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賀蘭葉一看見這鞭,瞳孔一縮,如今剛剛立冬,天氣轉冷,她身上穿的雖然厚,但是若是鄭狄月對她加刑,就這種鞭子,挨不了兩下衣裳就會破開。 她不怕疼,就怕被發現了藏在衣服下面的秘密。 眼見著鄭狄月嘴角帶著一絲笑朝她走來,賀蘭葉抬眸,直勾勾盯著上首坐著的策名,給他打了個眼神。 如今,只能寄托給策名了。 希望他看在當初邊關好歹相處過一段愉快時光的份上,能攔一欄。 策名應該是看懂了她的眼神,抬手拽住了鄭狄月的廣袖,懶洋洋道:“鄭督捕,哪里有什么都沒有讓人家知道,就直接動手上刑的?!?/br> 鄭狄月被拽住了袖子也不惱,客氣道:“策將軍不知,這叫立威鞭,是叫犯人知曉立場的。一頓打下去,犯人就知道輕重,認罪的也快了?!?/br> “有點意思,”策名起身一把抓過鄭狄月手中的鞭子翻看了下,不由咋舌,“你們這些文官可真有手段,這種陰辣的鞭子都做得出?!?/br> “喂,賀蘭葉,你趕緊能說什么說什么,你細胳膊細腿兒的,我看這鞭子你挨不了兩下?!辈呙赐瓯拮?,也不還給鄭狄月,直接纏在自己手上把玩著,重新坐了回去。 鄭狄月臉色有些不太好,策名還樂呵呵招呼他:“鄭督捕先坐啊,這筆錄可該你寫,別指靠我?!?/br> 說完,策名朝賀蘭葉揚了揚眉毛,一臉得意。 賀蘭葉的心慢慢放了回去,對著策名微微頷首。 這份情,她是記住了。 “賀蘭葉,眼下謀叛罪犯宋書皓指認你……”策名直接喧賓奪主,伸脖子去看那份筆錄,邊看邊對她說,“說你本就是他們同謀,因為分贓不勻才會鬧開,是也不是?” 眼見著策名已經把節奏把住了,鄭狄月站了會兒,臉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沉默著上前去把兩個囚犯嘴里堵著的布團取了出來。 賀蘭葉見與她所猜差不多,心中算是有了準備,淡定道:“自然不是。草民不過一介江湖白衣,謀叛此等大事也就是來了臨陽才第一次知曉?!?/br> 鄭狄月坐了回去,這會兒他對策名似乎有了些不滿,冷笑道:“將軍可是看見了,不立威,骨頭嘴巴都硬?!?/br> 策名看起來沒打算打理鄭狄月,只對賀蘭葉說道:“可這宋書皓說,你為他所用,被其差遣,宋家遞交給烏可的幾封書信都是從你的鏢局走出去的?!?/br> “冤枉!”賀蘭葉擲地有聲道,“草民與宋書皓不過幾個月前才見過一面,說草民被其差遣,實在荒唐?!?/br> 鄭狄月卻冷冷對賀蘭葉說道:“你何苦嘴硬,幾個月前的那一面,不過是你們設計好的裝給外人看的而已?!?/br> 賀蘭葉剛要說話,忽地想起來一件她忽略了的事情。 她與宋書皓是在齊沼的生辰宴上相識,算是齊沼牽橋搭路,而眼下宋書皓也好,齊沼也好,都在她身后的木柱上拷著。 她竟然是早早就掉進對方布置的陷阱了! 鄭狄月見她說不出話來,又對那身后被松了嘴的兩人說道:“罪人齊沼,你來說說當初是怎么布置的?!?/br> 齊沼自從幽鹿苑被擒,下獄已經有一個多月,早已不復當初清雅風流的君子模樣,蓬頭垢面,渾身散發著一種朽木枯枝的腐味。 賀蘭葉看見齊沼如今的模樣,再回想一下當初在幽鹿苑時聽見的火燒千人的陰謀,不由覺著他罪當如此。 “回鄭督捕,萬倉鏢局賀蘭葉與宋書皓早早就相識,暗中來往不少,只是所做之事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很多事情做起來束手束腳?!饼R沼開口,所說的話卻讓賀蘭葉大吃一驚,他斑駁傷痕的臉上帶著真誠與悔過,看起來真情實意,“所以宋書皓曾找到罪人,要罪人想法子讓他們正大光明有來往。故此罪人舉辦生辰宴,才會邀請并不該在此列的賀蘭葉?!?/br> “至于之后的事情,罪人就不知道了?!饼R沼一番話說完,渾濁的視線投向呆滯的賀蘭葉,“賀蘭葉,你還是別嘴硬,趕緊認罪才是?!?/br> 賀蘭葉氣得手腳都抖了。她只恨自己為何早早沒有看清這些人的真面目,恨自己為何不凡事小心留意,不要給任何人可趁之機。 齊沼這一番話讓鄭狄月露出了笑容:“罪人齊沼所說沒錯,賀蘭葉,你還是早些伏法的好?!?/br> “鄭督捕,草民還是那句話,無罪可認?!辟R蘭葉冷冷說道,“齊沼所說,草民同樣不認。草民往日一直在漠北,臨陽也不過是去歲隆冬剛來。若是鄭督捕知曉草民的一些流言,也該知道自打去歲起,奇華公主經常派人來盯著草民,若說草民做過什么,見過什么人,奇華公主身邊的侍衛吳堯,甚至是淑妃身邊的朱內監都一清二楚?!?/br> 她必須要把宋書皓的后路堵住,大半年的時間,他要是胡編亂造一個,賀蘭葉還真說不好怎么反駁。還好她成婚之前奇華總是派人來跟蹤她,行蹤長期暴露在那些人的眼下。 以往她想起來就覺著厭煩,現在想想,也算是幫她了一把。 鄭狄月眉頭一皺:“賀蘭葉,你這是對皇室不敬,堂堂公主又怎么會派人盯梢你!” 他這話剛出,旁邊的策名就一臉淡定道:“鄭督捕有所不知,奇華公主那丫頭之前好像喜歡賀蘭葉來著,我與那個叫吳堯的侍衛也接觸過,聽他提起過這種事?!?/br> 鄭狄月盯著策名看了看,冷笑:“策將軍,您常年在吉州,對臨陽城中的事情掌握比鄭某該少的多,鄭某比您知道的,可要多的多?!?/br> 而那宋書皓也大聲道:“鄭督捕別聽她的!她來了臨陽之后曾多次與罪人見面,曾用鏢局幫罪人送過幾批物資,還有些書信?!?/br> 賀蘭葉冷笑:“那你可是說說,與我何時何地見面,又送過些什么?!?/br> 卻不料宋書皓嘴角一勾,一臉興奮道:“時間太遠的只怕賀蘭局主會抵賴,太近的只怕會被說正常交集,不遠不近的話,今年仲夏,梁國府大火焚燒那天,敢問賀蘭局主身在何處?” 賀蘭葉的記憶被拉回到幾個月前。前不久柳傾和受傷而歸,鄭狄月前來搜查,之后就是她派人去把當初梁國府強搶民女一案宣出,給老吳討公道,從而引發了梁國公被捕,最后被發現謀逆,眾罪并罰。 當天,她是在梁國府附近的酒樓坐了一天,一直等到這個曾重重壓在她心頭的高官宅邸傾塌不復存在。 難道…… 她一抬眸,只見宋書皓對鄭狄月說道:“罪人之前就說過,那一日罪人在哪里,鄭督捕不妨問問賀蘭局主,當天,她又在哪里?!?/br> 賀蘭葉猛地一皺眉,她抬眸間,發現策名的臉上不太好,而鄭狄月反而露出了一笑:“賀蘭葉,那天,你在哪里?” 賀蘭葉沉默了片刻,低聲道:“草民在梁國府附近的一個酒樓?!?/br> “這倒是奇了,賀蘭葉,你與梁國府又有什么關系,非要這么近的看著梁國府的熱鬧?”鄭狄月露出了一個十分讓人不舒服的陰笑,“還偏偏,和罪人宋書皓同時同地?” 賀蘭葉定了定神,她想起來進來之前柳傾和對她說的,不急不躁,靜下心來,萬不可沖動。 她平復了下心情,淡淡道:“草民鏢局中有個鏢師姓吳,他家有個女兒,曾在走鏢時被梁國府強搶。鄭督捕若是不信,只管翻宗卷,當天草民不過是去看看,不料正巧梁國府被查抄,心里喜悅,多看了幾眼?!?/br> “你說的這話,我可不信?!编嵉以聦δ撬螘┮惶掳?,“你怎么說?!?/br> 宋書皓飛快道:“當天罪人與賀蘭葉早早聯系好,定在那天相見,就是為了商量之后怎么走明路之事?!?/br> 賀蘭葉眼含憤怒,卻只能壓住怒火,冷笑:“這話說得可笑,我走我的鏢,與朝廷互不干涉,為何要與你勾結去做著誅九族的大罪?” 宋書皓立即說道:“那可不是因為你早早就被綁在了我宋家!你父親賀蘭遠,當初就是為我父親所用!” “荒唐!”賀蘭葉的怒意在這一刻壓不住,眼中燃燒著怒火冷聲呵斥他,“我父親一生行得正坐得端,若不是如此,也不會因為發現了你宋家的**而送了性命!” 這時,鄭狄月忽地出聲打斷:“罪人宋書皓,說賀蘭葉就說賀蘭葉,不要攀扯他人?!?/br> “督捕,罪人說的沒有錯,”宋書皓還在說著,“那賀蘭遠……” “賀蘭遠已逝,如今什么臟水都潑給他,欺負死人不會喊冤?”鄭狄月也露出了憤怒。 這話一出,屋中幾個人都有些詫異。特別是賀蘭葉,她驚訝地看著鄭狄月,有些不知道他從哪里來的氣憤。 而此時,鄭狄月很快就收斂了那不多的流露情緒。 “如今卷宗顯示,宋家也好,楚陽候府也好,都是與賀蘭葉有的交道,你們其中的這些子陰私,不要攀扯別人,無論是賀蘭遠,還是賀蘭寒?!编嵉以麓怪淅湔f道。 旁邊的齊沼卻目光一閃:“無論是賀蘭葉,賀蘭寒,還是賀蘭遠,不都是漠北賀蘭氏,萬倉鏢局么。論罪,這些人怎么也是撇不清的?!?/br> 賀蘭葉心知若是被扣上謀叛同謀的帽子,這個罪的確是足以誅九族的大罪,鄭狄月的這一番話,明顯是不符合常理的。 鄭狄月聞言把手中筆桿一摔,直勾勾盯著賀蘭葉露出一個嘲諷的冷笑:“那也要漠北賀蘭氏有賀蘭葉這個人才是?!?/br> 作者有話要說: 柳傾和[警惕]:他怎么認識我岳父? 賀蘭葉[茫然]:我也好奇 牙牙: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小鄭同學的秘密[叉腰笑] 紅包包繼續么么噠 第117章 第 117 章 “賀蘭家根本沒有賀蘭葉, 你到底是誰?” 昏黃的火把在陰冷的審訊房中跳著幽焰, 倒映著陰影的青年面色晦暗不明, 他手中摔出去的筆墨跡點點落了一紙,斑駁墨跡帶著凌厲爪牙般參差著鋸齒,一如鄭狄月那滲透著陰冷的目光。 賀蘭葉呼吸一滯,她緊攥著全,修剪圓潤的指甲幾乎要鑲嵌進掌心rou中,她幾乎是用盡了力氣讓自己不要露出心虛。 “草民不知道鄭督捕此言何意?!?/br> 她放緩了聲音,平穩說道,如果不注意她顫動的睫毛,或許很容易忽視她此刻已經達到緊張的巔峰。 鄭狄月哼出聲的時候,策名在一旁幫他撿回了筆,滿臉詫異:“鄭督捕這說的是什么意思, 賀蘭家沒有賀蘭葉, 眼前的賀蘭葉是撿來的不曾?” 與他同樣有所疑惑的包括房中其他人, 那謝內監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錯愕,隨即很快掩飾了去,但是他目光再次落在賀蘭葉身上時,已經帶了一絲深意。 “我說的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這個人最清楚?!编嵉以卤”〉拇焦雌? 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嘲弄, “漠北賀蘭葉,賀蘭局主,你真的還要繼續裝么?!?/br> 賀蘭葉定定看著坐在案幾后的鄭狄月, 她完全摸不透這個人到底知道了什么,無從下手,甚至連辯解的話她都不能說得過些,這讓她處于了一種十分危險的境地。 “有些意思,鄭督捕,她裝了什么你倒是說說看,”策名好奇心完全被提起來了,興致勃勃猜測著,“難道說賀蘭葉是過繼的,或者原本的賀蘭葉死了,她是個冒名頂替的?” 賀蘭葉心下一沉。 策名猜的雖然不中,也不遠。 真正的身份是她一直攥在掌心的秘密。 月余前她在幽鹿苑曾經將自己的身份宣之于口,令眾人都知道了去。卻不想家中鏢師們口風甚緊,一直替她保密至今。 眼前的鄭狄月,不可能是從她家鏢師口中得知的真相,那么她就必須要提防鄭狄月知道消息的渠道,是不是對她或者鏢局有極大的危害。 “雖不中亦不遠矣?!编嵉以吕淅湟恍?,對著下首站著的賀蘭葉充滿了不屑,而后扭頭低聲對謝內監道,“謝內監,眼前此人根本就不是天下第一鏢局的局主,她的真實身份還需細細審問?!?/br> 謝內監的目光有些克制不住往緊繃的門外飄了飄,慢吞吞說道:“鄭督捕所言甚是,只是不知鄭督捕是如何知道的?” 賀蘭葉的十分想知道關于她保守多年的秘密,眼前的鄭狄月是怎么知曉的。 鄭狄月淡淡道:“此事說來也是巧。臨陽與漠北相隔千里之遙,若是一個人冒名頂替或者捏造一個假人出來,我們誰也不會知道,就算心有疑慮也找不出證據來。這也是眼下此人從哪里來的底氣敢在臨陽城以賀蘭葉的身份行走?!?/br>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若是別人,鄭某可能還真拿不出證據,說不得來要讓人蒙混過關了去??善巳嗣俺涞氖悄辟R蘭氏?!?/br> 他說著目光落在賀蘭葉臉上,那張寫滿了刻薄的臉上浮起一絲好笑:“說來也不怕給你知道,我多年前曾在漠北附近險些遇難,多虧當時走鏢路過的賀蘭叔叔救我于生死之間?!?/br> 賀蘭葉聞言猛地抬頭,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個消瘦的青年,張了張嘴居然不知道說什么。 “更巧的是,我與賀蘭叔叔一見如故,聊起過許多自家的事情,賀蘭叔叔甚至邀請過我去漠北,只是我當時與家人走散,必須先回家去,賀蘭叔叔一路護送我歸家?!?/br> “途中賀蘭叔叔可是親口對我說過,”鄭狄月冷眼看著賀蘭葉,嘴角一勾,“他只有一子兩女,長子賀蘭寒,長女賀蘭玥,那年剛出生的小名叫做杏兒的次女。這里頭,可沒有一個叫賀蘭葉的?!?/br> 賀蘭葉隨著鄭狄月的話,腦海中漸漸浮起了多年前的記憶。 鄭狄月所說之事,她好似有些印象,那時候她才是個孩童,又是女兒家,父親走鏢短途會帶上她,距離遠了就不帶她。 父親一直都是個心存善心的好人,走在路上遇上了小動物都會救治,更別提一個大活人。在賀蘭葉的記憶中,的確有一次,父親帶著她走一處短鏢時,路上撿過一個差點死了的人。 在她的印象中,對方好像是個半大的少年,與家人走散了,差點餓死在荒漠邊上。父親撿了這孩子,喂了水米好不容易救起來的。她那會子性子活潑,等那半大少年醒了之后,還與他搭過話,只是那少年說著一口她聽不懂的話,沒幾句賀蘭葉就嫌煩了,沒有搭理那少年了。 而父親好像與那少年的確關系很好,談天說地,都是小小的賀蘭葉不懂的東西。 只不過那少年與他們相處了也不過短短幾天,因為父親要去送那少年回家,路程太遠她不能去,叫了個鏢師送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