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她努力抬起頭看著我,喉嚨里幾乎已發不出聲音,卻還是倔強地問我:為什么? 為什么?她居然問我為什么? 我倒是小瞧了這個女人!難道她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后,還以為我可以像從前一樣強裝作不在意? 我對她的容忍,實在已經夠多了! 我揭穿了她與齊思賢的事,她沒有辯解。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一刻我才終于意識到,我想把她留在身邊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可笑。 民間一直有種說法叫做“強扭的瓜不甜”,我卻一直一廂情愿地以為,總有一天會苦盡甘來…… 該是時候放手了。 我強留了她這么久,確實也是極對不住她的。既然她無意留下,那便放她走吧。 說出那三個字,我已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可她居然說,她不走。 為什么不走? 是因為葛從忠吩咐的事情還沒有做完,還是因為齊思賢給了她新的任務? 這段時日,我一直在等她給我泡一杯毒茶,或者用匕首刺進我的胸膛。她一直都沒有動手,我以為她還是有幾分人心的,誰知今日竟又出了這樣的事。 她到底在想什么? 罷了,我已不想知道了! 我揭穿了她痛齊思賢舊年的糾葛,以及葛從忠吩咐她的那件事。 她顯然十分意外,再無話可說。 我給過她機會的,她放棄了,以后便不會再有了。 她終于同意離開。 我在如釋重負的同時,心里驟然空了一大塊。 她在妝臺前看著鏡子,我在門口看著她。 她為什么要磨蹭那么久?是因為折磨得我還不夠嗎? 我卻是已經受夠了! 天色已晚,我叫人支開了后門的張老頭,要她從后門走。 后來我獨自一人在臥房里站了很久。 她沒有回來,府里的奴才也沒有提到她,所以她應當是出門了吧? 這樣冷的天,她出府之后會到哪里去?她并沒有帶衣服,也沒有帶銀兩,會不會很麻煩? 我狠狠地搖了搖頭,甩掉那些可笑的念頭。 她自有她的去處,又用我cao什么心? 從今之后,我與她,便是各不相干的路人了。 她從來都不屬于我,那一段時日的相聚,不過是我給自己編織的一個夢境罷了。 我站在空蕩蕩的房中,看著她睡過的床帳,她用過的妝臺,她躺過的軟榻…… 每一處否仿佛都有她的影子,她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緩緩地轉過身去,吩咐人把臥房的門鎖上。 我不會再來這個房間。 如果我說害怕自己會睹物傷情,似乎顯得太矯情了。但我真的很擔心自己會在某個不經意轉身的瞬間,產生“她還在我身邊”的錯覺。 秦彥說的沒錯,我是中了那個女人的毒。 死不了人,卻又讓人活不下去的那種。 現在她走了,我需要留一點時間給自己。 哪怕是刮骨療傷也好,我總要把她留下的痕跡徹底抹去,才能若無其事地繼續過下去。 這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我在廊下站了一夜,聽了一夜的北風。 天亮了,又是一個熱鬧的日子。 賓客比昨日還要多,卻沒有人替我招待了。 我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戲臺下,同那些庸俗的官員談笑風生。 這本來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此時更加不是。 聽著那些千篇一律的恭維話,我無數次生出把他們轟出門去的沖動。 那些天下大事與我何干?這清平盛世,又與我何干?那潑天的富貴,于我又有何用處? 我只是希望,漫漫征途有人同行,凄風苦雨有人相伴……終究只是奢望罷了。 這一天午后下起了雪。 夜里,風小了些,耳邊只聽到簌簌落雪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書房里的火盆已將要燃盡,我并不打算過去添炭。 那個怕冷的人不在了,我還講究那么多做什么? 這一整天,我總存著一線奢望,盼著她會忽然轉回來,告訴我,她不想走。 我或許會恨她,或許會厭她,但至少我的心里不會這樣空。 沒錯,我后悔了。 從她跨出房門的那一刻起,我便后悔了。 天知道我費了多少力氣,才頓住了追出去的腳步! 我知道,追出去是沒有用的。 她多半要去找齊思賢,我追她回來,又豈能捉得住她的心? 讓她去找吧! 給我半年,不,三個月足夠了! 給我三個月的時間,等我打垮了尚書府,除掉了齊思賢,她還不是要乖乖地回到我的懷里來? 只有這樣想的時候,我才能覺得心里安定了幾分。 希望那女人能活到那個時候吧!可別沒等到我動手,她自己先伸腿去了! 我這樣想著,不知不覺竟又熬過了一夜。 早上,地上的積雪已經很厚,而天上依然紛紛揚揚。 她是喜歡雪的,只是身子太弱,似乎從未痛痛快快地玩過一次雪。 今日這一場—— 或許她會很高興吧?只是她的笑顏,我無緣看到了。 兩夜未眠,我強撐著疲憊的身子,依然到前面去待客。 不是因為愿意見那些聒噪的老家伙,而是希望可以借著戲臺上的鑼鼓聲響,掩住自己的滿腹心事。 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那么多人會喜歡熱鬧:因為熱鬧的時候,人就會忘了孤獨忘了寂寞??! 哪怕入夜的時候仍然只能獨對青燈,至少在白天,可以假裝自己很快活。 小廝過來報說是淮南王來訪,我并未感到詫異。 帶人出去迎接,也不過是為了給足他面子而已。 直到我看見了那輛牛車、看到了牛車之中那道熟悉的瘦小身影…… 番外之韓五篇——因生緣滅經千劫(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