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讀書的生活來得辛苦,卻也單純。她總是被導師發配在實驗室里,養著一窩窩的小鼠,當時感覺枯燥極了,現在想了想,這日子過得真是容易。 如果可以,沈星柏可能希望她能這樣讀一輩子的書吧。 許果想著想著,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床頭的蚊香液亮著微弱的燈光,她坐起身,小心翼翼地下床。 已經很晚很晚,整個白水村都在沉睡,連外面的雨聲都停了。她輕手輕腳地出了臥室,二花還在床那頭熟睡著,嘟噥著翻了個身。 她悄悄掩上門。 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借著一點光,許果立住,看見沙發上坐著的男人。 男人也在看著她。 這么晚,他怎么不在房間里,要一個人坐在客廳? 一束燈光亮了起來。 沈星柏開了沙發旁的落地燈。 “怎么了?”他問她。 “我……去洗手間?!痹S果表情有一點慌亂。 此時此刻,她身上還穿著他的襯衣。 纖細的身體在寬松挺括的衣料下,愈加顯得單薄。 “嗯?!鄙蛐前貞艘宦?,“去吧?!?/br> 他給她留著燈。 她怕黑。 許果別別扭扭地走過去,關上門。 再出來后,她也鎮定了不少,問:“怎么還不去睡呢?” 沈星柏坐在那兒,眼睛里沒有什么生氣,他點一下頭:“就去了?!?/br> 態度很敷衍,打發人走似的。 “你別騙我?!弊吡藥撞?,許果還是不太放心,想盯著他去睡。 他抬起了頭。 燈光下他對著她笑,幅度不大的笑容,其中的情緒不明。 人走到面前,許果還有種在夢游的感覺,沒有躲開,也沒有去制止。 一個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好柔軟的嘴唇。 “晚安?!鄙蛐前乇Я怂?,垂著頭,下巴抵在她的背弓上。 她還算平靜地退回了房間。 關上門,卻發出不小的一聲“砰”,寂靜的夜里格外響。 二花睡眼惺忪地探出了腦袋,半醒不醒,又落了回去。 許果撫摸著胸口,最終,坐回了床上,蓋著被子躺下。 白水村的夜晚,再次恢復靜謐。 天亮了。 衣服烘了一夜,穿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出門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忘了處理濕鞋,可是它們已經干干凈凈地躺在鞋架上了,沒有一滴水跡。 小方從外面回來,提著熱乎乎的rou包子,用油紙包著,塞在二花的書包里:“帶著去學校吃吧?!?/br> 路上仍然泥濘,雨下個不停。 她們共撐著一把傘,往坡下走,走到學校。 “老師你看?!毙iT就在路的盡頭,許果伸手去指。 那水溝看著比昨天的似乎還要大。 但是,一架由木板臨時搭的橋,穩穩地跨在上面,把兩頭連結起來。 說話的功夫,已經有幾個撐傘的孩子蹦蹦跳跳地沿著橋走過,跑進了校門。 “真好啊?!倍ㄍ熘S果,由衷地道。 第14章 出走 放了學,回去的一路上,有水坑的地方,都架著這樣的橋。 許果走到離家不遠處,停下腳步,愣了一下。 她的家門前鋪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遮蓋了泥濘的土路,被雨水沖刷過后,干凈得發亮。 許果懷揣著不可名狀的心情走過去,開了院門。 凹凸不平的石頭硌在腳底,走進屋里,那微妙的觸感仿佛還撓著她,揮之不去。 廚房的一角,放著一小筐臘味,用新鮮的蔬菜蓋著,上面還掛著水珠。 一夜沒回來,總覺得哪里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變得陌生。 許果做了自己的晚飯,靠在灶臺上吃。 吃著東西的時候,她透過窗戶看院子里種著的薄荷葉,下過一場雨,它的葉子長得特別快,一夜之間躥上來了似的。她看著,慢慢地對付著碗里的青菜,這時門外有人喊她:“許老師,有客人來啦?!?/br> 客人?這個點,反正不是二花。許果放下碗走出去,外面卻空無一人。 “小方?”她皺著眉頭,試著叫了一聲。 天上還在下小雨,淋在她的頭發上。 “小……”她叫著小方,出了院門,嘴巴張在原處,卻沒了聲。 她改了口:“mama?” 一個穿著講究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用紙巾擦自己的鞋子,聽到這聲呼喚,抬起頭來對她笑。 雪一樣的膚色,精致的妝容,十年如一日的養尊處優。 真的是mama。 許果怔了怔,隨即就彎腰把她扶了起來:“先進屋?!?/br> 她在這種地方也穿著高跟鞋,院門外不遠處的山路上,讓鞋跟留下了一長串子彈坑。 白莉隨著她跨入院門,舉起手里的繡花小洋傘,遮到她的頭頂。 說了見到女兒后的第一句話。 “也不打把傘就出來了?!?/br> 白莉能來這個地方,比沈星柏第一次追到這里,還讓許果吃驚。 她們有七年沒見面了,自從許果考上大學,去了鷺城以后,兩個人就斷了聯系。 許果拿來了二花在這里穿的拖鞋,倒了水遞在白莉手里,她蹬掉高跟鞋,向女兒說自己來的原因:“星柏那孩子告訴我你在這里?!?/br> “你吃飯了嗎?”許果問。 “你們吵架了?那孩子,電話里脾氣好大噢?!卑桌蛘f完笑笑。 沈星柏一直不喜歡白莉,或者也不算是不喜歡,用“敵視”這個詞語更貼切一點。 “我炒了青菜,吃一點嗎?”許果問。 兩輪對話下來,母女倆各說各的,講的壓根兒不是同一件事。 七年沒見,生疏成這樣。 是白莉先投降的,她嘆息著道:“mama不吃晚飯的?!?/br> 為了保持身材,這個習慣由來已久,到現在都還雷打不動。 許果便去端了那剩下的半碗飯,自己吃,吃著的時候,也告訴了她:“我和沈星柏分手了?!?/br> 正在喝水的白莉,“噗嗤”一聲噴出來:“???” “真的假的?跟我說說?!卑桌蚰眉埥聿亮瞬聊?,和顏悅色地道,“我的寶貝女兒,把沈星柏甩啦?”她這個模樣,慈愛與風情奇異地兼備著,身上散發出迷人的香水味道來,她手里托著的杯子,杯沿上印著半只嬌艷的口紅痕。 mama還是這么漂亮。許果想。 她是紀城最出名的女人,但不是因為驚為天人的容貌,而是來自她為人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 “她就是白寡婦的女兒呀?”轉進靜安中學的第一天,坐在座位上,她就聽見有人在背后議論。 “長得好像也就那樣嘛?!?/br> “嘻,沒你好看,不過既然是白寡婦的女兒,勾引男人應該蠻有一套吧?!?/br> “噓——小心人家聽到?!?/br> 寡婦在字典上的寓意為:丈夫死去的女人。 擁有一個死去的丈夫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白莉是擁有很多很多。 二十歲那年,她跟一個赤貧的男人私奔,生下了許果。在許果五歲的那年,男人生了重病,病榻上纏綿了半年后,撒手人寰。 在那之后,她帶著許果,改嫁了個有錢的煤老板。 那個煤老板在次年突發心臟病,不治身亡。她因此繼承了大量的遺產,后來,又嫁了第三任丈夫。 第三任是位金融高管,出身書香門第,身價不菲。 后來死于食道癌。 第四任…… 白莉輾轉著經歷了不少的男人,她的丈夫,一個比一個有錢,最后,她嫁給紀城首富辛先生?!鞍坠褘D”這名聲,算是出來了。 沈星柏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