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在陳蘭芝的敘述里,她是為了給許安治病籌錢,染上的賭癮。楚凌冬說的時候,便隱了去。 但郁禾心里也清楚 。 陳蘭芝年輕時的耐心與希望,大約就是在一次次給許安看病的過程中,一點點消耗掉的。 郁禾沉思了一會兒。 一般情況下,人們都知道賭癮是種惡習,與行為意志有關。但有些情況下,特殊的人群,賭癮與精神疾病是緊密聯系的。明顯特征是它有時間節點,與起因?;蛘呤蔷薮蟮男睦飰毫?,或者是些特殊的事件,由此染上的賭博,通常與心理因素有關,存在了一種依賴情緒。 這種情況下的賭博就不只是心力與意志力的問題,還與大腦有著直接的聯系。 陳玉芝在為許安治病的時候,染上賭癮,此后就一發不可收拾。里面未必沒有心理暗示這個因素。 “她應該還沒走吧?”郁禾問。 “現在還在酒店。本來小吳要給她轉款的。但她說年末不好取,她有急用,要現金?!背瓒f。大約是欠了賭債,急著還,還急著翻本。 “我想見見她?!?/br> “你沒必要見她?!背瓒徛晞窠?。 楚凌冬說的是實情,郁禾與陳蘭芝本來就沒什么關系。 而且陳玉芝要的不過是錢,見郁禾與見自己沒多大區別。 “我就是對她說幾句話?!庇艉陶f。 楚凌冬瞅著郁禾。當然明白,不可能是說幾句話那么簡單。但這個人既然提出這個要求,大約對陳蘭芝有什么考慮。 楚凌冬權衡了一會兒,“可以,但地點安排在我辦公室?!?/br> 楚凌冬想得遠,他不愿郁禾再粘惹上什么麻煩。陳蘭芝并不知道于藍園這個地址,他也無意讓她知道。 陳玉芝怎么煩他都行,但楚凌冬不愿意她打擾到郁禾。 “好?!庇艉陶f。 楚凌冬瞅著郁禾。他臉上的紅暈也消褪得差不多了,略帶思索的神情明顯在盤算著什么。 楚凌冬再次在心里嘆了口氣:可惜。 “我去沖個澡?!背瓒玖似饋?。 “嗯?!庇艉涛⑿ο嗨?。 等楚凌冬從浴室里出來時,郁禾已睡著了。楚凌冬無奈地搖搖頭。 但他也知道這人現在的辛苦,孕期的一些癥狀已開始顯現,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只會越來越重。這人吃的苦也會越來越多。 他本不必遭受這個罪的。但上天把他送到了他的身邊。 楚凌冬的大手輕輕地撫上郁禾的臉頰,神情溫柔。 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是與自己的命運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雖然許安三番兩次去過楚凌冬的辦公室,郁禾卻還是頭一遭。 楚凌冬的公司在寫字樓的十五、六層。因為寫字樓地處n城新興商圈,建得時間晚,概念先鋒時尚,寫字樓便設計得十分自由、開放。旁邊還有美術館,餐廳,影院等一些設施。十分方便。 余勝開始把郁禾接過來時,吳軟軟已等侯在大廳。一見到郁禾,就笑吟吟地把他帶了進去。 職員辦公區格局是全開放式的,但楚凌冬的辦公室則設置得相當隱蔽。處在走廊的盡頭,不像外面的玻璃隔斷,而是實質的水泥墻壁。 還沒敲門,楚凌冬已拉開了門。 吳軟軟識趣地退到一邊,果然楚凌冬一把已把郁禾拉了進去。 陳蘭芝正坐在外間的會客廳,翹著腿。依然黃瘦,染成黃色的燙發已褪得差得多,亂七八糟地蓬著。 這里窗明幾凈,陽光充足,一整面的琉璃墻,對著外面的高樓街景,讓陳蘭芝有些不自在。 她不由地在衣服里摸了摸,忽然想起楚凌冬告誡她,這里禁煙,便又把手給放了下來。 本來她打算一早拿了錢就走人,卻臨時接到楚凌冬的電話。 自己這個兒子說要見她。她有些意外。 她不是沒找過許安,但許安對她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 她也能理解,他們兩個互為鏡子,看到對方,就像看到以往的窮困、混亂與墮落。 她其實更愿意見楚凌冬。像這種大老板,沒時間沒精力與她過多的接觸與糾纏。她心里清楚,只要不是太過份,她提的要求對方都不會拒絕。 距離上次要錢已過了兩個多月,這個時間,再次上門,也是個對方能接受的心里范圍。 而且,楚凌冬對她這個兒子的好,她也一眼看得出來。她不瞎,也是女性。作戲與真情實感她分辨得出來。 真是真狗屎運。她有些感嘆。心里即為這個兒子得意,卻又瞧不起。 這個兒子,何德何能,能受到老天爺如此眷顧。 許安給她的感受,比上次更加陌生。雖然這個兒子長年在外漂流,但到底是身上的一塊rou。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與她一樣,心比天高。 只是他運氣好,碰上了楚凌冬這樣的人?,F在,人看著溫溫和和的,不像以前那樣,緊巴巴的,三句話不對路,就炸了起來。 陳蘭芝哼笑了一聲。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凌冬說你要見我?!标愄m芝又用她虛浮的眼神瞟了郁禾一眼。 郁禾的肚子,比上次又大了許多。 “我來看看你?!庇艉陶f。 陳蘭芝嘀咕一句,“看我,有什么好看的?!?/br> 一會兒,吳軟軟端了茶水上來。在郁禾面前放的,卻是杯牛奶果汁,是楚凌冬一早交待的。 “你們聊會兒,我還有點事?!背瓒f著,撫了撫郁禾的肩頭,轉身退出了會客廳,進了里間的辦公室。 這是郁禾與他一開始就說好的。如果楚凌冬在場,陳蘭芝就多了條后退。 但楚凌冬并沒有走向辦公桌,而是站在了玻璃墻的百葉窗后面。 縱然聽不到聲音,外面的一舉一動還是清晰地落在他的眼底。 楚凌冬的忽然退場,讓陳蘭芝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能抽煙,手里總像是缺個什么,陳蘭芝就有些焦躁不安。 “有什么事快說?!标愄m芝說。 她壓根不信許安想見她,但沒拿到錢,她只有到了這里。 “現在還在賭?”郁禾問。 陳蘭芝咧了咧嘴角,她不太適應許安用這種淡然的語氣與她說話。以前,兩人一說話,就像炸了鍋。 “沒事就搓幾圈麻將?!标愄m芝說。 “搓麻將需要這么多錢?這才不過兩個月,五萬就沒了?”郁禾盯著陳蘭芝。 陳蘭芝的手又摸了摸包。 看得出她是想找煙。陳蘭芝的狀態,已有焦躁癥的傾向。心緒不寧,注意力下降。如果不靠尼古丁,似乎連精力都無法集中。 “楚老板呢,我要和他說話?!标愄m芝去看玻璃墻的后面。但什么也看不見。 郁禾從身上摸出張銀.行.卡,放在茶幾上。 陳蘭芝愣了愣。 “你要的錢在我這?!?/br> “你這是什么意思?”陳蘭芝壓低了聲音。她長年吸煙,聲音近于沙啞。 “這錢,晚點我會給你轉過去?!?/br> 陳蘭芝堤防地看著郁禾,不知道這個兒子在打什么主意。周圍所有的人都算計她,這個兒子也不例外。 “晚點。是什么時候?” “但在此之前,你先去一趟醫院?!庇艉陶f。 陳蘭芝驚疑不定,她不會認為這個兒子是為了她的健康,好心地要她去體檢。這是在變著法兒的不想讓她向楚凌冬要錢。 “看什么看。我又沒病?!?/br> “我已經提前給你預約了醫生。預約號我已傳到了你的手機上。每周我都會給你預約一次。你去之后,把病歷與醫生給你開的處方藥發給我,等我確定后,會給你轉一萬?!?/br> 如果要五萬,那么陳蘭芝需要去五次醫院。 預約的醫生放是與郁禾同一所醫院的心理科主任。王醫生在心理疾病上臨床經驗豐富,并在國外學習過兩年,對陳蘭芝這樣的,應該不是問題。 只是心理疾病不像別的病,復發率高,不容易斷根。 陳蘭芝盯了郁禾一眼,從手里那個印著國際奢侈品logo的假貨里,掏出了手機。 果然有短信提示:已預濟世醫院的心理科主任醫師。時間就是當天下午,并提醒她不要忘了就診。 “你這是什么意思,當我是神精???”陳蘭芝歪了歪嘴角,玩味地盯著郁禾。 “只是心理咨詢。我們周圍每六個人中間,就有一個需要心理咨詢。在現代社會里是很常見的?!庇艉逃幸獾愄m芝的患者意識。 “還又是這個醫院,你跟那兒的醫生很熟嗎?”陳蘭芝瞅著手機,冷笑一聲。 “什么這個醫院?”郁禾一怔。 這個醫院當然是郁禾以前就職的醫院,但在陳蘭芝說出那樣的話后,郁禾不由地又問了一遍。 “有段時間我不是老見你從那里出來嗎?”陳蘭芝上上下下看了他幾眼,“我看你這樣子活得不錯,也不像是要做看病的樣子。難道是里面有你的舊情人?” 陳蘭芝咧了咧嘴角。 許安曾經也去過這所醫院嗎? 郁禾的心臟像是一下子停止了跳動,但過了一會兒,卻又狂跳起來。 繼楚芊子之后,又一個與他不相關的人,卻與他前世有著些需聯系的人,進入了他的視線。 但這個聯系,卻不怎么肯定。 醫院這個地方,不同于別處,是個開放的場所。而且同濟是全國前列的三甲醫院,每天接待的患者達萬人以上,大部分還是來自外地的輻射區。 許安有個傷風感冒,去就診也并不是個意外。 而且,最大可能就是他依然對這具身體處于排斥心理,所以前去問診就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