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滾熱的唇落下,貼著她的唇,堵住她的唇舌。 一口酒液從他嘴中渡到她口里。 舌頭攪在一塊兒,酒液辛辣,因為太過震驚,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九寧暈頭轉向,感覺快喘不上氣了。 許久后,周嘉行才松開她的唇。 兩人都氣喘吁吁。 “這樣才算是約定好了?!?/br> 他看著她,眸子里似燃了兩團火焰。 九寧伏在馬背上,咳了好幾聲。 周嘉行低喘著道:“我答應你。不過你得記住,我就是想要你,不會放手?!?/br> 他說完,抽身下馬。 九寧滿嘴都是他的味道,一時無語,催馬疾走,沒有回頭。 下次絕不會用這種方式和他立約! 第101章 九寧和雪庭匯合, 馬不停蹄,向西行去。 炎延早已經帶著部曲在山下等候。 多弟也被帶出來了。 當然, 周嘉行的人也遠遠跟了上來。 他只是答應放九寧離開, 不表示真的撒手不管。 九寧暫時沒理會身后遙遙綴著的懷朗,找到炎延,要來名冊, 從頭到尾看完, 回望身后沐浴在月色中的陡峭崖壁,已經看不到長安了。 她收回目光, 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 炎延、阿三幾人、能吃的秦家兄弟站在最前面, 后面是沉默的部曲, 風吹亂他們的衣袍,他們神色平靜, 將一如既往繼續追隨她。 他們沒有多大的信念和抱負, 既然跟著她能吃飽飯,那就一直跟著罷! 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能吃飽飯就很不錯了。 部曲們的隊列再往后,是雪庭和他的武僧們,旁邊一隊肩披白氅的兵士,那是楊節度使派來協助九寧的親兵。 雪庭身邊保存著武宗皇帝和崔貴妃的親筆書信、印章、信物以及其他能證明九寧身份的物件,武宗生前并不知道愛妃已經有孕在身,但他依舊做了許多準備。 以前, 那些準備用不上。 因為武宗不希望自己死后崔貴妃淪為被人利用欺騙的傀儡, 他希望崔貴妃能遠離戰火, 平安度日。 現在,九寧需要啟用那些武宗未雨綢繆、提前布置的準備。 這些準備,既有人手,有親兵,也有大筆財寶。 雪庭仍然不贊同九寧的決定。 他認為九寧身份特殊,又生得美貌,這種兵荒馬亂的年代,她應該躲避戰火,遠離中原。 最好逃到南方去,而不是主動蹚渾水。 他甚至覺得周嘉行是個不錯的選擇——周嘉行已經知道九寧的身份,卻沒有想過利用這一點,還為她隱瞞。而且他有可以保護她的能力。 九寧心道,雪庭要是知道周嘉行心里在想什么,肯定就不會這么認為了。 雪庭反對她,不過他依舊竭心盡力為她奔走,按照她的意思,聯絡節度使楊昌,道出她的身份。 楊昌得知九寧居然是武宗的遺腹女,驚詫不已,立刻派親兒子楊澗送來他的親筆信,表示他愿意庇護九寧。 九寧知道,楊昌仰慕武宗,忠心于朝廷,但這份忠心并不足以讓楊昌投效她。 皇室名存實亡,早已經走到窮途末路,在一次次失敗后,沒有人傻到繼續飛蛾撲火。 忠誠如楊昌,也對朝廷徹底失望,盼望著哪方勢力趕緊結束亂世,還天下太平。 他幫助九寧,僅僅只是想為武宗盡一點心力,保護李家的滄海遺珠。 若武宗還在世,九寧這個公主受盡寵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在長安橫著走。 但現在小皇帝都沒人搭理了,誰還把一個父母雙亡、流落民間的公主放在眼里? 想要獲得別人的認同,必須得鼓搗出點什么。 九寧勒馬,迎著撲面的寒風,掉頭往西。 既然要利用公主的身份行事,那么,她會努力做到最好。 如此,方能勝任起這個武宗之女的身份。 這是她自己的路。 …… 大半個月后。 梓州。 廳堂內高朋滿座,正舉行一場熱鬧的盛宴。 屋外滴水成冰,屋內,身著輕薄紗衣、肩披彩縵的胡姬和著歡快的樂曲翩翩起舞,舞姿絢爛,彩絳飛揚。 穿團花衫的侍女和圓領袍的內侍手捧托盤,穿行于溫暖如春的大廳內。 未幾,額頭沁出細密汗珠。 笑聲此起彼伏。 膀大腰圓、年紀約莫四十多歲的梓州刺史盤腿坐在長榻上,手中擎了只鎏金獸形酒盅,一邊吃酒,一邊和身邊的部將、文士大聲談笑。 而在他不遠處,一名文秀青年端坐主位,身邊幾名美貌侍女態度恭敬,為他斟酒。 眾人雖然隱隱以青年為尊,但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梓州刺史身上。 青年一臉和氣,也看著梓州刺史,一副饒有興致的傾聽模樣。 即使被梓州刺史輕慢,也沒有露出惱怒之色。 …… 私宅外,幾只碩大的燈籠高高懸掛,照得大門內外恍若白晝。 鋪了一層黃土的巷道間擠滿各家寶馬香車和等候的奴仆,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嘚嘚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行連夜趕路的貴客騎著馬走到燈光下。 領頭的男人一身墨綠小團花窄袖圓領錦袍,下巴蓄有短須,身材魁梧,相貌堂堂。 僮仆認出他,立刻浮起一臉笑,上前行了個禮,“楊將軍可算來了,使君問了好幾次,說將軍必不會缺席,想來是路上耽擱了,打發人去迎,人才剛走沒一會兒呢!” 楊澗哈哈大笑,下馬,道:“要給叔父準備賀禮,因而才耽擱了些辰光,我是從東門進城的,你們的人肯定跑岔道了?!?/br> 說著話,回頭指指幾匹空鞍馬,馬背上掛滿累累的獵物。 “我親手獵的,拿下去收拾干凈?!?/br> 僮仆笑著應了,請楊澗進門,目光不經意掃過旁邊一人,呆了一呆。 那人剛剛翻身下馬,動作瀟灑利落,楊澗立刻側身示意他跟上自己,態度鄭重。 楊澗是節度使楊昌之子,少年將軍,性子頑劣,除了他父親,還沒人能降得住他。 梓州刺史和楊節度使曾一起出兵平叛,是多年好友,將楊澗當成自家子侄看待,常喚他上門指點他武藝。 每次楊澗來拜望梓州刺史,都是僮仆負責接引。他深知楊澗的脾性,知道這位將軍無法無天,敢當面和李司空派來的使者叫板,還從未見他對別人如此恭敬。 僮仆留了個心眼,仔細打量那個下馬的年輕人。 那人年紀不大,唇紅齒白,膚光勝雪,金環束發,穿一襲紅地鸞鳳銜花枝紋窄袖翻領錦袍,腰束玉帶,佩雙玄魚佩,腳踏羅靴,氣度優雅,英氣勃勃。 一雙烏黑靈動的明眸,目光漫不經心掃視一圈,霎時,白日里在賓客面前大出風頭、被明亮的燈光籠罩的一盆盆殷紅珊瑚盆景立馬黯然失色。 周圍伺候的仆從、護衛被她容光所懾,全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噤聲不語。 僮仆反應過來:原來這位年輕郎君是個男裝打扮的小娘子! 而且還是一位容色傾城的美人。 沒聽說楊家哪一房有這么一個出塵脫俗的絕色,看眼前這小娘子的打扮和舉止,必定出身富貴,也絕不會是楊家從哪里擄來的美姬,她是什么人?從哪里來的? 莫非是楊將軍未過門的娘子?不然楊將軍何必這么殷勤?連小娘子下馬都要一眼不錯地看著,生怕她摔了。 一時之間,僮仆心里轉過無數個念頭。 他走神的時候也沒忘了正事,請楊澗入廳堂外的廊內,讓他稍等,自己先進去通稟。 楊澗臉上笑容不變,小聲對身邊的九寧道:“我向來不愛應酬,這里的人十個有九個和我不對付,他們不敢惹我,殿下跟著我進去,不管誰來同殿下說笑,殿下無須理會。若鄧使君問起,我就說殿下是我從弟?!?/br> 九寧點點頭。 鄧使君就是楊澗稱呼為“叔父”的梓州刺史,日后占據蜀中、登基稱帝的鄧珪。 她雖然穿了男裝,但別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小娘子,自然也瞞不住梓州刺史。但是這種宴會場合,她又和楊澗同行,周圍人只當他們兩人鬧著玩,絕不會當場追根問底,大家心知肚明便是了。 兩人低聲交談幾句,一人大笑著快步走出廳堂,人還沒到,聲音已經飄了過來:“你這小子,說好今早到,怎么來得這么遲?罰酒!” 卻是梓州刺史的兒子親自迎了出來。 楊澗上前和他廝見,開門見山,直接問:“消息是真?” 鄧郎君頓了一下,肅容道:“騙你就算了,難道家父還能騙伯父不成?” 楊澗長長舒了口氣,面露喜色,撫掌一笑,抱拳道:“勞哥哥代為通傳?!?/br> 鄧郎君笑著摟他的肩膀,“就曉得你一心只惦記這個,咱們好久沒見了,先陪我喝幾杯再說。那位未必肯見你?!?/br> 說著撇撇嘴,道,“今天宴會上來了個大和尚,據說是長安的名僧,名號叫雪庭,為了躲避契丹軍逃來梓州,正給我父親他們講經書呢,沒趣!誰耐煩聽那些因果循環?你記住了,別湊過去!” 楊澗微笑道:“我最不耐煩和大和尚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