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而且河東軍和周嘉行的鄂州兵兩虎爭斗,豈不是正好? 他們只需要隔岸觀火就行。 說不定還能趁此機會一舉削弱實力最強大的兩大節鎮。 九寧看著盧公。 “我只問盧公一句,如果周使君敗了,以我的部曲能抵擋得住河東軍嗎?” 盧公沉吟半晌,搖搖頭。 周嘉行若敗,那就是李元宗一家獨大,他率領幾十萬大軍攻長安,長安根本保不住。 九寧環顧一圈,目光在眾人臉上轉了一轉。 想真正一統河山,需要一個手腕強橫的人以悍然手段和壓倒性的兵力結束紛亂、震懾群雄,否則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太平。過不久又是一派亂世景象。 眾人猶豫不決。 她輕啟朱唇:“那盧公認為,我該不該出兵?” 盧公想起剛才心中那一閃而過的小心思,臉上閃過一抹愧疚,斂容頷首。 其他人也想明白了。 尚書道:“若不出兵,周使君戰敗,李司空勢必要攻長安,出兵助周使君,就是守衛長安?!?/br> 眾人應和。 九寧沒有說什么,冷著臉出了正殿。 眾人對望一眼,有些尷尬。 是夜,炎延率領兩萬禁軍,離了長安。 兩萬身著甲衣的軍士開拔,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似烏云壓城,氣勢雄壯。 九寧立馬山頭,目送大軍離去。 …… 樊進號稱五萬精騎,真正的精銳其實只有一萬人。 他們的目標是阻止長公主九寧回長安:要么奪走長公主,要么讓長公主死在鄂州軍中。 周嘉行知道對方的目的無非是自己或者九寧,直接將一萬大軍分成三路,擺出山字陣型,擋住對方通往長安的所有道路。 樊進本以為周嘉行會甩下大部隊,先逃往長安,不料他居然正面迎敵,驚詫不已。 部下問要不要先等幾日再開戰。 樊進一輩子鎮守太原,這一次終于能夠帶兵出征,心中并沒有多少激動興奮之情,相反,他很恐懼。 他擔心太原那邊會出什么變故,不愿長久消耗,只想速戰速決,斷然拒絕部下的提議。 兩軍在黃河畔相遇,立即開戰。 對方來勢洶洶,鄂州兵沒有準備,差點亂了陣腳,但周嘉行臨危不亂,和以前一樣,身先士卒,親自上陣。 差點潰亂的鄂州兵看到代表主帥的旗幟在狂風中獵獵舒展,如利劍一般直接刺向對方軍陣,無不熱血沸騰。 跟著郎主,殺??! 震天的嘶吼聲回蕩在平原上空,揭開了這場戰斗的序幕。 這時刮的好是西風,風越刮越大,沙石碎土被狂風高高卷起,拍打在雙方兵士臉上,所有人連眼睛都睜不開,憑著一股豪氣和野性,揮舞著各自的武器,朝敵人身上砍去。 漫山遍野都是砍殺聲。 河水洶涌澎湃,波浪翻騰,狂嘯的巨大水聲被雙方兵士沖向云霄的嘶吼聲蓋住,戰鼓聲如雷。 破空聲此起彼伏,一支鐵箭呼嘯著從耳邊擦過,周嘉行側身,躲開那支利箭。 冷冷刀風襲來,斜刺里一把大刀斬下。 寒光閃閃間,周嘉行突然想起九寧皺眉嚷疼時的模樣。 不能受傷。 他神色陰冷如水,眼中寒光暴射,雙臂一揮,舉刀,硬生生震開那雙握著大刀的胳膊。 兩軍兵士都殺得眼紅,整座大地都在震顫。 一個時辰后,樊進慌了。 他發現鄂州兵并不是倉促應戰,他們的陣型穩扎穩打,顯然熟悉在平原上作戰,而且知道河東軍的弱點,專門引他們分兵,逐步消耗他們的精銳! 眼看天色已晚,樊進下令收兵。 接下來幾天,樊進沒有貿然出擊,兩軍進入對峙狀態,時有摩擦,但都沒有出現大的傷亡。 …… 五天后的中午,等炎延率領幾千先鋒軍趕到黃河畔時,戰場已經被一片火海湮沒。 火勢很大,火焰張牙舞爪,高高竄起,滾滾濃煙遮云蔽日,幾里之外都能聽到那噼里啪啦的燃燒聲。 “這里怎么會燒起大火?” 炎延示意副將停下。 “報——”探馬飛馳至炎延近前,“周使君一舉擊潰樊進大軍,鄂州兵獲勝!” 炎延瞳孔微微一縮。 她一路拍探馬傳遞信息,昨晚剛得知樊進和周嘉行都按兵不動,怎么才一夜過去,鄂州兵就勝了? “周使君呢?” 探馬道:“周使君已經收攏兵馬,往長安去了?!?/br> 炎延皺眉。 怕周嘉行這邊應付不了樊進,她特意率先鋒軍走了一條捷徑,可能和周嘉行錯過了。 她立刻掉頭。 兩個時辰后,炎延追上周嘉行。 鄂州兵剛剛經歷一場大戰,身心俱疲,雖然獲勝讓他們情緒高昂,但當看到后方揚起漫天的滾滾沙塵時,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莫非河東軍還有埋伏? 直到認出炎延的旗幟,鄂州兵才松口氣。 炎延快馬加鞭,趕上鄂州兵,見到周嘉行,送上九寧的手書,道:“貴主擔心使君,命我前來助陣?!?/br> 周嘉行接過手書,逐字逐句看完,收進衣襟里。 見他神色疲憊,炎延沒有打擾他,回到自己的隊伍,命副將提高警惕。 幾日后,他們抵達長安城下。 早有一支隊伍等在郊外,烏壓壓一片。 為首那人騎了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一身翻領窄袖錦袍,錦緞束發,朱唇榴齒,顏如舜華。 看到周嘉行,她臉上揚起笑容,如春花初綻,新雪初降。 兵士們怔怔地望著她,大氣不敢出一聲,唯恐驚著她。 “二哥!” 九寧鞭馬迎上前。 周嘉行望著她,驅馬快走幾步。 九寧驅馬圍著周嘉行轉了一個圈,知道他沒有受傷,不過還是下意識檢查一遍,看他身上沒有包扎的痕跡,松口氣,“你回來了?!?/br> 周嘉行目光追隨著她,淡淡嗯一聲。 他的兵馬不能入城,留在城外駐扎。 周嘉行留下幕僚和部將在城外布防,自己只帶了幾十個親兵隨九寧進城。 九寧直接領著周嘉行入宮,看他雙眼發青,皺眉道:“二哥,不如你先歇一天?” 周嘉行搖搖頭,“不必?!?/br> 盧公等人已在殿中等候,他們原本預備了盛大的接風宴,九寧知道周嘉行不耐煩應酬,替他拒絕了,殿中沒有歌舞,只有簡單的宴席。 周嘉行入席,眾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奉承,他話不多,只喝了幾杯酒。 九寧嫌宴席無聊,找了個空隙問周嘉行,“二哥,你是怎么打敗樊進的?” 周嘉行擎著酒杯,沒有看她,輕聲說:“軍器監研制出猛火油車,利用風向,將火油車灌滿油膏,推向對方的軍陣,大火燒起,他們無法保持陣型,一擊即潰?!?/br> 九寧聽得咋舌,“猛火油車這么厲害?” 周嘉行扭頭看她,眼神很專注。 九寧眨眨眼睛,和他對視。 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報——” 侍者尖利的、帶著哭聲的、微微顫抖的通報聲一聲接著一聲,從大明宮外,由南至北,穿過數座宮門,傳入大殿。 滿殿大臣頓時驚坐而起,手中酒杯、碗盞跌落一地。 侍者跌跌撞撞沖入大殿,跪在地上。 “天子駕崩!” 滿殿寂靜。 落針可聞。 良久后,九寧回過神,慢慢抬起眼簾,望著周嘉行。 周嘉行低頭看她,神色平靜。 “九寧?!彼p聲道,“你回去看看,那幾個匣子里放著的是什么?!?/br> 九寧心口怦怦直跳,手心發涼,沒有去看大臣們的反應,站起身,轉身出了大殿。 周嘉行喝了杯酒,目送她的背影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