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我拍拍干爹的頭,加快了腳步。 馬上就四更天了,我可不能給余家人撞上了咧! 秋風呼啦啦地吹著,我凍得直吸鼻涕,心里倒還是樂顛顛的。 我莫丟丟是棵丟到哪里哪里長的野草,還怕沒處生活嗎? 只有一件事兒挺遺憾的:我的如意郎君,一時半會兒怕是找不到了! 我走得飛快,天快亮的時候,我和干爹已經出了榆柳鎮。 我也不知道這是走到了哪兒,我猜應該是去縣城的方向,但是誰知道呢? 我走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干爹搖了搖尾巴,在我腳邊趴了下來。 肚子“咕嚕咕?!钡亟辛藘陕?,我看看東邊魚肚白的天色,薅著干爹背上所剩無幾的毛,犯起了愁。 雖說我莫丟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沒飯吃總要怕的??! 我的包袱里倒是有兩串錢,可是聽爹說,縣城里買一個包子就得三個錢呢,兩串錢夠吃幾天??? 干爹好像能猜到我的心事似的,拿下巴蹭了蹭我的褲腿,咧嘴朝我笑。 我嘆了口氣。 這當兒,昨天那個小鬼的聲音忽然又在我的腳邊響了起來:“你就這么跑了,如意郎君可就泡湯了!”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要是不跑,這會兒已經跟癆病鬼進了洞房了!” “那倒也是?!蹦锹曇粲行瀽灥?,好像也有點苦惱。 我倒是沒想那么多,拍拍屁股又站了起來:“如意郎君的事兒先往后靠,這會兒先琢磨琢磨怎么填飽肚子是正經!” “那還不好辦么?進了縣城,我偷給你吃!”那小鬼興沖沖地說。 我恨恨地在地上踹了兩腳:“臭小鬼,別亂說話!偷東西是要爛手的!” 干爹用下巴蹭蹭我的褲腿,同時我聽到那個小鬼的聲音說:“那可怎么辦?我偷過好多次了!” “那你就積德行善吧!”我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扯扯干爹的耳朵,再次上路。 干爹“嗚嗚”地叫著,耷拉著腦袋跟在我后頭,沒了出門那時候的精氣神兒。 他多半也餓了,我想。 又走了好一陣子才進了縣城。 縣城熱鬧,果然不是我們小小的榆柳鎮能比的。 我看見了賣包子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買了四個。我吃兩個,干爹吃兩個。 吃完了,我拍拍肚皮,皺緊了眉頭。 沒有人跟我說,縣城里的包子原來這么小。 根本吃不飽。 干爹的肚皮也還是癟癟的,可憐巴巴的樣子。 我掂掂包袱里的錢,猶豫了很久,還是狠心拉著干爹走掉了。 照這個吃法,不出幾天我們就得餓死了! 我得想個法子掙錢才行! 干爹沒精打采地跟在我后頭,一聲不吭。 我很想勸他回家去,想了想又不敢。 要是莫三郎知道干爹陪我逃婚,一定會打得他尾巴都卷起來! 唉,早知道就不帶干爹走了…… 跟沒頭蒼蠅似的瞎轉了一上午,我整個人都累散了架,只好在一戶人家的后門臺階上坐了下來。 唉,不是說城里的有錢人家都會招小姑娘當丫頭嗎?我這一上午敲了三十來家的門,就沒一個肯收留我的! 現在這一家的大門倒是氣派,可我有點不敢過去敲了。 縣城里的人一點都不和氣。我敲了三十來家門,就挨了三十來家的罵,什么“小叫花子”、“小浪蹄子”、“丫頭片子”、“鄉巴佬”……我也聽不太懂,反正沒好話就是了。 我還只是挨罵而已,干爹就慘了。他聽不得旁人罵我,每次都想沖上去跟人理論,每次都被人家拿大棍招呼回來。有兩次,人家的棍子打到了他的腿,疼得干爹眼淚都下來了。 干爹老了,打不動了。 一上午下來,我和干爹都鬧了個灰頭土臉。 這樣下去,就不只是沒飯吃那么簡單了! 難道我和干爹還要露宿街頭嗎?再過一陣子天氣冷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吸了吸鼻涕,忽然有點兒后悔。 其實,嫁個癆病鬼也沒什么不好,當寡婦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有的吃有的住…… 可是這會兒后悔也晚了。我看下午還是找個乞丐頭兒,問問能不能收我當個小徒弟吧! 我正這么想的時候,身后的黑油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番外之莫丟丟篇——干爹,快來救我! 我嚇得捂著屁股跳了起來。 干爹倒還是跟平時一樣不要命,沖著門口“汪汪”地叫了起來。 “喲,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大冷天的,怎么坐在這兒?”門口響起了一個帶笑的聲音,溫和可親,像鎮上賣糕餅的婆婆。 我的膽子大了些,轉過身來拉住了干爹。 門口站著一個跟我娘差不多年紀的漂亮女人。她的頭上插著一根明晃晃的金簪子,耀眼得很。 我看看自己身上灰撲撲的衣衫,下意識地往后邊縮了縮。 那女人抿嘴笑了:“竟是個挺俊的丫頭!你是跟家里賭氣了,還是跟父母走丟了?” 我不敢說是逃婚,只好橫了橫心,學著爹教我的規矩,笨手笨腳地走上前打了個千兒:“我是鄉下來的,沒飯吃,想進城找份工,可是一上午都沒找到……” “原來是這樣,”那女人很不忍心似的嘆了一聲,“城里也不是家家都要人幫忙的。你這樣亂撞,別說一上午,一年找不到工也是有的?!?/br> “那怎么辦?”我立刻急了。 別說一年了,一個月找不到工,我和干爹就餓死了! 那女人笑吟吟地向我招了招手:“要不怎么說你運氣好呢?我們這里恰好要用一個丫頭,不用做什么粗活,每日陪主子彈琴下棋就可以了。你來不來?” “當然來!”我一蹦三尺高。 可是轉念一想,我又犯了愁:“可是我不會彈琴下棋……” 那女人笑著走過來牽起了我的手:“怕什么?到時候會有人教你的!” 我想了想,覺得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所以我一點兒遲疑都沒有,點頭點得兩眼冒金星。 那女人牽了我正要進門,忽然看見干爹,又皺起了眉頭:“這是你的狗?” 我傻傻地點了點頭。 那女人斜著眼瞅了瞅干爹,一臉嫌棄:“黑狗不吉利,四眼黑狗更不吉利,何況還是條沒用的老狗,燉rou都燉不爛!也就狗皮能做雙靴子……” “你敢!”我忿忿地甩開她的手,蹲下來抱緊了干爹。 那女人先是一愣,隨后又笑了:“一條狗而已……” “他是我干爹!”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朝她怒吼。 那女人的臉色有些難看,跟莫二豹老婆一模一樣了。 原來她也不是好人。 我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轉身就走。 走出老遠,才聽見那女人帶笑的聲音:“真是個倔丫頭——這條狗,就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