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幾個懷孕的女孩，羅琦本來是希望將她們送到別的部落去的，畢竟懷孕的身子一個不小心就是一尸兩命，但是這幾個女孩態度都很堅決，加上懷孕的日子也不算太長，肚子也沒有大到不能跑跳，所以羅琦也只能將她們留在部落之中，不過還是下定決心，讓她們守在部落之中，做點燒水生火的小工作，不上戰場。

    而現在，部落之中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面前，石洞部落的，來自別的部落最終融入石洞的少年少女們。

    水鹿站在火石的旁邊，雙臂自然下垂，面容安靜認真，如果不說的話，誰會知曉他右臂無法用力？

    火石偶爾會轉頭看向自己的愛人，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哀哀哭泣的孕婦，因為熟悉草藥，懂得治療傷口，她在部落之中獲得了不一樣的地位，也更受尊重。

    虎牙沒有東張西望，這個勇敢直率的男人，曾經最喜歡的就是在叢林間奔跑追逐，但是自從回來之后就再也沒有出去狩獵過，時刻的警惕，不希望有任何的危險再發生在羅琦身上。

    在邊緣的位置上，老黃狼努力的站直了身體，他已經不是少年人了，連青年也算不上，已經是半只腳踏入泥土之中的老人，但是這個時?？人缘呢E老人，同樣的將手按在了胸口之上。

    而那些少年少女們，他們來自不同的部落，都是正好的年紀，臉色雖然未必沒有花兒那么紅潤，但是姿勢卻如同小樹那樣挺拔。

    他們用被訓練過無數次的標準姿勢，微微仰起頭，眼神之中唯有信任。

    就連部落之中越來越少出現的老祖母，同樣出現在了這里。

    她也站著。

    她的左右手分別抱著一個嬰孩，一男一女，孩子并沒有被石洞之中的肅殺氣氛而嚇倒，反而如同見慣了一樣咿咿呀呀的忙著吃手掌。

    一個稍微大一些的，似乎兩三歲的男孩站在老祖母的旁邊，緊緊抓著她的衣服，臉上有些稚嫩的緊張。

    而在他們前面不遠處，同樣屬于孩子的林雀，認真的姿勢和那些少年少女們一般無二，只是年齡太小，維持這樣緊繃的姿勢似乎有些累，于是他緊抿著嘴，但是沒有絲毫的松懈，挨著旁邊少年的模樣，就像是一顆小樹旁邊多了一顆一模一樣的挺直小草。

    山洞之中有很多人，但是此刻卻只有一個聲音。

    羅琦用了很多時間來教導他們什么叫做紀律，不讓他們隨意喧嘩，就是為了讓他們心無旁騖的完成任務。

    但是眼下，她要告訴他們，這一切是為了什么。

    大河部落為什么非要和石洞部落戰斗？

    “原因很簡單?！?/br>
    “在我還沒有來的時候，所有部落都要尊重大河部落，為什么？因為大河部落最大，他們的人最多，而且他們還有一個活的很久的老首領，他們的部落地盤最大，獵物最多，就是大雪來臨的日子，因為那個神奇的山谷，他們也不會感到太寒冷?！?/br>
    羅琦說起大河部落的時候很平淡，不管是語氣還是內容。

    山洞里的人也都很平靜，因為她說的是事實，也因為他們已經不再需要仰視那個部落。

    那個曾經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被大人們用羨慕尊敬的語氣談起的部落，那個他們曾經很想進入的部落，現在轉身看看，原來不過如此。

    “但是我來了，所以石洞部落也變得強大，一個樹林里面不會有兩只長牙虎，一個狼群里面也不會有兩頭頭狼，而大河部落當然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地位降低甚至被奪去?！?/br>
    “但是最重要的是，不止有石洞部落，還有別的部落，但凡遵從女神的教導的部落，都會變得強大，大家有了更多的食物，有了更好的衣服，藥草和熱水讓我們遠離傷痛和疾病，所以我們將會活的更久，部落里的孩子也能存活的更多?！?/br>
    沒有人動作，但是面前的人的呼吸都稍微變松了些，不少人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許笑意。

    是的，各部落里的生活確實正在變好，而且很多的變化正是他們帶去的，所以他們很高興，很喜悅。

    “狼群里面最強壯的那一頭，才能成為頭狼，但是如果狼群里的其它狼都在變得越來越強壯呢，如果所有的狼都變成和頭狼一樣強大呢？大河部落看到了這些，所以他們早在大河集會的時候，就開始了行動?！?/br>
    “他們想要殺我?！?/br>
    石洞里依然沒人說話，但是卻多了一些細微嘈雜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正在急促的呼吸，有人按在胸口的手突然發緊，輕薄的魚皮衣發出了細碎的窸窣聲。

    “殺了我的好處有很多，比如大河部落依然會是大河部落，頭狼依然是狼群之中最強大的，而周圍的部落，依然只能陷入饑餓和寒冷之中，不得不失去親人，重新變得弱小，跪拜在大河部落的面前，贊美他們的強大?！?/br>
    山洞里那些細碎的聲音似乎變大了很多，就好像是很多人的呼吸都在變得憤怒。

    他們來自不同部落，而此刻，他們身上有衣，腹中有食，然而現在有人想要讓他們，還有他們的親人重新回到饑餓寒冷的過去。

    不想怎么辦？

    殘酷的氣候讓各個部落飽受饑寒，他們只能默默忍受，但是這一次，阻止他們想要活好的，是一群人。

    只要是人，那么都會餓會渴，石頭砸上去會痛，刀子扎進去會流血，割斷頭顱的時候也會死。

    那么，就殺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水面上的星辰

    象耳很疲憊。

    這種疲憊主要來自于身體。他的年齡已經很大了，在別的部落里已經屬于老人了。

    在大河部落里面，他擁有遠比別的部落的首領還要優渥的生活條件，吃喝不愁，所以他的身體很好，很健康，他的頭發只是有絲絲縷縷的幾分白，他的肌膚還很紅潤，他的肚子甚至微微鼓起。

    但是優越的生活，也讓他遠離了狩獵和奔跑，加上年齡的原因，所以這一次的遠行，對他來說，確實很辛苦。

    攀爬山巖，穿林過草，游水跋涉，很辛苦。

    夜宿野外，風雨侵蝕，野獸環顧，很辛苦。

    食物短缺，忍饑挨餓，唇干腹饑，很辛苦。

    是的，因為大河部落準備的食物是要在最后戰斗的時候吃的，所以一路上雖然很餓，但是他們也只能邊走邊尋找食物，不但走的有點慢，而且因為食物難以尋找，他們都是飽一頓饑好幾頓。

    這些辛苦，也許在象耳很久很久以前，很年輕的時候，都曾經經歷過，但是他畢竟已經成為大河部落的第二首領很多年了，所以這些辛苦對他來說，是真的很辛苦。

    rou體上的辛苦，最終拖垮成為了精神上的疲憊。

    但是，所有的辛苦都會有所回報，當看到遠處那座看似平凡的山的時候，象耳不被人覺察的松了一口氣。

    在那個并不特別高大的山上有一個很大而且很復雜的山洞，只是山洞的前面一點地方，就足夠讓整個部落生活，所以雖然幾乎每個部落都有能夠生活的山洞，而只有這個部落被叫做石洞部落。

    而那里，就是他們來到此處的起源，等到他們到了那里，那就會變成所有事情的結尾。

    象耳揉了揉臉，讓自己從連日以來的辛苦疲憊之中稍微舒緩清醒過來，看了一下偏西的太陽，他知道要等到完全落下，還有不短的一段時間。

    但是他并沒有讓隨行的男人們趁著日光趕緊的趕路，在思考過一段時間后，他讓所有人都停下來休息。

    所謂休息，并不是坐下來歇息疲憊的腿腳，捶打酸痛的肩膀手臂，而是睡覺。

    是的，誰也沒有想到，在日光還好的下午，象耳居然讓大家浪費時間來睡覺。

    縱然是睡覺，他們也非常謹慎，石器被握在手里，稍微有什么動靜就可以一躍而起，何況還有幾個男人擔任警戒，毫不放松的探查周圍的情況。

    所以他們休息的很好，等月亮爬上半山的時候，他們才陸續醒來，身體上的疲憊似乎也已經被掃空了。

    他們吃了一路的塊莖草葉和蟲子，偶爾有兩塊rou能打打牙祭，也始終填不飽肚子，但是現在，那個散發著香味的小背簍終于被打開。

    男人們費力的咀嚼著熏rou干，不錯過任何的味道。

    他們曾經狩獵過最肥美的獵物，最兇暴的野獸，不管是長牙虎還是曾經襲擊小河部落的大狼群，在看到人數如此之多的他們的時候，也只能選擇避讓。

    但是現在，他們要狩獵的是和他們一樣的生命。

    月上中天。

    沒有火把。

    男人們互相拉扯著前行，黑暗之中很難辨別方向，但是幸好今天的月亮很大很亮，比往常要大不少，所以他們可以輕松的辨別路徑，繼續前行。

    他們已經吃飽了，也睡足了，等到他們穿過樹林游過溪流，爬上那座山的時候，想必是天最暗的時候，那也是人睡覺睡的最熟的時候。

    “睡覺？永遠不要醒過來吧?！毕蠖募绨蚝芩?，腿腳也有點發麻，但是也許是夜空里的空氣微微帶著寒氣，穿行過的草木都帶著濃重濕氣的露水，所以他感覺很清涼，很清醒。

    還有很興奮。

    這一路行來，雖然正面戰斗，象耳也不認為自己這邊會輸，但是能夠花費更少的力氣，流更少的血，這總歸是一件好事。

    而能夠讓部落損失更少，獲得更大的這個主意，就來自于他，這就不免讓他更有幾分驕傲。

    他甚至想起了大河集會上的那個石洞小姑娘，她應該也在石洞部落，不知道是不是還是那么好看。

    老首領的命令是殺死所有人，象耳不敢違背，但是在殺死她之前，或許他們可以玩一些游戲？

    象耳的心情本該很緊張的，但是也許是月色太過皎潔，或者是風吹來的時候清涼舒適，又或者是他得到了休息，所以他現在很輕松。

    不過，還需要緊張嗎？

    他們在樹林之間睡覺的時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石洞人很有可能會發現他們，有可能只是一個采集植物的女孩，也有可能是扛著獵物回去的男人們，但是就算是發現了，在人數的壓制下，最后躺下的也只會是他們。

    而既然石洞人當時沒有發現他們，現在已經熟睡的石洞人，又怎么能夠發現他們的計劃？

    就算發現了，也不過是一場當面的戰斗。

    石洞人的人口確實已經增多，但是和大河部落想比，他們的人數卻依然遠遠落于后面，而且眼下出現在這里的，都是大河部落經過挑選的強壯男人，石洞部落原有的青年男人并不多，后續加入的多是少年少女，雙方誰強誰弱，就算是瞎了眼睛的人都能輕松知道。

    當一只獅子和一頭狼相遇，雖然狼兇狠狡毒，但是在獅子面前只能默默退去，因為實力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不管狼用什么辦法，最后只會死在獅子的利爪尖牙之下。

    但是等獅子學會了謹慎呢？如果一頭剛猛的獅子不但有尖利無比的牙齒和爪子，而且還用最重視的態度對待那只狼，它學會了偽裝，學會了準備，并且用上了所有的力量，甚至不顧獅子的尊嚴，去偷襲一只狼。

    那么這只狼，還能不死在獅子的嘴下嗎？

    象耳微微笑著。

    眼下他們已經來到了一條河流的前面，而在河流后面就是那座山。

    “渡河吧?！毕蠖p聲說。

    男人們并沒有猶豫，滿滿的趟入河水之中。眼下再尋找路徑比較困難，而橫水游渡，則是最快的方法。

    月光皎潔，而河水之中被渡河的人帶去了無數的細小水花，所以波光粼粼，和天上那條橫跨的星河遙相呼應。

    象耳深深呼吸一口，將獸皮脫下放在籮筐之中，然后在眾人之后下河，河水清涼，月光清涼，夜風清涼。

    于是他起了一點寒意，心想要是在太陽下面曬曬就好了，或者烤烤火也好啊。

    他低下頭涉水而行，黑色的水面上有破碎的月光和零碎的星光，或許是因為寒冷，他看到了不遠處的水面上倒映著一顆暖黃色的星星，因為水流而微微顫抖，不成形狀。

    象耳下意識的抬起了頭，他覺得，那樣明亮的星星，在天空上一定很耀眼。

    他沒有看見天上的明亮星辰。

    在前方如同怪獸盤踞的黑暗樹林之中，似乎有一個黑色的極細枝條飛了出來，它飛得很快，一下子就鉆入了一個男人的胸膛之中。

    很快，但是足夠讓很多人捕捉到上面折射出的微黃銀白光芒。

    這是一顆會飛的星星？

    象耳迷茫的低下頭，然后看見了黑色的水面上，有暖黃色的微光接連亮起。

    一點、兩點、三點

    就像是夜空中亮起了無數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