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吉達饒有興味地看著朱成翊與齊韻的互動,他想起梁禛那張風清朗月的臉,突然特別想笑。他覺得越來越有趣了,他抱著胸認真的看著朱成翊的臉,覺得自己的計劃實在是太高明了,這次不怕朱成翊不落入寧王爺的網。 齊韻實在不喜歡吉達的眼睛,夜間,朱成翊來到她房間解釋時,她對朱成翊都一臉嫌棄,仿佛朱成翊與吉達對視了這么久,也被吉達的眼睛給染污了一樣。吉達的眼睛讓她不自覺的涌起那次夢魘里看見的鬼魅武士的感覺,糜敗、腐朽,帶著地獄修羅的氣息。她本能的抗拒這種感覺。 “你答應吉達要與他合作了?”齊韻厭棄的望著朱成翊。 “沒有,我只是說我還需要再考慮。姑姑,吉達說他會將我們安全送至我們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我開出一張召寧王爺勤王的天子手諭?!敝斐神错忾W動,顯見得是動心了。 “翊哥兒,你認為你開出這張手諭后便沒你什么事,你擎等著坐山觀虎斗了麼?”齊韻厭棄的眼神里又多了一絲驚訝,驚訝于朱成翊什么時候變這么笨了。 “你能開出勤王手諭,寧王爺便能明目張膽的全國搜尋你,抓捕你,將你禁錮,做他的傀儡。像獻帝劉協,你逃不脫,推不掉,寧王爺就像一個枷鎖,牢牢的鎖住你,而這枷鎖還是你自己帶上的!肅王爺僅派出梁禛私下抓捕你,你便已經焦頭爛額了,那寧王爺派出十萬大軍奔赴云南勤王,直取你的一生,你又該是怎樣的感受呢?”她緊緊的抓住朱成翊的手,“翊哥兒,勿要一葉障目……梁禛是匹狼,那吉達卻是一只虎?!?/br> 朱成翊靜靜地看著齊韻,“姑姑,我沒有人,沒有力量,如果僅等我自己壯大,我這一輩子也就只能窩在云南某個小山村里面了,姑姑希望我一生順遂,便是這樣的順遂吧?” 齊韻無言,她呆呆的看著朱成翊說不出話來,神情恍然。半晌,她木木的開了口,“翊哥兒,你心里是怎樣想的呢?” 朱成翊輕輕的攬住她的腰,他語氣輕松,笑意晏晏,“要是有姑姑一直陪我住在小山村,我便是不去想皇帝爺爺的遺詔也不是不可以,我過的順遂不順遂端看姑姑的意思了?!?/br> 齊韻一口噎住,剛才的凝重氣氛如堅冰破裂般悄然融散,她一把推開朱成翊,含嗔帶笑的望著他,“少貧嘴!看我不打的你滿地找牙?!?/br> 朱成翊斂了笑,捉住齊韻的手,牽至春榻前坐下,“姑姑,我何嘗不知道那吉達就是一只虎,但我不想等太久,我也不能等太久。我要盡快的壯大,就必須與人結盟,與人結盟則必會有所失。只要是我能把握,能承受的,我不介意失去它。姑姑,吉達要我一封勤王詔,我與你便能擺脫梁禛,擺脫肅王,我要吉達護送我們入滇后即撤,我有白音,護送我們甩開幾十個寧王衛軍,不算難事罷。吉達亦是暗地南下,后繼力量不足,總強過甩那梁禛不依不撓的車輪式的糾纏?!?/br> 齊韻看著朱成翊握著自己的那只手發呆,逃難不容易,特別在有難纏的追兵一路糾纏時,對人的精神折磨亦是成倍的放大。她抬起頭,“翊哥兒,要是吉達不按約定及時后撤呢?翊哥兒當如何應對?” 朱成翊眨眨眼,“還沒想好呢……再說,我還沒答應吉達要給他勤王詔,給了勤王詔,天下勢必大亂,百姓喪夫失子,民生凋敝,皇帝爺爺定然也是不愿看見他流血打下的江山被自己的兒孫折騰成這樣。我受點委屈不要緊,我不想讓爺爺失望……” 齊韻望著朱成翊,心疼難耐,翊哥兒總是這樣對自己的罷。從小到大,他僅僅因受自己爺爺錯愛,自己的叔叔們哪一個不視他為眼中釘,他受過多少委屈了,上天依然如此不放過他。她嘆了一口氣,放軟了口氣,“翊哥兒,我不反對你與人結盟,但結盟的對象,一定不能是寧王。你不能給寧王他想要的任何東西!莫怪姑姑偏執,姑姑見到吉達便惡心的慌,與這樣的魔鬼般的人,沒有任何談判的必要?!?/br> 朱成翊望著齊韻,看她如此堅決,無奈的以手扶額,“好好好,咱不與他結盟,省的姑姑不喜,那青龍會呢?” “那王鏘,捉奴兄長以護你安全為由誘你與之結盟,亦不能考慮?!饼R韻斬釘截鐵?!按巳诵难厶?,辦事亦恣意妄為,一看便知沒按好心!” “姑姑……那你認為翊應該如何方能擺脫梁禛糾纏?難道任由他與我們一同入川直至云南?”朱成翊眸色漸冷。 “翊哥兒,奴自會想辦法助你擺脫梁禛,你且勿要理會他人誘惑……” “姑姑!你喚梁禛為夫君,如今你告訴我你會助我擺脫被你喚做夫君的梁禛,其余人等皆對我圖謀不軌,切莫相信。姑姑,翊是男人,你覺得我會更容易接受誰的意見呢?”朱成翊抽回手,直起身來,打斷了齊韻的話,冷冷的說。 齊韻驚呆了,她第一次見朱成翊對自己如此冷眼相向,她抬頭望著朱成翊,腦子轉不過彎來。她伸出手想牽朱成翊的袖子,朱成翊沉著臉,避開齊韻的碰觸,拂袖而去…… 兩日過去了,朱成翊依然沒有給吉達任何回復。大帳里的吉達猙獰的笑了笑,喚來鳳棲,招呼她,可以按計劃行事了。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饼R韻已是兩日不得安睡了,朱成翊終究還是與自己心生罅隙了,如此下去自己還能怎樣幫助朱成翊?因自己與梁禛的過節,朱成翊口上說的不介意,其實還是介意的很罷…… 她焦慮不已,那晚爭吵后,朱成翊已經兩日未再來見過自己,也不知他答應了吉達沒有,如果朱成翊一頭扎進了那個明顯是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自己應該怎么辦?齊韻很想去問問朱成翊,但是她不敢,她深知現在去問這種事定然更加刺激朱成翊,說不準他本不想答應吉達的,自己去一刺激,他便答應了。 不過齊韻很快便知道了答案,因為她看見自己房間里多了一個人,這是一名刺客,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發髻高束,身材纖細,修長健美?!八焙茌p松就擒住了手無縛雞之力的齊韻,不及齊韻開口,一張散發著異香的巾帕便覆上了她的口鼻,刺客將齊韻禁錮在自己懷里,用黑巾蒙了她的頭臉,縱身便帶著齊韻離開了客棧。 齊韻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又看見了那雙鷹睢的眼。吉達饒有興味地看著齊韻,“本將軍發現,你的用處還挺多。還請姑娘恕罪,請姑娘來,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誰叫翊公子如此不聽話呢?!?/br> 齊韻心下慌張極了,她曾被朱成翊擄走過,被梁禛擄走過,算得上是經驗豐富了,但此二人對她都極好,她自是不害怕。只有這吉達,渾身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修羅氣息讓她不寒而栗,她鳳目圓瞪,警惕的看著吉達,“你們抓我一點用都沒有,你莫不是魔怔了?如此逼迫翊哥兒,他會將你們推的更遠?!?/br> 吉達挑眉,“姑娘口齒挺伶俐嘛!有沒有用,過些日子自然就知道了,只要朱成翊能屈服就行,管他愿意還是不愿意?!?/br> 齊韻驚訝極了,這是在肅王爺的地盤,后面還有梁禛在追,吉達便要準備明搶了?她心跳如雷,要是吉達拿自己威脅朱成翊就范,自己便當著朱成翊的面自我了斷吧,既不讓吉達得逞,也能提醒翊哥兒勿要再輕信他人了,自己的命就此交代了也算值得。這樣想著,便覺得輕松了許多,她狠狠的盯著吉達,“你身后還有梁禛,這里還是肅王爺的地盤,當心玩脫了!” 提及梁禛,吉達立馬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他腆著臉,“姑娘還有臉提梁禛?你是如何玩弄人于股掌的,你忘記了麼?不過梁禛也有了新歡,嘖嘖,你們二人倒真是登對的緊,皆是死都不忘風流一場的人物?!?/br> 他看著齊韻驚異的雙眼,咧嘴一笑,“你的夫主最近在開封城逍遙的緊啊,他迷上了一名歌姬。你拋棄了自家郎君,還不許人家拋棄你?”言畢,他揮揮手,著鳳棲將齊韻關押到西跨院。 ☆、營妓 西跨院的房間并不是齊韻想象中的審訊室、牢房的模樣, 她沒有看見滿目的刑具,也沒有牢房必備單品鐐銬、鎖鏈。相反, 這里的房間卻是典型的客房格局,裝點的挺有格調,油光水滑的花梨木桌椅, 正宗汝窯青花瓷茶具,雕花鎏金拔步床,大紅織錦被褥?;谢秀便弊岧R韻有種自己是來做客的錯覺…… 齊韻心下狐疑,轉頭便見鳳棲招呼仆婦抬了木桶, 熱水, 顯見得是要讓自己沐浴,尾隨而入的兩名侍女低眉順眼, 手上捧著大紅鑲金絲線的衣裙。齊韻狐疑更甚,茫然望向一臉冷漠的鳳棲。鳳棲不知怎的好似心情不佳,只冷冷的對她說道, “沐浴更衣后, 速速去前院, 如若太慢惹了將軍不悅,有你好果子吃?!毖援呣D身便走。 房間里只剩了兩名侍女如木雕泥塑般端著衣裙,齊韻滿心狐疑的洗完澡, 終于忍不住了,趁侍女上前替她穿衣時開口問道,“請問二位小jiejie,讓我穿這身衣裳去前院是為何事?” “姑娘恕罪, 奴只是奉命侍候姑娘更衣,旁的一概不知?!币晃皇膛皖^只顧手上動作,并不看她,張嘴便如此回話。齊韻認真打量起眼前的這名侍女,但見她衣領開得甚低,連腦后都露出一大截光潔白皙的脖頸,從自己這個角度看去,可見她連肚兜也無,胸前連綿玉峰若隱若現…… 齊韻心跳如擂鼓,她似乎猜到了吉達想做什么,腦子里一片空白,自己除了兩片嘴皮能說會道,旁的什么都不會。她的狡黠也就在梁禛面前可以使一使,那也是因為梁禛愿意這樣對她,在絕對的武力前,自己的小聰明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齊韻兩腿發軟,癱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這是一件胡服。大紅色小袖袍,薄如蟬翼,領口極低,內里自己眼明手快堅持穿上的月白色繡荷花肚兜若隱若現,腰身緊窄,將纖纖細腰繃得直如三月楊柳,裙擺高開叉,行動間,兩條玉腿若隱若現。她想將自己的褻褲穿上,可褻褲早已不知所蹤。腳上一雙小頭長革靴,襯得兩腿越發白皙修長…… 齊韻死死抱住茶水桌腳不撒手,她害怕極了,自己絕對不能穿成這樣出門,寧愿死在這間屋也不能出門,穿成這樣出去那幫餓狼堆里,自己哪里還能有活路。齊韻渾身瑟瑟發抖,她前所未有的想念梁禛,以至于快要哇哇大哭起來。 吉達進門時便看見緊抱桌腳兀自發抖的齊韻,她跪坐在地上,白皙修長的大腿從胡服開叉中泄漏出來,大紅織金的裙擺襯得那白皙越發的勾魂攝魄。她滿臉是淚,眼神絕望又無助。 “害什么臊,你不是挺能的嗎?陪了梁禛又陪朱成翊,他們你都陪得,我們,你也照樣陪得!我們龍門衛隊的將士可是尸山血海里拼殺出來的錚錚鐵漢!比梁禛與朱成翊這樣的軟腳蝦不知強到哪里去了,為何如此想不開?陪誰不是陪,過了今晚你便會離不開我們的……”吉達的眼中滿是驚喜,他的眼神炙熱又火辣的流連在齊韻暴露在外的大腿上。 “你抱什么都沒有用,跟本將軍出去罷,讓兄弟們都樂呵樂呵!”言罷,他捉住齊韻的手腕輕輕一捏,齊韻只覺腕間劇痛傳來,力量頓失,緊接著整個人便被吉達打橫抱了起來,出了院門。 齊韻哭的肝腸寸斷,到了前院哭的越發的聲嘶力竭了。吉達想將她放下來,她似乎早忘記了自己對吉達天生的排斥,她死死抱住吉達的頭,幾乎要將吉達勒得背過氣去。她的兩腿纏上吉達的腰,身子似乎想鉆進吉達的肚子,死死貼著吉達紋絲不動。她害怕自己暴露在龍門衛隊軍士面前,她一定會被吃干抹凈連渣都不剩的,無論如何都要賴著吉達,讓他殺心頓起,殺了自己也算是解脫了。 齊韻實在太不了解男人了,她與梁禛相處的月余時間似乎并未給她足夠多的經驗與教訓,她一心想挑起吉達的殺心,可吉達迅速升起的并不是殺心,而是色心……他放不下齊韻,便一把托著齊韻纏住自己的大腿要往密林中走去,齊韻耍潑賣橫的同時亦發覺了吉達瞬間變化的行進方向,和她面前龍門衛隊軍士們眼中的驚艷,羨慕,渴望,以及——鳳棲眼中那化不開的nongnong的苦痛…… 彈指之間齊韻松開了手,吉達yuhuo焚身,只顧撫摸自己手上光潔如玉的大腿,不及用力,便見齊韻吧唧一聲掉到了地上。眾人皆呆住,只見齊韻瞬間翻身,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鳳棲,她沖入鳳棲懷中,死死抱住鳳棲的脖子,“吉達將軍!奴心悅這位小將軍,奴不哭鬧了,求將軍成全……” 鳳棲如五雷轟頂,呆立當場,其余眾人亦更呆滯了,連吉達也沒反應過來齊韻說的什么,全場靜默片刻,瞬間爆發出震天大笑。吉達挑眉,面帶調笑的望著緊緊貼著鳳棲的齊韻,“你確定要鳳棲?”見齊韻點頭,他眼中笑意更甚,“可惜鳳棲是個女人,她滿足不了你……過來本將軍這里,我保證不把你分給旁人,你不會受罪的,快過來,乖……” 電光火石間,齊韻緊貼鳳棲的耳,低聲急促說道,“幫我!我助你得到吉達!如放棄我,我便成為他的唯一!”齊韻心如鼓擂,答應我,答應我,快答應!快答應!幾乎又要哭將出來。 “將軍!屬下要齊姑娘陪我?!兵P棲那如寒冰般的聲音有如天籟,在齊韻耳畔響起。齊韻熱淚盈眶,她想低頭親吻大地…… …… 鳳棲領著齊韻往自己房間走,這是她第一次“宿營妓”,她覺得怪怪的,自己怎么莫名其妙便向吉達喊出了如此荒唐的請求……她還記得吉達聽自己說出要齊韻陪時的震驚表情,吉達神情古怪的望著自己,她簡直想將自己一頭碰暈,實在太丟人了??墒钦f出去的話又收不回來,自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鳳棲執意要齊韻,如果是男人之間爭搶營妓,一定是吉達贏,可吉達亦是第一次與女人爭搶一名營妓,斗爭經驗不足,很快便敗下陣來。此次營妓爭奪戰過于勁爆,眾軍士皆有些忪怔,便都眼巴巴的看著鳳棲帶走了齊韻…… 燭影搖曳,鳳棲與齊韻對坐燈下,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澳阋鍪裁??”鳳棲狐疑的看著齊韻。 “我要幫你呀,幫你實現你的愿望,作為你幫我的回報!”極度緊張后,齊韻四肢無力,癱坐在椅子內,“我說,小jiejie,且讓我緩緩,今日我還未曾用過膳呢?!?/br> 鳳棲默然,回想齊韻確實一整天水米未進,怨不得沒力氣了,便趕緊喚來卒子讓擺飯。她不錯眼的看著齊韻用膳,盡管餓了一天,齊韻依然姿態優雅,慢條斯理,小口吞咽,無聲無息,連餐具碰觸的動靜都特別小。沒吃一會,便停了筷,示意撤走。鳳棲睜大了眼,“你如此吃飯,不會越吃越餓麼?” 齊韻抿嘴一笑,“長時間的饑餓后,不宜吃的過飽,此乃養生之道?!?/br> 鳳棲狐疑的點點頭,繼續問道,“你欲如何幫我?”她雖懷疑齊韻的動機,但鳳棲久居軍營,長期與軍士為伍,甚少有機會與女人談心,突然出現一個“萬人迷”的女子,還破天荒的不想攀上吉達這根高枝枝。這樣的一名女子,在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算為與自己同一陣營的,她因著對吉達的執念,亦很想從齊韻身上知道點女人誘郎之道。 齊韻吞了一口茶,她哪懂什么誘郎之道,在那危急時刻,為了誆住鳳棲胡謅的一個承諾還真把她難住了。好在她原本就聲名狼藉,這龍門衛隊軍士皆以為她先后侍奉過兩名男子,讓兩名男子為她癡狂,算得上是水性楊花,拈花惹草的行家里手了。齊韻第一次對自己被冠以禍水紅顏的名頭感到高興,如若不然,這鳳棲哪肯開口救下自己。 自己胡亂說說,這鳳棲應該也會信吧……,齊韻斂下心神,抬眼認真打量鳳棲,不放過鳳棲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鳳棲被一名“情場圣手”如此打量,猶如課業未完成,害怕被師傅發現一般,心下頓時惶惶不安,也不敢看齊韻,只低著頭搓著身上勁裝的角…… 齊韻心下略安,看來在氣勢上壓倒敵人不禁適用于軍事斗爭,也適用于同性之間,她甚至還在心里做了個小小的總結……仿佛自己真的倏然成長為一名情場老手一般,齊韻開口了,“姑娘心悅吉達將軍,將軍自己可曾知曉?” “他……許是知曉的,故而最近都會有意無意的躲著我……”鳳棲的頭更低了。 噢,原來是女漢子倒追不成的戲碼……齊韻心下略安,與齊府里自己院的粗使丫頭九丫心儀齊管事的兒子是一樣一樣的,自己確實略有心得,倒是可以拿來一用。齊韻細看了看鳳棲的臉,生的倒是一張小臉尖下巴,許是常年舞刀弄槍,精神緊張,嘴角過于緊抿,面部線條略硬朗,杏眼,劍眉,眉目間英姿勃發,除了那眉毛過于剛直不符合時下的審美,鳳棲倒也是一名美人。再看她身上,一件天青色圓領箭袖勁裝,黑色蹀躞帶,腳底黑面暗花薄底靴。雙腿筆直修長,身形矯捷健美,標準的男性武士裝扮。 “姑娘可試著做些偏女性化的裝扮,并不是只有男裝才適合作戰。譬如胡服……”她不由得頓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不足二兩布的小袖袍,不自在的干咳兩聲,“當然我指的是正常的胡服,而不是我身上的這件?!兵P棲并未留意到齊韻的尷尬,她正在認真的聽取“前輩”意見,并努力吸收轉化為自己的東西。 “胡服便于作戰,亦能凸顯女性柔美。如若是穿勁裝,姑娘可多選紅色,米色等偏女性化的顏色,抑或領口帶有繡花,袖口帶有滾邊。姑娘不便梳妝,但可帶些配飾,譬如耳墜子,發髻上拈花,帶上抹額……總之,姑娘要記得自己不是男人,男人都愛漂亮姑娘,可不愿娶個兄弟回家作夫人?!?/br> 齊韻頓了頓,端起茶杯喝茶。鳳棲不住點頭,她覺得齊韻說的很對,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男人,吉達怎么可能會接受自己,指不定吉達還生出了被男人sao擾的錯覺,才會如此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姑娘說話的語氣勿要如此剛直,少用喉音,你且試著將聲線吊高些,用些鼻音,聲音便會柔潤許多,姑娘試試看……”齊韻雙目盈盈,充滿期待的看向鳳棲。 鳳棲不自覺的飛紅了臉,扭捏了一陣,又覺得這一任務哪比得過打家劫舍,自己大可不必難堪。有了如此心理建設,她覺得好過多了,清了清嗓子,她試著說了一句,驚訝的發現自己竟也說出了幾分風流婉轉的味道。鳳棲高興極了,剛毅的臉上也充滿了驚喜,激動。 “姑娘當務之急不是向將軍吐露衷腸,而是要自我調整一番,如若一徑貿然急進,更會適得其反,讓將軍越發的厭惡姑娘親近。兩情相悅強調的是’兩’字,要將軍悅你,你需得有可悅之處……”鳳棲崇拜的目光清晰又直白,她快要為齊韻鼓掌叫好了,這不就是自己正所處的尷尬境地嗎,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鳳棲房里的燭火亮至天明,第二日兩人皆快午時才用早膳。甫一出門,便見戰友們曖昧又驚異的復雜目光,饒是鳳棲臉皮厚也鬧了個大紅臉,“只許你們找相好,不許我找姐妹麼?”鳳棲惡狠狠的怒斥那投射賤兮兮眼神的同袍,換來墻角里更加熱鬧非凡的哄笑。 ☆、情愫 朱成翊捏著信箋, 手止不住的抖,這是吉達的來信, 隨信附上的還有一塊中衣角,潔白細膩的杭綢繡有牡丹暗花,正是齊韻昨日所穿。齊韻被吉達擄走了, 吉達在信中說,要自己用一份勤王詔換回齊韻,如若不然他便將齊韻充作營妓。 朱成翊長期混跡宮帷爭斗,最忌受人脅迫, 本就有些猶豫, 此時被吉達一逼,更覺齊韻說得對, 絕不能給吉達他想要的東西,但齊韻又在對方手里,應該怎么辦!自己力量不足以強行奪回齊韻, 不知如若尋求青龍會的幫助是否可行…… 朱成翊捏著手上的青龍玉牌立在路中間, 他望著眼前氣勢恢宏的玉麒麟鏢局, 躊躇不決。開封攬春院與王鏘結盟時,王鏘曾給自己這塊青龍會的青玉牌,這是青龍會的最高級別信物, 帶著這塊信物,朱成翊可往青龍會任何一個堂口,任何一家店鋪尋找最高管事,可委托管事協助通傳青龍會大當家。青龍會的店鋪都有一個暗藏的八陣圖于店門右側第二根廊柱上, 八陣圖共分九幅對應青龍會不同的九個堂口,每個堂口均在多地開設有多種產業,面前這家玉麒麟鏢局右側第二根廊柱頂端便赫然有個八陣圖的龍飛陣圖案。 朱成翊咬咬牙,下定了決心,邁步走進鏢局大堂,面對迎面走來的小二,他展開右手,一枚青玉玉牌赫然露出。小二神色大變,恭謹的將朱成翊及白音一行人引進內室,稍作安頓后迅速往后堂跑去…… …… 梁禛正在與面前案幾上一只燒雞奮戰不休,“子珵,嚴戈嚴守備與你交割的五百軍士可曾安排妥當?咱們最遲明日晚間便要收網,還有明日白日時間可做準備,各項事務務必要快些?!钡玫今T鈺回復后,復又轉向右下首,“今日朱成翊與吉達有何異動?” 聽見梁禛問話,右下首一名矮小黑瘦的錦衣衛軍士放下手中的酒盞,他抑制不住眼角曖昧的調笑,“回大人,朱成翊除了昨日去了一趟玉麒麟鏢行外,今日白日倒一直縮在莊子里未曾出門。至于吉達……剛才屬下還在與羅成千戶大人說笑呢,那吉達死到臨頭了還抓緊時間去朱成翊住處偷了一名歌妓回營作營妓。昨晚可是熱鬧得緊,吉達與他屬下爭搶這名歌妓爭得面紅耳赤,那下屬也是個不長眼的,怎能與自己長官搶一名營妓,聽跟哨的肖七說,那下屬好似是吉達身邊的女衛侍鳳棲……” “哈哈,鳳棲不是女人麼,為何與男人搶女人?莫不是這鳳棲愛好特別?”馮鈺滿面紅光的插進來望著黑瘦軍士,眼放異彩,“你讓肖七多看著那鳳棲,回頭給咱們講點新鮮的……”一干軍士皆興沖沖的望著黑瘦錦衣衛探子,獵奇、嗤笑、興奮,各種眼波震的屋內溫度都上升不少。 梁禛驚訝的望著堂下那群春情萌動的下屬,手中的雞腿都忘記了啃。歌妓,據自己所知,那朱成翊身邊除了齊韻可沒有旁的女人了,畢竟逃命要緊,女人隨時隨地都可以找,除了有特殊意義的女人,誰會帶個拖油瓶逃難。他只覺太陽xue突突跳的厲害,心里也晃蕩的生疼,那歌妓可是齊韻?也不知昨晚齊韻怎么樣了,現在還好不好……他一點都無被拋棄后見到拋棄自己的人倒霉而產生的幸災樂禍感,而是擔心極了,甚至第一次后悔自己沒有親自去做一名前哨。 營妓……韻兒哪里受過如此侮辱,饒是她再狡猾,也只是一個姑娘家,那么多如狼似虎的龍門衛軍士,隨便一個都能把她碾成渣,梁禛擔心的心都揪起來了。韻兒會不會受辱后想不開自尋死路?梁禛的心砰砰砰狂跳起來,他坐不住了,扔開雞腿,噌的一聲站起來,對上黑瘦屬下探究的眼,“你自己去換下肖七,盯著吉達,讓肖七現在來見我!”末了又補充一句,“現在便去!” 書房內,梁禛兀自轉著圈,馮鈺立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大人!準備工作尚未完成,咱們不可提前行動,岳州西南角與北城門的工事尚未完成,不能使用。大人切不可莽撞行事!” 梁禛停下腳步,抬眼看了看馮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我知道,只是想問問肖七,沒旁的意思……” “大人,只一個女人而已,大人務必要以大局為重!”馮鈺趁火打鐵。 “嗯,我知曉……”梁禛頹然坐在椅子上,心中如油煎。 肖七很快便來了,他細細描述了當時的情景,“那營妓是被吉達抱出來的,到了前院,不肯下地,死死摟著吉達,于是吉達便抱著她走向一旁的樹叢,想就地泄火??刹恢醯哪菭I妓突然掉地上了,然后撲向了鳳棲,也不知鳳棲又受了什么刺激,便與吉達爭執起來,最后吉達做了讓步,任由鳳棲帶走了那營妓?!?/br> “那營妓什么模樣?”梁禛覺得自己正在受錦衣衛最常用的“站重枷”之刑,自己肩膀上正放著那兩百多斤的重枷,扔不開,掙不脫,快要被壓的累死了。 “屬下離太遠,看不大清楚,給人感覺模樣挺柔弱的,身材也是玲瓏有致,沒想到這么小一人兒聲音倒是挺大,哭的一唱三嘆的,從頭哭到尾……” 梁禛心如刀絞,這么說來一定就是自己的韻兒了,那天殺的朱成翊也不知在做什么,連個女人都看不好。他也未覺得自己的邏輯有什么不對,齊韻雖為掩護朱成翊離開了自己,那也只是暫時的,齊韻依然是自己的,只是暫寄在朱成翊處而已…… 梁禛壓下心中痛楚,伸出食指朝肖七勾了勾,讓肖七靠近些,“來!與本官說說,吉達的布防及周邊環境是怎樣的……” …… 吉達端坐書房內,等著王鏘的回復,昨日吉達便得知朱成翊去了青龍會在岳州的堂口?!氨緦④娋椭?,此計定然行得通!那朱成翊何曾受過如此脅迫,他定然會乖乖的匍匐在寧王爺腳下的……哈哈!” 沒聽見那習慣的女中音的附和聲,吉達轉過頭看向鳳棲,突然發現鳳棲今日有些不同尋常,他認真的端詳了一番,對了!今日鳳棲穿了一件正紅色圓領箭袖勁裝,腰間墨青色蹀躞帶,玉框鑲金帶板,額間一抹正紅鑲金邊抹額。襯得人也變得愈發唇紅齒白,英姿颯爽。 “嘖!今日鳳棲小將軍為何如此好看?”吉達將身體壓向右側手肘,身體前傾,嬉皮笑臉的調笑,“莫不是昨夜太銷魂,今日才顯得特別的不凡?” “呸,休要混說,我也需要好姐妹拉拉家常,你以為我跟你們臭男人一樣?時時想著那種齷齪事……”鳳棲啐了一口,惡狠狠的瞪向吉達。 “呦,不想那齷齪事,你留個營妓在屋,折騰一夜,合著都在蓋著棉被聊天?”吉達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