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而在這個時候,四貝勒府的白事也在低調中進行了。除了宮中康熙和德妃寥寥數語的安撫與賞賜,幾乎沒激起什么水花,在外頭四貝勒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沉寂。 只是回到貝勒府后,胤禛長達半個月都窩在外書房的行徑讓人旁敲側擊出幾分異樣來。平日里給蘇培盛幾個膽子,他都不敢在這時候去驚擾主子,只是這剛剛接到的消息太重要了,要是不能夠及時地呈獻給貝勒爺耽誤了時候,便是有一百個腦袋也是不夠用的。 “張起麟,這燙手的玩意兒是你帶回來的,你趕緊給我滾進去!”蘇培盛扯著張起麟的衣角不讓走,這個驢貨!剛剛死皮賴臉地騙了他,硬是把這東西塞給他后想轉身就走?門兒都沒有!張起麟笑嘻嘻地扯著衣服,“唉,我還有事兒呢,下次,下次我一定幫你。這不是你分內的事情嗎?就權當幫我這次?!?/br> “屁!”蘇培盛死不撒手,他們這幾個跟在貝勒身邊的人都門兒清著呢,能爬出頭的內侍全他媽是心硬手黑的家伙,別說是幫忙了,別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他這要是撒手了,張起麟保準跑得連人影兒都見不著,“別的不多說,你就說上次你的人讓側福晉的丫鬟進來了,是不是我幫的你?!” 張起麟郁悶,誰知道這段時間這么倒霉,連著出事的時候都卡在這么要命的時間點上。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哪個敢往人眼前湊和。 “哎,等等,我想到了個主意!”張起麟驟然眼前一亮,焉壞焉壞地看著蘇培盛,嘿嘿笑的模樣有點可惡。 …… 四貝勒府上的幕僚門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若是和太子相比,自然是不能夠的。即便和八阿哥那種禮賢下士,以仁出名的相較也是遠比不上。但是作為一個皇子,他麾下的人手肯定還是有的,信任的人也有這么好幾個。但凡得到胤禛倚重的,基本都跟隨著貝勒爺在府上居住著,畢竟大半都還未成家立業。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會有爭斗,哪怕是在皇子府上也是如此, 就在距離溫涼小院子較遠的地方,也零散著分布著幾個小院子。這幾個地方在貝勒府的圖紙上是找不到的,乃胤禛在私下建造,基本都賞賜給幕僚居住了。大部分都聚集在一起,唯獨溫涼的小院子較為偏遠,也更加幽靜。 在最中間的院子里有數人正聚集在此處暢談,他們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倚石而站,倒是頗有幾分儒雅風流的感覺。沈竹、戴鐸、馮國相和李英等人正在交談,彼此間很是快意。 馮國相抬眸看見門外經過奉水的丫鬟,突然神秘地壓著嗓子看著戴鐸,“戴鐸,你初來不久,可知道這前院幕僚中有個女的?”沈竹皺了皺眉,對馮國相這樣的形容不大滿意,但也沒有說話,只是不過端著茶盞悄無聲息地往后退了幾步,順帶挪開了視線。 馮國相沒有注意到沈竹微妙的動作,戴鐸卻意識到了,不過他是個初來乍到之人,雖然在府上待了一兩個月,定然抵不過這些舊人在貝勒爺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一來就不能輕易慢待,他笑著應道:“確是聽聞過?!?/br> “你可記得前幾日貝勒爺召我等談話,那個站在最邊上不言不語的女子?”馮國相帶著種神秘的感覺壓低著嗓音。戴鐸仔細回想,迅速地想起了那個身著淡粉色旗袍的女子,她一直沉默寡言沒有開口,即便四貝勒詢問到她的意思,也只是簡單地應答了兩句。當時戴鐸心里還存有疑惑,只是他心里壓著事情,也沒過多關注。 沒等到戴鐸的表態,馮國相便又笑嘻嘻地說道,“平時看著不言不語沉默寡言的,輕松松松就勾搭上了貝勒爺,這人吶,就真會投胎,也真會利用這皮相?!彼粗璞K的模樣像是捏著酒杯,明明沒有喝酒卻偏生讓人覺得滿嘴酒氣。 沈竹終于忍不住打斷他的話,皺著眉說道,“溫姑娘雖然寡言少語,可她品行高潔,認真做事。這樣背后道人長短,可不是君子之道!” 馮國相著惱,他還有更多的話還沒說便被沈竹打斷。要知道下人稱呼她為格格可是更讓人質疑的一點。見沈竹和馮國相間將起爭執,一直作壁上觀的李英連忙出來打和,“最近貝勒爺的心情不大好,我等還是少些宴聚,免得落人口舌?!贝四斯諒澞ń堑貏袼麄儾灰嗌诮?,如今府內氣氛低沉,若是他們在這個時候出什么事情,無疑會大大降低主家對他們的評價。 馮國相憤憤離去,一個關系較好的幕僚趕著上去安撫。沈竹站在原地一飲而盡茶盞內的茶水,沖著戴鐸一拱手,“讓戴兄笑話了?!?/br> “哪里哪里?!贝麒I也拱手回禮。 原來那人便是溫涼。 戴鐸曾聽過門房的人無意識說漏了嘴,他之所以能那么順利便見到四貝勒,正是因為有溫涼的手書印章才得以進門。四貝勒對他有知遇之恩,戴鐸定然要鼎力相助,至于溫涼對他的幫忙,哪怕是舉手之勞,戴鐸也是要記在心上的。 眼下這個被戴鐸記在心上的“姑娘”,正一臉淡漠地看著理不直氣也壯地站在他面前的銅雀,一貫平靜無波的心境少有的泛著漣漪,若不是不打女人,他的確很想把眼前的丫頭給打一頓。 銅雀皺巴巴著小臉,訕訕地說道,“格格,您這三個月來,除了貝勒爺宴請外根本就沒有踏出院子一步,這樣對您的身體不好。前些日子來請脈的大夫可是說了,您要多出去外面走走才好?!?/br> 溫涼掃了眼銅雀的脖子,冷颼颼的感覺讓她瑟瑟地縮了縮,許久后才默然開口,“所以你把所有的文房四寶都鎖到了庫房,然后打算假裝忘記了鑰匙在哪兒逼我沒法留在屋內。但是你沒想到你真的把鑰匙給丟了?” 銅雀啞口無言,默默點頭再點頭。 “從明天起,每十天做出一個荷包來,做夠二十個才能停?!睖貨鰩缀跏遣煌nD地就把這句話說出來了,然后轉身往庫房走,留下銅雀一臉呆滯地看著她的十根手指頭。 嗚嗚嗚嗚她是不是要在十根手指頭上都戳好幾個洞啊…… “格格,您要去哪?” 等銅雀從上傷心中回過神來,溫涼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等到她循著那不斷響起的聲音找到庫房來的時候,她一臉愕然地看著溫涼撩著裙角在踹門。 “格格,您這是在作甚?”銅雀連忙上前說道,“您快停下來,我這就去找鑰……”匙這個字還沒有說完的時候,溫涼剛好踹開大門,那半掛在門上的鎖頭搖晃著堅守住最后的陣地,在反彈的作用力下叮當作響。 銅雀站在原地有點懵逼,一貫溫涼都是不曾有過這般動作的模樣,突如其來有這樣動作,讓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連剛才的阻止都顯得有些奇怪了。 溫涼淡定地放下裙角,整理了衣裳后看著銅雀,“我雖著女裝,卻不是女子,不必這般溫和待我。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再有下次,我會請蘇培盛幫我換個侍女?!?/br> 銅雀謹慎地應是,不敢再有多余的動作。 溫涼是個好主子,要求很少,只要做到分內的事情他便不會多加關注,平時看起來也很是淡然,隨隨便便就能過活,對外面的風言風語也不在乎。但是銅雀卻一直記著一點,那便是不管溫涼看起來再如何淡然如水,實際上他是一個異常冷心的人,言出必行,那種淡漠的疏離從他的舉手抬足間便悄然散開,排斥著每一個接近的人。 是她逾距了。 “格格,貝勒爺有請?!遍T外驟然傳來蘇培盛的聲音,銅雀收拾了心神跑去開門,迎著蘇培盛進來。蘇培盛幾步跨過門欄,帶著笑意沖著剛走到院中的溫涼說道,“格格,還請您隨奴才過去,貝勒爺正在外書房等著您呢?!?/br> 溫涼淡然地點頭,“既是如此,那便等我換件衣裳便過去?!彼厣砣Q衣裳。托這個人設的福,溫涼在短短三個月內掌握了如何分辨女裝以及如何穿戴佩飾順帶還能時不時對著繡娘發表意見的技能。 真是個不得不掌握卻又讓人非常不喜歡的東西。溫涼面無表情地生氣著,動作迅速地換了件適合外出見人的衣服。 第六章 胤禛召見溫涼是有原因的。 等溫涼過來后,胤禛還未等他行禮便招手讓他走到書桌前,轉手遞給他一封書信,“看看吧,這是剛傳來的暗報?!本驮跍貨龅皖^看信的時候,蘇培盛正在茶房里泡茶,胤禛對別的東西都沒有太大的要求,唯獨茶香要求極高,蘇培盛也是花費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弄了這么一手恰合胤禛喜好的手藝。 這常年在宮中待著的人就需要有個能讓主子記住的手藝,若不成的話,那么多個伺候的人,為何就偏偏注意到蘇培盛呢?這就是有的人只能一輩子被踩在腳下,有的人能迅速出頭。在宮里活著,這良心可就不能要了。 他得意地哼著小曲兒,完全沒有半個時辰前憂心忡忡的模樣,張起麟帶著王以誠王朝卿兩人匆匆走過茶房,沖著蘇培盛搖頭罵了兩句,這又趕著去做事。 剛剛要命的差事被張起麟推給了個小內侍去做了,里面的氣壓低沉得小內侍出來就直接軟倒在地。但這兩個黑心肝在確定警報解除后,又伸直了腰板各自做事去了。至于剛才趟雷的家伙,那是誰? 等蘇培盛奉著兩盞茶回到外書房的時候,溫涼剛好看完了書信上的內容,這封書信上正是胤禛的暗探截留下來的信件,在謄寫了一份后又把原先的真信原路放回,這份謄抄的書信被呈現在了胤禛的桌案上。 里面正是索額圖與太子胤礽在康熙三十八年來往的書信,信中提及到的內容恰好是這幾年關于朝政大局的事情,內里索額圖還隱約提及到皇位之事,若是曝光出去引起了朝廷動蕩,皇上震怒,這太子之位難保,更莫說誰也不知康熙的心意。 “你以為如何?”胤禛詢問道,他并不只叫了溫涼一人,只是他突然想先聽聽他的意見。 “這封信是假的?!睖貨隹隙ǖ鼗瘟嘶问诸^的書信,指尖在紙邊滑過,“不管是索額圖還是太子殿下,他們兩位身居高位多年,不論如何,想這樣幾近指名道姓的書信在閱讀后定然會被焚燒。若真出現遺落,以這樣丟三落四的習慣,索額圖也不可能身處如今的位置?!?/br> “不錯?!必范G背著手從書桌后走出來,“雖粗看上去很正常,然仔細思索后卻幾乎處處都透露著破綻。不管出手的人是誰,索額圖和太子都有麻煩了?!奔幢闼麄儾恍?,可這樣的書信能被他們隨隨便便就攔截下來,其他的人自然也能。更妙的是,他們不需要去管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們只需要有這個由頭就好了。 等溫涼和胤禛對這件事情進行了剖析,還沒等徹底說完,門外便傳來守門內侍的聲音,“貝勒爺,幾位先生過來了?!?/br> 胤禛微蹙眉,少頃便松開來,“讓他們進來吧?!?/br> 走進門來的人恰好是半天前剛發生吵鬧的幾人,馮國相和沈竹之間還是存著火氣,兩人各自走在最邊上。沈竹的視線和溫涼搭上的時候,他沖著溫涼點點頭。溫涼雖沒有如同沈竹這般明顯的表態,卻也微微頷首。 因著溫涼是第一個過來的人,他身處的位置距離胤禛最近,馮國相在注意到這點后,心思又活絡開了,更帶著許多不滿。馮國相是老資格了,至少比溫涼要早個幾年,他在胤禛身邊的時間這么長,然實際上并不怎么受胤禛重視。 四阿哥不過二十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雖性子淡漠,仍帶著年輕人的朝氣。馮國相不同,如今三十出頭,對大多數事都帶著謹慎保守的建議,更帶著暮氣沉沉的感覺。且馮國相有能耐也有忠心,然而性子卻過于狹窄了。 只是馮國相不這么認為,他以為備受冷遇的原因出現在同僚身上,如果不是他們太過諂媚各顯神通,他才不會至今仍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這讓他對任何標新立異之人都帶著狂熱的厭惡感,溫涼更是他的眼中釘rou中刺!甫一見到溫涼的女裝打扮,馮國相便堅定地認為這女人是為了吸引貝勒爺的注意,而貝勒爺也真的中計,這著實讓馮國相懊惱不已。 緞子事件便是他下手的,他畢竟在胤禛身邊這么久,還是有點人脈手段。只可惜溫涼完全不為所動,甚至坦然地穿著這身衣裳外出走動,氣得馮國相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點沒摔碎了屋內的東西,牙狠狠得卻無計可施。 在之后再找不到下手的時機,且他隱隱察覺到有人在盯著幾個小院,知道是貝勒爺的人后,馮國相也不敢再下手。只是不動,不代表他的怨恨便消失了。 溫涼安然地坐在位置上,他的雙手隨意地安放在膝蓋上,手邊的茶盞幽幽地散發著茶水的香味,這是人來前蘇培盛剛剛續杯的。后來的人就沒有那么好的待遇了,蘇培盛佁然不動,是他下頭的內侍泡的茶。到底是專攻茶藝的人,泡出來的茶水也沒惹得這幾個幕僚不適,只能說這幾個沒趕上好時候。 胤禛為人多疑,能入了貝勒府居住的幕僚都是再三篩過身家忠誠后才放進來的。既選擇了這幾個人前來,也有選擇的道理。人多了不行,人少了不行,幾個剛剛好,若是還有難以解開的困惑,那便再找幾人便是。 只是胤禛的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溫涼身上,剛才他的幾句話打開了他的新思路,或許只需要他一人,便足以解開今日的事情了。只是這樣的話,以胤禛的謹慎不可能說出口,他掃了眼其他人,把手里的信隨手遞給溫涼,“你給其他人先看看?!?/br> 溫涼接過,轉頭遞給了坐在左手邊的沈竹。 沈竹細細看來,胤禛卻沒等其他人看完,便繼續詢問溫涼,“剛才你說到按兵不動,可如今已是不得不動的局面?!苯袢盏氖虑榛蛟S可以是一個打開局面的好機會,卻也可能是燙手的芋頭。 胤禛心里再清楚不過,可他卻仍然期待溫涼接下來的話語。 “剛才某雖羅列了幾個可能,但還有一點尚未提及。若是這次不是別人,拋出這誘餌之人,正是東宮呢?”溫涼所說的內容如不息的江河水從懸崖一躍而下,重重砸落到底下幽靜無底的深潭,又濺起了幾尺高的清澈水花。 也在胤禛心中砸開一個坑。 胤禛一貫是太子黨,也一直以胤礽為重。 或許是因為年幼被養在皇貴妃佟佳氏膝下,他的身份與太子更加接近,更別說后來佟佳氏在臨終前被封為皇后,胤禛的身份更是與其他的兄弟拉開差距,當然,和親生母親德妃的差距也在無形中增加。不論如何,胤禛和太子的關系一直不錯。 不可否認,胤禛心中存著皇位的念頭,這樣的念頭微弱又堅持,無法消失卻也不能成行。都是皇子,哪有希望龜縮做蟲的道理?可理智讓胤禛一直牢牢守住這個念頭,從未逾越雷池,也從不放縱己身。他便是這樣的性格,只要想做,便沒有做不到的事情。放縱是愚蠢的方式。 但如今攤開到眼前的這份算計,顯然是把所有的兄弟都算計上了。溫涼剛剛提出的可能雖有點天方夜譚,卻恰恰擊中了胤禛這段時間思慮的事情。太子年歲漸長,皇父也開始在憂慮年輕的太子是否虎視眈眈,分權是其中之一,卻也讓太子對眾位兄弟越發警惕。這一步走得異常兇險卻不失為妙計,只要能收尾,輕易便能試探出不少東西來。 只是太子算漏了一點,溫涼在心里面無表情地在太子人偶上扎了一針。 人心莫測,如今的康熙可不是以前對他偏心偏寵的皇父,胤礽也不是年幼可憐的孩子,索額圖更不是當初那個雄心壯志一心為著皇上的御前侍衛。人都是會變的,如今和明珠兩人在朝堂上形成結黨之勢的索額圖,可不再是那個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皇上信任的妻弟了。 這封信拋出來,得到的結果是否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尚未可知。 胤禛和溫涼的寥寥數語讓在座幾人坐立難安,索性他們很快便傳閱完了書信,一個個都陷入了沉吟中。最后是戴鐸先打破了沉默,“貝勒爺,不管他人反應如何,如今我等最該做的事情是獨善其身。這封信是幾位阿哥拋出來的也好,亦或是太子傳出來的也罷,但切不可讓皇上誤以為您也參與其中?!?/br> 胤禛頷首,贊許地看了眼戴鐸,“戴先生言之有理?!彪S著胤禛的嘉許,沈竹馮國相等紛紛發表了己身的意見,集眾人之思想,倒是弄出了不少種可能,稱得上集思廣益。 溫涼的指尖繼續在膝蓋上敲著節拍,微弱又不起眼。 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猜測,一個大膽的猜測。 第七章 如果這擾亂人心的信封不是從東宮流傳出來的,而是康熙屬意的呢? 溫涼心中閃過這般念頭,卻不是突然才有的想法。按照溫涼曾看過的書籍中對康熙的理解,這的確是位雄才大略的君王,然卻沒有唐太祖那般海納百川的氣概。造成神威大炮又把它們盡數封存的皇帝,不能說短視,也不能說目光長遠。他性子略顯偏執,越到晚年越寬厚多疑。這種性格不是一天形成的 是日積月累。 溫涼開始仔細觀察著正在和幕僚商談的胤禛,馮國相正在針對這件事情發表屬于自己的意見。就溫涼分出的小部分注意力來說,還挺有道理。然而他的大部分精神還是落在了胤禛身上。 他注意到了胤禛那時不時在桌面上敲擊的指尖,時有時無,并不是非常重復性的,卻帶著點點煩躁,是隨著幕僚的話語漸漸產生的變化。如果不是錯覺,那康熙……溫涼默念。 最毒不過帝皇家。 即便胤禛心頭真有所感,溫涼也猜測到了這個可能,然不管是誰都不能,也不可以把這個猜測脫口而出,比起這個,還不如相信是東宮自己弄出來的事情。別個的猜測……這時間太早太早了。 散場后,溫涼在最后面走出來,慢吞吞地散步,很快便落下他們一大截的距離。沈竹注意到這點,也不著痕跡地慢了下來,漸漸地兩人并肩而行,“溫姑娘,近些時日可還好?少有見你出來走動?!?/br> “無甚大事,只是懶散許多,更喜歡窩在室內?!睖貨鰶_著沈竹頷首,對他的態度比較溫和。沈竹是難得一個和溫涼走得比較近的同僚,沒有帶著男性高高在上看不起的意味。 沈竹松了口氣,“我原以為你是被那些碎言碎語所擾,既是如此,那便太好了。這天氣干冷,在屋內待著也是好事。只是如今春意尚早,不知何時才能暖和下來?!闭f到此處,沈竹的語氣也有些沉寂下來。 溫涼知道他想起了今年春耕的事情,昨日才來了消息,說是京郊的皇莊已然凍死了不少剛插秧的莊稼,若真如此,可就艱難了。 “此乃天意,我等無計可施?!闭劶按耸?,溫涼驀然滑過一個念頭。 如今農事大多都只能靠老天爺賞飯吃,若是遇到旱災澇災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若是能對此有所改進,是不是能有作為?溫涼隱約記得他在圖書館的雜書看過,只是現在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回去得好好深思一番。 他為人雖冷淡,然而原身中的記憶也有過哀鴻遍野的場景,既能有所幫忙,有何不可? 為了抓住這個閃過的靈感,溫涼匆匆和沈竹道別,徑直回到了小院。拐角處原本正打算和溫涼來一場“偶遇”的戴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溫姑娘”從他眼前離開,心里氣餒的同時,卻也對溫涼更加好奇。 溫涼回到小院后,直接就在書桌面前坐了下來,研磨著墨水的同時也在靜心回想著以前看過的書籍,那種隱隱約約的感覺一直在他心頭回轉著,偶爾閃過幾個片段都被他如饑似渴地記錄下來。 銅雀遠遠地在窗口看見溫涼伏在案頭鉆研著什么,不敢進去打擾。搬著小凳子坐在外間苦哈哈地戳著她的荷包,不,她連布頭都還沒有裁剪好,只能先從最基礎的手工坐起。等到她注意到時辰腰酸背痛地站起身打算去端晚膳的時候,卻發現溫涼的姿勢幾乎沒有變化過,手頭還在不停地寫著什么。 她猶豫了片刻,小跑去廚房那邊硬是要了個特制的暖爐,把它安放在食盒最底層,然后才往上面的隔層安放菜肴,然后端著小心地回來了。銅雀隱約聽蘇培盛說過,知道如果有時候爺奮筆疾書,不是重要的事情便不能夠打擾,因為思路中斷了,可能就再也連接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