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
下巴忽然一涼。 周嘉行低著頭,手指挑起她下巴。 “再有這樣的事,不要管我,顧好你自己?!?/br> 九寧愣了一下,記起當時的混亂,嘴硬道:“我那個時候沒有反應過來才會幫你擋的……” 可能自己也覺得沒底氣,聲音壓得很低。 周嘉行凝望著她,沒說話,嘴角挑了一下,眸底浮起幾絲笑意。 他目光平靜,并沒有壓迫的意味。九寧卻覺得仿佛透不過氣來,有點不自在,輕輕拍開他的手。 周嘉行松開她下巴,緊緊握住她的手,扣在床榻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九寧臉更加熱了,想掙開,視線落到周嘉行衣襟間纏著繃帶的胸膛上,動作頓住了。 周嘉行一字一字問:“記住了沒有?” 九寧不答。 周嘉行神情不變,依舊溫和,但溫和中又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東西,他俯身,吻落在九寧眉心。 狹小的床榻,周遭都是他身上的氣息,有點冷,帶著清淡的藥香味。 “九寧,你別出事?!?/br> 他抱緊她,近乎喃喃地道。 如果利刃刺中的是她,他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 她遇到危險,就在他身邊,在他眼前…… 還好她沒事。 他雙臂在微微發抖,九寧能感覺得到。 她咬了咬唇,慢慢抬起手,摟住他的腰。 周嘉行僵了一下,眸中精光閃爍,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 九寧眼睫低垂,睫毛一顫一顫的,就是不看他,動作別扭僵硬,死死地勒著他瘦勁的腰,像是要把他勒死,兇巴巴地道:“別動!” 再看就不抱你了! 周嘉行沒說話,唇角微微一挑。 抱了好一會兒,九寧想收回手,剛動了一下,周嘉行用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摟住她。 九寧悄悄翻一個白眼,吃準了她會心軟么? 她偏不! 她輕輕推開周嘉行,宴席上喝了好幾杯甜酒,藥性還沒散去,手上沒什么力氣,動作軟綿綿的。 周嘉行低頭看她,輕聲道:“懷朗已經抓住行刺的人了,醫士說你得多休息,睡吧?!?/br> 她忙了一天,又受了場驚嚇,得好好休息。 九寧搖搖頭,想保持清醒,眼皮卻發沉,腦袋一點一點的,眸光渙散。 “多弟呢?” 她環顧一周,窗前漸漸浮起淡青色天光,天都要亮了。 周嘉行眼睛微微瞇起,“找她做什么?” 你走了我還是會疼啊,得把多弟叫來。九寧撐起眼皮,“讓多弟進來陪我……” 周嘉行站起來,手放在她脖子后面,讓她緩緩躺下,輕聲道:“別怕,我留下來照顧你?!?/br> 九寧抓著他袖子:“你受傷了……” 周嘉行給她蓋好被褥,“沒事,小傷?!?/br> 九寧沒力氣和他爭辯了,緊緊抓著他的手,“那你別走啊?!?/br> 周嘉行輕輕嗯一聲,坐在床邊,看著她沉沉睡去。 多弟是她的貼身侍婢,晚上會留在她房里守夜。 她平時也喜歡這樣抓著多弟的手睡覺? 周嘉行眉峰輕擰。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九寧也曾這樣抓著他的手入睡。 那時候仿佛很依賴他似的,抓得很緊,可憐又無助的樣子。 然而不一會兒,她就干干脆脆松了手,沒有絲毫留戀。 周嘉行端坐在床榻邊,指腹輕輕摩挲九寧纖長的手指。 幔帳外響起壓低的說話聲,有人進屋稟報事情,懷朗和那人說了幾句話,走到簾子外邊,小聲道:“郎主,都查清楚了?!?/br> 周嘉行挑下金鉤上懸著的紗帳,籠住床榻。 “進來?!?/br> 懷朗低著頭進屋,只能看到腳踏上的長靴和低垂下來的紗帳,看不清其他,晨光熹微,屋中還是光線昏暗。 周嘉行握著九寧的手,朝懷朗做了個說波斯語的手勢。 懷朗會意,走近了些,用波斯語道:“那個侍女原是金州當地豪族送來的美姬,九娘讓遣散所有美姬時,她堅持不肯走,多弟就做主讓她挑一個管事嫁了。她在府中住了一年多,早就和一個管事有了首尾,那管事聽說她愿意下嫁,歡天喜地,馬上就把她接走,還安排她在府里當差,被她鼓動了幾句,就在九娘的甜酒里動手腳……” 周嘉行瞳孔微張,眸光刀鋒一般明銳:“報復?” 懷朗搖搖頭,“不……侍女的目標是郎主您,她沒有武藝,知道沒法接近您,只有九娘這邊出了狀況,她才能找到下手的機會?!?/br> 侍女知道周嘉行這人非常警醒,一般人根本沒法近他的身,想刺殺他的人不是沒有,但大多數還沒接近他就露了馬腳。 她只能從九寧這邊入手。 在府中的人看來,周嘉行被九寧迷得神魂顛倒的,唯有和九寧獨處時,他才會放松警惕。也只有那個時候,他身邊的親兵不敢離得太近。 侍女于是故意強留不走,假意說要嫁給管事,哄管事把她安排進內院,然后混進九寧的院子。 因為太過倉促,計劃是臨時想出來的,侍女布置不周全,完全是在碰運氣。 周嘉行記得昨晚侍女一開始確實是抓著利刃朝他刺下來的,九寧推開他,想幫他擋,侍女那時候似乎很意外,動作明顯遲疑了一下,不過她已經收不住動作了。 很顯然,侍女完全不懂武藝。 他眸光晦暗,問:“沒有受人指使?” 懷朗搖頭:“沒有,屬下已經再三確認?!?/br> 周嘉行:“處以極刑?!?/br> 懷朗遲疑了一下,抱拳,“郎主,這事有點棘手……只怕得告訴九娘一聲?!?/br> 周嘉行皺眉。 懷朗輕聲道:“那個侍女是金州送來的,不過據她自己說,她本名姓周,曾經是九娘的堂姐?!?/br> 周嘉行沉默了。 …… 多弟被帶到一間刑房前。 懷朗背對著她,道:“行刺的人說她是周家娘子,你以前在周家當差,進來看看,有沒有見過她?” 刑房沒有窗戶,空氣沉悶,有淡淡的腐臭味。墻上掛滿各種刑具,隱約可以看到鮮血痕跡。 多弟心中恨意滔天。 經過昨晚的事,九寧會不會責怪她疏忽大意?會不會懷疑她的忠心?會不會另找侍女來取代她? 她不僅讓管事得手了,之前處理美姬的事也是她做的主……都是她害的。 九寧一定生氣了,所以昨晚到今早都沒有叫她進去伺候。 多弟知道,九寧前些天已經派人去找銜蟬她們。銜蟬、金瑤很可能再回來服侍九寧。 偏偏在這個時候,那個侍女破壞了九寧對她的信任! 多弟恨不能撕了那個侍女。 她走進刑房,看也不看墻上血跡斑斑的刑具,直奔蜷縮在墻角的侍女。 侍女披頭散發,身上倒是看不出傷痕,聽到腳步聲,抬起臉。 多弟和她對視了片刻。 侍女臉色平靜。 多弟卻呆住了。 她回過神,指著侍女,道:“她是周家五娘?!?/br> 當初買走她,對她又打又罵,曾經和八娘同出同進,想害九寧、父兄出賣周都督、被族人疏遠的周五娘。 她不會認錯。 五娘卻沒認出多弟,甚至不覺得她眼熟。 多弟站在曾經是自己主人的五娘跟前,只覺恍如隔世。 以前的她瘦瘦黑黑,舉止畏縮。 現在的她穿金戴銀,讀了書,見過世面,眼界開闊,在大明宮的時候,能和那些左右朝堂的大臣來往,宮人們都敬著她。她依然還是她,但整個人的氣度早已變了。 五娘當然認不出她。 她卻記得五娘,所有欺負過她的人,她記得分明。 “賤人!你為什么要害九娘?!” 多弟抄起旁邊長凳上的一條馬鞭,對著五娘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五娘目光呆滯,沒有閃躲。 多弟舉起手,還想再抽,懷朗攔住她,道:“確認身份就好了,先別動她?!?/br> 他看一眼多弟,暗暗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