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楚凌冬接著向郁千里介紹了田喬。 但田喬明顯有些走神,一直像見鬼似的瞅著郁禾。 郁禾雖然挺著個肚子,但一身白衣,讓他根本沒辦法把他與楚凌冬包養的小情,聯想到一起來。 “楚總,沒想到你還惦記著郁禾?!庇羟Ю镎f著,抹了把眼淚。 “不會忘記?!背瓒吐曊f。 看來楚凌冬此行并不是為了看他的“氣血不足”之癥,是為了暈迷中的“自己”而來的。 郁禾剛才見到田喬時的那股不平之氣,便順暢了很多。 不過,自己憑什么有不平之氣?郁禾對自己也挺無語。 只是郁禾還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楚凌冬一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表達了最大的善意,而對這個人,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可能是患者,像楚凌冬這種人,是屬于過目不忘的類型。而職業習慣,讓他又會刻意對自己的病人形成記憶。 而平素,他根本都沒見過這個人,更別說交際。 郁千里前面帶路,郁禾、楚凌冬于田喬緊隨其后,進了南屋。 這一刻,郁禾的心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了出來。 他看過郁千里無數次從這屋里進進出出的身影,如果他愿意,他也有的是機會去看看自己的身軀。 但每次這個念頭出現,便有一絲膽怯阻止了他。 他在怕。 怕真正的自己一直就那樣,躺在那里。 而自己一直只能在這具身軀周圍游離、徘徊。 他怕永遠都無法讓郁千里知道,他疼愛的孫子,事實上一直都在他身邊,從未離開過半步。 四個人都放輕了腳步,連呼吸似乎都輕了起來。 正在廳堂打掃房屋的桃姐把田喬手里的花接了過去,把花瓶里的花換了下來,把百合插了進去。 郁禾的病床設置在里屋。被郁千里安置在自己臥室的旁邊。 他仰躺在病床上,手上掛著輸液。 他需要無時不刻地輸送氨基酸、葡萄糖等營養液。旁邊還有個心電圖機。 儀器顯示:這個身體生命狀態正常而穩定。 而平躺在床上的那具身體,神情恬靜,呼吸輕和,連臉色都很好,看起來不過場深層淺的酣睡。 郁禾一直都回避的這具軀體,在真正看到的這一刻,整個人都松馳了下來。 他依然是他。 郁千里在孫子上傾其所有,把他照顧得安全、周到。 只憑藥物,這具身體看起來不會這樣恬靜、安詳。 郁千里一定常常陪著自己說話。 縱然這個人的神魂已不在這具身體上,但冥冥之中,這份愛與親情,卻依然能夠傳達到郁禾的意識里。 放松下來的郁禾,看了一眼楚凌冬。 楚凌冬正出神地凝視著床上的人。他的姿態嚴整,帶著莊重的儀式感。 郁禾心里一動。 他與楚凌冬不長不短的一個月相處,讓他對楚凌冬的言行已有了個基本的判斷。 楚凌冬的臉上有著一絲隱藏極深的感情。單從他微微下垂的眼睛判斷,他的神情也應該是相當柔和的。 而他并不認識自己。 幾個人重新回到了客廳落座。桃姐過來給幾個人到茶水。 郁禾站起來幫忙,給郁千里端了一杯過去,郁千里卻沖他擺擺手,慈愛地說,“先給客人端去?!?/br> 郁禾便一聲不吭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楚凌冬面前的茶幾上。 起身的時候,不由地一抬眼去看楚凌冬。楚凌冬卻也正在看他。 兩人的目光,毫無預兆地碰在了一起。兩個人似乎都有些意外,而閃避不及。 三秒過后,郁禾移開視線,轉身走開。 楚凌冬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咽了下去,也分辯不出什么滋味。 幾個人坐定后,“楚總百忙之中,說是有事相商……”郁千里問楚凌冬。 楚凌冬放下茶杯,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病,也籌劃了很久的計劃。 “對于郁醫生這種狀態,我一直十分關心。也一直想在這方面,力所能及地幫上忙。但在醫學方面,郁老爺子是專家。也沒有我置喙的余地。但今天過來,是我的一個想法,想說給郁醫生聽聽。我這個發小田喬,一個月前,才從外國回來。他就讀大學的一位同窗好友,是霍普金斯醫院院長的兒子。我聽小田提到這事,就想,能不能把郁醫生送出去治療。而且,就郁醫生的情況,我也通過小田的校友與院方進行了聯系與溝通。昨天,那邊給了明確回話,對郁醫生這種情況他們也很在意。并表示,如果這邊有就醫意向,醫院那邊隨時做好接收準備……所以,不知郁大夫覺得可行不可行?” 只要是學醫的都知道霍普金斯醫院是腦科神經方面的領頭羊。 雖然一直沒查出郁禾無法醒來的原因,但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都會認為是腦子出了問題,而不是三魂六魄出了問題。 楚凌冬頓了頓,“如果您有這個意向,可以把郁醫生全權交給我。我會親自把郁醫生送過去,并聯系一切的相關事宜。等安頓好之后,如果老爺子有時間,您可以去看看,如果沒時間,我會找專人全程看護?!?/br> 郁禾在一旁聽得冷汗涔涔。 首先他對楚凌冬由衷地表示感激。畢竟楚凌冬不欠他什么,卻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這不僅僅是出錢的問題,還是在cao真心。 但感激之余,便是著急。 如果郁老爺子真被楚凌冬說服了,那就是南轅北轍了。 他不是腦暈迷,他只是魂穿了。重生在許安的身上。 如果千里迢迢地把自己的身體送到外國,瞎花錢不說,這具身體如果不在郁千里這里,郁禾便有一種命懸一線的不安全感。 他不是對楚凌冬不信任,而是楚凌冬把事情安排得再細致,再圓滿,他也不可能日日守在自己身邊。 而老爺子這么大年齡,也跟著過去,郁禾也是不愿意的。 郁千里也在沉吟著。顯然他也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楚凌冬似乎非常想說服老爺子,“或許可以試試?!?/br> 現在,那位郁醫生像沒事似地躺在那里,但這一睡,卻不知道睡到什么時候才醒。 楚凌冬看過一些植物人蘇醒的新聞報告,也查過相關資料??斓陌肽陰讉€月,慢的十年、二十年,或者永遠都無法醒來。 郁禾醫生這么年輕,楚凌冬不希望他的青春與生命就這樣消耗在病床上。 郁千里終于抬起頭來,卻把目光移向郁禾,“小許,你看呢?!?/br> 看來老爺子心里十分糾結。 一來,可能真如楚凌冬所說,這是個機會。二來他也是醫生,確信郁禾腦部的器質還是神經都沒什么問題,送到那兒不一定有用不說,來回折騰,他又怕會起反作用。 即然問到了自己,郁禾當然不會放過這樣機會。 “郁醫生的頭部診斷沒有任何外傷或是內傷。而濟世醫院與霍普金斯醫院雖然還有一定的差距,但腦科在全國卻是數一數二的,所以這個癥斷結果變更的機率小到幾乎為零。如果在器質沒有受損的情況下,患者醒來依靠得不僅是醫術,還有來自親人的關心與愛護。這種被親人喚醒的例子并不在少數?!?/br> 郁禾看向郁千里,“雖然郁醫生現在處于沉睡狀態,但他依然還是可以感受到外面的一切變化刺激,如果有老師在的話,我相信他一定會更加安心。而到外國,一路輾轉顛簸,我擔心會適得其反?!?/br> 郁千里看看郁禾,又看看楚凌冬,心中的天平一會兒向這邊傾,一會兒向那邊傾。 看來他心里掙扎得厲害。 而楚凌冬盯著郁禾明顯有些郁悶。 他抱定主意,游說郁千里把郁醫生送出國,但這個人的一翻話,顯然對郁千里又產生了反效果。 郁千里最終嘆了口氣,“謝謝楚總。你三番兩次地來看禾禾。我現在心里很亂……”老爺子喘了口氣,“但我想讓他在我身邊呆上一段時間。過個一年半載,如果他還是這個狀態,我再考慮把他送出國?!?/br> 郁禾暫時松了一口氣,而且誠心希望楚凌冬少摻合進來。 楚凌冬一臉失望。 但他雖然關切郁醫生,但比起郁千里,卻沒太大的發言權。 躺在病院上的是他的孫子,而自己與這個人卻毫無關系。 他只有說,“也好。這也只是我的提議,什么時候老爺子改變了想法,隨時給我聯系?!?/br> 楚凌冬放下了茶杯。這個話題告一段落。 郁千里忽然開口:“有個事兒我一直就想問來著,楚總是不是認識禾禾?你對他實在是關心得緊?!?/br> 第二十五章 郁千里替郁禾問出了他想要問的問題, 不由心里一緊。 而郁千里則是慈愛地看著楚凌冬。只要與他的孫子禾禾有一點聯系的人, 都能牽動他的心腸。 楚凌冬顯然有些猶豫, 遲疑了兩三秒才說:“我是他的一位患者。郁醫生醫術高明,心地善良, 讓我很感動?!?/br> 楚凌冬的話郁禾是不信的。 他并沒有這個患者。 “哦。原來如此?!庇羟Ю镂⑽⒌匦χc了點頭。 看著楚凌冬, 眼神就更慈詳了。 楚凌冬此行, 看來是無功而返。 他站了起來, 這是要告辭了。 “還有一件事想麻煩郁大夫?!背瓒鋈徽f。 “樂意效勞?!庇羟Ю锖吞@地說。 “您能為我號號脈嗎?” 郁禾不由看了楚凌冬一眼。也算共處了近一個月, 倒沒發現他身體不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