第119節
“還有這邊,出門左拐,是商店,賣玩具的。有一天,我jiejie跟姜駿出去約會,我那時候不知道什么叫約會,以為他們出去玩,哭著吵著要去,擱著以前,我jiejie肯定會推我、擰我耳朵……” “但是那個時候,姜駿就在邊上,當著小姜哥哥的面,她得表現得溫柔。她就柔聲細氣跟我說,囡囡,你聽話自己玩,jiejie給你買個玩具。說完了,牽著我的手進了商店,給我買了個玩具釣魚機?!?/br> 她咯咯笑,眼前卻漸漸有點模糊:“我抱著玩具釣魚機站在店里,跟被雷轟了一樣,連我jiejie和姜駿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因為她沒對我這么好過你懂嗎?居然給我買玩具,從來沒有過的事,你說女人虛偽吧?我真是托了小姜哥哥的?!?/br> 宗杭擔心地看著她:“易颯,你沒事吧?” 易颯這才回過神來,大聲說:“沒事,當然沒事?!?/br> 又瞪宗杭:“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跟我多委屈可憐似的,我告訴你,根本沒事,無所謂?!?/br> 她解釋:“真的,我那時候太小了,家里出這事,我沒概念,不知道意味著什么,后來長大了,習慣了,也就這樣了。云巧姑姑她們還老嘆氣,說什么颯颯太可憐了,可憐什么啊,一群咸吃蘿卜淡cao心的……走吧?!?/br> *** 因著這批人的到來,酒店幾乎不對外營業了,房間管夠,不過易颯還是習慣性地要了間雙人房。 風塵仆仆的,她進房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剛擰開蓮蓬花灑,宗杭在外頭叫:“易颯,我出去逛逛哦?!?/br> 真不安分,還要出去逛,當是來旅游呢,易颯把水頭開到最大,一頭扎進了燙熱的水線里。 這個澡,她洗了很久。 因為總忍不住,想起當年發生的事兒,有些早就忘記了的,居然也過電影般如在眼前。 這兒居然就是那個江河招待所,原址原地。 ——她在這兒摔過易蕭的口紅,然后“別出心裁”地,想到了拿糨糊去粘。 ——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水果罐頭吃,因為她長得漂亮,人可愛,嘴也甜,她充分發揮這優勢,蹭到無數稀罕的吃喝,而丁磧,只能無比羨慕地在一邊看著。 ——父親易九戈牽著她的手帶她逛街,買當地的老酸奶給她吃,她只吃了一口就酸得全吐了,小臉皺成了風干的橘子,賣酸奶的藏族老婆婆笑得前仰后合,把白砂糖罐子往她手里塞,她才知道,這兒的酸奶得加大把的白糖調味…… 易颯就著水流抹了一把眼睛。 還以為都忘了呢。 洗好澡,她拿毛巾擦著頭發出來。 宗杭已經回來了,撅著屁股趴在床上,也不知道鼓搗些什么,易颯催他:“該你了,趕緊洗澡,洗了早點睡?!?/br> 宗杭一抬頭,滿臉喜色:“易颯,你看,這兒還有這個賣呢?!?/br> 易颯這才看到床頭邊扔著的塑料包裝盒,還有床上那個已經組裝好了的…… 玩具釣魚機? 塑料的,新版本,不用發條,可充電,也能裝電池,不過新瓶裝舊酒,玩兒的還是那個內容,池盤很大,可以多人同玩,池塘里好多小魚,四角分別立著磁石釣竿。 易颯說:“你買這個干什么?” “玩兒啊,我讓你一說,想起來了,我小時候,也特別喜歡玩這個?!?/br> “你三歲哦,都多大了,還玩這個?” 宗杭奇道:“為什么不能玩?我三歲的時候吃飯,現在還不是也吃飯?你想玩,我也可以借給你玩?!?/br> 易颯冷笑:“你以為我是你???” 不玩嗎? 宗杭自己撳了開關,興致勃勃釣了一回魚,還偷偷拿眼瞥她:易颯拿毛巾反復摩挲頭發,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真不玩??? 宗杭悻悻的,去洗澡的時候,把釣魚機挪到自己床中央:“你別拿哦?!?/br> 易颯鼻子里哼了一聲,以示不稀罕。 宗杭說:“我記得這位置,你說不玩的,可別亂動,不然我要找你算賬的?!?/br> 出息了他,一路賒她的賬,還敢跟她算賬。 易颯差點拿濕毛巾扔他。 *** 洗手間里響起嘩嘩水聲。 易颯吹了會頭發,又看了會電視,節目都不對胃口,懶得看,隨手撳掉。 床上枯坐了會,鬼使神差地,轉頭看向宗杭的床。 這個釣魚機,比她那個大多了,質量也不好,看著輕飄飄的。 易颯跪起身子,伸長胳膊,一把撈了過來。 別拿?別亂動? 不存在的,她又不怕他。 …… 宗杭洗到一半,水聲調大,腰間圍了條浴巾,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偷偷把門開了一道縫。 他看到,易颯側臥著蜷縮在床上,手里捏著細細的釣竿,就著嗡嗡的釣魚機聲響,一會釣起條魚,一會又釣起一條。 宗杭看了會,悄悄把門關上。 還說不玩呢,騙子。 第103章 接下來的兩天,繼續趕路。 路越來越差,漸漸遠離人煙,衣服隨著溫度的降低越加越多。 植被漸少,滿目荒蕪,路邊頭一次出現雪山時,宗杭腦袋抵在車窗上,看了足有五分鐘。 雪山長這樣啊,跟以前在圖片上看到的,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形貌,不一樣的,是撲面而來的感覺。 易颯卻對風景沒什么興趣,路上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外加接了一個電話。 易云巧打來的,神秘兮兮問她:“颯颯,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聲???” 路正顛簸,易颯拿手抓住車內頂的扶手:“什么風聲???” “聽說丁家人要去漂移地窟干什么事兒,遮遮掩掩的?!?/br> 易颯抬頭看車內的后視鏡,端詳了一下自己那張遮掩的臉:“沒聽說?!?/br> 易云巧嫌棄她:“你就是太不敏感了,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跟你說,肯定有什么事發生?!?/br> 易颯心說,是有事兒發生,就是又把你排除在外了。 真是空負了這位云巧姑姑超強的第六感和敏銳的神經末梢。 …… 終點站是在一座山腳下。 無數溪流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每一道都很細,高原的掌紋般縱橫交錯,又如同扎成掃帚的帚絲,千道萬道。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地面并不荒蕪,長滿了低矮的黃綠色類苔蘚,還有很多小塊的沼澤,周圍汪著水,像一只又一只腐朽的眼睛。 比起一路上的蕭索荒蕪,這山腳下五顏六色,分外熱鬧。 色彩首先來自帳篷,大大小小十幾頂各色帳篷錯落分布,里頭迎出來的幾十號人,大多數都穿藏裝,再加上常年高原作業、風吹日曬,比土生藏人還像藏人。 其次就是風馬旗,洋洋灑灑,獵獵舞動,一個挨著一個,幾乎鋪陳出數里之遙,這規模,簡直就是大經幡林。 下了車,現場一片喧囂蕪雜,有忙著搬行李、搭建新帳篷的,也有久別重逢、互相寒暄的,易颯跟這些人都不熟,也不擅社交,索性帶著宗杭走走看看,路過其中一間帳篷時,無意間看到,里頭還堆著一摞摞嶄新的、印著經文的風馬旗。 易颯心中一動,盡量緩步地走到一座風馬旗下——這邊海拔四千多,稍微劇烈一點的運動都容易帶來不適。 這風馬旗,也是嶄新而又挺刮的。 宗杭對高原還沒怎么適應,只走了這么幾程,已經有些喘了:“有什么不對嗎?” 易颯沉吟:“所有的風馬都是新的?!?/br> 新的又怎么了?宗杭還是沒明白。 易颯給他解釋:“這種風馬,又叫祈愿幡,上頭印著經文,藏族人認為,風把這些經幡吹動一次,就相當于念誦了一回經文,是很有功德的事——咱們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很多都褪色發白了,就是因為長年累月露天的風吹雨打?!?/br> “但營地周圍的這些,都嶄新,還壓了那么多貨,說明就是這兩天才搭設起來的,不知道要作什么用?!?/br> *** 要作什么用,易颯晚間才搞明白。 入夜之后,周圍本該一片漆黑,但放眼望去,地面以及經幡之上,布滿瑩瑩碧色,星星點點,蔚為壯觀,壓得漫天星斗都黯然不少。 好多人都鉆出帳篷看稀奇,宗杭也掏出手機來拍,可惜夜間亮度不夠,拍出來的都是憧憧鬼影。 他在這湊著熱鬧,易颯卻看出了門道。 三姓把這兒劃成漂移地窟下一次“地開門”的重點區域,所以在這搭設了方圓數里的經幡林,而地面以及經幡林上,都撒了夜光粉。 這玩意兒,白天受到日光照射,能把光能儲存起來,到了晚上,緩慢釋放出微弱的熒光,支撐個一夜半夜絕沒有問題。 營地里,晚上一定會安排人放哨:萬一真的地開門,風沖星斗,地上的夜光粉以及那些條條下垂的風馬旗就會詭異地乘風而上——有了如此明顯的信號,“地開門”只要出現,就不會被錯過。 *** 晚上沒什么娛樂,用了餐飯之后,各自回帳篷休息。 宗杭和易颯合住了個雙人帳,他沒住過,覺得稀罕,早早鉆進睡袋感受,覺得人像是被裝進了套子里,束手束腳,怪有意思的。 只是這新鮮感,很快就過去了。 地面不平,即便墊了防潮墊,身子底下還是硌得慌;入夜時間越長,溫度降得越低,睡袋裹得稍有漏隙,冷氣就絲絲透進來;風特別大,呼啦呼啦,像是從高處的山頭一直滾下來,帳篷被扯得朝各個方向繃直,頂上吊著的小夜燈也被帶得東擺西晃。 怪嚇人的,四下也沒聲響,只偶爾有不知道什么方向響起的、低低的咳嗽聲。 宗杭拿手戳戳帳篷:“易颯,這個牢靠嗎?萬一半夜有狼來,一爪子把這抓個洞,我可能就被拖走了?!?/br> 易颯在玩釣魚機。 百無聊賴,她也就剩這娛樂活動了:“你香是嗎?狼不拖別人,專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