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楊曉卉算是想明白了,那些領導們心里還是不滿吳錦生一意孤行設立了設計科,對上級領導不滿他們不能發泄出來,那就只能拿她這個沒背景的小人物撒氣唄,結果就合起伙來排擠她。 這樣下去不行,以后他們真的拿這件事情做文章,說她在設計科里整天無所事事,那就是打吳錦生的臉了,打了他的臉,她能好過嗎? 吃過午飯,楊曉卉也不回技術科了,直奔四樓。 小周放下筆,揉揉發酸的眼睛,剛睜開眼,看見楊曉卉又來了,不禁失笑,“喲,小楊,這么快就找上來了,說吧,有什么事找我?” 楊曉卉低垂著眼眸,說:“周秘書,我能過來幫你嗎?” “好端端地怎么說這話,有人欺負你了?”估計是有人見她年紀小就欺負她了,小周想。 楊曉卉低著頭,絞著手指,沉默了片刻,說:“反正我也沒事情,就過來幫幫你,不是很好嗎?” 好,當然好了,忙得都快飛的小周做夢都想有人來分擔負擔,可不是像楊曉卉這樣被排擠過來的,他在廠里工作也有兩年多了,一看她這樣,哪里看不出發生了什么。 楊曉卉還是吳錦生安排進辦公樓的,排擠她這不是在明晃晃的表示他們的不滿嘛。估計是看覺著摸準了吳錦生的脾氣了,狐貍尾巴也藏不住,露出來了。 小周的心思轉了好幾道,抬頭起對楊曉卉說道:“我求之不得呢,正好我也忙不過來,小楊,你字寫地還行吧?!?/br> 楊曉卉連忙點頭,小的時候練了多少字帖啊,雖然進入青春期后就荒廢了,有這基礎還是比一般人寫地好。 “拿著這份資料,下班前能謄寫出來交給我?!?/br> 楊曉卉看著手里一大疊的文稿,欲哭無淚,這么多下班前她能寫的完嗎,還不如呆在辦公室里無所事事呢。 從這天起,楊曉卉上班直接到四樓報到,跟在小周后面,整理資料啊,謄寫文稿等等的雜事。有一次小周發現她能把呆板復雜的數據轉化成簡單明了的圖形,那份經她手的報告總結還得到吳錦生的表揚,從那之后,數據整理的事情也歸她了。 小周看到她苦哈哈地做事,笑瞇瞇地說: “小楊啊,自從你來了之后,我就從繁重的工作中解脫了,就像多了一個小助理,提前享受到領導的待遇了?!?/br> 苦逼的小助理埋頭苦干,趕著月底總結,她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每天都有寫不完的文稿啊。 這天,楊曉卉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就看到下面一群群身著藏青色工服的工人正朝這邊來,今天是發薪日,他們都是來財務科領工資的。 至于楊曉卉自己的工資早就領了,放在抽屜里呢,這就是坐辦公室的好處,發工資都早一些。 當天回了家,楊建國跟往常一樣,把自己領的工資原封不動地交給葛紅花,他連裝工資的信封都沒拆過呢。 葛紅花拆開信封,把錢數了一遍,沒有錯,抽出一張大團結要給楊建國零花用。 楊建國伸手把錢按到葛紅花手掌里,笑著說:“媽,工資都給你?!?/br> 他現在的小生意做地風生水起,真的不缺這點錢。擱在以前他還真挺看重這工資,隨著錢越賺越多,這點錢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楊建國有想過離開機械廠自己單干,可是材料是個大問題,沒有穩定的渠道前還要窩在機械廠呢。 楊建國交過工資了,接著就是楊曉卉了,她從帆布包里拿出信封,從里面抽出十元錢遞給葛紅花,“媽,這是我這個月的生活費?!?/br> 哎呦喂,聽聽,都說交生活費了,那就是不打算把工資全交了。 上個月,葛紅花還拿著小女兒的轉正工資在那邊安排該怎么使用,畢竟多了十五元錢,家里多少能寬裕一些,沒想到這錢就只能拿一個月,這個月就沒了,只有十元,能干什么啊。 葛紅花心里不得勁,皺著眉,板著臉,剛想和楊曉卉好好說道一下,想說她不能這么沒良心,掙工資只顧自己享受,不顧家里死活,誰家姑娘不是這樣過來的,從掙工資起就補貼家里,這是應該應分的。 在一旁的楊一山對著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建設他媽,曉卉以后就交十元生活費。她在辦公樓上班,那邊人情往來多,多帶點錢方便?!?/br> 一家之主都發話了,這事就這么定下來了,楊曉卉每月只要交十元錢,剩余的二十五元歸她自己了,蚊子rou少點也是rou,何況這些錢來得多不易啊,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手指都長繭子了。 深感賺錢艱難的楊曉卉找楊建國商量,想以技術入股他的小本買賣,其實挺不要臉的,可誰讓楊建國是她哥呢,當然同意啊,他想著這本來就是自家小妹給的生意,她愿意入股就入唄,左右都不缺了她這份。 有楊曉卉的新潮設計如虎添翼,發夾生意更是被梅麗一口氣擴展到了外省,搭著這股風,他們一個個賺地是盆滿缽滿的。 第46章 楊曉卉把這月剩余的工資放在辦公桌上, 趴在桌子上看了一遍,又再看一遍, 還是那三張一元紙幣,沒有變多,離發工資還不到半個月,她就已經窮的只剩三元錢了。 平時吃住在家里, 日?;ㄤN都是用以前剩余的存款, 照理說應該還能攢下錢的,怎么就入不敷出呢。 原因是隨份子錢, 對,份子錢。 真被楊一山說中了,辦公樓這邊的人情交際真的多。 今天這個科室誰誰結婚, 隨份子, 明天那個科室科長孩子結婚, 也要隨份子, 大家看職位大小,隨多少份子。 她才來了半個月, 幾乎隔兩三天就聽到有人來收份子錢,辦事員發出的哀嚎聲, 每個人都在抱怨, 可沒誰真不交。處于這個環境了,要就適應里面的規則, 要不然在這里寸步難行。 一開始因為楊曉卉被其他人給默默排擠了, 沒人會特意到設計科來找她隨份子, 她當時還樂得清靜又省錢。 直到董明月不知道哪里抽了風,在一次有人滿辦公樓收份子錢時,開口說:“小楊交了嗎?” 那收的人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董主任口中的小楊就是那個坐冷板凳的楊曉卉,說:“沒有?!边@不是半公開默認的事情嘛,人情往來都避開點她。 “哦?!倍髟侣犃艘矝]再說什么,等那人收起了要離開時,又叫住了他,“那我幫小楊先把錢先墊了?!?/br> 說著就從口袋里掏出三元錢給他,董明月是想幫她先化開這層隱形的隔閡,以后有來有往,跟其它人的關系自然會好起來。她是好意,卻坑了楊曉卉一把。 那人接過錢,捏在手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神情很糾結。 董明月給了錢后就去倒水了,沒想到倒完水那人還站在門口傻站著,于是譏諷道:“喲,我這錢燙手嗎,怎么還不收起來啊?!?/br> 這時旁邊的辦事員掛著笑,站起來對她說:“董主任,他剛才跑上跑下,有點發暈呢,站了一會兒現在好多了,馬上就走?!闭f完就推著那人出去了。 出了辦公室,辦事員把他扯到一邊說:“哎,還沒想明白呢?!币皇强此郧斑€幫過自己的忙,他才不想管這破事呢,上邊領導們較勁,底下小兵遭殃。 他點點頭,不是說避開楊曉卉,現在還收了董主任給她墊的錢,這怎么交代啊。 辦事員露出狡黠的笑,“她的份子錢跟上邊領導斗法有關系嗎?嘿,你再想想吧?!?/br> 那人還真站著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想明白了,份子錢該收收,以前怎么樣,以后還怎么樣,沒有哪種說法是收了份子錢就要和和氣氣的啊。 從這天開始,誰誰一有喜事,收份子錢的人不會再避開設計科了,每個都帶著笑臉來的,帶著笑臉走,留下苦著臉的楊曉卉。 你說說,就有這樣不要臉的人,都人照樣排擠,份子錢照樣收,臉可真大,楊曉卉冷笑著。 下午,她正在辦公室里奮筆疾書,幫小周趕稿子,突然,鼻子聞道一股刺鼻的味道,抬頭一看,一頭卷毛的董明月站在她面前,正沖著她笑呢。 看著她猶如獅子狗的發型,楊曉卉想起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江州出現了一股燙卷發的風潮,從政府單位到國營廠,再到普通的家庭婦女,路上看見的女性,十個中有八個那是燙了卷發的。 連葛紅花和金愛蓮都燙了卷發,葛紅花就和董明月一樣是個獅子狗發型,葛紅花還好,年紀大了壓得住這發型。金愛蓮勝在臉型好,還算是比較適合卷發的,燙了看著還挺俏皮的。少數人的成功并不能代表大眾,大部分人并不適合,比如眼前的董明月。 她原來是一頭披肩的中長發,打理地很好,很有氣質。乍一下剪短燙了卷發,還真的不習慣,特別像獅子狗,人還硬生生地老了好幾歲呢,不過她本人應該不覺得。 楊曉卉搖搖頭,沒想到一向走在潮流尖端的董明月都中招了,可見流行的可怕。 “董主任,你這是來視察工作嗎?” 董明月伸手撩了一下卷發,笑著說:“我是來看小楊你的,有段時間沒見了,怪想的?!?/br> 哎呦,楊曉卉納悶了,她和董明月什么時候有這樣的交情了,聽得她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雖然沒有好到這種程度,禮貌還是要有的,楊曉卉放下筆給她倒了水,說:“董主任,別嫌棄啊,我這里沒有茶招待你,只能請你喝水了?!?/br> 董明月接過水,抿了一口,擺擺手,“水就夠了,我也不是那種嬌氣的人啊?!?/br> 這話說的也不虧心,董明月那還算嬌氣,那叫什么,吃苦耐勞,笑死了人好嘛。這些話楊曉卉也只能心里腹議,面上還要帶著笑,畢竟她只是一個小科員,人家可是辦公室主任,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小楊,我最近工作也忙,沒有時間來關心關心你,你現在工作還算順利嗎?” 順不順利,以董明月在廠里的能耐能不知道嗎,明知故問。 “順利啊,一有不懂的事情就去找周秘書,他都會耐心地幫助我,對虧了他?!币婚_始確實是小周幫她,現在是她在幫小周的忙了,但是這些事事情就不需要跟董明月說了。 董明月放下杯子,說:“哦,這樣啊。小楊,你以后有為難的事情也可以來找我,周秘書他大部分時間比較忙,老是打攪他工作也不好?!?/br> 這話說的,打攪小周工作不好,那打攪你的工作就好嘛,楊曉卉眼睛轉了轉,還是沒弄明白董明月的來意,只能點著頭。 其實董明月也沒什么特別的目的,就是對著楊曉卉釋放一種善意,在她舉步維艱的時候,趁機交好于她,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啊。 她覺得楊曉卉不會局限于此,她現在只是龍困淺灘,遲早會一飛沖天,也許是因為她親眼看著她和外商談笑風生,就簽下了合同,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 董明月沒有停留很久,她還有工作要忙了,見她要走了,楊曉卉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董主任,這是上次你幫我墊付的錢,之前工作太多忙暈了?!睏顣曰軌咽繑嗤髱捅瘔训冒炎詈笕f給她。 董明月也不推拒,接過錢就走了,楊曉卉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一個月工資全糟蹋完了,一分錢都沒用到自己身上啊。 錢沒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還有楊建國那邊的分紅呢,比起工資,那邊才是大頭。 周末這天,楊曉卉吃完午飯就出門了,她和葉秀秀約好了今天要一起逛街。到了約定的好的地點,等了小半個小時,葉秀秀才姍姍來遲。 見她的臉色不快,葉秀秀裝可憐,“曉卉,你生氣了嗎?本來我不會遲到的,是老師留下我練習了一小會,所以才遲到的?!彼樕线€掛著汗珠,看得出來時一路小跑著過來的。 當然會不高興,楊曉卉一向最討厭不守時的人,而且現在天還挺熱的,她在馬路上等了這么久,人都快中暑了。 可她打量了葉秀秀一下,身上臉上都帶著汗,只能嘆口氣,“算了,我們去哪里???”說著,還拿出手帕給她。 葉秀秀一手拿著手帕擦汗,一手挽著她的手,笑嘻嘻地說:“我們去燙頭發?!?/br> 楊曉卉連忙抽回手,“我不去燙發,我這樣挺好看的?!?/br> 她這樣清清爽爽的長直發,可比一馬路上的卷毛好看多了,為了保持這發發花了她多少時間和精力,她可不能自毀長城。 整天對著一辦公樓的卷毛眼睛發暈,想說看看清爽的小姑娘洗洗眼睛,結果這小姑娘也要加入卷毛的行列了,這流行的風威力真是大啊。 最后還是沒拗過葉秀秀,被她死活給拉到國營理發店去了,是葉秀秀燙發,她陪著。 理發店等著燙頭發的人很多,從年紀小到葉秀秀這樣年紀的,大到五六十的老太太都等在椅子上等,冷凝水的氣味在鼻尖揮之不去。 楊曉卉看著烏泱泱的一群人,拉拉她的短袖子,小聲說:“秀秀,要不下次再來燙頭吧,人太多了,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時候呢?” 葉秀秀拍拍她的手,說:“沒事,我等的住?!?/br> 聽了這話,楊曉卉遭受一萬點暴擊,大姐,問題是她等不住啊,怎么不想想她啊。 說完這話,葉秀秀后知后覺也覺得說的不妥當,眨巴著眼睛說:“曉卉,好曉卉,你會陪我一起等的吧,是不是呀。哎呦,我很可憐的,一個月只能休息兩個半天,如果今天不燙頭發,就要等下個月了,團里其他女孩子都燙頭發,就我一人沒燙,多不合群啊……”念念叨叨,把原因都說了。 其實就是裝可憐唄,好像她不會一樣,楊曉卉翻了一個白眼,靠在她的肩膀上說:“秀秀哎,我也沒比你好到哪里去,現在也就是表面看著光鮮,實際上口袋里一分錢都沒有,窮精窮精的?!闭f完還悠悠地嘆口氣。 “你錢都花到哪里了?你一個月可是有三十五元錢啊?!彼膊谎b可憐了。 楊曉卉一臉悲憤, “都隨份子了,隔三差五的有人結婚生孩子等等之類的,我現在兜比臉還干凈。最讓人難過的是,我要收回這些份子錢不知道何年何月?!?/br> “哎?!比~秀秀跟著她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別這樣想,你要這樣想,總有一天會收回這些份子錢,這樣是不是好多了?!?/br> “哪里有好啊,不就是一個意思嗎?!睏顣曰芊瘩g。 葉秀秀呲牙咧嘴,揮舞了下拳頭,她立馬就安靜如雞不吭聲了,就怕人家誤傷了她,畢竟葉秀秀的力氣還是很大的。 靜默了沒幾分鐘,倆人又沒忍住開始就著份子錢該不該收展開討論,又發散到其他話題,直到理發師傅叫葉秀秀了,她們才意猶未盡地結束討論。 從國營理發店出來,天都擦黑了,葉秀秀美滋滋地摸著蓬松的卷發,在楊曉卉面前顯擺,“好不好看啊?!?/br> “不,好看?!眲傁胝f實話,就被她銳利的視線一掃,楊曉卉昧著良心夸獎,看著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樣,心里則在腹議明明就跟獅子狗一樣的卷毛,辣眼睛,哪里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