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吉達端坐馬上,他抬眼看了看沉沉西墜的紅日,轉頭喚來鳳棲,“青龍會與開封城可有異動?” 鳳棲催馬上前,抱拳回稟,“青龍會一個時辰前已然接到了朱成翊,現應該已至徊馬蕩。至于開封城……” “怎的結巴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適才留開封的李善根回事時說了,錦衣衛并無異樣,除了每日與不同的人爭搶青龍會的鋪子,并未有調動的跡象。只得一事較為異樣……那便是好多日未曾親眼見過梁禛了……” “哼!”吉達橫著眉,從鼻腔里擠出一聲輕蔑的哼聲,“任他梁禛就算會飛天遁地,本大爺可不怵他,哪怕他梁禛現在便出現在了徊馬蕩,本將軍亦要當著他的面,先擄了朱成翊小兒,再取那梁姓匹夫的命!” 言罷,他再一次檢查了一遍自己腰間的彎刀和背上的弓箭,緩緩拔出了圓月彎刀沖天一刺,仰天長嘯一聲,揚鞭策馬率先沖出了營莊。身后數十名頭戴鈸笠帽,身著犀牛皮甲的龍門衛士鐵蹄飛揚,緊隨其后,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南邊的徊馬蕩進發。 …… 徊馬蕩位于岳州城外西南,靠近四川方向,與入川的必經官道相距不遠,不少流民、逃犯等無正當路引的“無戶籍”人員不敢大搖大擺走官道,便擇道此處入岳州?;柴R蕩顧名思義便知乃一茂密的蘆葦地,逾萬畝濕地蘆葦一望無垠,因蘆葦茂盛,皆有一人多高,人行其中只覺撲朔迷離,恍恍然不知身在何處,就連馬兒進入這徊馬蕩都會迷路。此時正值春夏之交,徊馬蕩綠潑萬頃,微風過處碧浪翻滾,蔚為壯觀。 徊馬蕩的東邊是岳州的水源地洞庭湖,西面是片小樹林,緊挨著通往岳州的官道,自西南延至南部則是一座大山,喚做思峰山,思峰山的東麓正扼徊馬蕩出口,將徊馬蕩扎成了一個口袋狀,出得這個袋口的南方是一個小山村。 梁禛負手立于徊馬蕩西面的小樹林里,聽著身旁兵卒的回稟。 “稟大人,一炷香前便進入徊馬蕩的青龍會及朱成翊一行至今未從徊馬蕩出來,吉達已率部向徊馬蕩趕來,馮大人問,是否依原計劃待吉達進入徊馬蕩后便封死袋口,行抓捕一事? 梁禛饒有興致的挑眉對身旁的羅成笑道,“咱們今日算是趕上好時候了,青龍會與朱成翊似乎在等著吉達,今日可會有好戲上場了?!?/br> 他樂呵呵地轉過頭,對傳令小卒道,“讓馮鈺暫且勿動,只需保證吉達進入徊馬蕩后,此三路人馬皆不能再退出即可,且先看看他們究竟想做甚,等我命令再行抓捕?!毖粤T復又問道,“思峰山上的陳千戶可曾準備妥當?” 小卒跪著一個拱手,“回大人,陳千戶已然準備妥當,千戶大人說,只要有人想自思峰山逃脫,定叫他有去無回?!?/br> 梁禛左手伏著下頜,嘴角含笑,“本官還準備了人馬想將他們攆入徊馬蕩,看來他們早有預謀于徊馬蕩行某種計劃了,如此一來倒也省事,免了本官不少手腳!” …… 吉達立在徊馬蕩入口,今日莫名的總有些心神不寧,自己刀口舔血過日子,有些陡然升起的直覺不可忽視。于是吉達決定先派人查看一番,小心為上總是沒錯。他招來五名前哨,示意他們三人入徊馬蕩,兩人沿徊馬蕩邊緣查看后再來回稟,五人得令后,自動分作兩隊,沒入蘆葦蕩,分不同方向沿蘆葦蕩奔行。 五名前哨剛離開不久,便有小卒策馬來報,“將軍!將軍!”但見這小卒奔得人仰馬翻,剛到近前便翻身滾下了馬,“啟稟將軍,后方一里地外的村子里,來了一隊錦衣衛,約麼百八十號人,四處搜查jian黨,約麼不一會便會往我處來!” 吉達惻目,“領隊者何人?” “是馮鈺?!?/br> “唔,真是不巧啊,正好梁禛也來了……進徊馬蕩?!奔_權衡了一下是留在原地等候前哨測探承擔被馮鈺發現的風險,還是躲進徊馬蕩面臨未知的挑戰,他決定選擇后者,畢竟馮鈺的威脅就在眼前, 甫一進徊馬蕩,吉達心下不安愈盛。王鏘與朱成翊約定的是,進徊馬蕩后向南行約兩里地,為青龍會與白音截殺自己的所在,如若順利,此時朱成翊應在向南行約四里地靠近出口處。依約定,自己應分兵兩路,一路沖進兩里地殺死白音,一路繞行至四里地擒那朱成翊。但今日不知為何心緒如此不寧,吉達決定臨時改變計劃,不予分兵,一行人直接繞行至四里地尋那朱成翊,如若成功再往回走入兩里地誅殺白音。 吉達率領部眾自徊馬蕩西側向南進發,行至靠近思峰山東北麓附近,走在隊伍中間的吉達猶如獵豹般敏銳地捕捉到,山腰間有夕陽余暉籠罩下反射出來的點點亮光。 那不是植物綠葉的亮光,夕陽光照力不如正午,綠葉無法閃出如此亮光。也不是池塘的光,半山腰哪來池塘,久經沙場的他知道,那是敵人的刀鋒,自己落入對方包圍圈了…… 此時再想先找朱成翊很明顯是不明智的,自己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原路退回也不可能,馮鈺和那百八十號錦衣衛十有八九就在蘆葦蕩外等著了??瓷介g光點的密集度,對方應是有備而來,結合先前馮鈺恰到時機的搜捕行動,自己顯然是被梁禛趕進了他張開的口袋了?!傲盒≠\個忘八羔子,偷雞摸狗設計陰人倒是一把好手,看你吉達爺爺我今日且怎樣教訓你!想捉你爺爺,哼!沒那么容易!” 吉達迅速環視了一下四周,蘆葦深深,自己先于梁禛找到朱成翊是很容易,但抓住了小廢帝又能怎樣,自己又帶不出去,沖出包圍之前先與朱成翊內耗一番那是對自己不負責。吉達決定不再尋找朱成翊了,自己先逃命要緊,如若能讓青龍會打頭陣自是最好,但目前形勢下,找到青龍會又必須要先解決白音,力量沒用在刀刃上,不利于自己逃命。吉達回首望了望自己身邊的五十來名部屬,徊馬蕩出口在思峰山東麓,就這么一點人硬沖實在有難度。 吉達躑躅片刻,低喝一聲,“沿徊馬蕩邊緣走一圈?!币恍腥死^續沿著蘆葦蕩邊緣向前走,如此親自巡視一圈后,吉達恨的銀牙咬碎,因為徊馬蕩已然被梁禛圍了個密密實實。 北面入口有錦衣衛把守,東面是煙波浩渺的洞庭湖,自己一行人皆關外莽漢,十足十的旱鴨子。南面出口為思峰山山口所扼,思峰山上已有伏兵伺候。唯有西面緊挨官道的那片小樹林,自己查看過,未見兵戎,此處貌似可以做為突破口。只梁禛為何獨留一處破綻,明顯有詐,不到萬不得已,吉達并未打算去往西面。 “咱去往東南面等著!”吉達一口吐掉嘴里的野草梗,牽著馬率先往洞庭湖邊走去,“咱莫慌,開路先鋒自有人去做,咱先瞧瞧……”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親要是覺得能看,麻煩點點收藏,給橘柑點動力啊~~~ ☆、出其不意 白音愈來愈覺得不對勁了, 青龍會的探子分明來報吉達已追隨自己而來,為何自己在徊馬蕩等了近一個時辰也不見蹤影。他喚來王鏘, 說出了自己的疑問,王鏘安慰他莫要慌張,自己再派探子查探。 不足一盞茶時間, 探子便回了,面色蒼白,“大當家,大事不好, 徊馬蕩入口被錦衣衛堵死了?!蓖蹒I面色大變, 忙遣人分頭查看南面及西面。白音聞言,心道不妙, 亦派出兵卒將埋伏在兩里開外的吳懷斌等人喚回。須臾,青龍會探子回道,西南思峰山似有伏兵, 其余各處倒未見異樣。 王鏘思忖片刻, 轉頭看向白音, “白音統領作何打算?” 白音拱手,“王大當家,此次受困皆因我家公子而起, 白音自會全力保大當家安全。如今查得西南思峰山及徊馬蕩入口有伏兵,其余各處未見異常,然梁禛既有所準備,必不會只守兩處, 咱們需仔細度勢后尋一處擊破?;柴R蕩東面乃洞庭湖,湖面寬廣,我等如此多人無處尋得竹排,無從渡水。思峰山及山口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梁禛必不會設過多兵力。反倒是地勢平坦的西面及北面入口定然是梁禛布防的重點。咱們有逾五百人,四百多號乃大當家的人,唯大當家馬首是瞻,在下不才,懇請大當家與足下同心協力,守望相助,足下有一計,望大當家斟酌一二?!?/br> “白音統領請講?!?/br> “足下以為,我等理應攻占思峰山……”白音望著王鏘驚疑不定的眼睛,再度拱手,“思峰山地勢高,除了梁禛會因地理優勢放松守備外,翻過思峰山便可很快接近古蜀道入口,意味著咱們只要熬下了思峰山便能逃出生天?!?/br> 王鏘頷首,“白音統領言之有理,但思峰山豈是如此好奪?更何況梁禛尚有伏兵在其余各處,如若不能速速攻下思峰山,我等便將腹背受敵,再難抵抗?!?/br> 白音躬身,“王大當家所言極是,故而白音愿率部攻擊徊馬蕩北部出口,挑戰錦衣衛,為王大當家爭取約莫一個時辰的時間……” 王鏘心中正為朱成翊自個兒偷偷溜了,換了個冒牌貨來糊弄自己不算,還被梁禛圍住了懷恨在心,遂皺眉,“一個時辰亦不足以攻下思峰山,我等分頭行動,還削弱了己方力量,不妥?!苯^不能讓白音再丟下青龍會自個兒跑了,要死也得拉上白音墊背。 白音默然,抬眼望向南面,夕陽僅余一縷余暉,暮色四合,高大巍峨的思峰山如潼潼巨獸屹立眼前。他不是不知王鏘為何非要自己留在他身邊。他思忖良久,方重重頷首,“足下與王大當家一同攻思峰山……” 白音與王鏘商議片刻,決定自扼守徊馬蕩出口的東麓攻山,一則東麓東邊為湖,無需擔心被伏兵夾擊,且距西面最遠,如要馳援,因必須穿越蘆葦蕩,最快亦要近半個時辰。攻山方案既定,王鏘率先派出百余名青龍會私衛于東麓山腳擺開攻山陣勢。 他們手持用蘆葦編織的簡易盾牌,揮舞大刀,以山間林木做掩護便往山腰進攻。陳博衍一看,王鏘竟然率部沖山來了,立時下令眾軍士放箭,一時間漫天箭雨撲面而來。許是知曉此次被困于蘆葦蕩,不拼命便被人甕中捉鱉了,眾衛士高舉蘆葦盾,揮舞大刀皆拼盡全力沖殺,一盞茶時間后,竟有部分青龍會武士已然沖至錦衣衛陣前。 王鏘率部攻山時,白音早已率部繞至錦衣衛戰線東側,此處為徊馬蕩出口所在,此側的思峰山乃懸崖峭壁,草木難生,陡峭異常。為防敵人自此隘口出徊馬蕩,因著崖壁空間狹小,梁禛僅在此埋伏了二十余名軍士,備石塊,巨木,以便推下山崖擊殺敵人,更多的人馬則是埋伏在了隘口外的村莊附近,以便劫殺未被石塊巨木砸死的敵人。 埋伏在崖壁上的錦衣衛百戶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有人自崖壁攀爬上來,當他發現頭頂枯枝雜葉,如壁虎般緊貼崖壁自下而上的白音時,已然沒了時間再推石塊和巨木。無數流星錘自懸崖下飛身而至,緊接著數十支飛爪拋至腳下,尚未回過神來的崖壁伏軍赫然發現白音及數十名羽林衛軍士,已如地獄使者般自崖壁下詭異的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白音率部悄無聲息的清理完了東崖壁,很快便摸到了千戶陳博衍陣線后,一心應付眼前青龍會的陳博衍及部眾完全沒有防備自己身后,立時沒了招架之力。西邊林子里的梁禛在南線戰斗一開始便親自帶隊前去支援,但行軍于蘆葦蕩本就速度受限,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到南線去,一時間,陳博衍帶領的南防線竟被白音與王鏘前后夾擊,沖殺得七零八落。 眼看南面防線已亂,白音正高呼王鏘,欲讓王鏘先行退往思峰山深處,翻越山麓,去往古蜀道。一隊人馬瞬時自蘆葦蕩沖出,領頭一匹赤紅大馬轉眼竟至山腰,馬上一人虎體狼腰,目光凌厲如鷹隼,正是吉達。赤紅大馬四蹄翻飛,竟如吉達般驍勇善戰,于一干錦衣衛阻磕中左沖右突,生生將防線裂口撕得更大。 吉達亦不戀戰,率部便要沖進深山,但見他猿臂輕展,拉開身上大弓,調轉馬頭,三支箭頭泛藍的羽矢帶著勁風竟齊齊射向白音。白音與一名錦衣衛校尉奮戰正酣,眼見一抹藍光已至身前,倉促間右手揮刀護身,左手一把扯過身前的這名校尉格擋??﹪}一聲,兩只毒箭被白音用刀格斷,另一支毒箭伴隨撲哧入rou聲直插那名錦衣衛校尉胸膛。毒箭力道亦大的非常,它生生穿透了身前校尉的身體,箭頭繼續向前,埋入了吉達的左肩…… 箭頭淬有劇毒,一入rou身毒液便隨血液游走全身,一陣眩暈向白音襲來,他瞬間倒地。一旁的巴拉目睹了全程,被吉達半路摘桃還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徑激得怒火中燒。他一拳擊碎了一名錦衣衛軍士的喉骨,手握環首刀,飛身上前,一把扯住身旁疾馳而過的一名龍門衛軍士的馬尾巴,一個鷂子翻身,躍上馬背,右手橫刀一抹,左手扯下已然喪命的龍門衛軍士,奪了馬匹。 他左手食指成環,放入口中,一邊吹響口哨,一邊奔至早已人事不清的白音身邊,長臂一伸撈起白音便也往深山逃去。身后的羽林衛軍士聽得口哨聲,亦紛紛隨巴拉奔向深山。 思峰山上亂作一團,此時梁禛派來的援軍已至,以閃電之勢咬住來不及撤退的王鏘一部,余下軍士則緊追逃跑的吉達與巴拉,深入思峰山。 …… 吉達率眾發足狂奔,至一片柏樹林,吉達抬手止住了部眾,這片林子有點古怪。柏樹高大挺直,皆是經年的老樹,本不是闊冠的樹,竟也長得枝繁葉茂。樹林子黑烏烏的,在墨藍色夜空的襯托下像極了詭秘深幽的海底。吉達止住了部眾是因為他瞥見一只白色的飛鳥竟在飛入林中不遠處折了翅膀…… 吉達勾勾食指,身邊迎上來一名龍門衛軍士,吉達沖這名部將低語幾句,便見這名軍士翻身下馬,持鞭往馬屁股上一抽,這匹棕紅色的馬嘶鳴一聲便往柏樹林內沖去。一行人沉默的看著這匹馬甩開四蹄沖進密林,到了約一射之地,棕紅色的馬頭來不及發出一聲嘶鳴,便猶如被一柄無形的劍齊攢攢自脖頸處切了下來,滾落一旁,馬血噴了一地。 吉達端坐馬上,四下里望了望,發現此樹林乃前進的唯一通道。此時天色已全然黑了下來,在后有追兵的情況下另尋他路已不現實。吉達直了直身子,面不改色,沖貢獻出了馬匹的龍門衛軍士下令,“你爬過去?!毖粤T又示意他解下腰間的圓月彎刀,拿在手中。這名軍士聞言,雖面色發白,卻并不抗拒,他一個抱拳領了命,便緊了緊頭上的鈸笠帽,握緊手中的圓月彎刀,匍匐在地開始向密林中爬去。 剩下的龍門衛軍士依舊默然的立在林外,就著斑駁的月光看著匍匐在地艱難前行的同袍,他一路爬一路揮舞手中的彎刀,果不其然彎刀在半空中遇到了阻滯,他腕間一個用力,果然聽見“錚”的一聲鐵質絲線斷裂的聲音,這名軍士面露喜色復又直起身來上下揮舞一番,于更高處,又先后斬斷了兩根鐵絲線。 吉達見狀,一個示下,又有數名軍士加入了排掃絲線的隊伍中,不及一盞茶的時間,這十余名軍士便已全然沒入了黑黝黝的樹林中再也看不見。又等了一會,密林中依舊毫無聲響,黑洞洞的柏樹林猶如噬人的巨獸,吞噬了進入其中的一切生靈,如此靜悄悄,仿佛連聲音亦被困永夜,無法逃脫…… 吉達冷哼一聲,示意鳳棲牽過一匹主人再也回不來的馬,脫下數名龍門衛軍士的外裳,緊緊絞在一起,綁在一根枯樹枝上,做成了一柄簡易火把。將火把插于馬鞍上,狠抽馬臀,第二匹“炮灰馬”疾馳入林。這一次帶著火把的馬跑得挺遠,直到吉達就著馬兒背上的火把,看見了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自己的部眾,他們身上箭矢林立,成為了繼斷頭馬后的第二批“敢死清道夫”。 此時龍門衛隊伍后方一陣sao動,原是梁禛親自帶兵已經追了上來。顧不得多想,吉達一聲低喝,“進密林,沿著清理出的路向南走!”一眾騎士飛身入林,自動將吉達隔在了隊伍的中后部。他們毫發無損的穿過了絲線區,又安然無恙的經過了箭矢區,直到吉達看見前方遠處背著火把的馬兒猝然消失在了視線中,吉達斷喝一聲,“走東邊這條道?!币恍腥苏{轉馬頭奔向東首的另一條道。奔行了不多時,就著月色的清輝,吉達看見前方山梁出現一塊空地,地上雜草叢生,落葉層層…… 那五彩斑斕的落葉一入人眼,吉達的瞳孔猝然一縮,他高呼一聲,“站??!”,但已然來不及了,伴隨“轟”的一聲,落葉四散飛揚,空地上驟然出現一方橫貫南北的巨大的深溝,溝底竹劍根根直立,隊伍最前方的數十名龍門衛騎士連人帶馬跌入其中,一瞬間生機全無。 饒是暴戾恣睢如吉達,看著眼前死狀慘烈的部下,亦是恨的雙目赤紅。他轉過頭,看向緊追而來的點點星火如撒落人間的天上銀河,他牙關緊咬,“梁禛小兒!你個狼心狗肺的賊匹夫,總有一日待我扒下你的皮,抽出你的筋,本將軍定會挖出你的心,看你這豬狗養的賊子心是否真的有七個孔!”他瘋魔般的死死盯著眼前插滿竹劍的深溝,深溝約一人半高,竹劍長度及腰…… 吉達勒馬后退數步,雙目炯炯,精光四射,赤紅大馬鼻孔大張,“咻咻”的鼻息聲在這詭異充滿死亡氣息的暗夜里直如來自地獄的熱焰燎得人心驚膽戰。不及余下的龍門衛騎士反應過來,但見吉達猛夾馬腹,赤紅大馬仰頭噴出一聲響鼻,健蹄翻飛,直直沖向劍陣大坑! 吉達繃直雙腿,健腰微顫似要與赤紅大馬合二為一,一人一馬猶如地獄羅剎,奔入深坑,踏上陣亡將士的身軀,眼看已至深坑的正中央,吉達一聲嘶吼“絀”,猛抖韁繩,便見赤紅大馬一個仰頭,響鼻一出,后蹄奮起一蹬…… 吉達猶如水上驚鴻,掠過劍陣大坑,穩穩落在了對岸。他一個勒馬,止住了坐騎,轉過頭來。鳳棲聽見他冷如寒冰的聲音傳來,“如我這般,踏上同伴的尸體,躍過來……” ☆、功虧一簣 吳懷斌奮力從白音肩頭那血紅大窟窿中吸出泛黑的毒血, 羽林衛數十人全擠在這一方小小的洞xue里。 “都擠這里做甚?氣都被你們吸完了,白音大人吸什么?出去, 出去,出去!”巴拉手里捏著不知是什么的黑乎乎一坨進得洞xue,嫌惡的將部眾都攆了出去。 他將手中的黑坨坨分作兩部分, 待吳懷斌吸完了,便分了一坨給他,要他吃下去,“快吃, 吃下去你才能活蹦亂跳, 我們都很忙,可沒人能抽出時間來多照顧一個人?!币贿呎f一邊將另外一坨黑色糊狀物“啪”的一聲拍在白音肩頭的血窟窿上。 吳懷斌捏著鼻子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 他坐在一旁看著巴拉熟捻的替白音包扎,“白音統領沒事吧?” “不知道!毒箭穿過了那校尉的身體,倒是被過濾掉一些, 我給他敷了點解毒的草藥, 如若明日能醒來便也無事了?!?/br> 吳懷斌又湊近一些, “咱們要在此處一直呆到白音統領醒來麼?” 巴拉奇怪的看著他,“要不然呢?你準備背著他用你兩條腿逃過梁禛的馬麼?” 吳懷斌撓撓后腦勺,“我的意思是, 萬一梁禛尋來了呢?” “尋來了咱們便拼命唄,反正也只能這樣了。那狗生養的吉達倒是有馬,跑得快,不過正因為他有馬, 你沒見梁禛專心追他去了麼?還好分了個慫樣的來追咱們,不然還沒法尋到這樣一個洞xue藏身了?!?/br> 巴拉說完,起身要走,“起開,別擠這樣緊,白音需要空氣。你若是頭暈,便躺會兒,莫要劇烈運動?!?/br> 吳懷斌沖他咧嘴一笑,點點頭,“我醒得的,巴拉統領放心罷?!?/br> 巴拉走到洞外,望著南方發呆。此處為思峰山西南麓的一處洞xue,昨日逃入深山后便見追兵追了上來,吉達選了南方向逃命,自己要翻越山麓去往古蜀道,便選了個西方。白音身中劇毒,必須馬上處理,自己好不容易擺脫了追兵,火急火燎地尋到此處,才能替白音處理了箭傷,只盼望白音無礙,一行人才能徹底得以脫身。 …… 梁禛負手立在劍陣大坑前,難以置信的望著大坑里堆積如山的馬尸、人尸,及對面路上被馬蹄重力踐踏后的一片泥濘。這吉達果真生猛,如此多陷阱都未能攔住他…… 梁禛恨的后牙槽咬的嘎嘎直響,“羅成千戶可曾追上白音一行?”他轉過頭問身邊的兵卒。 “回大人,羅千戶大人說,白音往西邊去了,跟丟了……” 梁禛氣極反笑,“這白音受了傷,被他部下托著,且只有一匹馬,他羅成手下則人手一匹馬,如此多四條腿的還跑不過兩條腿的麼?” 話音未落,他自己倒是愣住了,他呆了一會,翻身上馬,急促的吩咐道,“連夜搜山,傳馮鈺隨我回府,本官有話問他?!?/br> 守備府書房。 梁禛端坐書桌后,面前書桌上空空如也,他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屬下馮鈺見過大人?!瘪T鈺進門后便看見這樣石雕般的梁禛,心下忐忑。 “你說朱成翊與白音一道皆在徊馬蕩,而我在思峰山上追捕白音一行時,并未看見朱成翊?!绷憾G也不繞彎,直直拋出這樣一句話,“你的探子是不是該換一批了?” 馮鈺驚訝,不應該啊,自己的探子明明看見一名朱成翊模樣的人進了那蘆葦蕩,莫不是朱成翊還在徊馬蕩,自己搜漏了?可也不應該啊,徊馬蕩可是自己親自搜的,搜了好幾遍呢!馮鈺思索良久,抱拳道,“莫不是朱成翊被其他人護送離開了,并未曾與白音一道?” 梁禛冷哼一聲,“我帶隊親自上的那思峰山,我親眼看見巴拉托著受傷的白音騎了他們唯一的一匹馬逃了,其余部眾約莫四五十余人可皆是跟著這兩人逃的,人數上倒是與你得到的消息差不離,只是他們皆是用跑的。你莫要告訴我朱成翊愛兵如子,自己讓出了唯一的一匹馬給了白音,自己甩開兩腿跟在馬屁股后面奔跑?!?/br> 馮鈺更呆了,如若朱成翊未曾與白音一同來徊馬蕩,那么又去哪兒了呢? “吉達向南方向潛逃,我已派前哨去跟蹤。白音一行去往西南方向,應是試圖去往古蜀道,但白音受了重傷,應是躲在了某處,我已下令連夜搜山,你且去跟進?!瘪T鈺聽見梁禛淡淡的吩咐,連忙領命。 “青龍會數百余人并王鏘皆全部捕獲,此次人數太多,便皆關押在岳州府大牢罷,王鏘留守備府看押,子珵且去安排?!绷憾G揉揉額角,“著人去傳令我寢院的衛士過來,本官有話要問?!绷憾G重重的靠向椅背,閉上了雙眼不再看馮鈺。 負責看守梁禛寢院的兩名兵卒來了,見禮過后便小心翼翼地將蔡九娘的話復述了一遍。 “桃?”梁禛可不記得齊韻還有這種對某種食物的狂熱,他總是需要勸說好久才能哄得齊韻張開金口再吃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