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桓澈言罷,手腕一翻,將信投了過去。 宗石見叔父低頭覽信時神色莫測,忙提醒叔父萬不可上了朝廷的惡當,又提議將桓澈扣下作為人質,交換祖母。 桓澈瞥了宗石一眼,認出了他就是那天他跟顧云容見到的那個青衣男子。從對方言行可看出,這位應當是宗承的侄兒,但家譜上應當是沒有這號人,內中許是有什么隱情。 宗承讀罷信,冷聲道:“久仰殿下大名,今日將殿下請來,也是想商榷家母之事。殿下若能將家母安穩送來,我可與日本國的幕府將軍跟大名商議,把扣留日本國內的一萬國朝戰俘送歸?!?/br> 桓澈端量宗承少頃,出言否決。 不過宗承敢放此言,表明他確能辦到。他如今竟已在日本國的實權者面前舉足輕重,那招降就更有必要了。 宗承掃了地上悶聲哭號的沈碧音一眼,倏而揮手道:“你將她領走吧,我留著也無用。既是不能談攏,那殿下便請回?!?/br> 宗石極力勸說宗承將桓澈扣押,宗承不耐,回頭冷冷睨了侄兒一眼。 宗石打了個寒顫,立時噤聲。 桓澈離開之前,留下了一塊腰牌:“想必你這回來浙是為令堂,那總不能無功而返,收著這個,何時想通了,何時來尋我,隨時歡迎?!?/br> 宗承命人將腰牌仔細存著,轉頭便打侍從手里接過了一份名冊。 他翻開掠視本是隨意之舉,但在看到名冊上一個名字時,忽然頓住。 宗石猶因適才叔父那一眼心中惴惴,此刻見叔父面上神色有異,便小心詢問可是有何不妥。 那份名冊是顧家五代之內的譜系。他之前因貿然獨自前去徽州營救祖母被叔父發覺,被追回后,很是受了一頓責罰。后來叔父欲以顧云容要挾衡王,他便自告奮勇去查了顧家的底細,希圖將功折罪。 叔父當時倒未說什么,似是認為查探顧家底細無甚用途,但而今看了那冊子,神情卻有些怪異。 宗承再度低頭看了一眼,問侄兒查得可確鑿。 宗石連連點頭:“侄兒不敢馬虎?!?/br> 宗承緩緩合上名冊,輕聲道:“倒是巧了?!?/br> 她竟是顧鴻振的曾孫女。 宗石滿面困惑,全然不明白叔父在說甚。 宗承沉吟少刻,命人去把他身邊那幾個間者喚來,為他易容改裝。 “云想衣裳花想容,”他指尖點在顧云容的名字上,“好名字?!?/br> 桓澈回到聽楓小筑后,便一徑轉去尋顧云容。 顧云容覺著大半夜待在此處委實不妥,一再表示要回去。 桓澈板著臉唬道:“外頭有壞人要抓你,你且安心在我這里住一宿,我明兒派人把你護送回去?!?/br> 顧云容覺著他完全把她當小孩子糊弄了,既能護送,夜里護送跟白日護送有甚區別。 桓澈見沒能哄住,在她對面落座,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如今沈碧音跟宗承都要抓她,讓她提防著些,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回徽州。 “那依殿下所言,我當如何?” “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包括在你家中安排人手。頭先我未曾想到宗承一抵浙便直沖我來,還把手伸到顧家,險些讓他們鉆了空子。你且安心待著,等沈家人回京、宗承之事了結,你就安全了?!?/br> 顧云容起身:“那豈不是要等到明年?” 桓澈點頭道:“屆時我正好無事一身輕,可帶你四處轉轉,然后……我們一同赴京?!?/br> 顧云容理了裙釵往外走:“我可沒答應跟殿下入京?!?/br> 桓澈起身拽住她,用力一扯,不理她的掙扎,一把將她按到懷里。 他的手臂越箍越緊,感受著懷里嬌軟溫香的身軀,將下巴抵在她發頂,嗓音低沉喑?。骸拔覀儍扇瘴匆娏?,我好……” 好想你。 顧云容停了掙揣:“好什么?” “我好忙,都沒能抽出工夫跟你出來?!?/br> 顧云容沉默一下,終是沒忍住,抬腳狠狠踩了他一下。 就不能說一句好想她么! 桓澈吃痛,非但不肯松手,反而得此一激,低頭壓下,竟是要往她唇上湊。 兩人一追一躲,拉扯糾纏間,顧云容被他死死壓在槅扇上。 他微喘著緊緊盯住她,氣息灼熱,目光似燃:“我那日瞧見你跟謝景在桃花橋下,就想如眼下這般把你按到橋墩上,讓你好好看看我究竟為何要一再幫你,當時忍住了,眼下卻是忍不住了?!?/br> 顧云容想說這里又沒有謝景,但尚未張開口,就見他傾壓過來。 她的腦袋被他牢牢扣住,使盡力氣也動彈不得,硬生生與他嘴唇相貼。 桓澈心跳如擂鼓。這是他頭一回這么著欺負她,竟是緊張又興奮。 她的嘴唇微涼香軟,如何吮咬都猶嫌不夠,廝磨輾轉幾回,他只覺口干愈甚,燥熱更盛。 兩人一呼一吸纏綿相繞,密密緊挨。 顧云容推他不動,察覺到他氣息越發熱燙,舉動越發急促,又兼想起她還沒出夠氣,果斷咬他一口。 他到底心虛,擔心過了火惹惱了她,終于松開她,卻是舔了舔嘴角,仿佛意猶未盡。 顧云容狠狠瞪他一眼,摸了摸才被蹂躪過的嘴唇。 他到后頭越來越急,又只是隨著心意來,沒有任何技巧可言,磕得她唇齒生疼。 跟上輩子第一次如出一轍。 “你……不要惱,”桓澈的目光在她花瓣也似的嬌潤紅唇上游移片刻,“至于赴京之事,你如今不答應并不表示你屆時不答應,說不得屆時你看我就順眼了?!?/br> 顧云容冷哼一聲,又問他今日去見宗承結果如何。 桓澈搖頭:“他跟預想中一樣頑固,我有些擔心明年父皇圣壽之前不能拿下他,如此會耽擱我們的行程?!?/br> 半個時辰后,拏云護送顧云容歸家回來,敲開了桓澈書房的門,低聲報說已將顧云容安全送達,沈碧音也已回了沈家的別院。 桓澈慢慢摩挲顧云容送他的那枚楓葉。 沈碧音之前確實是欲對顧云容不利,這倒不是憑空捏造,只是他順勢借此給顧云容畫了個圈,以防她哪日偷回徽州。 今夜他原本已經打算安置了,但思來想去,總覺得宗承要拿些籌碼來要挾他,這便著人去顧家看看。 可巧就看到了宗承派來接應的人。他得知顧云容險些被劫之后,一怒之下將她接來了聽楓小筑。 宗承一擊不中,認為已打草驚蛇,短期內不會再來一回,他這才答應讓顧云容歸家。 至于沈碧音,是他臨時調換的。因著他頭先讓拏云盯著沈興,故此底下人已將沈家別院打探了幾番,趁夜擄來沈碧音不成問題。 下船時,他警告沈碧音不得再對顧云容行不利之事,不然今晚她被人擄去的事,他會傳揚出去、 沈碧音瑟瑟不已,諾諾連聲。 他將顧云容調換成沈碧音有兩個目的,一是教訓沈碧音,二是制造把柄,讓沈碧音消停。 只是他今晚仍算無功而返。 宗承的軟肋在他手里捏著,而他的軟肋宗承也知曉了,這便是僵持之局。 榮王那日過來,是為了給他獻計,助他拿下宗承。 榮王應當是真心希望他能解決宗承攬下大功,因為如此一來,太子會更加嫉恨他,諸王中與他不和的也會愈加針對他。 他不會用榮王的計策,他有自己的法子。 拏云留意到殿下嘴角有傷,思及去見顧云容之前尚好好的,便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正暗暗琢磨殿下會如何跟人解釋這傷,就聽殿下道:“去查查宗承的人如何摸清顧家狀況的?!?/br> 拏云了然。要想神鬼不覺地給顧云容下藥,需要熟知顧家的地形布局,宗承才到浙江,手下人哪來的工夫踩點兒?倒像是另有蹊蹺。 三日之后,顧云容正坐在屋中練字,就見秋棠又送進來一封信。 她看信封上空無一字,以為還是桓澈寫給她的,忖著他也無甚要緊事要說,吩咐秋棠先擱到桌上。 練滿一張字,她活動一下手腕,慢慢悠悠地拆信。 她有些擔心那家伙寫的是什么私話,怕秋棠瞧見,展開信紙時有意斜簽了身子。 但在看到第一個字時,她就怔了一下。 不是桓澈的字跡。 及至讀罷整封信,她僵了須臾,驀然起身,詢問秋棠送信之人何在。 “送信的是個男童,說是給姑娘的,給了信就跑了,應當只是代為跑腿,”秋棠瞧著顧云容的反應,驚疑不定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顧云容掃了一眼手中書信,深吸一口氣。 寫信之人自稱是倭王宗承,有一樁陳年秘密欲告與她知道,那秘密關乎她甚至整個顧家的前程,她若不聽必會后悔,只她得應下他的一個要求。信中有約見的時間和地方,但也再三警告她不得告訴桓澈,否則交易取消。 顧云容很想認為這信不過滿紙荒唐言,但寫信之人特地說了一個細節。 他問她曾祖背上偏左處是否有一道長約一尺的傷疤。 顧云容隱約記得顧同甫曾在閑談時與她說過,她曾祖曾在戰場上受過傷,背上有一道極長的傷痕。 但這件事只有顧家大房的幾人以及一兩下人知道。而當年的下人早就告老還家了,如今在否都難說。 曾祖還鄉之后,極少與人往來,外人知曉此事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么宗承是如何知曉的?宗承跟她曾祖顧鴻振根本不是一輩人,而且宗承這一二十年間應都居于海外。 顧云容天人交戰半晌,決計等顧同甫回來,再去找他證實一下。 晚夕,顧同甫才打衙門里回來,迎頭就瞧見幺女迎上來,將他請到了書房。 “爹爹還記得曾祖背上的傷么?大致有多長?是偏左還是偏右?” 顧同甫才剛坐下就聽到她這一連串的發問,怔了片刻才一一答了。 “自然記得,在左側,得有約莫一尺來長,”顧同甫比劃了一下,嘆道,“我當時也見過,因著那傷太過猙獰,故而記憶猶新?!?/br> 顧云容又問知曉此事的人除卻自家的幾個人和當年的一兩下人,還會有誰。 顧同甫搖頭道;“應無旁人了,當年的下人應當也已經作古了——你忽而問此作甚?” 顧云容垂首思慮片時,猶豫再三,道:“我有件事要跟爹爹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