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一度松了手,馮憑皺了眉,十分不高興。 拓拔泓再度摟住她,這回她是真的發火了,兩人扭打在一起。她到底是力氣不敵,而且不敢用力,很快氣喘吁吁的,被拓拔泓按在身下。拓拔泓折騰了半天也有點來氣,目視著她質問道:“你怎么了?昨天還好好的,今天突然對我不理不睬?!?/br> 馮憑道:“你別鬧了,我今天真的沒心情?!?/br> 拓拔泓道:“你不會是因為他回來了,怕他知道吧?” 馮憑不解道:“什么?” 拓拔泓說:“你別裝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br> 馮憑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拓拔泓覷她神色,發現她不是在說謊。也對,而今她不理政了,相關消息也沒有那么快。 馮憑說:“皇上剛說的是誰?” 拓拔泓決定大發慈悲告訴她,看看她是什么反應:“不就是李益,朕就將他調回京城了。朝廷里有缺,有人上書舉薦他,朕允了,決定起復他,征辟的詔令剛發下去?!?/br> 馮憑聽到這句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頓時炸了。她站了起來,怒瞪他:“你瘋了嗎!” 拓拔泓好像預見到她反應:“你這么大火氣做什么,這不是好事嗎?你先前不是稱贊他有才能,可以重用。我記得你當初還很信重他,怎么現在又說不行了?!?/br> 馮憑怒道:“當初是當初,這人不能任用?!?/br> 拓拔泓說:“為何?” 馮憑氣的發抖,拓拔泓說:“朕認為他可以任用,朕打算重用他。當初父皇也說他是可用之才,父皇看準的人總不會有錯?!?/br> 馮憑道:“你要怎么樣才肯收回成命?” “朕不打算收回成命?!?/br> 拓拔泓說:“詔令已經發下去了,估計這會已經到了他手里,朕想他應當會應詔的?!?/br> 馮憑只感覺氣壞了,氣的胸口疼肺疼。她認為對拓拔泓,她已經盡了力在籠絡了,沒想到他還是能做出這種氣死人的事。平時看著聽話,結果背地里全是招數對付她。她一時棘手的,簡直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步。而拓拔泓看她反應,知道自己是戳到了她痛處,心里有點嫉妒的同時,又感到解氣。 “我想你也愿意見到他的,還以為你會高興?!?/br> “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瘪T憑坐回床上,手撐著額頭:“你是皇帝,我管不得你了?!?/br> 拓拔泓坐過去摟她:“干嘛這么生氣,你要真不想見他,不見就是。我還不想讓你見她呢?!?/br> 馮憑煩躁道:“行了!” 第78章 書信 拓拔泓使性子賭氣, 和她拌了幾句嘴, 然而到晚上時,他又有點后悔,訕訕地來道歉。 “對不起……” 他坐在她身邊,拉了她的手:“我白天話說重了, 你別放在心上?!?/br> 馮憑正抱著宏兒給喂飯,吃一勺子粥,拿帕子擦擦嘴。她好像已經忘了白天的事了,不在意似的說:“皇上不用跟我道歉,朝廷的事情,皇上拿主意是對的, 我不該過問?!?/br> 拓拔泓見她如此說, 也就安心了一些,道:“我不想你不高興?!?/br> 馮憑道:“我沒有不高興?!?/br> 拓拔泓覷著她神色,見她是不怒也不笑,便知道她是真不高興。然而要為了讓她高興,而答應她, 讓她干涉朝堂上的事,拓拔泓也是不愿意的。他很愛她, 但完全不信任她,他必須要將她關在籠子里, 絕不能打開籠子,絕不能給她留一點縫,否則她一定會飛走。 原則上的事, 他是絕不會對她讓步的。 他對著她微笑:“那你還怎么對我不冷不熱的?!?/br> 馮憑厭倦了他的敏感多疑,甚至神經兮兮。他們兩個,只能同患難,不能共歡樂,否則就要生厭。她不想理會這人,只管給宏兒喂飯,臉上冷冰冰地沒有表情。而拓拔泓明知道她在生氣,卻又無計可施,只好坐在一邊,若無其事地跟她搭閑話,說朝堂上如何云云。而馮憑對這種話是聽也不想聽了。 她直接打斷了他的自說自話,叫過宮女,說:“給我取一團棉花來?!?/br> 拓拔泓其實也是沒話找話,聞言好奇道:“你要棉花做什么?” 他沒得到回答。 宮女拿了小塊棉花來,馮憑將那棉花分搓成兩個小球,一邊一個塞到耳朵里,然后背過身,徹底地無視他了。 拓拔泓啞然失笑。 他伸手自背后抱住她,去掏她耳朵里的棉花球,無奈笑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馮憑冷漠道:“朝堂上的事,我沒有資格問,自然也沒資格聽,所以將耳朵堵上。以后這些話,皇上去向有資格發表意見的人說吧?!?/br> 拓拔泓摟著她腰,又像無奈,又像撒嬌似的嘆了口氣:“哎,你干嘛總對我這么苛刻,我的心也是rou做的?!?/br> 他道:“你這樣不理我,我心里會難受?!?/br> 馮憑真是受不了他這樣子:“因為你難受,所以什么都是我的錯?” 拓拔泓低聲在她背后嘟噥道:“我愛你?!?/br> 馮憑道:“所以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我總感覺你一點也不愛我?!?/br> 馮憑知道這個人心腸很硬,并不像他表現的那樣脆弱,好像真的很在乎那點愛情似的,他只是發發牢sao罷了。他表現的再可憐,也不妨礙他隨心所欲地行使帝王的權力,把你拿捏在手心。誰信了他才是好笑。馮憑已經懶得回答他這樣的問題了,因為這種試探是沒完沒了的。她回道:“你真的不可理喻?!?/br> 拓拔泓低聲道:“那還不是因為我愛你?!?/br> 馮憑沒覺得他有多愛,只覺得他有點神經病。 拓拔泓也知道她在生自己氣,是注定沒有好臉色的,默默抱了半晌,也就罷了。 他永遠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本來應該是明白的,因為身在局中,所以有時候又糊涂。有時候他會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愛了個什么東西。但他確確實實很迷戀她,迷戀她的身體和氣息,深深感覺無法離開她。 拓拔泓想試試沒有她的感覺,遂打算獨自冷落一陣,然而堅持了沒十二個時辰,他就空虛的受不了了。次日又再次過來,這次他另起了一個話題:“我打算立宏兒做太子?!?/br> 那是晚上。馮憑正心事重重,對著鏡子梳發,聽到這話頓時抬起了頭:“什么時候?” 拓拔泓說:“就下個月。我已經讓禮部去籌備了?!?/br> “宏兒聰明,有福相,是太子的好人選。朕喜歡他?!?/br> 拓拔泓說:“本來早就該立了?!?/br> 馮憑輕輕嘆了口氣,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她放下梳子,不知道該去關心哪一頭。 拓拔泓抱著她肩膀:“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馮憑有些惆悵,心情倒是真的緩和了一些,感嘆道:“我放心什么啊。他現在還這么小,至少得十五六歲我才能放心?!?/br> 拓拔泓聽她語氣,知道她是沒有生氣了,終于放了心:“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你高不高興?” 馮憑說:“我高興?!?/br> 拓拔泓說:“我也高興?!?/br> 拓拔泓趁著高興,抱著她,親親熱熱說了好一陣話,又吻她臉頰。她起初是有些不快樂,眉頭總解不開,敷衍的很勉強的樣子,然而經不住拓拔泓的甜言蜜語,最終還是神色和緩了下來。奶娘將宏兒抱了過來,準備要睡覺了。 馮憑不愿讓宏兒跟別人睡,免得他跟別人親,跟自己不親了,所以到了夜晚,奶娘就會把他抱來。馮憑睡在床中間,側身摟著宏兒,拓拔泓在背后抱著她,說著愛語逗她高興,摸摸索索。 宏兒沒有母親,但對他而言,并沒有任何缺憾,相比許多其它的皇子,自幼跟母親分離,又遠離父親,自小缺乏親人的愛,他可以說是幸運的多。在他身邊,有mama,有爹爹,朝夕相處,mama和爹爹感情很好,他潛意識里就認為這是自己的父母,溫馨而完整。而有關于他生母李氏的一切,沒有任何人會告訴他。 太后不許任何人在宏兒面前提起有關李氏的事,拓拔泓也不提。 馮憑把宏兒哄睡了,才是拓拔泓的時間。他翻身摟上來,屏息凝神,長久地和她接吻,溫度和情。欲一絲絲地升上來,這漫漫長夜,最誘人的不過此時了…… 燭光中,她不愿睜眼,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撫摸身邊那張臉。拓拔泓躺在她的臂彎中酣睡,觸手一片恬靜。 也許是她年紀大一些,拓拔泓在她面前,總有些嬌嫩的孩子氣,容易任性發脾氣,容易低頭,連睡覺,也喜歡把她當枕頭,需要她體貼照顧。 他不太會照顧人。 她每每這樣閉著眼睛撫摸他,就會背心發涼,感覺自己所處的這一切很荒誕,很可怕。 她并不厭惡拓拔泓,只是感覺很荒誕。 她感覺像是沉入了一場漫長而又封閉的春。夢。夢的內容是黏。膩的,質地也像是某種體。液,黏。稠又發腥,散發著淡淡的惡心。其中伴隨著不知名的快。感,那快。感也是黏。膩的帶著腥。 像夢。然而她心中又明白,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一切都是有因有果,有發展有脈絡,絕不是無中生有。她知道兩個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又是如何從抗拒到接受。 有了一次就有二次,然后是三次四次。只要同在一個皇宮里,隨時隨地總有見面的可能??傆懈鞣N原因將兩個各懷心思的人湊在一起,湊成一雙。 拓拔泓感覺到她的手,夢中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放在胸口。 馮憑知道,她今生和這個人是脫不了干系了。 她沒有選擇。 這兩年,兩人好也好過,吵也吵過。好過多少回,就吵過多少回,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他們兩個做不得仇人,便只好相好了。 馮憑知道,她跟李益,此生不再有任何可能。當初既然撕破臉,她就下定了決心,此生絕不再見。但她還是不愿意李益回朝中。 她知道拓拔泓不喜歡李益,絕不可能是真心想重用他,出于一點舊人的情誼,她不希望對方遭遇什么險境。 她無法說服拓拔泓。這個人一向固執己見,你越是反對,他越要來。性子又敏感,馮憑要攔阻,他多心起來,反而更加鬧得不愉快。 次日,拓拔泓離去了。 馮憑思索這件事,猶豫再三,最終提起久未觸碰的筆墨,展開信紙,在紙上寫下幾行短書。 她已經很久不碰紙筆,幾乎有些生疏了,不太習慣。而信對面的人,也已經是形同陌路的故人。 當初分手是發下毒誓,而今要主動開口寫這封信,可說是難上加難。 然而筆尖落到紙上,娟娟小字,秀雅的小楷,正是那人當初教的,那種自然而然的熟悉又回來了,遂一字字慢慢落筆。 她想,她對這人已經釋懷了,遂用一種平淡至極的口吻。 “李君: 別來三載,不知近景如何。昨日聽聞圣上說,將辟君入朝,起復舊職,不知是否已經見著詔令?江湖之上風高浪險,愿君固辭,唯保平安而已?!?/br> 她讓人將信帶出宮,秘密送到李益的手上,希望他能聽從自己的話,拒絕朝廷的征召,不要回京來。 很快,她收到了李益那邊的回信。 回信是行書寫就。 他最知名的是楷書,天下共知,但他不論是私人寫信,還是朝廷的公文奏疏,從來不用楷書。因為曾經教馮憑學楷書,馮憑用這種字體,為了避諱,他就不用了。他這樣謹慎的一個人,聰明地曉得要如何在帝王身邊侍奉,每一句話都說的滴水不漏,每一件事情都做到無可指摘,不給自己留任何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