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那個學生他看著也挺聰明的模樣,誰知道連教兩年,專業課愣是一丁點起色都沒有,看來就不是這塊料。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人家本來報的專業就不是這塊,只是因為分數差了一些,被報考的學校刷下來,然后調劑到美院了。 這樣的倒霉蛋美院還有好幾個,都是沒有一點基礎跟心理準備的,只不過那幾個人學了一兩年時間,也像模像樣了。 美院學生少,每一個老師都不會放棄,細心教導?,F在能報考美院的學生更是鳳毛麟角,所以每一個都得珍惜,能有一個像楊曉卉這樣有天賦又聰慧的學生都要偷笑了,老齊不就很羨慕自己嗎。 現在國家大力抓建設,學美術的百無一用,不受重視,估計他們這些學生畢業了,還是會老老實實地找個工作,特別是楊曉卉這種來進修的,更不會當個專職畫家了。 這樣想著,萬季良都會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有老伴陪著,又能在熟悉的校園里教學授課,手底下還有個天賦高的學生,早幾年這樣的日子想都不敢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那些年的。 楊曉卉在美院這邊走上正軌了,一個月內有兩天會去機械廠的辦事處,看看廠里那邊有沒有下達新的指示,或者有沒有需要她的地方。 畢竟是廠里送她來進修的,省城這邊安排的很周到妥當,于情于理,她都要有這個態度在,不能讓人家背后說自己膨脹,飄飄然了,看不上機械廠了。 這么來過兩次,她就碰到了上次沒見過的另一個科員衛軍,三十出頭,小眼睛,圓臉,胖乎乎的身材,全身上下散發出油滑的感覺。 楊曉卉不是很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比起衛軍,她更喜歡跟馮啟談一些事情。 接觸過一次后,衛軍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在楊曉卉面前不討喜,人家也識相,下次她去招呼一聲,就自發自動地出去了,不打擾她和馮啟說話。 其實她和馮啟也沒說什么秘密,馮啟只是傳達一下廠里最新有什么動態,外商菲利普又打電話了,希望她這邊能聯系一下之類的話。 然后楊曉卉還在辦事處打了一個電話給吳錦生,談了一些她對機械廠的想法,倆人聊了半個小時。 等出了辦事處,看看時間還早,楊曉卉又坐車去了師范大學,來省城都快一個月了,她都沒找過楊曉芹,當然楊曉芹也沒來找過自己。 無論如何她都得去那么一次,放假回江州了,葛紅花問起姐妹倆有沒有經常見面,她也有話說啊。 到了師范大學,跟傳達室里的人說了下自己是中文系某某學生的meimei,很順利就進來了。 楊曉卉循著記憶,左轉右轉,找到了女生宿舍,她也不知道楊曉芹下午有沒有課,沒有課應該會在宿舍,有課的話她還要到教室那里找人,想想就很累啊。 “曉芹,是不是有敲門聲???”同學張霞突然說。 楊曉芹坐在床邊認真看書呢,一時沒聽到,張霞又說了一遍,她側耳傾聽,“好像是有敲門聲?!辈贿^這敲門聲有氣無力的,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到。 張霞睡上鋪,現在躺在床上看書,她又懶得下床,所以才會跟楊曉芹說,想讓她去開門,因為她睡下鋪,離門也近,開門方便。 做了一個月的室友了,楊曉芹也知道她的為人了,笑笑,放下書就去開門了。中無午休的時候,張霞一定要把門給鎖了,不然都不用人起身去開門了。 因為她這個癖好跟其他室友都鬧過別扭,哪個宿舍大中午還要鎖門,太不方便了。 門開了,門外露出楊曉卉那張俏生生的臉。 “三姐?!?/br> “哎?!睏顣郧劭吹剿蝗怀霈F有點怔住了,都沒想過她會來找自己。 上鋪的張霞豎著耳朵沒聽到動靜,喊了聲,“曉芹,是誰啊,是不是朱曼妮?” 楊曉芹扭頭回了她一句,“不是曼妮,是我meimei來看我了?!闭f完,就讓楊曉卉進來。 “曉卉,快進來,今天挺熱的,下次來就挑個陰天來,你看看皮膚都曬紅了?!?/br> 楊曉芹邊說,邊讓她坐在自己床上。 張霞聽到是室友的meimei來了,也不躺床上了,翻了個身,扶著梯子就要下床,她都沒有聽楊曉芹說起還有meimei在省城,有點好奇。 楊曉卉順勢坐在床上,掃視了一番,只見不大的房間被四張上下床排地滿滿當當,中間的通道上擺放了四張桌子,上面堆著少量的生活用具和書本,桌子底下塞了些臉盆和水桶,靠窗戶的墻邊整齊地擺放了□□個暖瓶,一股鮮活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曉卉,渴不渴,三姐給你倒水?!睙o論她們姐妹關系如何,在外人面前,楊曉芹還是要表現得很親熱。 只見她走到墻邊,拿起自己的暖瓶,找出杯子,用熱水燙了下,才倒出開水端給楊曉卉,她知道小妹愛干凈。 張霞這時已經下來了,看到楊曉芹的動作,撇撇嘴,心里嘀咕著也太講究了。等她看見楊曉卉的面容后,突然就覺得講究一點也沒什么啊,漂亮的人就是有特權,她們宿舍里朱曼妮不就是仗著自己長得漂亮,總在鼻孔里看人嘛。 比起曉芹meimei,她朱曼妮又算哪根蔥啊。 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人,皮膚白的就像會發光一樣,眼睛黝黑發亮,里面好像還有星光,還有那眉頭,那嘴唇,全身上下沒有不好看的地方,連頭發絲好像都能聞到香味。 張霞以前覺得楊曉芹長得還不錯,就是皮膚黃了一點,人稍微瘦了一點,養養也是個不輸朱曼妮的姑娘,沒想到她有個這么漂亮的meimei,跟她meimei比,她連渣不剩了。 楊曉卉接過杯子,吹吹打算要喝了,誰知道三姐的室友笑瞇瞇地坐在自己身邊,還特自來熟地跟她說話。 “曉芹meimei,你是第一次來師范大學吧,之前都沒見過你來,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來省城也是來上學嗎……我是你jiejie的同學張霞,我比你要大幾歲,你就叫我霞姐吧.....” 楊曉芹跟宿舍里的同學就是面子情,從來沒有跟她們提起過自己還有個meimei也在省城。 現在看到楊曉卉明顯在躲避張霞突如其來的熱情,嘆口氣,撥開張霞,笑著坐到倆人中間。 “張霞,我meimei年紀小,你這樣熱情會嚇到她的?!?/br> 張霞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起來,說:“知道了,我就不嚇meimei了?!?/br> 然后話鋒一轉,“曉芹,你怎么把這個漂亮meimei給藏起來了,是不是怕她把你給比下去啊?!彼胝姘爰俚恼f,頗有挑起姐妹矛盾的意思。 楊曉芹摟著楊曉卉笑著說:“我有曉卉這樣的meimei,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里會怕她把我比下去?!?/br> 誰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張霞心中腹議,臉上也掛著笑,不知道的人也許會以為她和楊曉芹關系還不錯,實際怎么樣,大家心知肚明。 她這性格和其他幾位室友實在處不來,退而選其次,只能跟不聲不響,一心學習的楊曉芹打好交道了,不然在這個宿舍里太孤立無援了。 第70章 張霞非常熱情地問這問那, 那架勢想把楊曉卉老底都探聽出來,楊曉卉敷衍地所在楊曉卉身后, 有一句沒一句地回她。 這時聽到開門聲, 張霞的聲音戛然而止, 看向門口, 楊曉卉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門口, 朱曼妮低頭看了下被順利推開的門,有些意外,扭頭跟身后的呂圓圓說:“圓圓, 今天沒鎖門啊?!?/br> 平時張霞一回來就會把大門給鎖起來。 呂圓圓想了下, 說:“我看到張霞抱著書跟楊曉芹出了教室, 也許她們沒回宿舍,直接去了圖書館了?!?/br> 朱曼妮點點頭, 這也就能解釋門為什么沒上鎖。 因為張霞愛鎖門的習慣, 朱曼妮不知道跟她鬧了多少次矛盾,大家都是高素質的人才, 誰會稀罕她那些東西啊,整天鎖門,宿舍又不是她一人的,害得她們進出都要有人去開,太不方便了, 特別是她們幾個睡下鋪的。 “我看吶, 鎖門只是一個態度, 她實際上是防著我們幾個呢, 不就是怕咱們偷偷用她的收音機聽英語嗎,有什么了不起啊,還用毛巾罩起來,擺在床頭,臭顯擺!我家里也有一臺呢,爸媽不讓我帶過來?!?/br> 宿舍里楊曉卉聽了這話,下意識地抬頭往上鋪一看,還真看到個被毛巾罩起來的那臺收音機。體積比市面上的收音機都要小一些,看樣子應該是外國進口的,價格比國產收音機要高好幾倍,看來這張霞的家庭環境很好。 朱曼妮頓了頓,又說:“我最看不慣她成天在宿舍吹噓自己爸媽是什么高級工程師,仗著她爸媽職位高,學歷高就看不起咱們這些工人階級出身的孩子了。有什么了不起???早幾年,她過的還不如我呢,一朝得志就忘了那些夾著尾巴的苦日子了?也不想想,沒有廣大工人在前方出力,光有工程師,頂什么用???圓圓,你說是不是???” 這話讓呂圓圓怎么回呢,她跟其他室友出身不一樣,她們的父母大多是工人出身,張霞的父母更是工程師,而她父母是個看天吃飯的農民,她們方方面面都不一樣,從生活習慣到穿著打扮。 上大學的機會來之不易,她是他們村頭一個大學生,父母靠每年分的那點公分供養她上高中不容易,她考上大學更是給村里那些三姑六婆一個響亮的巴掌,相比之下,朱曼妮這些無心之言,也就不算什么了。 “曼妮,也許人家張霞不是這樣想的,可能是生活習慣不一樣?!眳螆A圓說了一句公道話,她覺得張霞這人心思沒這樣壞,只是家里嬌慣著,愛使小性子。 宿舍內張霞難看的臉色,因為呂圓圓這句話,稍微緩和一些了,她知道呂圓圓是個公道人,就是跟朱曼妮混在一起,被拖累了。 門外,朱曼妮看見呂圓圓居然為張霞說話,脾氣一上來,冷笑一聲說:“圓圓,你是不是我的朋友啊,怎么還幫著她說話。如果你想攀高枝,當她的朋友,趁早說,我也不缺你這個朋友!” 聽著這刺耳的話,呂圓圓臉上掛不住了,沒想到朱曼妮這么不給她面子。她之前跟朱曼妮好,是因為她英語好,自己英語太差,想跟著她學,時間久了,倆人就一起同進同出了。 這樣想著,呂圓圓的臉冷淡下來,徑直饒過前面的朱曼妮,走進宿舍,然后停住了腳步。 朱曼妮看到她生氣了,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走到她身邊放低身段說:“圓圓,剛才是我不對,那些話都沒有經過腦子。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呂圓圓沒說話,朱曼妮以為她還在生氣,覺得她氣性有點大了,略帶不快地說:“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還在生氣???我都道歉了?!?/br> 呂圓圓搖搖頭,示意她朝前看,然后,朱曼妮就看見了張霞,楊曉芹還有一個陌生的姑娘。 顯然剛才的對話這三人都聽到,朱曼妮咬著唇,分外難堪,那臉更是紅一陣,白一陣。像這樣背地里說人壞話,還被當事人聽到了,擱誰誰都會沒臉,何況她們還是朝夕相處的室友。 朱曼妮心里素質還不錯,自我調節了兩分鐘,扯起僵硬的笑,“張霞,楊曉芹,你們在宿舍呢,怎么都不知會一聲啊?!?/br> 得了,這是倒打一耙了,說她們隨便聽人家講小秘密了。 張霞皮笑rou不笑看著她,說:“我要是出聲的話,估計就聽不要這么精彩的對話了。朱曼妮,我之前只以為你很清高,很傲氣。沒想到今天看見了你的另一面,原來你也會像長舌婦一樣喜歡說閑話,要是讓外面那些愛慕你的男同學知道了,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想啊……” 撕破的臉皮已經黏不起來了,朱曼妮索性破罐子破摔,反駁道:“難道你就沒有在背后說我閑話嗎?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的好些閑話都是你傳出去的,不就是嫉妒我長得比你好嗎?嫉妒你愛慕的男同學愛慕我嗎?” 張霞聽了這話,不氣反笑,“你長得好?那還不是靠打扮出來的,在我看來,楊曉芹長得就比你好,只不過她沒打扮。你再看看,這個姑娘是曉芹的meimei,和她比比,你算哪根蔥??!” 靜靜當圍觀群眾的楊曉卉被拖下水了,她瞪圓眼睛看看張霞,又看看朱曼妮,她長得漂亮跟這兩位有什么關系啊。 朱曼妮暼了一眼楊曉卉,承認對方確實比自己漂亮,她才不上當呢,“張霞,你被我說中心事了,狗急跳墻了吧。還拿別人頂缸,你以為我會討厭曉芹meimei嗎,才不是,我喜歡還來不及呢,多漂亮的姑娘啊?!?/br> 說完,朱曼妮對著楊曉卉笑了笑,笑得她都有點惡寒。她今天就是來看楊曉芹,怎么就莫名其妙就陷入她們倆的撕逼之戰了,看來師范學校還是少來為妙,果然女生多的地方容易撕逼。 楊曉芹本來無所謂地聽著倆位室友吵架,這在宿舍里是常事,她都習慣了,等她們吵累了自然會停止,偶爾學習累了,就當調劑一下生活了。 可看著戰火蔓延到楊曉卉身上了,她坐不住了,她們姐妹關系再疏遠,欺負到她meimei頭上也要先問過她。她在鄉下插隊六年,也不是吃素的,平時忍讓久了,不跟她們計較,都把她當病貓啊。 楊曉芹拍拍楊曉卉的手,冷著臉對著兩位室友說:“張霞,曼妮,你們有什么恩怨我都管不著,可不要牽扯到我meimei身上,不然咱們連同學都沒得做,我說話一向說道做到!” 楊曉卉驚訝地看著平時不聲不響的三姐,居然這樣霸氣側漏維護她,差點想鼓掌示意。 張霞和朱曼妮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脾氣最好的楊曉卉都出聲警告了,她們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呂圓圓看了看眾人的表情,走到朱曼妮身邊,小聲說:“曼妮,給張霞她們道個歉吧,這次是我們做的不對?!?/br> 朱曼妮忍氣吞聲地跟張霞道三人道了歉,她們有了臺階,也就順勢下了,畢竟還要在一個宿舍里生活。 很神奇的是,明明之前還針鋒相對的倆人齊齊邀請楊曉卉留下吃晚餐,說就當賠罪。 楊曉芹嘆口氣,對她說:“留下來吧,就當壓壓驚?!?/br> 還有這種神cao作啊,女生果然是世上最不可琢磨的物種,楊曉卉眼睛瞪地圓圓的,看著可愛極了。 楊曉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鼓鼓的臉頰,很軟,很有彈性,是小姑娘特有的嬰兒肥,再捏捏自己皮包rou的臉頰,果然不一樣啊。 她這是被三姐調戲了嗎?楊曉卉捂著臉頰想。 楊曉卉跟著她們幾人走進師范大學的食堂,現在已經下午五點多了,食堂里已經有很多用餐的學生。 她們這一群青春貌美的姑娘突然出現在這里,殺傷力可不小呢,害羞一些的男學生頂多看她們幾眼,就做賊似地低頭吃飯了。 朱曼妮很習慣這樣的目光了,就跟沒事人一樣和呂圓圓去打菜窗口排隊打菜,有男學生看見她來了,連忙讓出自己的位置,就這樣連插幾對,朱曼妮速度很快得把菜打齊了。 張霞坐在一邊,撇撇嘴,“她也就只有這個用處了?!?/br> 有這個用處不錯啊,刷臉可以不需要排隊,楊曉卉也很樂意啊,可是美院都是一群愣頭青,她就沒有這個待遇,想到這里,不由地嘆口氣。不過美院人也少,吃飯幾乎不用排隊,也還不錯了。 等她們開始吃飯了,時不時有男學生走過來,跟朱曼妮說一句明天的課程準備的怎么樣了,或者老師又吩咐了什么啊等等。 一頓飯最起碼被打擾了十來次,楊曉芹和呂圓圓見怪不怪,很淡定。張霞也習慣了,雖然心里很不爽,那些男學生就光看外表,也沒在大庭廣眾之下表現出來。 其實平時不會有這么多男學生借故來說話,今天這不是又楊曉卉在嗎,大學生活雖然緊張忙碌,也不阻止他們那顆青春萌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