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老夫人問:“怎么了這是?” “祖母,夫君被抓了?!绷绞志o緊攥住老夫人的袖子,仰著腦袋,眼里還有些淚光。 “怎么回事?” 柳芙便將事情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全部都說了,當然,顧晏大半夜是因為想睡她沒睡到才跑出去,這個最根本的原因,她沒說。 老夫人畢竟是經過事情的,聽后,倒是也沒怎么著急。 自己孫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殺人這種事情,他萬萬不可能去做。再說,劉聰那孩子是舊識,就算暫時將人押下了,過不了幾天,也就會給放了。 “來,起來?!崩戏蛉藦澭?,親自扶起孫媳婦來,“好孩子,別哭,沒事的。澄之的性子我了解,他是肯定不會殺人的。所謂清者自清,他沒做過那樣的事情,便不可能獲罪?!?/br> “可是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就算遲早會放了人,可是吃牢飯總歸很苦的。祖母,我明天打算帶點熱飯熱菜去牢里,看看他。順便也告訴他,他會沒事的?!?/br> “也好?!鳖櫪戏蛉它c頭,想了想,又道,“我跟你一起去?!?/br> 她有些日子沒見著劉聰那孩子了,平時因為顧忌著彼此的關系,不敢多接觸。這回,恰好是一個機會。 * 而柳府那邊,柳重山派出去的人也很快帶回了消息,說是縣衙暫時沒有開審。 柳重山自是不信這個女婿會殺人,所以,他會動用自己的一切關系,將人盡快從大牢里撈出來。柳重山心中也很疑惑,那個姚mama,到底會是誰殺死的? 姚mama一死,無論如何,柳重山是真的不敢再多留姚管家在家一天。姚mama是死在明秀村的,而且事情的起因,也的確是因為芙姐兒。 姚管家跟姚mama是夫妻,心里不可能沒有一點怨氣。若是繼續留他在府上,再讓他掌府中大小事的權,遲早得出事。 想明白這一點后,柳重山立即讓小廝喊了義子秦忠進府,吩咐他去購置宅子,他要盡快接荷姐兒夫妻進城來。 消息傳到蘇氏那邊,蘇氏狠狠摔了好些東西。董繡春安安靜靜站在一旁,一聲不敢吭。 “柳芙!柳芙!”她恨得咬牙切齒,表情猙獰,“臭丫頭,遲早該死?!?/br> 自從臭丫頭撿回來一條命后,她是被逼得一退再退。若不是她豁得出去敢拿命去賭,怕是現在,早被死丫頭連根拔起了。 可就算她冒死一搏,現在也是元氣大傷。 她輕輕松松就要走了本該屬于她的兩間鋪面,之后,又是拔了她在府里的得力助手,改添成自己的人。接下來,她是不是就要插手柳家的生意了? 蘇氏正想到這里,便有一個老婆子匆匆跑進來匯報說:“蘇太太,奴婢剛剛得到消息,說是老爺喊了秦公子進府來,奴婢聽奉茶的丫頭說,好像在談讓大小姐管家里生意的事情?!?/br> 第16章 “什么?”蘇氏聽后,更是火冒三丈。 她心里積壓著的怒火,更加熊熊燃燒起來。她一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來,牙齒也打顫,一雙眼睛里,含著惡毒的光,仿若想立即將柳芙碎尸萬段一般。 她來柳府有四年時間,這四年來,她處心積慮去經營,好不易一點點抓住老爺的心、一點點漸漸掌控柳家的生意。為了達到目的,四年來,她是日日夜夜都在算計,都在演戲。 柳重山是生意人,精明得很,一般的小把戲,根本逃不過他的法眼。而且,她進柳家的門,還并不是因為得柳老爺喜歡,不過是因為一個錯誤。 正因為這個錯誤,柳重山起初對她也避而不見。起初懷身子的那一年,她一個人呆在一間屋子里,不得老爺寵愛,身份又不明不白,不知受了多少冷落跟白眼。 日子漸漸一點點好起來,是她生下柏哥兒的時候。所謂母憑子貴,她正是這樣的。 她從來都不是甘于向現實低頭的人,日子不好過,她會絞盡腦汁想辦法讓日子好過起來。所以,生下柏哥兒后,她便步步為營。對老爺欲擒故縱,卻適當裝可憐博同情,再利用兒子拴他在自己房里。之后,找個適當的機會,她開始插手他外面的生意。 老天對她不公,讓她從小就被父兄賣給董家為童養媳,嫁一個比自己大了十多歲的男人為妻。但好在,老天爺也算是公平的,至少讓她擁有野心跟膽識。 她倒是也沒有自負到真覺得自己多聰明,但至少比起郭氏那個繡花枕頭窩囊廢來,她自認為是好太多的。 她也慶幸,柳府的太太,是那樣一個棉花團子,任她捏扁搓圓,任她當猴子耍,卻還跟她稱姐道妹。 這幾年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甚至就在前幾天,最難對付的柳家大小姐,也差點如愿喪命。 可沒想到,命運真會捉弄人。柳大小姐不但奇跡般的又活了,而且一醒來后,便開始與她敵對起來,而且態度手腕都特別強勢,一再的連連反擊,真是打得她措手不及。 蘇氏實在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難道,柳芙一早就發現了她的心思?從前之所以維持表面的平和,是故意的?就想找個機會將她連根拔起? 還是說,有人在她跟前說了什么,而她又非常信任那個人。 蘇氏漸漸安靜下來,坐在桌邊,皺著眉心,她忽然想到了顧晏來。 柳重山慧眼識珠,覺得顧晏絕非池中之物,蘇氏也這樣認為。所以,蘇氏根本不愿柳芙嫁給顧晏。 她暗中派人去調查過這個顧家,顧家不是本地人,十年前才搬來富陽的。再往前查,卻查無可查。有關顧家十年前的一切,根本是一片空白。 所以,她覺得顧家不簡單,顧晏更不簡單。 這個顧晏,臨危不亂,深藏不露,絕非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絕非僅僅只是一個不冒頭的生意人。還有顧家那個顧晟,明明才華橫溢,卻不去考科舉,而只呆在一個私塾里做教書先生。 蘇氏想,或許是這個顧晏察覺了什么,是他告訴了柳芙。 那么,他也發現了柏哥兒的真實身份嗎?他接下來又想怎么做? 姚mama的死,的確是讓她從困境中解脫了。但是她并不認為,顧晏會就此陷入這樁命案中,他遲早會被放出來的。 蘇氏腦子里很亂,她想,不管怎樣,事已至此,她都必須另想辦法。 蘇氏忽然抬眸,看向安安靜靜立在身邊的女兒董繡春。 蘇氏恨毒了董家人,也恨毒了她那個死鬼前夫。所以,對跟死鬼生的兩個孩子,她也都不怎么上心。 帶女兒在身邊,也是想著,自己孤身一人在柳家,凡事都束手束腳的。有女兒在,也能多一個幫手。 秦忠是老爺外面生意的得力助手,正值盛年,且尚未娶妻。蘇氏對秦忠,早就懷了心思,想著跟他成為一家人。女兒過完年就十五了,若是能夠跟秦忠結為夫妻,有這樣一個姑爺在,她辦事也會輕松很多。 不過,這個秦忠為人也是極為謹慎,辦事情井井有條且滴水不漏。他眼光也高,若不是柳芙那死丫頭嫁了別人,怕是就得嫁給他了吧。 “娘,您怎么這樣看著我?”董繡春被自己母親看得心里發毛。 蘇氏卻笑起來,拉過女兒的手道:“春兒,別怪娘這些年冷落了你。娘需要照顧你弟弟,還要幫著老爺管鋪子里的事情,畢竟精力不足。不過,你的婚事,娘會替你好好做主的?!?/br> 董繡春臉紅,低下了頭。 “你們都下去吧?!碧K氏遣散了屋里的丫頭婆子,這才問女兒,“喜歡秦公子嗎?” 董繡春忽然臉更紅了,雙手揪著自己衣服下擺,低聲說:“秦大哥年輕有為,春兒不敢喜歡?!?/br> “你是我的女兒,你不需要自慚形穢?!碧K氏見不得女兒貶低自己,她沒什么低賤的,“春兒,娘會想辦法,讓你嫁給秦忠?!?/br> “娘!”董繡春匆匆抬眸,望著自己母親,眼里漸漸蓄滿淚水。 “好了,別哭,有什么好哭的?!碧K氏繼續道,“你要是能嫁給秦忠,對娘也是一方很大的助益。你要記得,將來做了秦太太,別忘了娘跟你弟弟?!?/br> 雖然董繡春知道娘心里只愛弟弟,對自己利用的成分居多。但是,只要能讓她做秦太太,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娘,不但你恨柳芙,女兒更恨?!倍C春緊緊咬牙,一雙細白的手攥得死死的,她看向遠處。 她嫉妒柳家大小姐,明明差不多大的年紀,但是她的命卻比她好很多。從小就錦衣玉食,還有疼愛她、愿意寵著她的爹娘。 每回見她們姐妹手牽手笑嘻嘻回來,她心就如針刺般疼。 她越是想她消失,越是不想看見她,她就越是晃在她跟前。她跟娘費盡心機得到的一切,她只隨隨便便三言兩語,就把什么都弄沒了。 若是她嫁了秦忠,她便可以揚眉吐氣。 * 柳芙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起來,就頂著兩只熊貓眼。 允哥兒跟皎姐兒不懂家里發生了什么大事,看到自己嬸嬸眼睛下面青了一塊,還笑話她。柳芙順勢揉了揉兄妹倆的團子臉,然后抱著皎姐兒在院里轉圈跑,嚇得皎姐兒叫著喊爹娘。 顧晟站在廊檐下,倒是也不擔心,只說:“弟妹,皎姐兒都要哭了?!?/br> 柳芙跑得氣喘吁吁的,走到顧晟跟前:“三哥,你怎么也不擔心???” “擔心什么?”顧晟笑著,他相貌絕不輸顧晏,瞧著十分溫柔雅潤,接過女兒抱在懷里,一身素色衣袍,說不出的雅致清貴,這才對柳芙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弟妹也無需擔心?!?/br> 柳芙想,到底是出身大家族的公子哥兒。見過世面的,遇事就是鎮定。 “四嬸真討厭,皎兒都要不喜歡你了啦?!别ń銉汉吆?,嘴噘得老高了。 柳芙笑瞇瞇湊過去說:“你不喜歡我,可我還是會繼續喜歡皎姐兒的。沒辦法,誰讓皎姐兒這么可愛呢?!?/br> 皎姐兒被哄得高興,就又朝柳芙撲來。 “四嬸嬸,你抱抱我了啦?!?/br> 宋氏拿了顧晟的書箱出來,遞給自己夫君:“時間不早了,你得去私塾了?!?/br> 顧晟接過書箱背上,沖妻子笑了笑,將女兒遞給妻子抱著,才又對柳芙道:“弟妹最近變化挺大的,跟澄之之間關系好似也好了不少。之前你們吵架的時候,你都恨不得他一直在外面做生意,一年回一趟家才好?!?/br> “有嗎?”柳芙眨眨眼睛,裝作不記得的樣子,“三哥你記錯了,我才沒有,我跟夫君好著呢。一天不見,我都想得緊。你沒瞧見,他出了事情我很著急嗎?” 宋氏也搭腔:“就是,他們小夫妻好著呢,夫君你別挑撥?!?/br> 顧晟笑著搖搖頭,搞不明白的事情,他也不愿多費心思去想。再說,四弟跟弟妹恩愛,這也是好事,至少家里清靜了不少,他夜間看書,也再沒哭鬧聲打攪他了。 “允哥兒,皎姐兒,爹爹要走了。你們在家乖乖的,聽你娘的話?!?/br> 允哥兒皎姐兒異口同聲:“爹爹早些回家哦?!?/br> 顧晟走了,宋氏在家帶孩子。顧二夫人做好了飯菜,裝在食盒里,柳芙也溫了一小壺酒來。 外面的馬車備好,金雀兒跟著去趕馬車,銀串兒留在家里幫忙做事。 劉聰一家三口就住在縣衙,他就知道顧家今天會來人探顧晏,所以一早便等著了。等到顧老夫人跟柳芙到了后,他親自帶著人去大牢。 顧晏穿著囚服,被單獨關押在一間牢房里。顧老夫人跟柳芙去的時候,他正端坐著捧著卷書在看,倒不像是進來吃牢飯的。 劉聰命獄卒來開了牢門后,便將獄卒打發走了。 等獄卒走后,劉聰才抱拳朝著顧老夫人作揖道:“還請老人家放心,澄之清者自清,要不了幾日,就能出去了。這些日子,怕還是得委屈他?!?/br> 顧老夫人扶起劉聰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還信不過你嗎?” 柳芙知道劉聰將來會升遷為京官,跟顧晏成為同僚。不過此刻,她裝作吃驚的樣子: “噢!原來你們是舊識!”柳芙嗔,又抱怨,“那夫君昨天怎么不說?害得人家擔心你一夜。你瞧瞧,人家一夜都沒睡好,今天精神狀態都不好了。虧人家心里有你呢,你都不心疼人家的。你真討厭,人家都不要理你了啦?!?/br> 柳芙學著侄女皎姐兒撒嬌的口吻,加了點火候,對著自己夫君,半怨半嗔。一邊說,一邊還拋了個媚眼。 顧老夫人不說話,望著孫媳婦。劉聰一臉懵,目光不停在顧晏跟柳芙臉上打轉。旁邊,金雀兒更是驚得目瞪口呆,這還是她的那個行事風風火火的大小姐嗎? 顧晏正襟危坐,倒是還算能消受得起。 柳芙見忽然間大家都不說話了,她眨眨眼睛。是娘說的啊,女人就該適時撒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