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賀蘭葉太久沒有病過,這一病,讓她久違的多了幾分懶散,凡事不管,只躺著睡大覺就行。 房間里時不時有人來,不是平氏周氏,就是桃兒杏兒,她們都是來了就走,怕打擾了賀蘭葉,一直留著的,還是柳五。 賀蘭葉喝了第二頓藥,抹了抹嘴,接過柳五執意遞過來的蜜餞含在口中,含糊不清問:“老常呢,怎么不見他來?” 常恩顯是她帶在身邊許久的得力好手,人也年輕,只是她接手他的時候,常恩顯已經二十,她就習慣叫他老常,常恩顯也默認了這個叫法,導致如今不過二十五的他,被整個鏢局稱呼老常。 以往她這里有點什么風吹草動,都是老常在cao持,這次她病了一天了,也沒有見著人來,未免奇怪。 柳五淡淡道:“明兒鏢局亮鏢,你病了,事情太多都堆著,他在和鏢局其他人籌備著改期的事,抽不得空?!?/br> 賀蘭葉也顧不得抽不得空這種不知真假的話,只聽一完柳五的話,她猛地說道:“不能改期!” 她眸中烈焰灼灼:“提前半個月都散發出去的消息,全臨陽的人都看著我們呢,該請的客都請了,如今箭在弦上,絕對不能改期!” 這是萬倉鏢局數十年來的名頭,容不得她有任何糟蹋! “理智點,你病了,鏢局的局主不得出面,這個鏢,亮不起來?!绷孱H為冷靜,勸著賀蘭葉。 賀蘭葉咬著下唇,用力搖了搖頭:“不行,我一定會讓這個鏢亮起來!” 她抬頭目光灼灼看著柳五:“你去找北叔,讓他給我開一劑加重量的藥,只要讓我撐過明天就行?!?/br> “胡鬧!”柳五難得在賀蘭葉面前冷下了臉,“藥豈是能隨便加重分量的?賀蘭,你不要任性?!?/br> 賀蘭葉也沉下臉來:“這是我鏢局的大事,豈是任性能來形容的!” 她何嘗不知道藥的劑量不能隨便加,可是眼前又有什么辦法,她是鏢局的局主,這個鏢,只有她才能亮的起來! 她必須要在明天儀式上出現。 “除了你,這個鏢局就沒有別的可以依靠的人了么?”柳五擰著眉,“要你一個病重的小姑娘拼著加大藥劑的危害起來主持,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這就是名滿天下的萬倉鏢局?” “柳傾和!”賀蘭葉頓時怒了,“不知道就不要亂說!你是誰,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指責我的鏢局!” “我是誰?”柳五冷著臉對著賀蘭葉冷冰冰吐出一句話,“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是萬倉鏢局的當家主母,這樣的身份,夠了嗎?” 迎著賀蘭葉滿是怒意的眸,柳五冷靜到了極致:“我說這話是要告訴你,鏢局里沒有別人可以依靠,你可以依靠我?!?/br> 賀蘭葉一愣。 她眼前的柳五依舊是一副新婦打扮,金釵羅裙,面帶素妝,嬌俏女子的打扮卻也遮擋不住此刻他的英氣與堅|挺,他像是一道光,在誘惑著飛蛾投焚。 “論身份,我是鏢局局主的正妻,有資格參與此事?!绷宓穆曇羰沁@靜瑟的房間中唯一的存在,“我可以代表你,也可以以柳家人的身份,代表柳家。交給我,我給你辦好?!?/br> 賀蘭葉遲疑了下,她攥緊了被子,心中很亂。 交給……柳五? 說老實話,她直到現在都無法完全信賴眼前的人,哪怕她平時與他說笑打趣,同處一室,甚至他救了她,她也無法放下對他的戒備。 這個男人讓她天然的警惕。 而現在,柳五卻說要幫她把持鏢局,接下亮鏢一事。 她究竟是能信他,還是……不能信? 賀蘭葉的眸中像是有一層黑霧籠罩,她直勾勾盯著柳五,緩慢說道:“……我能信你么?” 柳五毫無躲閃直視著賀蘭葉:“你能信我?!?/br> 賀蘭葉在眼前這個人的眼中看不見猶豫,也看不見算計,她想了很久,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柳傾和,我信你一次?!?/br> 她也想要看看,這個披著一層皮來到她身邊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賀蘭葉是個果斷的,決定了把事情交給柳五,就一點也不猶豫,招來了鏢局為首的幾個人,簡單吩咐了兩句,一切事情交由柳五來辦。 鏢局中人一點猶豫都沒有,立即同意了。 柳五目送這些鏢師們出去,面色柔緩了許多,對賀蘭葉打趣道:“賀蘭局主還真是御下有方?!?/br> “他們不是下,是命?!辟R蘭葉說了會兒話,頭疼難忍,重新縮進了被子里,甕聲甕氣道,“行了,都交給你了,你去吧,我要睡了?!?/br> “行?!?/br> 柳五也知道賀蘭葉這會兒困乏難忍,給她手邊倒了一杯水,拿了一條斗篷裹了自己,出去與鏢局的人商議事情。 賀蘭葉混混沌沌睡了醒,醒來吃飯吃藥,安慰了擔憂的家中女眷,反反復復了許久,都不知道她到底躺了多久了。 “哥哥睡糊涂了,天都亮了?!碧覂鹤谫R蘭葉的身側,幫他揉著肩膀。 天亮了…… 賀蘭葉心中一動。 昨兒柳五一夜未歸,直到現在也沒有見著他人,不知道弄得怎么樣了。 她一個擔憂的眼神,平氏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平氏笑吟吟道:“五娘是個能干的,昨兒弄了一宿,抓著家里頭的人硬是把今兒的事弄得井井有條,出不得亂子?!?/br> 等桃兒杏兒走了之后,平氏又笑了笑:“說起來,三郎與五娘之間關系出的不錯吧?我昨兒夜里怕你沒有人照顧,過來看看。剛進院子就看見五娘自己提著燈就回來了,照顧了你片刻就走。今兒娘去問了,他們都說,五娘一晚上回來了三五回,專程來看你?!?/br> 賀蘭葉緩慢地眨了眨眼,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娘說的話。 柳五…… 他回來過了? 賀蘭葉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心情。 平氏還在那兒笑著說:“也虧得你早些同人家說了,人家現在拿你當姊妹,若是藏著掖著,只怕人家能氣得掀翻咱家?!?/br> 賀蘭葉干笑:“哈哈,是啊?!?/br> 姊妹,好一個姊妹,她倒是愿意當姊妹,就看柳五愿不愿意了。 今兒夏至,亮鏢的大日子,賀蘭葉醒來之后,外頭就一直吵吵囔囔的,她抱著被子起身,挪到窗邊矮榻上坐著,推開窗瞧著外頭。 她院子在最里頭,亮鏢是在外院,因為開了門迎客,從二院起都是有人把手著,不準人誤闖的。 再加上本來就忙,一大家子的人都聚到最前頭去了,后頭空蕩蕩的,只能聽見前院里頭傳來的聲音。 賀蘭葉趴在窗棱上,幽幽嘆了一口氣。 來臨陽亮鏢,開分鋪,是她從兩年前就一直籌謀的事情,她花了整整兩年,才走到了這一步,卻被一場落水給逼得只能躲在后院看,不得親自參與的地步。 “哎——”賀蘭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唉聲嘆氣什么,可是無聊了?” 本空無一人的庭院中多了一個人來,柳五今兒穿著一身撒金流光裙,打扮的光彩照人,提著裙款款而來。 許是為了遮擋一二,她頭上頂著帷帽,垂紗翻開搭在帽檐,露出她畫著精致妝容的臉。 賀蘭葉看了他一眼,莫名有些嫉妒。 若是她沒有病,此刻她就能在外頭親眼目睹著她期待了許久的場景。 柳五也不進來,繞到窗扉下,隔著一扇窗對著賀蘭葉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來?!?/br> 他對著賀蘭葉抬起了手,手中捏著一碟軟糕。 賀蘭葉這才發現,他臂彎挎著一個小籃子。 她接過軟糕,隨手抽了一塊喂進嘴里,剛咬了一口,她整張臉一皺,嘴一張就想往外吐。 “可別!”柳五立即拿起第二塊軟糕強硬地塞進了賀蘭葉的口中,逼迫著她吃了下去,他還哄著,“這可是好東西,弄點來不容易,你好好吃了?!?/br> 賀蘭葉被兩塊軟糕哽噎地差點都翻白眼了,她捶著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才把口中的軟糕咽下去,就立即抱怨道:“這是什么糕點,怎么這么苦!” 讓她直接吃黃連,都比這糕點要來的舒服的多! “好東西,外頭沒有的?!绷褰忉屃司?,“這個是藥糕,苦歸苦,比你喝的藥有效,你把這些都吃了,能好的快些?!?/br> 賀蘭葉打量了柳五一眼,垂下了視線。 藥糕,這種東西柳五是怎么弄來的? 或者她應該問,從哪里弄來的? 顯而易見,眼前的柳五并沒有任何要和賀蘭葉解釋藥糕來源的意思,他只把挎著的小籃子透過窗遞給賀蘭葉,說道:“我該出去了,外頭來客了?!?/br> 賀蘭葉盯著柳五逐漸遠去的背影,低下頭,掃了一眼手中的藥糕,沉默片刻,她默默捻起了第三塊,也不叫苦了,面無表情吃了去。 外頭鑼鼓喧天,鞭炮聲一串兒一串兒傳來,賀蘭葉趴在窗扉上看著空蕩蕩的院子看了半天,‘啪’的一聲關上了窗。 賀蘭葉實在無趣,她索性叫自己的meimei桃兒,來回跑去前院來告訴她,外頭怎么樣了。 “哥哥,嫂嫂的爹來了,還來了好多大官!” 桃兒的臉蛋跑的粉嘟嘟的,她眼睛亮晶晶:“還有好多禮物!” “嗯?!辟R蘭葉躺在躺椅上,裹著被子懶洋洋應了聲,“還有呢?” “我去看!” 小孩兒家家就是跑得快,不一會兒,噔噔噔的腳步聲就回來了,桃兒興奮地給賀蘭葉比手畫腳:“哥哥,外頭好熱鬧,我聽人家說,剛剛有個什么皇子送來了一尊石雕,好像很值錢!” “皇子?”賀蘭葉精神一震。 “對啊,我聽那些給來送禮的人問候的人這么叫他?!碧覂哼€有些好奇,“皇子是什么官兒,比戶部侍郎大么?” 賀蘭葉面色復雜地摸了摸桃兒的發辮,輕聲道:“是個……很大的官?!?/br> “咦,那為什么嫂嫂沒有搭理皇子的人呢?”桃兒有些糊涂,“難道嫂嫂也是大官?” “桃兒!”賀蘭葉心中一跳,輕聲地呵斥了句,“什么官不官的,不要亂說?!?/br> 她說了meimei,自己心里頭也開始泛起了漣漪。 賀蘭葉安慰了自己,又把有些茫然的桃兒哄了兩句,令她再去跑一趟看看清楚。 這一次,桃兒過了很久才回來。 桃兒爬到賀蘭葉的腿邊,揚起小臉疑惑地看著賀蘭葉:“哥哥,我們家只是跑江湖的,對吧?!?/br> “對也不對,粗淺的這樣說,只能說算不得錯?!辟R蘭葉挑眉,“怎么忽然這么問?” 桃兒咬著手指頭:“那為什么我們家來了這么多厲害的人??!剛剛外頭又來了人送禮,大家都跪了,嫂嫂也跪了,我聽他們說,是官家派人來送的禮?!?/br> 官家? 賀蘭葉眼孔一縮。 官家……怎么會派人來給她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