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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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不由抬眼打量下四周。 胡寡婦時不時要往家里招徠客人的,加上她一人住,東西也少,屋子收拾得很是齊整。桌上擺著成套的細瓷茶具,案上供著含苞待放的水仙,更有只看上去頗為值錢的青花瓷梅瓶。 比起涌泉胡同擺滿了箱籠的家強多了。 胡寡婦見他心動,又添一把火,“先前那個死鬼雖說短命,待我卻不差,除了這處院子,還有五兩多銀子,這些年我都沒敢動,等咱們成親后,把你那木匠鋪子關了,賃處好門面正經做筆大生意?!?/br> 聽到胡寡婦手里有銀子,嚴其華立刻想到薛氏已經空了的箱籠,和讓人熱血沸騰的瓦沿子。 有天,他憑著一百文的本錢硬是賺回了八兩銀,只可惜一時大意又輸了。 黃仁貴只替他叫屈,如果他再有二兩,不,哪怕只有一兩銀子,憑著他的聰明勁兒,不出兩個時辰肯定回翻好幾倍。 等賺到十兩或者二十兩,他就收手,回家把東邊擴上一間,再起兩間廂房,舒舒服服地過日子。 而現在,胡寡婦就有他夢寐以求的本錢。 且,在男女這檔子事上,胡寡婦完全能放得開,別的不說,單是那媚叫,就讓他骨頭發酥。 嚴其華思量片刻,“薛氏平素并無大錯,而且大過年的不好休妻,等出了正月再說?!?/br> 胡寡婦飛個媚眼,嗔道:“是你不舍得吧?別忘了,她還替你生了兩個兒子。聽說你那兒子金貴得很,每年要花費一兩銀,也得虧你能掙,換別人家里,還真養不起?!?/br> 嚴其華頓時拉下臉,“那個敗家娘們,自己爹敗光了家產狗屁也不是,又挑唆著兒子敗家。。要是真能成器,祖墳上早冒青煙了?!?/br> “可不是,”胡寡婦伸手捋著嚴其華心口,“消消氣,不值當的,二胖就不是好高騖遠的人,本本分分地當個差役就行了,養活自己還能給家里撐腰……依我之見,那邊三個孩子都不能留著,太多了光吃飯都供不起?!?/br> “誰說不是?”嚴其華贊同地點點頭,轉而又道,“兩個小子不要了,讓薛氏帶走,老大得留著掙錢,再說,過不了幾年就及笄,花不了多少銀錢反而能賺一筆?!?/br> 胡寡婦“咯咯”笑,低頭咬住了嚴其華胸前的黃豆粒兒…… 嚴清怡全然不知自己的親爹跟那個整天勾三搭四的胡寡婦生出了這種無恥的念頭。 她與嚴青昊又到了文廟街繼續賣絹花。 昨兒天太冷,街上人少,他們站了大半天只賣出三支,實在撐不住就回家了,連水井胡同就沒顧得上去。 今天見天兒暖了些,又帶著絹花來賣。 好在生意還不錯,半晌午的工夫就賣出了半數,還剩下十朵。 臨近晌午,行人大都回去吃飯了,嚴清怡看嚴青昊鼻尖通紅,便道:“咱們也回家吧,吃過飯再出來?!?/br> 姐弟倆正蹲著收拾盒子,忽聽頭上有道冷冷清清的聲音,“這絹花怎么賣?” 第21章 決定 嚴清怡尚未回答,就聽身邊嚴青昊驚喜的喊聲,“林大哥?” 抬頭,便看見那張似曾相識的臉。 眉平且直,眼深且亮,臉型瘦削,看著很年輕,卻散發著清冷淡漠的氣勢。 不正是前幾天在吳大叔的炒貨鋪子門口遇到的那人? 嚴青昊熱絡地介紹,“姐,這就是林大哥,我們的副教頭?!?/br> 林栝也是一愣。 嚴清怡頭上裹了條暗紫色的頭巾,遮住了大半張臉,先前他還真沒認出來,直到看到她那雙清澈沉靜的雙眸,才驚覺兩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而且還不是善緣。 沒想到她就是嚴青昊口中那個聰明能干漂亮溫柔的長姐。 還真是……諷刺。 林栝根本沒將嚴清怡放在眼里,看著嚴青昊不由就皺了眉,“怎么穿成這樣?” 嚴青昊兩手抄進袖口,跺著腳道:“太冷了?!?/br> 昨兒他只穿著薄棉襖,差點凍了個透心涼,回到家猛灌了兩碗熱姜湯才緩過來,今天汲取了教訓,薄棉襖外頭又套上了厚的棉大衣。 可在風地里站久了,還是禁不住寒氣。 此時看到林栝仍然平常那件靛藍色裋褐,面上一紅,掏出手交錯著搓了搓。 “這還叫冷?”林栝挑眉,“濟南府比京都暖和多了……若是這點冷都受不住,以后怎么跟著我去漠北,去遼東?” 嚴清怡聽到此言,詫異道:“誰說他要去漠北?”側頭看嚴青昊,“你以為漠北什么人都能去?滴水成冰還是輕的,人在外頭站上一刻鐘能凍掉耳朵?!?/br> 前世祖父羅振業掌管戶部,每年剛進八月,就得募集棉衣糧草往漠北運,生怕晚了凍出人命來。 就這樣,那邊將士還嫌軍需運送得晚。 林栝淡淡道:“別人能去,他去不得?若是如此,何必來學武,就在家里守著妻兒過便是。既要出人頭地,又怕吃苦受累,世間哪有這般美事?” 嚴清怡不由反駁,“出人頭地也不止去漠北一條路,守衛皇城、剿除山賊,除暴安良,守得一方百姓安寧,不照樣建功立業?” 林栝冷笑,輕聲道:“沒有哪條路比軍功升職更快?” 嚴清怡回道:“也沒有哪條路比打仗死得更快?!?/br> 嚴青昊見兩人爭執,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急中生智捧起地上盒子問道:“林大哥,你是想買絹花?” 林栝點點頭,從里面挑出兩支粉色芍藥,“多少錢?” 嚴青昊撓撓頭,“別人買都是十五文,林大哥不是外人……” “五十文,”嚴清怡猛然打斷他的話,“五十文一支,要就要,不要的話,我們得趕緊回家?!?/br> 林栝掃一眼她,又挑兩支大紅色的石榴花,從懷里掏出一串銅錢,“本來是半吊,剛才在茶樓喝了盞茶,應是足夠的?!?/br> 嚴青昊明顯不想收,猶猶豫豫地瞟著嚴清怡。 嚴清怡伸手接了,數出六十文,剩下的仍還給林栝,“就十五一支,不占你這個便宜?!?/br> 她在外頭站得久,手指已然凍得通紅,觸到林栝手指,冰一般涼。 林栝指尖顫了顫,問嚴青昊,“你家在涌泉胡同?” 嚴青昊點頭,“對?!?/br> “明早卯初,我在胡同口等你,雖說現在休沐,每天的訓練不能丟下?!?/br> 嚴青昊沒回答,先朝嚴清怡望去,見她跟沒聽見似的,猜想她是默許了,便應道:“好!” 姐弟倆收好剩下六支絹花,提著兩掛鞭炮并兩斤肥膘rou回了家。 薛氏已備了姜湯,催促著他們喝了,問道:“這膘子rou不便宜吧,前天我去買rou,肥膘都賣完了,就只剩下肋骨和沒油水的腱子rou?!?/br> 嚴青昊快言快語地說:“十文錢一斤,本是屠戶自家留的,姐多給了兩文錢……今天賣得不錯,賣出二十多支,還剩下六支,姐說留著送人?!苯忾_盛錢的布袋,“嘩啦”把銅錢都倒在桌子上,一五一十地數。 嚴清怡則對薛氏道:“……遇見衙門里的林教頭,說明早卯初帶著二弟去訓練,我想做些炒面,二弟臨出門前喝一碗,熱熱乎乎的?!?/br> 薛氏愣一下,嘟噥道:“寒冬臘月,卯初天還黑著?!?/br> 嚴清怡笑道:“林教頭家離得遠,肯定起得更早,他有心帶挈二弟,就讓他去吧?!?/br> 嚴青昊數完了銅錢,插嘴道:“我想去,今天里一層棉襖外一層棉襖都被林大哥笑話了,他就只穿著單衣。等我練得筋骨結實,也不用穿得跟熊似的?!?/br> 薛氏見兩人都同意,便沒多話。 少頃,嚴青旻回來,幾人簡單地吃過晌午飯,薛氏把那塊肥膘rou切成薄片,下在鍋里,等油出來,肥rou就變成了金黃色的油脂渣。 出來的油就可以用來炒菜、包包子,比菜籽油香很多。 薛氏上鍋,嚴清怡則細細地往灶坑里添柴。沒多大工夫,濃郁的rou香就溢滿了屋子。 嚴青昊兩兄弟坐不住了,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 “這倆饞貓,”薛氏嗔一聲,“每人只嘗三塊,多了不許,留著夜里做白菜合子吃?!?/br> 嚴青昊歡呼聲,把碗搶了過去。 薛氏就著油鍋炸出來花生米,去掉外面紅衣,用搟面棍搟成碎,而嚴清怡則舀一瓢白面放在鍋里,見面粉炒成金黃色,用筷子挑一點豬油放進去,繼續炒,如許三次回,炒面就做成了,出鍋后將花生碎灑進去,再加些白糖拌勻即可。 不出意料的,油面炒好,又是嚴青昊兩兄弟忍不住嘗了第一碗。 一家人正熱鬧著,嚴其華板著臉回來。 就好像沸騰的鍋里突然加了一大塊冰,家里頓時安靜下來。 嚴青昊更是機敏,飛快地把錢袋子塞進了衣裳里。 嚴其華能感受到這種戒備的氣氛,心頭本就不虞,待看到那一小盆油炒面,更添惱怒,冷聲問薛氏,“不是說家里沒錢了,怎么還有閑心弄這個玩意兒?” 薛氏淡淡答道:“阿清跟阿昊出去賣了幾支絹花賺了幾十文,孩子自己掙得錢,想吃這個,還能不給吃?” 嚴其華探頭朝廚房望去,嚴清怡正在灶前切白菜。 因要干活,穿著大棉襖不方便,加上廚房里火不斷,她只穿了件夾棉襖子,襖子正合身,將她纖細的腰身完全顯露出來。 只是身體還有些平。 總歸是年紀小,還沒有長成。 不過也等不了多久,轉年就十二了,最多再讓她吃三年閑飯。 嚴其華伸手抓一把花生,回到南屋往炕上一躺,“咯吱咯吱”嚼花生吃。 這些天他沒少試探黃仁貴,都被黃仁貴把話語岔開了。 他猜測出幾分,黃仁貴的閨女現在仍受李老爺器重,萬萬不愿再有個新人分了寵。 可在瓦沿子出沒的那些人,有錢歸于有錢,當官的卻沒有。 到底去哪里結識個既當著差事又有家底的貴人呢? 嚴其華正絞盡腦汁的空當,嚴清怡跟薛氏則忙著包白菜合子。 吃過飯,嚴清怡早早打發嚴青昊去睡覺。 南屋里,嚴其華吃飽肚子就開始捉摸那檔子事兒,伸手便往薛氏懷里塞。 薛氏將他的手推出去,側轉身,“這些日子不舒坦,算了?!?/br> 嚴其華又伸手往下摸,薛氏道:“孩子剛睡著,別吵醒他們,如今都大了,知事了?!?/br> 嚴其華怒火又上來,“嘩”地掀開被子,“這樣不行那兒不許的,要你這個婆娘有什么用?娶頭母豬都比你強?!?/br> 薛氏忍著氣,回道:“那你就娶母豬”,重蓋上被子。 嚴其華緊跟著來一句,“那你也得挪開窩,占著茅坑不拉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