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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嚴家長女在線閱讀 - 第83節

第83節

    七爺默了默,伸手解開藍布包裹。

    里面是件水紅色素絹襖子并一條湖綠色八幅羅裙。

    蕓娘將兩件都攤在桌面上,“襖子是新做出來的,羅裙是以前時興過的樣子,嚴姑娘說這樣搭配起來比十二幅或者二十四幅的都簡單大方。我覺得也是,但是得把料子換成縐紗或者素紗更合適,等繡娘們把手頭上的活計做完,就開始做這種襖子?!?/br>
    七爺靜靜地打量片刻,“依我看來,不如把前頭那塊累贅去掉,袖子直接做成收口的,豈不更加簡潔?”

    蕓娘笑道:“那就都做出來,再行比較?!?/br>
    七爺再不言語,起身往樓下走,正聽到下面細細碎碎的說笑聲。

    “……氣性也太大了,豈不知得饒人處且饒人,那種場合半點情面不留……聽說是從濟南府來的,到底是村野之地,上不得臺面?!?/br>
    “誰說不是,我親家太太也在,親眼看見的,說是個長得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穿著就是那種湖藍色料子……店家,這縐紗多少文一尺,要是做條門口那種層疊裙需得用多少布?”

    七爺沒有駐足,舉步走出門外上得馬車。

    青松吆喝一聲,揮起馬鞭,馬車平穩地朝前駛去,連車窗上的窗簾都不曾晃動一絲。

    七爺垂首靜坐,忽而從懷里掏出只海棠木匣子,打開里面是對鑲著雙色碧璽石的耳墜。

    自桃花會回來,萬皇后就送給他一匣子各樣寶石。他想著嚴清怡穿的是湖藍色裙子,平常好像也多穿青碧色,特意挑出這對石頭。

    碧璽石晶瑩剔透,更難得的是在正面看是油汪汪的綠色,可轉動一下從側面看,又呈現出亮晶晶的紫。

    他本打算鑲支金釵,但銀作局的匠人說,金釵戴在頭上就是個死物,像這種雙色碧璽石不如做成吊垂狀的耳飾更加靈動。

    匠人告訴他如何打磨,如何拋光,如何嵌在金飾上,還給他送來好幾幅形狀各異的赤金框邊讓他挑選。

    整整四天,他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這石頭上。

    雖然碧璽石并沒有打磨到最佳火候,可他等不及想送給她,硬是連夜鑲成了耳墜。

    沒想到……她竟是沒有來。

    青柏自然知道七爺在這耳墜上花費的工夫,此時見到七爺臉上淡淡一絲失落,心有不忍,遂道:“要不我去東堂子胡同跑一趟,肯定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嚴姑娘手里?!?/br>
    七爺摩挲著光滑的石頭表面,緩緩搖頭,“不用了,這個做得太倉促,我另外做了好的再說?!蹦荒?,又開口,“我另有事情要你做,你打聽下外面都怎么傳的,郭鵬的家眷素日品行如何?”

    青柏應聲好,將七爺送回和安軒之后,換過一身花青色長衫去了什剎海北面的斜街。

    斜街東面有處極大的集市,聚集了許多商販。因為離什剎海近,東西種類多,附近各府管事都喜歡到此處來采買。

    青柏以前在影衛里,也經常到這里探聽消息。

    他熟門熟路地走進一家面館。

    面館是老章頭帶著兒子章大一家三口開的,孫媳婦管著灶上活計,章大負責采買算賬,老章頭管著燒火摘菜,小孫子剛十歲,肩上搭條白棉帕,負責端茶倒水。

    青柏是熟客,小孫子見到他,不及招呼,先進內間將章大叫了出來。

    青柏在角落里坐下,笑著吩咐小孫子,“一碗爆鱔面,一碟蘿卜條?!?/br>
    “好嘞,”小孫子給他倒了茶,干脆地唱道:“一碗爆鱔面,一碟腌蘿卜?!?/br>
    青柏開門見山地問章大:“最近可有人提到桃花會?”

    “有,多得是,”章大壓低聲音,“爺想打聽什么?”

    青柏啜口茶,“你都說給我聽聽?!?/br>
    這家面館湯頭好,量給得足,附近的攤販以及鋪子的掌柜伙計,臨到中午頭都愿意來這里吃一碗熱乎乎的素湯面或者rou絲面,吃飽喝足,就拍著肚皮吹牛打屁,談起京都最近的新鮮事兒。

    管事們都有相熟的店鋪,偶爾會炫耀主子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以抬高自己的身價,滿足商販們的好奇心。

    東扯西扯一番,不免會提起才舉辦的桃花會。

    商販們唾沫橫飛,從外面的會文比武到里面的花會,把不知道轉了幾手的消息說得跟親眼所見似的。其中自然少不了談到有個潑辣的小娘子,因為不滿別人比自己穿戴的齊整,揚手掀了席面,把皇后娘娘都驚動了。

    青柏聽罷,無語地搖搖頭,會鈔離開。

    京都五城三十六坊,這種人流聚集的地方到處都有。

    青柏雇一輛驢車連跑三個坊區,最后在槐花胡同附近找一家館子用了飯,等回到和安軒復命時,天色已全黑。

    七爺對著燈燭又在挑石頭。

    大小不一、各式各樣的貓眼石、綠松石、碧璽石以及瑪瑙石被燭光輝映著,璀璨奪目。旁邊另有十幾只一寸見方的小匣子。七爺挑出一對,小鄭子就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放到匣子中。

    聽聞青柏回來,七爺吩咐小鄭子收了匣子,淡淡地問:“打聽清楚了?”

    青柏恭聲道:“街頭多指責嚴姑娘刁蠻跋扈不通情理,也有人趁機與陸致的官聲聯系在一起,說陸致為官霸道,在余杭時就曾魚rou百姓禍害鄉里?!?/br>
    “哦?”七爺先是驚訝,忽而就來了興致,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不知道是誰這么有真知灼見,知道追根溯源?”

    青柏遲疑著回答:“我是在南薰坊那邊聽到的,不曾打探出最早出自何人之口,不過估摸著十有八~九是職方司楊岳散布出來的?!?/br>
    楊岳是羅振業同科進士楊廣之子,因楊廣早亡,羅振業素來視楊岳為子侄。他曾打算為楊岳爭取武選司員外郎的職位,不想被張弦搶先占上給了陸致,羅振業只好把楊岳安插到職方司任主事。

    七爺沉思片刻,微笑頷首,“接著往下說?!?/br>
    青柏續道:“郭鵬之妻顏氏出身于保定顏家,跟刑部郭侍郎的妻室是姨表姊妹。顏氏素來心胸狹窄性情急躁,跟左鄰右舍時有口角,但她手頭散漫,出手大方,也有不少人贊她爽朗。郭姑娘肖其母,近幾日,母女兩人天天走親訪友,不曾有一日得閑?!?/br>
    難怪街上流言傳得這么快,想必跟顏氏母女天天走動脫不開干系。

    七爺對著燈燭,修長的手指輕輕撫著五彩茶盅上色彩鮮艷的大公雞,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

    第91章

    片刻, 輕聲道:“俗話說得好,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囂張了這些時日,也該消停消停了?!?/br>
    青柏聽出話音來,開口道:“我去槐花胡同跑一趟,封了她的嘴?”

    七爺思量會兒,點點頭,“略施懲戒即可, 倘或她仍不知錯,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也嘗嘗被人誣陷的滋味?!?/br>
    “好,我這就去?!鼻喟匦睦镉辛藬? 躬身離開, 回去換了身玄色裋褐,塞一張玄色帕子在懷里, 大步往槐花胡同走。

    小鄭子端著茶壺輕手輕腳地進來,給七爺續上熱茶, 笑著問道:“爺是要接著挑石頭還是看會兒書?”

    七爺瞧一眼窗外清淡的月色, “夜了, 對著燈燭顏色看不真切, 等明兒再挑……羅雁回最近沒寫信來?”

    小鄭子梗一下, “沒有, 就過年那會兒寫信給爺拜年, 然后再沒來信。爺有話交代他?”

    七爺笑笑, “這小子,被拘了這么些年,終于撒丫子了,連主子都忘了。我沒話交代他,就是想知道他去了大半年,當初吩咐他的話想清楚了沒有?!?/br>
    “那我寫封信去問問?”小鄭子道。

    七爺搖頭,“不用,他要是想回來,自會寫信來?!?/br>
    言外之意,羅雁回可能不想回京都了。

    小鄭子退下去,恨得牙根癢癢,心里直將羅雁回罵了千回百回。

    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走之前說得好聽,說隔上十天半個月就給七爺寫封信,開頭兩個月還成,每個月總有三封信過來,可這次,都兩個多月了,只言片語都沒有。

    肯定是把七爺忘了腦后邊去了。

    七爺待他多好啊。

    羅雁回不愛看書,七爺拖著病重的身子督促他讀書寫字,還親自寫字帖告訴他臨摹。羅雁回脾氣急,不管宮里宮外斷不了捅簍子,都是七爺給他擦屁股。

    還有上次,要不是羅雁回把那個嚴姑娘推到湖里,七爺至于病情加重,直到現在還沒好利索。

    小鄭子一邊罵,手頭上卻沒閑著,灌了湯婆子塞進內室的被窩里,又沏了guntang的熱茶溫在暖窠里,最后把窗子打開,透了半刻鐘涼氣,才仔細地關緊。

    亥初剛至,七爺合上書,走到內室,寬衣就寢。

    小鄭子替他將帳簾掩上,把第二天要更換的衣裳擺在床頭,環顧一下四周,覺得沒有紕漏,舉著燈燭離開。

    夜色漸深,一彎新月高高地掛在墨藍的天際,清清冷冷,周遭繁星點點,似是多情人的眼。

    梧桐樹上已經長出了新芽,枝條被夜風吹動,搖曳不停,地上細長的樹影也隨之飄搖不定,如果仔細看,會在那一團黑影中隱約瞧出個人形。

    青柏蹲在樹杈上,靜靜地盯著不遠處透出昏暗燭光的窗戶。

    少頃,東次間的窗戶暗下來,廳堂里卻亮起來,再過會兒,燭光變得更加微弱。

    青柏無聲地順著樹干滑下來,貓行至廊前,伸手自舌尖蘸了點唾沫,悄無聲息地在糊窗紙上捅出個小洞,湊上去看。

    有個丫鬟合衣躺在靠西墻的羅漢榻上。

    旁邊燭臺上,燈燭調得極暗,發出幽幽微光。

    青柏從懷里掏出只吹管,對準小洞輕輕吹了幾口,復放回懷里。過得片刻,掏出只瓷瓶,矮了身子,將里面香油滴了幾滴在門軸處,起身,再取出一把尖刀,插進門縫里上下滑動幾分,觸及到門閂,稍微用些力氣,一點一點將門閂撥開。

    雙手一推,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風隨著吹進來,微弱的火苗經不住夜風,“呼啦”滅掉了。

    借著淺淡的月色,青柏尋到門簾,閃身進去摸到架子床旁邊,一把撩開帳簾。

    郭蓉尚沒睡踏實,被帳簾掀動的風聲驚醒,睜開眼就看到個高大的黑影站在床邊,不由自主地張嘴呼喊,“來人——”

    話剛出口,就感覺一件尖銳冰涼的物事抵在喉間,頭頂傳來死板得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想死就盡管叫?!?/br>
    郭蓉不禁抖了下,頓覺喉間刺痛,忙往后縮了縮,顫著聲兒喝道:“你是誰,三更半夜地闖進別人家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青柏淡淡道:“就是覺得郭姑娘最近走親訪友挺忙碌,想讓姑娘在家歇歇。姑娘覺得如何?”

    郭蓉稍琢磨,很快醒悟過來,咬牙切齒道:“是她,是姓嚴的賤人!你說是不是姓嚴的指使你來的?真不要臉,竟然想出這種下三濫的勾當!我告訴你,趁早給我滾,我還能饒你一命,否則就等著我伯父抓你進牢獄?!?/br>
    “姑娘膽識不小,”青柏仍是淡淡的,將手里尖刀往前送了送,“郭振想抓我,他也得有那個本事,實話對你說,就憑嚴姑娘,她還沒那個本事指使我。只不過是有人覺得姑娘四處顛倒黑白造謠生事,看不慣而已?!?/br>
    “我怎么造謠了,那天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姓嚴的賤人飛揚跋扈蠻不講理?!?/br>
    青柏冷笑聲,“有句話叫做禍從口出,看來姑娘還沒長記性,也不打算聽我的勸告了?!鳖D一頓,又道:“老老實實待在家里,我饒過你這次,否則……”話音剛落,手里尖刀往前送了送。

    靜靜的夜里,仿佛有尖刀劃破肌膚的聲音傳來,郭蓉只覺得喉間疼痛,有溫熱的東西順著脖子往下淌。

    她嚇傻了,后知后覺地捂著脖子,不可置信地問:“你敢!你敢來真的?”

    青柏道:“我從來不開玩笑。記著,以后老實點,別再讓我聽到街面上有任何閑言碎語,否則我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今兒我顧著你的臉面,下一次我會在你臉上刻上賤人兩字,讓你永遠出不了門。倘或你還不安分,我會把你剝光衣裳掛在樹上。你既然不想要臉,我早晚會成全你?!?/br>
    說罷,身形一閃,順著原路出門,不過幾個縱身便消失在清淺的月色下。

    第二天,便傳來郭蓉臥床不起的消息。

    而陸致的臉色始終沒有好過,每天回家都陰沉沉的跟灶底黑灰般,話也不肯多說一句。

    大姨母試探著問起來,陸致頓時像點燃了的爆竹,一下子就炸起來,“還不是你那個好外甥女?你可知道外頭是怎么傳的,說是我教養不當挑唆她生事,還要考功司去察我往年考績卷宗,折子都呈到恩師案前了?!?/br>
    大姨母大驚,支吾著道:“這都哪跟哪兒,阿清的事兒怎么會牽連到老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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