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他將拏云叫來,讓他盯著沈興那邊。 拏云不明所以,問他具體盯著什么。 桓澈沉聲道:“我今日隔著瓜園的院墻,聽見外面的人言語之間提到了沈家二老爺。那伙人可能是倭寇那邊的線人?!?/br> 拏云心中感嘆殿下真是長了一雙好耳朵,面上則是一沉:“難道沈家打算再做一筆走私的勾當,把頭先被迫拿去修葺城防的那些銀錢找補回來?可沈興不是個蠢人,他明知您一直在查走私,怎會冒這個險?要是再被您揪住,那就沒臉了?!?/br> 桓澈搖頭:“我覺著應當不是走私之事。而且興許,沈興這回背后有人指使?!彪S即又問起了那青衫男子之事查得如何了。 拏云遞上一份薄冊子:“這是宗承的家譜,那人許是宗承的本家子侄?!?/br> 桓澈接過來來迅速翻看。但看了半晌,卻沒尋見一個能令他覺著對得上號的,不由攢眉。 解決了宗承,他就可以回京了,他想盡早將他與顧云容的事定下,但是宗承之事似乎比他預想的更棘手。 正此時,一小廝敲門行禮而入,遞上了一份名帖,說是門房那邊才送來的。 桓澈接過打開一看,便是一聲冷笑。 “請皇兄進來,”桓澈慢慢將名帖折起,“與他說,我稍后便到?!?/br> 第二十六章 少刻,桓澈入了正堂。他甫一露面,就見榮王擱下茶盞,疾步迎上來。 “七弟!總算見著你了!七弟何必親自過來,我原就是來看望七弟的,怎能勞動七弟,”榮王一把拉住桓澈,語帶哽咽,“我聽聞七弟出了事,憂心如焚,奈何我已就藩,多有不便,后頭跟父皇幾番上奏請求,才得準許來見上七弟一面……七弟眼下傷勢如何?” 桓澈看著眼前聲淚俱下的榮王,深覺太子不及榮王。 太子做不到眼淚說來就來。 他懶得跟榮王一道演,請榮王落座后,便開門見山詢問榮王來找他作甚。 榮王眼眶猶紅:“七弟這說的是哪里的話,我不過是來看自家兄弟而已?!?/br> 桓澈示意小廝給榮王添茶:“二哥不肯說也無妨,喝了這盞茶,二哥便可以走了,屆時也莫說弟弟不肯招待。我養傷期間公務積壓,如今忙碌得很,不能與二哥暢談了?!?/br> 榮王嘆道:“七弟果真還是從前的性子,不如二哥送你幾個美人解解悶兒……” 桓澈當即冷了臉,吩咐小廝將茶端走:“那盞茶也不必喝了,二哥眼下就可以走了?!?/br> 榮王未曾想桓澈這樣開不得玩笑,尷尬半日,終是道:“此番來,一來是為探病,二來確有事與七弟說?!?/br> 顧云容回去之后就在自己屋里獨自坐了許久。 出神半晌,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了桓澈送她的那雙高底靴。 她撫著靴面上精致的刺繡,心頭五味雜陳。 桓澈說的那些她都明白,但她無法一下子拋卻她的顧慮,而且她曾在心里做過決定,若有一日,他轉回頭求娶她,定要磨磨他,好解她心頭之氣。 顧云容忽然將靴子按到了桌上,哼了一聲。 機會給不給看她心情,但氣是一定要出的。 隔日,林姣來尋顧云容。 林姣再三套問顧云容折返錢塘縣的緣由,顧云容被她問得頂不住了,便反將一軍:“我聽說姨母給你定了一門好親事,你不在家中老老實實地待嫁,出來晃悠什么?” 林姣聞言果然收斂了:“別提了,那家有個遠房表姑娘,說是什么榮王妃的妹子,我那日見了一面,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了,我就沒見過那么驕矜的人?!?/br> 林姣輕嗤道:“原本就是來做客的表姑娘,又是遠房的,也不是多近的親戚,還這個不吃那個不要的,挑三揀四,我坐那兒就看她擺譜兒了。還時不時提起王府何等富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王府出來的郡主呢?!?/br> 顧云容拈起一個青團慢慢咬了一口。 林姣說的是榮王妃的庶妹,萬珠。她那日在山門外就看到萬珠跟在榮王妃身邊。榮王妃應當是跟榮王一起來浙的,萬珠應當是隨著榮王妃一起來的。 榮王妃多年無所出,倒是府內姬妾爭氣,給榮王添了個兒子。這個孩子也是迄今為止皇室唯一的皇孫,物以稀為貴,榮王寶貝得什么似的,皇帝也看重這孩子,還因此破格將這孩子的生母呂氏立為榮王次妃。 榮王妃氣得恨不能給呂氏母子扎小人兒,但面上還要佯作大度。只是榮王妃娘家不肯坐以待斃,便將萬珠送入了榮王府,但這是后來的事了。 顧云容對榮王妃的記憶總是跟沈碧梧連在一起的。不知是否因為兩人都飽受不孕不育困擾,加上榮王跟太子走得近,榮王妃與沈碧梧私交甚好。 顧云容想起上輩子她死前去朝天宮的時候,榮王妃也在隨行之列。 她覺得沒準兒殺她的人就在那日隨行的人里面,可能是沈碧梧,可能是其他妯娌,甚至可能是馮皇后。 前世她跟人無甚冤仇,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來取她性命,所以未曾留意,今生若有機會得見那些人,興許能從旁觀察一二。 林姣又說道萬珠半日,戳了顧云容一下:“后日有廟會,你隨我出來好不好?” 顧云容搖頭說徐氏不在不方便出來,林姣不以為意:“別與我說這些,我跟母親來接你便是。我今兒就是來與你說這個的,你若不應,我可要認為你與旁人有約了?!?/br> 林姣似乎是怕她再行推辭,說罷便告辭去了。 桓澈簡直料事如神,林姣前腳才走,沈家人后腳就到了。 竟是來下帖子的。 上頭說曾氏后日要在沈家在浙的別院治酒,思及沈、顧兩家祖上有些淵源,欲請顧家一眾人等前去吃酒。 不要說顧云容,顧同甫父子兩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沈家來浙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何先前都一點動靜沒有,如今忽然來下帖子? 顧同甫與顧嘉彥合計之后,拒了沈家的邀請。 原本顧同甫對沈家印象尚可,但聽顧嘉彥說了曾氏與沈碧音之事后,就完全息了與沈家往來的心思。 沈家人的態度,從沈碧音母女身上就可見一斑。 小廝回來奏報說顧家人沒收帖子,曾氏倒松了口氣。 她將帖子收回來,轉身就進了屋。 “姐兒真是糊涂,把那顧家女兒叫來又如何,”曾氏在沈碧音身旁坐下,“回頭若被王爺知道,這筆賬可是要算在沈家頭上的?!?/br> 沈碧音一揮袖掃落了妝臺上的釵環脂粉,惱道:“竟然不收帖子,還沒攀上高枝就已經開始傲了么!” 曾氏知女兒在惱甚,一時也不知如何勸她。 觀潮那日,倭寇忽然來襲,眾人措手不及。 她們聽說倭寇除了劫掠之外,還會將女人搶回去做俘虜,白日役使她們裸身繅絲,夜里就拿來yin樂。 即便不至受辱,一旦被倭寇擄去,以她們的身份來說,也只能以死殉節。 當時為著觀潮方便,她們選了觀潮樓最高的一層雅間,結果逃生時幾乎因此要了命。 她們當時著急忙慌地往樓下沖,中間因慌不擇路摔了兩回,衣衫釵環亂得不成樣子,身上多處擦傷,額頭也磕了好大一塊淤青。 她們還從未那樣狼狽過。 后來好容易連滾帶爬跑出來,卻發現沈家的護衛已經跑了大半,沈興不知去向。 她們在混亂的人潮里立足不穩,幾乎被沖散,又不知往哪里逃,惶惑無措,只能無助哭喊。 后來沈興尋過來,才算是將她們母女兩個接了回去。 她們這才知道,原來衡王也來了,而且還帶來了幾千軍隊。只是根本未曾過問沈家這邊的死活,倒是牢牢護著一顧姓人家。 音姐兒當時就把手里的燕窩羹砸了。 她曉得音姐兒在惱恨什么,但她們又不可能去質問王爺。 沈碧音根本聽不進曾氏的勸告,起身又摔了幾案上的杯盞:“他縱然不喜我,看在沈家的份上也應當援手!即便不援手,那也不應該去救什么顧家!顧家算個什么玩意,不就是出了個色相好的女兒!” 沈碧音此刻已經知道她初見衡王時,隨駕的那個美貌少女就是顧家的幺女,而那顧家,據說跟沈家還有些淵源,但顧家卻是個不起眼的小戶,根本不能與沈家相提并論。 知道真相的沈碧音恨得牙癢癢。 她想會會顧云容,于是背著曾氏給顧家下了帖子。 “姐兒千萬莫要去惹那顧家,姐兒想想,”曾氏拉女兒坐下,“王爺不過一時被那顧家女迷了眼,等膩味了自然就丟開手了??v然真是想納她,那也是做小,掀不起什么風浪?!?/br> 沈碧音覺得母親這話在理,心口那股氣稍順了些,但想到顧云容,總還是覺得是個威脅。 父親也是感嘆,衡王哪怕做個樣子也應該幫沈家一把,但他卻連這個樣子也沒做。 依照這個勢頭,她豈非做王妃無望? 沈碧音攥了攥手。 顧云容并未將沈家下帖之事放在心上,隔日便與林姣母女出來逛廟會。 此間廟宇林立,廟會也極多,基本隔上幾日就有一場。 林姣主要是想趁著廟會買一些出嫁要用到的零碎東西,她母親小徐氏又跟她眼光湊不到一起,這便拽來了顧云容。 顧云容幫她挑揀時,總覺得身后似有人盯著她,但轉過頭又只能瞧見熙攘的人群。 林姣湊過來小聲笑她:“總往后頭看甚呢?” 顧云容回神,問林姣可覺著有人跟著她們。 林姣往后掃了一眼,搖頭道沒有,問顧云容是否眼花看錯了。 林姣回頭又小聲問了小徐氏,小徐氏也表示沒覺出異常。 顧云容低嘆,那大約是她想多了。 將近未時,林姣采買得差不多了,見顧云容興致不高,便提出折返。 顧云容正要跟林姣母女兩個一道上馬車,忽見一群膀大腰圓的壯漢撥開熙攘人群,直朝她這邊飛沖過來。 她心下一凜,待要轉身躲逃,就見斜刺里竄出幾個身手矯捷的漢子,幾個閃身就竄到了壯漢面前,將對方攔了下來。 顧云容看得目瞪口呆,這究竟怎么回事? 將榮王送走后,桓澈就一直有些悶悶不樂。 榮王后來雖然不跟他提什么送美人之事了,但三句話不離他兒子。 他那兒子雖是個庶子,但因是唯一的皇孫,倒顯得金貴得很。 榮王還半是打趣說他不成婚是否因為擔心將來成了婚也遲遲無子。 他當時就不樂意了。 有兒子了不起么! 他正心不在焉翻著各路書信,就見拏云匆匆進來,垂首道:“殿下,宗承露頭了?!?/br> 秋日光景,正是金風淅淅,玉露泠泠的時節,東宮亦是一派霜重寒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