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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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字體,”薛氏抿著嘴笑,“你外祖要走科舉的路子,我跟在旁邊學了幾天,不至于當個睜眼瞎罷了,哪里有什么字體?這還是林教頭寫的……”頓一頓,問道:“你幾時讀過屈夫子的書?” 嚴清怡笑盈盈地說:“之前郭大叔念叨過,我央他給我講了遍?!?/br> 薛氏并不懷疑,點點頭,“郭大叔看著就是個能人,也不知為什么突然就走了?” “不知道呢,”嚴清怡應著,又去薛氏屋子,瞧見針線笸籮半朵未做成的絹花,拿起看了看,對薛氏道:“娘在做花柄的時候收針緊一些,這樣花瓣直挺,否則就蔫吧著?!闭f罷接著上面的針線縫了幾針。 薛氏茅塞頓開,“難怪我做成的幾朵都不水靈,連阿昊都看出來了,說離你的手藝差得遠,害得我沒好意思拿出去賣,”便說便將先前做的七八朵拿出來一字擺開。 嚴清怡挨個看了看,把不對勁的地方拆掉重新做,薛氏在旁邊跟著學,不知不覺就晌了天。 薛氏笑道:“早起去集市上看到賣鯽瓜子,個頭不大就三四寸長,倒是新鮮,活蹦亂跳的,價錢也不貴,五文錢買了整五條,我剁成rou餡炸丸子吃?!?/br> “不用麻煩,家里有豆腐嗎,燉個湯喝,熱熱乎乎的吃了暖胃?!?/br> 薛氏應聲好,去廚房先淘米,打算給嚴清怡做頓白米飯。 嚴清怡也跟了去,見鯽瓜子已經去鰓剖凈肚子,用鹽粒腌上了,遂剝一根大蔥,蔥白切片,蔥葉切成細細的碎,再切兩片姜。 鍋里劃少許油,將鯽瓜子兩邊煎一下,將蔥白與姜片放進去,加一大勺水,待水開過些許時間,將灶坑里火滅掉一半,小火慢慢燉著,等那邊米飯燜好,這邊開鍋放進豆腐塊,略燉些時候,撒幾粒鹽粒子,再把蔥葉碎灑上去。 一鍋豆腐湯就做好了。 嚴清怡盛在湯盆里,小心翼翼地端到飯桌上,又盛出兩碗米飯。 趁這個空當,薛氏切了根醬黃瓜條擺在碟子里。 兩人對坐著正要吃,院外傳來門環叩響的聲音,“薛家嬸子?”話音剛落,那人便從影壁轉過來,卻是林栝。 他手里還拎兩只木桶并一條扁擔。 薛氏急忙迎出去,“這么快就做好了?來,正吃飯呢,進來一道吃?!?/br> “我已經吃過了,”林栝推辭著,抬眼見到屋里的嚴清怡,不由愣了下。 “那就進屋喝杯水暖暖身子,大老遠跑一趟?!毖κ喜挥煞终f往里讓。 林栝半推半就地跟著進屋,看到桌上那一盆湯,湯水奶白,上面漂著翠綠的蔥葉,因剛出鍋,散著氤氳熱氣,鮮香撲鼻。 應該出自嚴清怡之手吧? 上次,他來做客,薛氏就抱歉地說,她炒菜可以卻不善煲湯。 嚴青昊也說,長姐最會燉湯,她調的湯水能鮮得讓人把舌頭咬掉。 有一瞬間,林栝幾乎想坐下嘗一嘗這湯會有如何的美味,卻礙于禮節不能如愿,只略略喝了半盞茶水,便起身告辭。 薛氏送他出門,回來對嚴清怡道:“林教頭那那都好,就是話少,要是阿昊在家還能多說兩句,要阿昊不在家,他都是放下東西就走?!?/br> 嚴清怡笑笑,問道:“怎么想起箍一對水桶?” “請人往家送水太貴了,一擔水一文錢,我尋思著自己去擔,可集市上賣的都是大木桶,林教頭說他認識個箍桶的,給做對小點的水桶。等天暖了,院子種上菜蔬,用水的地方多,我自己就能擔,大不了多跑幾趟?!闭f話的時候容光煥發,意氣飛揚的。 嚴清怡笑盈盈地給她夾一塊魚rou,“娘,快些吃,冷了腥氣重?!?/br> 吃過飯,娘倆又說會兒體己話,嚴清怡才戀戀不舍地告辭。 走出東四胡同,便是南關大街,在路旁柳樹下,有少年正背對著她。 那人穿身靛藍色裋褐,雙手背在身后,看似悠閑地仰望著天空,瘦削的身體筆直如松。墨黑的頭發用藍色緞帶束在頭頂,發梢披散下來,被風吹著,在他肩頭飛揚。 除了林栝,還會是誰? 沒想到他竟然站在這里。 是在等她吧? 嚴清怡下意識地停住腳步,不知該若無其事地離開還是要走過去打個招呼。 如果離開未免太過不近人情,暫且不提前些日子他的諸多幫助,單憑兩人相識就不該偷偷溜走。 可要上前又不知該說什么? 要解釋自己為何連袋炒栗子都不肯買與他嗎? 嚴清怡猶豫片刻,咬咬唇走近前,“我以為你回去了?!?/br> 林栝回過頭,幽黑的眸子亮晶晶地閃著光彩,“我在等你……我剛才還想,你會不會裝作沒看見我,偷偷溜掉?” 嚴清怡面頰一紅,“要是我走了呢?” 林栝賭氣般道:“走就走,難道我會攔住你不成?可我……我會到你家找你,一定會!”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副冷清寡言的樣子,反而帶了幾分難得的稚氣。 嚴清怡忽地就笑了,“我既不怕你,也不曾做虧心事,為何要躲開你?” 林栝清冷的臉上漾起不假掩飾的喜悅,定定瞧她幾眼,“你爹娶了后娘,有沒有難為你?” “剛進門,肯定要安分幾日,”嚴清怡搖搖頭,“你也聽說了?” “嗯,”林栝應一聲,“田二胖說的,上次回去之后就挑釁阿昊,說風水輪流轉,現今他成了嚴家子孫,阿昊被趕出嚴家宗族,成了沒爹養的?!?/br> 嚴清怡挑眉,“阿昊怎么說?” “阿昊說……”林栝學著嚴青昊的語調,“你不說,大家伙兒還真不知道你換了爹,這個是親爹……阿昊已經改姓薛了?!?/br> 此事嚴清怡已聽薛氏說過。 上次阿昊休沐,兩人去官府改過姓氏后,又到外祖父墳前祭拜了一番。 現在阿昊是不折不扣的薛家人了。 事情能辦得這般順利,想必林栝又在其中幫了忙。 嚴清怡嘆口氣便要道謝,林栝似是看出她的意思,開口阻止道:“不用道謝,你上次應允的謝禮,到現在我都沒見到?!?/br> 還是追討那炒栗子來了。 嚴清怡低聲道:“我去買了的,只是覺得不該……送給你?!?/br> “為什么?”林栝追根究底,又問:“那瓶手脂,你給你娘了?上次我搬衣柜進去,瞧見擱在五斗柜上?!?/br> 嚴清怡解釋道:“我娘整日洗衣做飯閑不住,手皴得裂口子,我還好?!?/br> 林栝默一默,“那我再送你一瓶,手脂是我表妹做的,她們在家里閑著沒事,天天就鼓搗這些東西。昨天表姨還念叨她們不做正事?!?/br> 閨閣女子,哪里有什么正事可干? 正如前世的她,除了每天寫兩頁字,做半個時辰針線,其余時間不都是無所事事。尤其冬日天冷,花會宴請比平常少許多,天天悶在家里當然要尋些事情打發時間。 嚴清怡微彎了唇角。 林栝輕聲問:“你也喜歡做這些東西嗎?” “不,”嚴清怡本能地回答,“沒做過,不知道喜歡不喜歡?!?/br> 鼓搗膏脂是二姐羅雁竹的喜好,她則更喜歡釀酒。 春天梨花開,夏雨荷葉清,秋風桂花閑,冬雪映紅梅,一年四季可以釀不同的酒。 就連父親嘗過之后,也曾贊過,“清爽甘甜,綿長細致”。 思及往事,嚴清怡暗嘆聲,屈膝福一福,“時辰不早,我得回去了?!?/br> 林栝伸手攔住她,“且稍等片刻?!?/br> 嚴清怡仰頭笑問:“還有事?” 那笑如同夏日枝頭盛開的石榴花,明媚動人,連帶著,四周的空氣都熾熱起來。 林栝心跳如擂鼓,渾身的血液好似煮沸的水,骨碌碌冒著泡,這熱沖到腦子,他不假思索地說:“我姓林名栝,揚州人氏,丁丑年三月十二出生……” 嚴清怡驚訝地瞪大眼睛,輕聲問道:“你說這些做什么?” 林栝驀然醒悟到眼前女子年紀尚幼,況且,便有仰慕之心,合該稟明長輩請了媒人上門才是,萬不該如此輕狂。 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嚅嚅道:“我,是我唐突了……你好生照顧自己?!?/br> 不等嚴清怡回神,已落荒而逃。 走出十余步,再回頭,發現嚴清怡已經沒了蹤影。 林栝一下子呆在路邊,像是再也沒有了行走的力氣。 正傻站著,有人遠遠地跟他招呼,“林公子,林公子?!?/br> 那人穿件翠綠色云錦袍子,手里攥一把象牙骨的折扇,一搖三晃地走近,“老遠看著像你,今兒怎么沒去訓練那些傻瓜蛋子?” 正是司獄李豐顯的次子李實。 兩人在府衙偶有遇到,倒也認識。 林栝淡淡應道:“出來辦點事情,這就回去……你怎么路過這里?” 李實笑笑,“我這不是剛從二叔那里出來,正好問你件事,那些傻瓜蛋子里面有沒有機靈的,我想吩咐他幫我辦件事情?!?/br> 他口里的二叔便是李兆瑞。 李豐顯跟李兆瑞不知怎么看對眼,互相聯了宗,李兆瑞在家行二,李實便稱他為二叔。 林栝掃他一眼,“你嫌身邊小廝不夠多?那些學徒年紀小不說,留下的都是不吝氣力的,那些心思活泛的早受不得苦離開了。我怕他們給你辦砸差事?!?/br> 李實“嘿嘿”笑兩聲,“辦砸就辦砸,沒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怕家里那些兔崽子嘴上不牢靠,讓我爹知道半截截了胡。這事兒說好辦也好辦,說難辦還真難,你也知道我那脾性,十足地隨我爹,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就是六月間,我找二叔有事,在他門口瞧見個姑娘,只看背影,我就知道定然是個絕色,可惜當時著急沒顧上打聽,后來在這附近又遇到一回,可她個子不高腳程倒快七拐八拐沒有影了。我就尋思找個腿腳快的跟著我,要是發現那姑娘,早早給我攔住她……” 第31章 強硬 什么英雄難過美人關? 一派胡言! 就他,長得跟干癟韭菜似的天天在街上胡混也能稱英雄? 說出去,真正的英雄就得嘔死。 李豐顯好色在府衙是出了名的,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每年還是不停地往府里抬姑娘。 他掌司獄,雖然油水豐厚但品級不高,家里住著小三進的院子,聽說姨娘小妾們多得沒地方住,不得不兩人擠在一屋。 李實在這檔子事上,跟他爹如出一轍。 甚至有人背后玩笑說,李豐顯抬回家的這些姑娘,沒少便宜兩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