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思來想去,豆苗兒決定告訴沈慕春真相。 “奪?!贝诵g邪祟,連道徵大師都不知如何cao控cao作,實在防不勝防。 至于慕春知道這件事后會如何選擇,豆苗兒心里沒譜,畢竟晉陽候侯府世子并不是天生福運之人。 “老衲昨日反復掐算沈施主生辰八字,她命里是大富大貴之人。照理說遇到什么危難都能逢兇化吉,可‘奪?!侨藶槠茐奶焐_\和人生軌跡,能不能平淡渡過需看天意,再就是她自己?!钡泪绾蜕忻济∈璺喊?,透著一股平和之氣。 豆苗兒輕嘆,繼而聯想道:“先是我,后是沈慕春。有沒有可能還有其他受害人?” 神色沉郁,道徵和尚眸中流露出不忍,頷首贊同:“這個幾率很大?!?/br> “按照大師說法,既是奪,便會有反噬。算算時間,從我開始,已有些許年,作惡的人依舊在作惡,難道沒有反噬嗎?” 茶杯上的水汽氤氳,道徵和尚搖搖頭,眉宇間閃過一絲困惑。 半晌,他斟酌著答:“施主當年若性命不保,反噬一定會很快。奪福講究的是循序漸進,可此次沈施主的癥狀來得既兇又猛,老衲猜測,有沒有可能就是同一人所為?當反噬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此人便慌不擇路茍延殘喘?” 豆苗兒垂眸,暗暗思忖??上雭硐肴?,都拿不出確鑿的證據,所以真的就沒辦法找出這人? “千年前,三大邪術為禍人間,因手段極其殘忍,很快被朝廷明令禁止焚燒,一時之間,消失殆盡?!钡泪绾蜕新貞浿?,“這些年它們是否重出過江湖,老衲不知,但如今卻現了世。關于三大邪術的文獻老衲只看過寥寥幾張殘頁,皮毛而已,但依據古往今來所有的歪門邪道來看,無非是在生辰八字或者受之父母的身體發膚上大做文章?!?/br> “生辰八字?”豆苗兒輕喃,“泖河村不過是個小地方,難道說?” “施主如今貴為首輔夫人,老衲倒有個主意?!钡泪绾蜕新詨旱蜕ひ?,側耳與她道,“施主可以不經意的向各府夫人們打探打探,在京城之中可否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過?!?/br> 這確實是當前唯一的一個方法,假若還有其他受害人,把這些受害人放在一起去分析,很有可能找出些許線索。 豆苗兒眼前一亮的應下,與道徵和尚分別,她決定回房間收拾會兒便去找慕春,然后將此事完完整整與她說個透徹,只希望她能相信這番匪夷所思的話! 因著慕春反反復復的病情,學成近日依舊沒來上課。 豆苗兒讓婢子把福寶帶來,母子二人整理一番,已臨近午膳的點兒。 福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頓都馬虎不得。豆苗兒吩咐廚房,做幾道簡單的家常菜,他們用過午膳后就去將軍府。另外,豆苗兒又專門令他們做頓素齋送去給道徵大師,他是她邀請到這里的客人,自然不能怠慢。 腦中關于“奪?!钡氖虑閾]散不去,豆苗兒心不在焉吃了點兒,便放下銀筷等福寶。 知道要去找慕春jiejie和學成哥哥,福寶沒有像往常般挑食,他專心往嘴里扒飯,吃得津津有味。 好笑地看著孩子,見他吃得差不多,豆苗兒打了熱水,去隔間洗漱,方出來,就見管家李韜風風火火趕來,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樣。 怕福寶聽不得,豆苗兒皺眉,匆匆踏出門檻走到廊下遠處。駐足,抬眸盯著額頭直冒汗的李韜,她用眼神詢問催促。 “不好了夫人,首輔似乎被打受傷了?!?/br> “被打?”豆苗兒瞪圓了眼睛,又氣又擔心,還十分不可思議,怎么就被打了? “是,不是……”喘著氣點完頭緊接著又搖頭,李韜“哎”了聲,解釋道,“夫人,聽口信說事情是這樣子的,今兒上午曹大人到內閣辦事,不知是票擬什么,與肖閣老起了沖突,兩位大人都將近半百,越吵越兇,各不相讓,紅著臉脖子粗的就打了起來,侍衛聞聲趕來,可兩位大人并不聽勸,絲毫都不怕地繼續鬧騰,侍衛舉著刀蒙了眼,兩位都是朝中重臣,如此不顧形象的扭打在一起,分都不分開,他們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br> “然后首輔就去勸架?誤傷?” “沒錯沒錯,事情就是這樣!” 豆苗兒著急:“那你倒是說清楚,他傷勢嚴重嗎?現在人呢?” 李韜急急點頭:“就是還不太清楚情況,已經讓府里的人去問了,聽說被硯臺還是花瓶砸到了腦袋,鮮血汩汩往下淌,兩位廝打的大人當場震住?!?/br> 鮮血直流?這還不嚴重? 豆苗兒紅著眼轉身就往外奔,李韜緊跟著忙追上去:“夫人您去哪兒,首輔現在在內閣,您去了也進不了??!” 那怎么辦?干著急地擰著雙手,豆苗兒忍不住焦急與擔心,抬高嗓音道:“那你還等什么?直接讓人抬一頂軟轎去把他接回來,都受傷了總不能還辦公吧?再者都不知道傷勢嚴不嚴重,砸到了腦袋,這腦袋有多重要,可別被砸壞了吧!”說著揉了把眼睛,哽咽道,“都說了鮮血直流,我看八成不輕,你說這么多侍衛,他逞什么能?吵紅了眼的人還能聽他勸?你說他是不是傻?” 額上冷汗直流,李韜不感應聲,只急急往外退,嘴上道:“是是是,這就去抬轎子接首輔回來,外面危險,夫人您就在府上等著!” 氣極地揉走眼淚,豆苗兒跟上去,親眼看著轎夫手腳麻利地出府。 在府邸正門檐下走來走去,她死死盯著巷口方向。 一會兒想等他回來非得好生說教說教不可,一會兒又想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回來就什么都夠了。 越等越害怕,豆苗兒靠在石獅上時不時地抹眼淚。 好幾次軟轎從巷口慢悠悠走來,她昂高了脖頸守著,卻都不是。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一頂棕灰色軟轎出現在遙遠的巷子口,這一定是了!她抬袖胡亂擦了擦眼睛,提裙下臺階,迎上去看個清楚。 沒錯,李韜跟在旁邊走著呢! 看情形似乎不是特別糟糕,豆苗兒快步過去,看了眼軟轎,問李韜:“沒大事兒吧?” “無礙?!甭牭剿ひ羯硢?,陸宴初立即推開軒窗,搶先回答道。 兩人目目對視,陸宴初掛在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她眼眶通紅,明顯哭過的樣子,一時心疼且惱怒,陸宴初頓時皺眉,盯著李韜沉聲責備道,“不過區區小事,你這張嘴能不能有個把兒?怎么有事沒事全往夫人那報告,誰給你的權利?你就故意讓她……” “你罵他做什么?”豆苗兒仰頭瞪著他,他腦袋裹著白紗布,足足繞了幾圈,額頭處的紗布隱隱染了一點淡紅色,這叫區區小事?那大事還得了? 李韜張了張嘴,把頭埋低,左右為難,尷尬得很,也不知如何是好。 陸宴初怔了怔,有些委屈,她現在竟然為了李韜兇他? “我沒罵他,再說,說兩句怎么了,誰叫他急慌慌就到你那胡說八道?!表钌畹囟⒅铐w,陸宴初不悅地嘀嘀咕咕。 “這叫胡說八道?”見他說話清清楚楚條理分明,豆苗兒知道腦袋沒壞就夠了,她深呼吸一番,冷言冷語道,“這可真的不能再真了,照你說法,他什么都不能告訴我?什么都該幫你瞞著我?你到底想瞞我些什么?難道我在這個家里就連知道真相的權利都沒有?” “誰這樣說了?!标懷绯躅^疼,讓轎夫們把軟轎落地,他要出來。 “放他下來干什么?”豆苗兒蹙眉,遏止他們動作,“抬他進府?!?/br> 轎夫們才彎腰,又繃直了身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了夫人的話。 陸宴初正欲不平,一頂軟轎從后方緩緩行來。 “喲,是首輔和首輔夫人?!避幋巴崎_,一中年胖臉男子將頭鉆出來,笑瞇了眼睛與他們打招呼,旋即關切道,“首輔額頭沒事吧?” 訕笑著擺了擺手,示意無礙,陸宴初意思意思地頷首回禮。 坐在轎子里面的是同住一條巷道的劉知劉大人,他看夫妻二人面色不對,縱然有好奇打聽的心思,也不好杵在這兒不走,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劉知心知肚明地捋須,將紗簾掩上,告辭走了。 “進府說!”陸宴初扶額,知道這出恐怕一時半會完不了,但來來往往多是朝中同僚,他哪丟得起這個臉? 豆苗兒理解是能理解,只是有些氣不過,又瞧他伸手觸碰額頭,怕是疼了痛了,心內突然又止不住地自責心疼。也對,秋后算賬什么的,也應該再檢查檢查他傷勢,等他好些再調教也不遲。 睨了眼轎夫們,他們頃刻心領神會,把軟軟穩穩抬入府邸。 停在綠韶院門口,陸宴初才被允許下來,他早不氣了,想想她哪樣都是為他好。 “我頭上的傷真不礙事,能走能跑,你這太夸張了?!标懷绯跣χc她說話,卻見她面上嚴肅不減,理都不理地攙著他往內行。 陸宴初默了會兒,低聲道:“你傷勢都沒好,御醫讓你好好養傷,少出門少動氣少傷神,你哪樣做到了?最近些日子你進進出出,我看你都忘了你肩上的傷了,等下進屋,我再給你看看傷口愈合的怎么樣?!?/br> “能不能安靜會?”豆苗兒繃著臉,“你真吵?!?/br> 陸宴初無語,他靜靜盯著她,她權當視若無睹,好吧,敢情是只準她數落他,輪到他說兩句,她就嫌吵了? 第73章 來香不知用什么借口哄住了福寶,居然沒有出來鬧騰,豆苗兒大感省心。 將陸宴初扶回寢房,豆苗兒睨他一記,讓他坐在軟塌,作勢要拆他頭上的紗布。 按住她動作,陸宴初擰眉望向她,嘴角往上揚,略有幾絲薄薄撒嬌的意味:“這才止住血呢!” 對上他漆黑的眸,豆苗兒輕咬唇瓣,收回手攏進長袖,偏頭賭氣道:“我看是你不敢讓我瞧你傷勢吧?” “哪有?”被猜中心事,陸宴初只好硬著頭皮把腦袋湊過去,一副乖乖巧巧任人宰割的樣子,“看吧看吧,你看,我跟你說,傷并不嚴重,就一道小口子,破不了相?!?/br> “誰要管你破相還是不破相?!?/br> “怎么不管?”陸宴初好笑地去拉她的手,“夫人若不管我,還有誰能管誰會管?”說著,順便得寸進尺地要環住她腰。 嚴肅談問題的時候,最討厭動手動腳了。 豆苗兒推開他,面上氣惱。 “嘶”了聲,陸宴初頃刻抬手觸了觸紗布,面頰揪成一團,似是被她推避的動作弄痛了傷口。 “怎么了?”豆苗兒一驚,登時不敢再亂動,任他摟腰一把將她纏住,也不知他究竟是疼了還是故意對她使苦rou計。 將頭埋在她胸前,陸宴初舒服地喟嘆一聲,“閣老年紀不小,力氣居然不可小覷,好在砸來的只是一枚小印章?!辈坏榷姑鐑航涌?,他迅速道,“不過此時此刻依偎在夫人溫暖的懷抱,便哪里都不痛不疼了?!?/br> “我又不是止痛藥,少來這套?!倍姑鐑亨饺铝艘痪?,低眉盯著他頭上紗布,知他假裝風淡云輕,就不再強行看他額頭,畢竟御醫才處理好的傷勢,她若不分輕重地揭開,指不定又要流血。 “我跟你說?!倍姑鐑盒奶鄣赝?,眸中閃過一絲黯然,她情緒突然低落,嗓音也變得很是沙啞,“你能不能好好保護你自己,上次……”不愿提及陸文晟那家子的事惹他心累,可今日不與他說清楚,她不能安心。吸了吸鼻子,豆苗兒接著道:“你知道嗎?你若有什么閃失,我怎么辦?福寶怎么辦?最緊要的是福寶,他那么小,他真的需要你?!?/br> “我懂?!?/br> “不,你不懂?!倍姑鐑簱尠?,語氣著急,“福寶比任何人都需要你,所以我拜托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夠離那些危險的地方或者危險的人遠一點。上次的事情暫且不提,這次呢?你明明可以規避,旁邊站了那么多帶刀侍衛,為何那個印章沒砸到旁人,偏生砸到了你?” 陸宴初立即心虛地埋頭:“我倒霉。不過我可以保證,下不為例?!?/br> “下不為例?”豆苗兒氣不打一處來,她神色復雜地與他對視,半晌,一字未吐地推開他,掉頭就走,“我先去看看福寶?!?/br> “豆苗兒……” 不顧他呼喚,她匆匆踏出門檻往左快行,直至走累了,這才愁眉苦臉地駐足。 倚靠在木柱上嘆氣,豆苗兒蹙眉盯著憑欄下開得正好的一朵小花,她當初正是因為福寶,才頭也不回地從揚州趕往京城。陸宴初好便代表福寶好,他若出了什么差池,叫福寶如何能熬過這些年?應該與他說清楚的,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說給他聽,迷惘地抬腳,豆苗兒沒有方向地緩步往前,又想,她此時腦子里亂七八糟,與他坦白之前,她起碼要先在腹中打一遍草稿。 穿過長廊,越過拱門,豆苗兒徐徐走著,不經意抬頭,驀地望見站在金魚池邊的道徵大師。 大師手持串珠,雙眼闔住,唇瓣念念有詞,似是在修行。 豆苗兒悄聲上前,不愿打擾道徵大師,她靜靜佇立在他身側,望向池中嬉戲的兩條魚兒。 “施主?!钡泪绾蜕兴朴胁煊X,倏地睜開眼眸,轉頭看她。 “抱歉,打擾到大師了?!?/br> 搖頭否認,道徵和尚隨她目光望向池中,兩條魚兒穿過墨綠水草,繞著池邊遨游。 “施主還在煩憂?”道徵和尚望向遠處,寬慰道,“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安排,施主盡心盡力便可,切莫太勉強自己?!?/br> “眼下倒不是愁那邪術?!倍姑鐑候嚨馗械揭魂圁鋈痪狡?,一旦涉及到陸宴初與福寶,她便將先前的全都放到了一邊,實在是…… “是因為首輔大人?”道徵和尚有所聽聞,了然頷首。 豆苗兒“嗯”了聲,輕聲道:“我能夠站在這里,全都托當年大師的指點。后來福寶生病,也正是因為大師的一番話,我才帶著福寶來找他?!倍姑鐑簮灺暲^續,“他不知道這一切,也不知道他的命就是福寶的命,他若身受重傷福寶定也會有影響。今日在內閣,就因為兩位大人的爭執,倒連累他受了傷,幸在傷勢不太重,可我卻受夠了擔驚受怕的日子,他就不能安分些嗎?”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是個和尚,自然調解不了這種夫妻間的置氣拌嘴。 道徵和尚訕笑一聲:“他身為首輔,統領內閣,這是職責之內,施主莫生氣。再者人生在世,難免磕磕碰碰受些輕傷,一帆風順的人生是不存在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