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他們的緣分,比想象中的還要深。 那日,奚溫伶作為特邀嘉賓走了壓軸,秦方靖因為去找秦方慕,也出現在模特、導播、工作人員等瘋狂暴走的后臺。 不過,他向來低調,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步履稍快,只是尋常地走過一個沒什么人氣的角落,倏忽,一抹從未有過的氣味,將人震撼到緊緊地蹙住了眉心。 就如同饑渴的旅人在沙漠中尋找到了冰涼的泉水,也仿佛在陷入死循環的迷宮里發現了出口的那一道光,那封閉許久的內心,被震懾出了一道縫。 秦方靖不敢置信,沿著這一縷生息,走入更為錯綜復雜的后臺。 偶然間,在兩排高聳的掛衣架后,被他發現了氣味的源頭。 沒想到的是—— 有個披著黑色大衣的女孩,長卷發幾縷俏皮地挽在肩頭,盡管穿了一雙高跟鞋,也有一米七八左右,不過與這里瘦高的標準模特相比,還是矮了一截,身上穿著色彩艷麗的服裝,像只小蝴蝶,還捧著一塊蘿卜造型的蛋糕,津津有味地吃著。 奚溫伶為了今晚的走秀,已經餓了一天,陳渺為了讓她登臺的時候曲線更動人,硬是死死地管著,讓她除了水和一點低卡路里的食物之外,其他東西都要殘忍地沒收! “你知道我們真正第一次見面,就是看著你偷吃蛋糕,那食物突然讓我有一種……非常好吃的感覺?!?/br> 起初,秦方靖還不理解,他以為這味道是從哪件衣服或者飾物上傳來的,但找了很久,未有結果。 直到第二次,他們在校園中遇見,他再次聞到那縷令人迷醉的氣味。 他在遠處安靜地看著眉眼如畫的她,良久,才得以明白過來,那不是別的什么,就是只屬于她的味道。 而且,那是所謂的“香味”。 清冷的冬日,冷然的月光打在男人的側面,更襯得他面若冠玉,奚溫伶說不上有多溫柔地揚起下巴,親吻他微涼的唇。 幸好在我失去記憶那樣孤單的時候,還有你陪著我。 秦方靖正想回吻,奚溫伶的手機突然響了,她一看是陳渺的,知道不會是什么無聊的事,就接聽了:“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她的直覺很準,陳渺停了一刻,才為難地說:“老大,你還不知道是吧,我也是聽小解總的助理說起才知道,小解總和她說,年后要晚幾天才回來,因為解家的老爺子解豐城……過世了!” 奚溫伶知道,解心寧爺爺的病情一直不穩定,本以為能熬過這個年,沒想到還是突然地天人永隔。 心寧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盡管比起當年的小女孩長大了不少,親人離世還是相當大的打擊,更何況,還有解唯秋將他們家搞得烏煙瘴氣。 她掛了電話,對秦方靖說:“我給心寧打個電話,可以的話我想去北京陪陪她?!?/br> 秦方靖覺得也是應該,他想了想,告訴她:“我們公司也放年假,我陪你去兩天,年后直接飛曼哈頓談生意?!?/br> 奚溫伶:“你好像總是這樣?!?/br> 想盡一切辦法陪著她。 “這不是很正常嗎?” 她點頭站起來,兩人迎著微微的風,往車子那邊走。 “你知道嗎,恢復記憶之后,比起孟弈真和冷杉,我更懷疑陳渺和小婁……但我多不希望是他們?!?/br> “我對他們兩個也早就安排了私家偵探的跟蹤,暫時他們沒有人暴露可疑?!?/br> 秦方靖將她的領子提了提,漫不經心地說:“至于須仲麒那邊,我也一直有所行動,不過,他很狡猾,躲起來了,而且請了不少保鏢,生怕我會和他一樣?!?/br> 找到機會就下毒手。 ☆、第46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要是換做以前的秦方靖, 可能早就雇了一群殺手,親自去給須仲麒上一課, 來給他示范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槍致命。 但為了奚溫伶,他改變了太多, 不光是磨了棱角,還將刺骨的枝蔓收斂修平, 悄悄地將陰暗隱藏。 在他的身體里, 不知道有一種什么東西, 微妙又奇特, 令他既是冰冷無情,又表現出豐沛的欲=望。 他表現出來矛盾的、立體的又令人一頭霧水的特性,正是內心那些情緒交織演變出來的結果。 奚溫伶覺得, 他的內心有一只半人半獸, 只不過用一種神圣的,或許能稱之為“靈魂”的東西努力壓制住了。 “你打算怎么做?” “先要讓他的公司對他失去耐心, 他這個人和誰都處不好,一直眾叛親離,不會有真正可以依賴的人, 所以等他徹底失去一切的時候,就好辦多了?!?/br> 秦方靖望著太太嫣然的臉頰, 內心覺得安定:“所以我比起他, 是要幸運的多?!?/br> 在有著數小時時差的西班牙, 須仲麒躲在puzzle制藥集團的一處實驗室, 每天提心吊膽, 不敢隨意外出。 但他時??酥撇蛔∽约旱男袆?,也處理不了暴怒的情緒,他的基因里就是有瘋狂的成分。 得知董事會與解唯秋達成了合作協議,他更是氣的直接摔了試驗管。 平日,須仲麒在公司主要負責開發和研究的那一部分,不直接參與這些決策,顯然那些人也都清楚他是一個擁有反社會人格的危險分子,絕不會予以重任。 “那個解唯秋要入股,你們就讓他入股?你們是傻=逼嗎?一群狗=屎!” “說話注意點,bernardo!”那人呵斥著須仲麒,“我們做過一些調查,秦方靖和解唯秋,先前因為諾星集團的事鬧翻了,秦方靖的夫人和他也不合,現在急需合作伙伴,何況我們沒有過節,也沒有利益沖突……” “他們就是想弄死我,所以才要聯手整垮你們?!表氈禀枋腔煅拈L相,碧藍的眼睛閃著冷冽的光,“你們還覺得現在有錢了?搞了這么多融資和項目,只要解唯秋一攪渾水,你們等著死吧?!?/br> “教授,我看你是高估自己了?!卑谅母邔语@露出輕蔑的態度,“有錢不賺,就為了針對你?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我們也知道,希望你認清自己,不要再做蠢事?!?/br> 須仲麒其實沒有動怒,相反,他還覺得滑稽。 他在中國待過將近十年,知道什么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 既然他們都無所謂,那就一起等著結果,他先前對秦方靖做出的事也夠本了,只要他一想到對方痛苦的模樣,他就覺得血脈噴張。 秦方靖不僅是他的昔日對手,他知道的也太多了。 男人想到這里,微微地勾著唇:“我要回一趟中國?!?/br> ** 解家寬敞的四合院里,布置著規規矩矩的靈堂,每天都有解老爺子的老友和世交,陸續前來哀悼。 這樣就免不了有紅幾代和官幾代進進出出。 先前鬧翻的解家兒女,本來都不怎么往來了,老人家離世,他們為了一點面子,還是假模假樣地到場,女人湊在一起聊最近買的珠寶首飾,男人則在談最近手頭的生意,想著因此還能攀點關系,一時場面變成了虛偽的熱鬧。 解心寧受不了這種氛圍,一個人躲了出去,就在沒什么人經過的后花園角落,有亭臺樓榭,她往面前擺著一瓶花雕酒,和兩個瓷白的小酒杯。 她記著,小時候爺爺偷偷給她喝花雕酒,看小女娃兒嗆得眼淚鼻涕一起出來,他就樂得哈哈大笑。 據說是爺爺年輕時在江浙那邊待過很長一段時日,所以才愛上了這種甜糯的酒,一愛就是半個世紀。 解豐城去世,恐怕解唯秋更如意了吧。 她不知怎么就想到這個男人,一時傷感,酒也喝多了。 瞧著就要哭出來,鼻子發出低低的嗚咽聲,一不小心,她踢到腳邊的空瓶子,聽見花園的另一邊傳來腳步聲。 剛抬眼,就看到解唯秋撩了撩額前的頭發,勁瘦的肌rou線條隨著動作顯現,眼睛下方的淚痣在光線下畢露。 沒想到竟然會是他。 她收起啜泣,反手擼了一下滿是淚痕的臉頰,低聲說:“你開心了?滿意了?” 解心寧微垂著眼,這雙眼睛,充滿悲切和倔強,讓他覺得似乎回到了在斯里蘭卡的那個夜晚。 她得知他是自己的小叔叔,然后狠狠地瞪著自己。 “是啊,因為死亡可以終結很多愛和恨?!苯馕ㄇ镎f完,在她身邊慢慢坐下來,才開口說:“假如不能徹底放下這段關系,說明這其中還有很多糾葛?!?/br> 假如我們還不能忘懷,只能說明那感情也不夠單純,摻雜著許多道不明的人間百味。 “我除了有點恨他,想報復那些人,并沒什么太多的感覺?!苯馕ㄇ镎Z氣平靜,確實是與以往一般,“解豐城死不死對我來說沒什么區別,不過我知道……對你來說很不一樣,我看這宅子里人模人樣的挺多,沒幾個是真心的?!?/br> 那聲音聽起來…… 竟像是安慰。 解心寧又有點難過涌上來,解唯秋忽然抬手,揉了揉有她的長發。 父母都忙著在應酬那些虛情假意的兄弟姐妹,她也這么大的人了,沒誰過來在乎她的情緒。 壓抑至今的悲傷,被這一點溫柔點燃,幾乎要將她淹沒。 解唯秋知道小女孩家家,對老人的離世難免覺得悲痛,他也很能理解,認真地看著她,說:“坦白說,如果只是作為一個人,我欣賞解豐城一生戎馬的功勛,但他這輩子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強迫我母親,沒有保護好我,所以我對他產生不了好感?!?/br> 解心寧勉強扯了一下嘴角,眼淚已經無聲地落下。 不同立場的兩個人,沒必要強迫對方與你身同體會。 解唯秋沒再說話,眼神望見她放在石桌上的酒和杯子,拿起來倒了一杯,遞到嘴邊,一飲而盡。 花雕的馥郁芬芳,繞著一些糯米的香味,一同從喉口燒到胃里。 許是他的動作博得了她的好感,解心寧的態度軟和不少。 “我有時候,覺得你的冷靜很可怕?!?/br> 他好像從沒在誰的面前表現出很明顯的情緒波動,就算是陰險狡詐,也都藏在這個好皮相的下方。 解唯秋語氣輕松,他總是說著什么,動著一張薄唇,都和自己無關的樣子。 “大概和我人生經歷有關吧,不是都說么,‘戲子薄情’,我是被唱戲曲的父母生養的,小時候自己也登臺唱過戲,什么喜怒哀樂,我都可以演出來?!?/br> 解心寧不懂為什么,偏偏聽他這樣說的時候,內心抽動一下。 剛要準備隨便扯點什么掩飾自己的情緒,忽地,從前面的院子里傳來了一縷動人悠揚的歌聲—— “一樹紅花照碧海,一團火焰出水來。 珊瑚樹紅春常在,風波浪里把花開……” 解心寧只覺得雙眼的眼眶guntang,沒想到是有人在放《珊瑚頌》…… 這寂靜的風與云,都被旋律滾滾催動。 那是解豐城生前最愛的一首歌曲,大概除了她,也沒人記得了吧。 解心寧捂著嘴,當那雙楚楚的水眸與身邊男人對上的時候,幾乎馬上就浮現出了一個猜測。 不敢置信,可除此之外,絕無其他可能。 “……是你讓人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