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郝大丹拍了腦袋,當即回答道,其他同學也紛紛附和道:“是啊,沒有說不能中途參賽,仲安,你去與夫子說說,興許還能夠參賽呢?!?/br> “好?!?/br> 傅春江現在非常的缺錢,他自然不會放過這一次機會了,就去找了自己的恩師曾夫子。曾夫子今年已經有六十七歲了,在白鹿書院教書已經有四十年。 他是考中秀才之后,屢試不第,最終也就放棄,開始執教白鹿書院,倒是也教習出不少學生,如今的國子監祭酒嚴高便是他的學生,他在白鹿書院威望極高。 今日天晴。還未到上課的時候,他就端著紫茶壺,靠著椅子在后院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夫子,我聽說書院有比賽。學生因之前因病缺席了,如今學生回來,想問能不能現在參賽?” 曾夫子放在還閉著眼睛,悠然自得想著一些事情。一聽到傅春江的聲音,一陣激動,“仲安啊,你回來了。這我要去北苑的人商量一下。參賽應該沒有問題,只是如今已進行了三場,你現在參賽,贏面太小了?!?/br> 傅春江可是曾夫子的心頭愛,他的得意門生,一直以來曾夫子對傅春江都有所偏愛,夫子偏愛學業成績好的學生,乃是大家習以為常的事情。 “夫子,學生想要一試!” “那好,馬上第四場就要開始了,你隨我來?!?/br> 曾夫子將紫茶壺放到了一旁的石桌子上,就起身往書院南堂走去,他讓傅春江跟著一道去。 “什么,仲安要參賽?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他沒有前三場的成績,不合規矩啊?!?/br> 主考官沈夫子有些為難了,可曾夫子據理力爭,畢竟傅春江是他的學生,他肯定是會為自己的學生多爭取了。而一直處于領先地位的北苑的陳夫子就不樂意了。 “哪能如此,前三場都無成績,后四場即使全勝了,那也勝之不武,畢竟七場比賽,取的是均衡數,均衡數最高則得獎。這對于其他學生并不公平?!?/br> “陳夫子此話就差異了,仲安又不是無故缺席,而是因病不賽,這對他也談何公平呢?還是陳夫子知曉仲安若是參賽,定得魁首怕了???” 陳夫子今年也有六十整了,八字胡被曾夫子這般一說,都氣的翹起來了,“曾夫子枉你還是讀書人,竟以你小人之心奪我君子之腹。哼?!遍L袖一甩,就看向主考官沈夫子。 沈夫子如今這是左右為難,不管曾夫子還是陳夫子都是白鹿書院的老學者,兩個人都開罪不起,最終無法,沈夫子只得將此事上報到白鹿書院院長管三叔,讓他定奪。 管三叔也是為難了很久,才給出了答復:“可以參賽倒是可以,不過必須補全前三場的成績,在規定時間內。今日開考,若是仲安能在第四場比賽之中,同時完成前三場比賽的答卷,他就可以進入下一輪,答卷內容由陳夫子擬定,曾夫子審批?!?/br> 這下子算是將事情解決了,曾夫子和陳夫子兩人也都說不來什么不是來,只是讓傅春江一場考試考四場,難度真的是太大了,怕是無人能完成了。 可傅春江聽聞此事之后,當即就大手一揮,“夫子,可以,學生想要試試?!?/br> 陳夫子便去重新擬定了題目,曾夫子也看過之后,點頭認可之后,一炷香之后,傅春江就坐在考場之上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需要在這一次的考試之中,一場答四卷,才可以繼續參賽。 如今他氣定神閑的坐在了考場之中。 “仲安,給你?!?/br> 傅春江只有一套筆墨紙硯,方才他開口從郝大丹的借用了他的筆墨紙硯,郝大丹今年并未參賽,就將筆墨紙硯借給了傅春江,助他參賽。 香已經點燃,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就收卷走人,一刻也不耽誤。 “什么?仲安要在這一場考試之中,一場答四卷,這怎么可以???前三場都是記誦題,難度倒是不大,寫作量倒是極大了,他怎么寫得完???” 人群之中有人發出感慨道。 隨后傅春江的考場周圍都有好多人為圍觀,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沒有實力參賽的,還有就是對參賽心灰意冷的,參了太多的次,次次被打擊,也就不參賽了。 “是啊,仲安怎么能寫完呢?這也太為難人?!?/br> 窗外有人在議論,馬上就巡視走了出來,上前就將這些人給攆走了。而主考官沈夫子就坐在高處,看著正在答卷的學生們,摸了摸胡子,這一屆的學生,可要比上一屆好得多。 “這是……” 沈夫子也沒有一直坐在上面,而是走了下來了,在途徑傅春江身邊的時候,一下子就被傅春江給鎮住了,這是怎么回事,這又是什么人?神乎其技。 但見傅春江雙手執筆,兩側都放有稿紙,他是雙手都在寫,且都在寫不同的內容了,而且兩邊考卷的內容方向都是不一致的,傅春江的文章卻做得極為的漂亮。 沈夫子早年曾在書上看過,這世間有奇人可以左手畫方,右手畫圓,他已經認為那人已經是世間少有了。而傅春江較他要更為的出色,兩管齊下,而且才思如此的敏捷,果然是天賦極高。 一炷香完了,傅春江端正的將四張答卷遞給了沈夫子,交卷后就瀟灑的走出考場,而他在一場寫四卷的事情,也很快就被傳出去,神乎其神啊。 當然曾夫子很快也就知曉了,晚間回家,心情大好,就連晚飯也多用了一碗。 “老爺,今日這是怎么了?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是嘆氣啊?!?/br> 夫人湊了上前詢問道。 “夫人啊,我嘆氣那是因為我無女啊,若是有女未嫁那該多好,我就能招婿了?!?/br> “啊,老爺,你這是在埋怨為妻肚皮不爭氣,不能給你生女了,老爺是不是想要納妾啊。若是想要納妾,你便明說就好。為妻又不是那般小肚雞腸之人,明日我便去給老爺尋一房良妾便是?!?/br> 曾夫子一聽,這下子可惹事了,誰人不知曉曾夫人那可是有名的醋壇子,肚量極小,果然如今已經上臉了,從耳根子處一直紅到了臉頰上,抱著胳膊。 “夫人啊,為夫都要進棺材的人,哪里是要納什么妾啊。為夫是想著,為夫有一學生,天賦極高,若是我有女,便可以招他為婿。夫人你是誤會我了,你我夫妻多載。你還不知道我嗎?” 曾夫人一聽,又想起今日在外頭聽到的事情。 “是仲安吧,我今日在外頭也聽到了,老爺你真的是有眼光,果然沒有看錯人啊。仲安確實是不錯,上次他瞧見我,還喚我師娘,對我禮數有加。他一個秀才老爺,對我這等婦人都這般的禮貌,確實是極為的難得?!?/br> 曾夫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是啊,仲安以后定是了不得啊。為夫以后能不能留名青史怕就看他了?!?/br> 而此時傅春江則是收拾一下書袋,準備回去。 “仲安,這個給你,我姐成婚,你上次讓我幫你扯的紅頭繩給你備好了?!闭f話的傅春江的同窗張恒,他將紅頭繩放在傅春江的書桌上。 “嗯啊,謝了。張恒改日一起討論莊周?!?/br> “好?!?/br> 傅春江收拾了一下,就挎著書袋往家趕去。 第5章 紅繩纏心 傅春江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他掂量了一下書袋里面的三百文,搓了搓手,暮春時節還有些冷,他推開柴門,就往家中走去。今日得了銀錢,日子就會好過一些。 他看到李月牙屋內有亮光,就知曉她定是等著他一起用飯,如今定然是在屋內偷偷的做著繡活。月牙很省,甚至在某些時候都有些摳門,如今天很黑,她也只會點燃一個房間里面的燈,為的就是省油錢。 一般而言呢,傅春江到家,都會大喊一聲,我回來了。李月牙就會端著油燈走出來,為他引路,這一次傅春江就沒喊,想著進去再喊她也不遲,這晚上挺冷的,他不忍月牙受凍。 “我說月牙你好好想想吧,仲安他是讀書人,肯定也不會說什么的。你還這么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守寡吧。你對傅家也算是可以的了。如今伯安都過世三年了,也差不多了?!?/br> 傅春江正準備敲門喊和月牙打招呼呢,就聽到月牙屋里有人,聽著聲音應該是村西口的李大嬸,李大嬸喜歡幫人做媒,是大甲塘村出了名的媒人。 為人倒是也挺忠實的,她也是瞧著李月牙太苦了,十二歲就因為沖喜被嫁到傅家了,新婚不到一個月,夫君就過世了,這算什么婚啊。在李大嬸看來,不管是傅家還是李家那都不是個東西,傅家明明就知道伯安病重,命不久矣,還去找李家小姐,這不是擺明了坑人嘛。李家人也是的,舍不得自家女兒,就去禍害別人家的女兒。 在李大嬸看來,沖喜這件事情唯一的受害者就是月牙了,月牙如此良善的女孩子,年紀輕輕就當了寡婦,她是真看不下去,一直在私下幫著月牙留意著。 “月牙,我說的人就是李寶啊。你也知曉,就是我們隔壁村的,他婆娘幾年前死了,做木匠的,手藝人,家里土墻瓦頂的三進三出的房子,別提多好了。婆娘也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的,咱村多少未婚姑娘都想嫁給他,我給他說了,他都不愿,說了你,他倒是不吭聲了。你好好想想了,你嬸子我是不會害你的。咱們女人啊,一輩子不就是想要一個依靠嗎?你若是嫁給他了,哪要這么苦呢?” 李大嬸這么一直在那里勸著,月牙始終沒有停止手中的活計,她正在幫村里孫家的大丫繡嫁衣呢。鴛鴦戲水,最是要求的細致,她這喜服才剛剛做呢。 “月牙啊,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啊?!?/br> 李大嬸有些著急了,主要是李寶家里條件確實是好,他為人也忠實,又會忙了,長得也不丑,家里兄弟姊妹也不多,就一個大哥,大哥也成氣候,兩個jiejie都已經出嫁了,老爹老娘身子都還好,負擔也輕。這么好的親事錯過,就怕沒有了。李大嬸對月牙的印象非常的好,這女子能吃苦,還有情義,是過日子的人。 “在聽啊,嬸啊,我心里有數,謝謝嬸你幫我留意啊,你瞧我要去廚房熱飯了,待會兒仲安就要回來了。嬸啊,要不你留下來吃飯吧?!?/br> 李大嬸一聽,她怎么可能留在這里吃飯呢,傅家這家境,她就是再好吃,也不能留下來吃飯了,果斷的起身:“月牙,嬸和你說的事情你可要多想想,錯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br> “嗯嗯?!?/br> 李大嬸這一推門出去,就嚇了一跳,一看是傅春江站在門外。 “啊,仲安,你回來了啊。你什么時候回來了?” 李大嬸倒是不慌不慢的,瞧著傅春江的樣子,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傅春江長得模樣那是真的是周正,怕是大甲塘村,不不不,怕是她見過的所有男人中最俊的??墒情L得俊又有何用呢? 正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長得俊也不能當飯吃。當然李大嬸也知曉傅春江讀書好,可他現在還是一秀才,若是不能高中,怕以后也只能去當個私塾先生亦或者去當個賬房,家里還背了那么的債,怕是沒有女子愿意嫁給他了。 至于高中,中舉那好難啊,全國那么多人的,舉人老爺又有多少啊,有人可是當了一輩子秀才,不確定的事情,那就玄乎太大了。 “剛剛回,正準備喊我小嫂子呢。沒想到嬸你也在,嬸你吃飯了嗎?要不留下來吃口熱飯吧?!?/br> “仲安客氣了,我先走了?!?/br> 李大嬸走后,李月牙也出來了,“仲安,你剛剛聽到什么了沒有,李嬸的話……” “沒有聽到啊,李嬸說了什么嗎?” “哦,那就好。仲安你餓了吧,我去把飯菜熱熱?!?/br> 李月牙說著就搓了搓手,去廚房給傅春江熱飯菜去了。傅春江緊了緊書袋子,原本他是想告訴李月牙他今天賺了三百文的,和她分享一下。如今,聽到李大嬸說的那些話之后,他覺得心里有些不舒坦。忙就點燃了油燈,開始奮筆疾書寫起東西來。 “仲安,先別寫了,吃完再寫。來給你?!?/br> 李月牙將滿滿一碗飯還有幾片rou給了傅春江,而她則是端著一小碗玉米糊糊走到了屋里吃,她還在想那嫁衣怎么去改一下。還需要費點神。傅春江一看李月牙那樣,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嫂子,給你?!?/br> 最終傅春江還是將特意討來的紅頭繩遞給了月牙,月牙愣了一會兒,看了一會兒,詫異了一番。 “紅頭繩?” “是的,張恒她姐出嫁了,非要給我這紅頭繩,你說我這么一個大老爺們的,哪能用上這個啊。嫂子給你,你拿著?!闭f著傅春江就將紅頭繩放到了桌子上面。 “我現在也用不著這個,我……” “嫂子,我哥也過世三年了,紅頭繩如今你也能用了?!?/br> 徽州這邊,一般熱孝一年,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寡婦再嫁什么的,也沒人攔著,當然有那種貞潔烈婦的,要守個貞節牌坊什么的,地方官員倒是也鼓勵。 只是貞節牌坊什么的,到底還是少數,大多數女的,尤其那種年紀輕的,寡婦再嫁本就尋常。雖是有人詬病,倒也沒有到那種不能嫁的程度。 “仲安,你方才是不是聽到什么了,我是不會嫁給李寶的,我就想留在傅家,我覺得傅家挺好的,你莫不是要趕我走?!崩钤卵佬念^那自是一驚。 如今傅春海已經過世了,傅家當家做主的人就是傅春江了,她能不能留在傅家,那真的只是傅春江一句話的事情。 “啊,不是這樣的,嫂子我怎么會趕你走呢?我聽別人說,說新嫁娘的紅頭繩綁頭發不會落發。小嫂子你在家里總是為我們生計奔波,思慮過多,正巧張恒給我紅頭繩,我就想著給你拿回來了,沒別的意思。你可不要多想啊?!?/br> 傅春江好一番解釋,才安撫了李月牙。 兩人就各自用飯,傅春江照例還是將飯菜分了兩份,一份給月牙,一份是他的,他們兩個人總是這樣,月牙說服不了他,他也說服不了月牙,當然這飯菜分來分去,最終月牙還是會妥協,只是下次她還是一如既往。 夜深了。 傅春江和月牙兩人都在大廳忙活,主要是省油錢,傅春江在燈下奮筆疾書,李月牙則是在燈下飛針走線,隨后差不多的時候,兩人都各自回屋了。 不管傅春江還是李月牙,回屋都不會安心的睡覺,都在各自的忙活了。只是在夜深的時候,李月牙手里握著紅頭繩,她將門關好了,也將窗戶關上了。點燃了油燈,將頭發散了下來。 李月牙的頭發長得極好,又黑又滑,就好似瀑布一般,只是這些年來,確實因思慮過多,壓力過大,落發很是嚴重,只是她自己從未放在心上。 她拿起梳子對著鏡子梳頭,手里拿著紅頭繩開始扎頭發,哪個女子不愛俏啊,李月牙如今方才十五,最是女子愛俏時,這些年來,因她一直幫傅春江守孝,身上從不著艷麗的顏色。 這紅頭繩可是她這三年來,唯一的亮色,她給自己挽了新發髻,對著鏡子照了很久,又回味了一下今日李大嬸的話,后來想了想,又看了手上正在繡的嫁衣,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