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出來，明少俠覺得丟人。

    沒認出來，明少俠覺得憋屈：本少俠長得這么好看，兩年就把我忘了，實在可恨。想當年，我還救了他，要換做是個女子……

    想入非非之際，大皇子登時坐不住，站起來在亭子里轉了兩圈：“那豈不是下一個就要找我！”他猛地回頭，看向懷瑜，哀求道：“小國相，你救救我！”

    三皇子道：“皇兄，你不必如此緊張。父皇正是擔心你才把你接到了宮中，皇宮禁地有十三衛層層把守，還有小國相在此，你大可放心?！?/br>
    明長宴哈哈笑道：“是??！你放心，十三衛只是偶有疏忽，不小心死了三個人而已，平時一定特別嚴防死守！最多，再不小心死幾個，皇宮那么多人，死一輪都死不到你頭上來?！?/br>
    大皇子聽罷，神情更惱：“罷了罷了，來都來了?！?/br>
    此時，雨停了。

    懷瑜起身告辭，大皇子與他別過。

    明長宴見他離去得不拖泥帶水，連大皇子都要給幾分薄面，心里不由唏噓。兩年前，他從大月回來，本以為懷瑜已經離去。哪知道對方在天清過得比他還瀟灑。一問才知道，明月同玉樓打架，齊齊從山上滾下去，各斷一條腿，懷瑜留下治療，一拖就拖到了他回來。

    之后，他跟懷瑜倒也相處得融洽，對方除了愛耍小性子，性格又臭屁之外，別無缺點。當時沒多想，現下看來此人留在天清還是屈才了，沒想到如今在皇宮里混得這樣如魚得水。

    當然，更冷漠。明少俠吃著茶，見懷瑜頭也不回，便長吁短嘆地開始懷念當年跟在他身后轉的小祖宗。果然，男人一長大，翻起臉來誰也不認，明少俠唏噓道：天下除了他老婆，誰受得了這祖宗的脾氣！

    大皇子剛下臺階，他身邊的侍衛機靈道：“主子，要我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宮中雖謠言四起，但未嘗不是裝神弄鬼?；噬先缃裰苯訉⒅髯影才旁跂|宮，這自古以來東宮住的從來都是太子……”

    三皇子也道：“皇兄不必多想，就算是明長宴的冤魂真的出沒在皇宮，你能殺他一次，難道還不能殺他第二次嗎！”

    幾番阿諛奉承的話過后，大皇子心安不少，一時間，覺得自己能殺鬼了。

    亭中，明長宴站起身也要走，剛走了兩步，卻被趙小嵐叫?。骸盁焜iejie！”

    明長宴腳步一頓，看著他。趙小嵐幾步上前，笑得十分燦爛，撓撓頭，他道：”煙jiejie，不是要教我武功嘛?！?/br>
    明長宴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你要學針？可惜你只完成我的第一個條件。我要見小國相，現在見了，但還剩下第二個?！?/br>
    他道：“白鷺書院?！?/br>
    趙小嵐：“帶你去白鷺書院不難，只是書院現在正在放假，去了也沒有什么好看的。而且花也落了，光禿禿，怪難看的?！?/br>
    明長宴道：“欸，此言差矣，我不是去看花的，我是去看人的?！?/br>
    趙小嵐道：“人也沒什么好看的！好看的人都在百花深處，書院里盡是些脾氣刁鉆的大小姐，總取笑我。我現在去，準能遇見阿珺，她最要拿我取樂?！?/br>
    明長宴道：“你不是有個厲害的朋友嗎，叫他打回去！”

    趙小嵐：“阿珺是公主，我怎么能打女人，明少俠說了，君子不與女人動手?！彼麖膽牙锩觥稙榫馈?，“《為君之道》第三十二頁寫了，你看?！?/br>
    明長宴看也不看便說：“他都死了，這還有什么好遵守的！”

    趙小嵐氣鼓鼓道：“只要蒼生令沒有被別人拔出來，他死了也是天下第一！煙jiejie說的我不愛聽?！?/br>
    明長宴只好敷衍道：“好好好，我沒說他不好，明長宴最好，最帥！行吧，小嵐兄，你帶我去白鷺書院，我便再教你幾招天清六劍！”

    趙小嵐眼神亮堂，提高聲音：“好！一言為定！”

    他將書本一卷，對明長宴說道：“你這幅樣子可進不去書院?！?/br>
    明長宴提起自己的裙邊：“這如何了，衣服這么貴，難道還進不去？”

    趙小嵐搖頭：“非也，你穿成這樣，怎么出皇宮。晚上的時候，我給你帶一套男裝過來，你假扮成男人，然后同我一起出宮！”

    明長宴頓了頓，突然爆發一陣笑聲，直把自己笑得斷氣。他搭著趙小嵐的肩膀道：“好好好，我女扮男裝！”

    趙小嵐雖不知他笑什么，但也配合地跟著笑了兩句，繼續道：“還有一件事，出入皇宮需要通行令牌。此令牌你我決計是拿不到的?！?/br>
    明長宴道：“小嵐小友可有其他法子？”

    趙小嵐神神秘秘地招手，明長宴附耳過去，他小聲道：“有?；蕦m內除了通行令牌能出入，還有一人也可以自由出宮，只要拿到他的腰佩，不愁別人不放！”

    明長宴與他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懷瑜！”

    “懷瑜哥哥！”

    二人互相高深莫測地對望半天，一合計，決定晚上去九十九宮——偷雞摸狗。

    趙小嵐給他出個主意，叫明長宴偷了懷瑜的腰牌，順便把衣服一塊兒偷了，好扮做小國相出宮。此法子，是繼明少俠扮女人之后，第二個聰明絕頂的餿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男扮女裝扮男裝，馬甲一層層

    第17章 梁上君子（一）

    夜幕籠罩，萬籟俱靜，夜黑風高，正是偷雞摸狗的好時辰。

    冷不丁，宮巷深處，傳來了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聲音。二人皆是壓低了嗓子說話，十分謹慎。

    一人道：“煙jiejie，你衣服換好了沒啊，這里好黑，我、我有點怕，我們快走吧?！?/br>
    明長宴道：“你怕黑??？怕黑不能當天下第一大俠的?！?/br>
    趙小嵐連忙改口：“我不怕，就是擔心你怕！”

    明長宴一邊給腰帶打結一邊慢吞吞地走出來：“你這件衣服好眼熟?！?/br>
    趙小嵐乖巧一笑，興奮道：“我從玲瓏閣那里買的明少俠款制相同的夜行衣，別人要穿我都不給，是因為煙jiejie也喜歡明少俠，我才拿給你穿的！”

    明長宴頭微微發疼，心道這位趙小嵐人是討喜得很，腦子卻是一根筋，張口閉口的明少俠，叫他哭笑不得。

    趙小嵐腰間佩戴一把木刀，走動的時候左搖右晃，明長宴與他一同行走在宮中長廊。直愣愣的走廊，他閑庭散步似的晃蕩，趙小嵐卻很有代入感地左躲右閃，一會兒藏匿在花盆后面，一會兒在地上匍匐前進，上躥下跳，一刻都不停歇。但凡風吹草動，他便如臨大敵，立刻拔刀。

    明少俠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抓住他：“你躲什么！”

    趙小嵐活像只兔子，猛地一驚：“《為君之道》說了！走夜路不能這么坦蕩蕩地走，要躲避對家！”

    明長宴一指前后：“你挑的這鬼地方左右百米都無人，荒涼的連鳥都沒有，哪兒來的對家?！?/br>
    趙小嵐臉一紅，訥訥道：“我、我就是擔心嘛?！?/br>
    明長宴拍了一下他的背：“站直了好好走路?！?/br>
    趙小嵐被他一訓，委屈巴巴：“哦……”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遠離了燈火通明的大明殿，九十九宮漸漸出現在二人眼中。

    此宮殿坐落在皇城最冷清之處，四面荒蕪，宮殿巍峨，高聳入云，凌空欲飛。趙小嵐面朝宮殿，詩興大發，四仰八叉一站，人模狗樣地吟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br>
    明長宴拽著的胳膊：“好小嵐，別念了。九十九宮這么高，我們從哪兒進去？”

    趙小嵐招招手：“我以前小時候來過，你跟著我！”

    明長宴道：“那你走慢點兒，我看不見路?！?/br>
    四下一片漆黑，明長宴眼眶酸澀，頭腦發脹，走起路來一波三折。他來皇宮之后，自己折騰得厲害，疾病多如牛毛，如現在：一到夜晚，視力便一落千丈。

    趙小嵐連忙從懷里摸出一顆夜明珠，明長宴吃了一驚，對方道：“這個可以照明?！?/br>
    明長宴：“這么大一顆珠子，小嵐兄，你可真是有錢?！?/br>
    趙小嵐不好意思道：“不是我有錢，是家中阿姐給的?！?/br>
    明長宴此前聽過趙小嵐的來歷，姑姑是皇后，又是世家之首趙家的嫡子，地位自然非比尋常。不過此人出生如此顯赫，難得可貴有一顆赤子之心，叫明少俠十分欣賞。

    趙小嵐與他穿著一身黑衣，穿過庭院，明長宴道：“怎么沒有侍衛把守？”

    趙小嵐道：“九十九宮一直都沒有侍衛把守，只有懷瑜哥哥住著。不過，他小時候有，我來找他玩兒，總被侍衛擋回去，里三層外三層?！?/br>
    明長宴詫異：“小時候？他從小就在皇宮？”

    趙小嵐：：“我見著他的時候，他就住在這宮里了，平時不下來，成日一個人呆著?；屎蠊霉帽憬洺＝形液桶B常來陪懷瑜哥哥。阿珺覺得這里太無聊，來了兩次就不來了，帶著段段跑書院去找柳先生?？晌矣X得書院也不好玩兒?！?/br>
    明長宴心里一愣，脫口而出：“這不就是囚禁嗎?！?/br>
    趙小嵐小心翼翼往前走：“算不上囚禁，常國相和我都能進去看他，每逢十五初一，懷瑜哥哥也能出來玩兒。不過他性子冷，和我們都玩不到一塊兒?！?/br>
    趙小嵐的思維單純，顯然不能同時進行一邊走路一邊思考的高難度行為，于是停下來，頓了頓道：“常國相在懷瑜哥哥八歲的時候回宮了，后來就一直是國相教他讀書，再之后，懷瑜哥哥就成了小國相?！?/br>
    明長宴道：“你停下來做什么，快點往前走?！?/br>
    趙小嵐連忙往前跑了幾步，明長宴又提醒道：“哎等等，別太大聲了，你好好拿著夜明珠，算了，這光太亮了，你拿過來?！?/br>
    趙小嵐將夜明珠遞給他，明長宴從身上撕了一塊料子下來，遮住了其光芒。二人緊鑼密鼓地往樓上跑，明長宴爬得自己雙腿失去知覺時，趙小嵐輕輕開口：“到啦，懷瑜哥哥的寢室?！?/br>
    明長宴心想：這小祖宗真是神仙了，住得這樣高，上個樓能花小半個時辰！

    趙小嵐壓低了聲音問道：“懷瑜哥哥的腰佩放在哪里的？”

    明長宴思考片刻，回答：“應該是里屋。你站在這里別動，我去看看?！?/br>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撲面而來，便是明長宴時常聞到的那股暗香。

    屋內的陳列十分簡單，明長宴躡手躡腳，左躲右藏。片刻后，一塵不染的書桌上，驀地出現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這雙手在桌上摸索一陣子，沒找到腰佩，于是便沿著書桌，摸到了案幾上。

    趙小嵐彎著腰，連走帶爬地蹭到明長宴身邊，用氣音說話：“煙jiejie，你找到了嗎？”

    周圍一絲燈光都沒有，趙小嵐擔心夜明珠的光亮暴露二人的位置，干脆又加了一塊黑色的布，包得密不透風。因此，明長宴找腰佩，只能靠手摸。

    “沒有，你和我分開找。把夜明珠給我，我沒有這東西什么都看不見?！?/br>
    趙小嵐道：“煙jiejie，你是瞎子嗎？”

    明長宴雙手摸黑找到他的臉，在趙小嵐沒有反應過來時，便狠狠地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趙小嵐幾欲痛呼出聲，明長宴壓低聲音，嚴肅道：“不準叫！”

    趙小嵐只得捂著嘴，淚眼汪汪地點點頭，明長宴接過夜明珠，往寢室的西面貓去。

    忽的，他的腰被人搭了一下。明少俠此番正全神貫注地找腰佩，小聲回道：“不是讓你去南邊找嗎，你跑到我這邊來干什么？”

    對方沒回話，明長宴便顧自己一通亂翻，唏噓道：“兔崽子，還挺會藏東西的?！?/br>
    他翻得急了，懷里的夜明珠沒塞好，轱轆往前一滾，發出了驚人的聲響。明長宴心里跳空一拍，連忙跌跌撞撞地爬著去抓夜明珠。哪知道這一下腳絆倒了邊上的書架，上頭的書經過這么一晃動，噼里啪啦地往他身上砸，隨即，那書架也沒有支撐多久，直接轟然倒塌。

    明長宴心里大喊一句：天亡我也！

    慌亂之中，他抱著身后的人往邊上一滾，三圈之后，停了下來：明少俠的腳崴了。

    無妨，他自煙波江上來，渾身上下的毛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崴個腳不過‘錦上添花’罷了。他松了口氣，連忙回頭問道：“你有沒有傷著哪兒？”

    明長宴此刻是個睜眼瞎，眼睛睜得挺大，入眼卻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

    他兀自道：“動靜這么大，他肯定醒了，此地不宜久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