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顧云容無法,只好由著它,翻身滾到了床里側,以免當著壓扁它。 眾人以為第二日去看時沒準兒皇帝差不多該賓天了,但沒想到皇帝還是老樣子。 顧云容本是擔心太后受不住貞元帝之事,欲暫不告訴太后,但落后思來想去,覺著貞元帝那件事還是不能瞞著太后,萬一他真的駕鶴西去,太后又沒能來得及看他最后一眼,怕是會抱憾,所以后來還是將貞元帝的狀況告知了太后。 太后昨日來后,大抵是不忍瞧見兒子那般,并沒停留多久,就出殿去了佛堂,為兒子誦經祈福。 諸王皆是疲憊不堪,但誰也不敢放松,清晨起身后便又去守著貞元帝。 顧云容與幾個妯娌敘話時,聽聞岷王妃與梁王妃都瞧見了什么鬼影,覺得很是蹊蹺。 在這個時候出現所謂的鬼影,是不是太巧了點?她是不信這些的,但這里的大多數人怕都是信的。 近晌午的時候,桓澈才回宮。 他甫一回宮,就去探視貞元帝。他詳詢了貞元帝這兩三日間的狀況,又召來太醫診視一番,聽聞當真是回天乏術,當即跪在床榻前,擗踴慟哭,直道自己不孝,此刻方至。 顧云容心疼他,上去勸了幾回,但都沒能勸住,只好在一旁陪伴。 桓澈回來之后,眾人本以為皇帝圓滿了,可以放心走了,但沒想到皇帝仍舊撐著一口氣,不死不活躺著。 桓澈在床榻前守了一天,到晚間本是要在貞元帝床榻旁的一張小榻上對付一晚上的,但被太后勸走了。 他出殿之后,太后將他叫了去,問了外間的狀況?;赋捍舐哉f了,太后嘆道:“待到此番事了,定要將那挑事之人揪出來,嚴懲不貸?!?/br> 桓澈點頭:“這是自然,祖母放心?!?/br> 桓澈提出送祖母回寢殿去,太后正好還有話與他說,祖孫兩個便一頭說話一頭往寢殿去。 在轉過一道回廊之后,前頭提著風燈的宮人忽然止步,驚恐瞠目。 桓澈攢眉:“怎生不走?” “殿……殿下看……”宮人哆哆嗦嗦指向前面的廊廡。 桓澈順著她手所指看去,便見一道飄蕩的人影在殿宇之間游移。 那人影一身縞素,看發式倒有些像是宮妃。驀地回頭,面色煞白,額際一片刺目的猩紅。 那女人回頭的一剎那,一眾瞧見的宮人皆驚叫失聲,嚇得紛紛后縮,手中風燈紛紛墜地。 唯有太后與桓澈巋然不動。 “祖母相信世上有鬼么?”桓澈輕聲道。 太后也聽說了安妃冤魂游蕩之事,笑道:“我只相信人心里有鬼?!?/br> 桓澈朝身邊的拏云使了個眼色。拏云會意,飛身躍去。 不多時,拏云回返,低聲稟道:“殿下,人不見了?!?/br> 桓澈請示過祖母之后,吩咐道:“去調派些人手來,將仁德宮里里外外都搜查一番,看是哪個在裝神弄鬼?!?/br> 拏云應諾,領命而去。 太后命宮人撿起風燈,繼續前行。她騁目遠望夜色中漸起的薄霧,轉了轉手中佛珠:“安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竟然還有人借著她做文章?!?/br> 桓澈后來也對安妃之事有所耳聞,只是知曉得并不詳盡,這便向太后詢問當年究竟。 太后冷笑:“你父皇當年雖因你母親之死狂怒不已,但又不是當真瘋了,不會隨意尋個宮妃出氣。東廠的手段,你也是知曉的。劉能當了幾十年的東廠掌印,手底下的人無孔不入,錦衣衛查不到的,他們能查到。這后宮看似是皇后管著,但你父皇若是真想去查什么,并不難?!?/br> “安妃是個什么樣的人,你父皇心里也有數。外頭那群朝臣斗心眼都斗不過你父親,何況是后宮這些只會拈酸斗氣的后妃?!?/br> 太后不緊不慢往前走,語氣平淡,但字字句句都透著一股道不盡的沉冷:“這是有人趁著你父親垂危,想借安妃作妖呢。想作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真以為那個位子是什么魑魅魍魎都能爬上去的么?這是把我這太后當擺設呢?!?/br> 桓澈轉頭看向身側的祖母。 國朝雖一直以后宮不得干政為祖訓,然而自立國以來,因著各種緣由,很是出了一兩個手段了得的皇太后。危急關頭,皇帝不在,東宮年幼,都是太后拍板,照樣力挽危局,無人不服。 桓澈將祖母送到地方后,欲轉身離去,卻被祖母叫住。 “子嗣的事,暫且不必過急,這等事急也不頂用,說不得不急不躁,自然就有了?!?/br> 桓澈回身道:“孫兒倒不怎么急,孫兒還擔心容容急,畢竟這等事,總是女人頂的輿情更多?!?/br> “我瞧著你媳婦也不怎么急,”太后嘆道,“我總覺得你還是當年那個趴在我膝頭管我要點心吃的稚童。我倒是擔心你回頭有了孩子,手忙腳亂?!?/br> 桓澈道:“祖母怎會憂慮于此,孫兒……” 太后斜他一眼:“你會抱孩子么?你會哄孩子么?我倒聽你媳婦說,你嚇孩子很有一手。你看現在劭哥兒瞧見你,都嚇得縮頭縮腦的?!?/br> 桓澈嘴唇翕動,半晌,道:“這些事應當不難,孫兒屆時必會很快上手?!?/br> 太后冷哼一聲,不予置評。 京中嘩變尚未完全平息,新的亂子又出。 不知是誰放出的謠言,稱皇帝已經駕崩,只是太子為穩定局面,秘不發喪。 各地諸王聽聞,蠢蠢欲動,意欲舉兵,靖難勤王。 太后頒下懿旨,命各地諸王安生待著,不要聽信謠言,不得擅離封地,否則后果自負。 但有幾個藩王以恐太后已被太子控制,懿旨并非太后本意為由,一意領兵赴京。 城內本已漸趨偃旗息鼓的叛軍聞訊振奮,意欲與藩王的勤王軍隊里應外合,闖入皇宮。 貞元帝的病況沒有轉好也沒有惡化,桓澈要安定局勢,不能一直守著。 顧云容見桓澈又要出宮去,拉住他叮嚀他千萬小心云云。她見他總盯著她看,摸摸自己的臉,問可是有何不妥。 他沉默一下,伸手從她前襟上拈起一根毛:“這是什么?” 顧云容恍然:“唔,那是貓毛,可能是我抱著獅子貓的時候,它留下的。它總在我懷里亂蹭?!?/br> “聽說它不僅時常賴在你懷里,還總往你床上爬?” 顧云容點頭,如實道:“你這幾日不在,你的位置,都是它躺?!?/br> 桓澈面上的神色很有些一言難盡。 “等我回頭閑下來再說?!被赋豪渎暤?。 他回身時,顧云容又一把拽住他。 桓澈即刻頓住。 顧云容繞到他身前,伸手去扯他領口?;赋涵h顧一圈,嚴肅道:“青天白日的,你這樣做是不是不大好?!?/br> 嘴上這般說著,身體卻是一動不動,任她施為。 “有什么不好的,”顧云容在他衣領間找了片刻,遽然一頓,舒口氣,“你戴著就好?!?/br> 他低頭一看,她瑩白的掌心托著個護身符。 他目光一轉:“容容為何特特來翻找這個?” 他猶記得,當初他追到楊村讓她隨他回去時,她一直盯著他胸前,后來回想,她應是在看這個護身符。之后兩人和好,出去采挖山貨,牽驢下山的路上,她也是特特伸手拽出了他領間的這個護身符。 第一百零二章 顧云容又對著那個護身符看了少頃,重新掖回桓澈衣領內。 “沒有什么,就是覺得這護身符一看就很靈驗,畢竟是婆母留給你的。所以想瞧瞧你戴了沒,若是沒戴,就提醒你戴著?!鳖櫾迫莸?。 桓澈端詳顧云容神情半晌,覺著她并沒說實話。 顧云容見他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抿抿唇角,岔了題,與他小聲說了梁王可能已經被獅子貓咬成了太監的事。 桓澈聽她說起梁王調戲她之事,目光陰森,后頭又聽見獅子貓那一段,亦是驚奇。 “那貓要是再狠一點,非把他那寶貝給咬掉不可,”顧云容幸災樂禍,“沒準兒梁王往后一看見貓,就會覺得胯下一疼?!?/br> 桓澈看她笑得歡,在她臀上輕拍一下:“你還笑,往后看見梁王就躲遠點,知道么?” 他先前思來想去,終究是放心不下,派了一撥護衛暗中保護她。 護衛那頭尚未來跟他稟告這幾日的事項,他回宮之后看顧云容安然無事,又忙于諸事,一直沒能顧上將護衛叫來問話,所以并不知梁王這一段。 顧云容小聲嘀咕:“又打我屁股……小心我要貓不要你?!?/br> 他驀地湊近,緊按她在胸膛:“我可比貓頂用多了,你仔細想想是不是……”他忽地含住她皙白圓潤的耳珠,“我這幾日不在,你夜里都不想我么?” 顧云容面紅耳赤,卻又搡他不動,微微低頭:“其實,不瞞你說……” 桓澈豎起耳朵聽。 “還真的不想?!?/br> 顧云容捏捏桓澈瞬時黑沉的臉,笑得眉眼彎彎:“這大熱天的,我一個人躺在席子上多涼快,再多一只貓也不打緊。但是你比貓占地方,身上還比貓燙,又總愛往我這邊貼,我每日早起,身上都是汗津津的。再則,貓比你乖多……” 她一句話未完,就被他壓下來堵住了口唇。他用力在她嬌嫩的嘴唇上廝磨幾下,牢牢箍住她,惡狠狠道:“你個小沒良心的,給我等著!等此番事了,我要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不過,”他語聲一低,“你確定你每日晨起汗津津的不是因為晚間動得太多?” 兩人正打牙撂嘴,握霧前來通稟說一切就緒,可以走了。 桓澈慢慢松開顧云容,抓著她的手臂,低眉緩聲:“等我回來?!?/br> 顧云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神色微凝。 他允文允武,又心智過人,唯一的弱點就是對于幽閉空間的恐懼。他每回出門辦事,她最擔心的其實就是這個。 雖然一般狀況下不會觸發他的這個隱疾,但也不能排除特殊狀況,譬如上回他就在坍棚內發病了。 那回之后,在她的再三督促之下,他確實更積極地接受治療,進益也確乎是有的,但總也不能完全克服這個心病。 顧云容輕嘆,幼年經歷對于一個人真是再重要不過。若是童年時期經歷過什么災厄,很可能會留下一生難以磨滅的陰霾。 顧云容也聽聞了桓澈著人在仁德宮搜查所謂冤魂之事。她原等著揪出這個裝神弄鬼的,但兵衛們似乎并沒尋見人,她一直也沒聽到此事的后續。 太后此后又頒了一道懿旨,但未能阻止上京勤王的藩王們。 中秋之前,這幫藩王便已經陸續到了京郊,陳兵列陣。來的這批多是襲封不久的藩王,九成都是貞元帝的兄弟跟桓澈的堂兄弟。 似乎因著血緣近,這幫藩王格外理直氣壯?;赋旱膸讉€叔伯里,很有幾個仗著輩分長,不肯與桓澈交涉,一再要求面見貞元帝與太后。 桓澈表示可以讓他們覲見這兩位尊長,但需要他們只身前來。 藩王們立時又炸了鍋,堅決拒絕,威脅著說要揮軍入城。 桓澈手里還掌握著皇宮禁衛軍并京軍三大營大半的兵力,且還可調四周州縣的駐軍前來應援,真想不惜一切代價鎮壓這幫人,絕對是可以壓住的,平叛只是個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