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被他這么直勾勾的看著,奚嫻扯了扯他的衣領,轉眼就閉嘴不說話了。 他彎了彎唇邊,甚么都沒做。 只是等放下奚嫻的時候,才在她耳邊溫柔戲謔道:“嫻嫻變沉了好些?!?/br> 奚嫻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抱著肚子癱在床上,慢慢卷成一團,閉眼囁嚅道:“不是因為你,我怎么變這么重,臭男人?!?/br> 他看著奚嫻睡著,才去書房處理政務。 奚嫻本以為他知曉自己不配合之后,便不會再來勉強了。 畢竟她還挺了解這個男人的,他并不是那種會不厭其煩教導,耐心友愛平和善良的人,相反,看似有耐性,實則脾氣非常差。 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嘲諷人,只是面無表情,但卻放棄了對奚嫻的任何教育問題,任憑她隨波逐流也毫不在乎。 奚嫻破罐子破摔,于是到了快要臨盆前的兩個月,身體素質仍舊不太過關。 隔天她又一次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從床榻上抱起來,這人還為她準備好了衣裳,簡單雅致,又不至于叫人絆倒,耐心的為她解開衣帶,把睡得無比混亂的肚兜帶子系好。 期間她萬分不肯配合,從喉嚨里發出兇巴巴的聲音,企圖讓他放棄,但他不僅沒有放棄,還趁機吃了一把嫩豆腐,害得奚嫻哼哼個不停。 等她終于清醒的時候,已經整齊穿好了衣裳,呆呆坐在桌前茫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托腮。 對面的衣冠禽獸對她微微一笑,學她托腮,歪頭溫柔道:“今日繼續?!?/br> 其實她無甚所謂,即便覺得不耐煩,但時間久了,便也習以為常不再有任何的反應和想法了。 奚嫻被他扶著,繞了最近的小片宮墻走了幾步,便已經扶著腰氣喘吁吁,于是又被抱了回去。 生產在即,她的體力卻差得可以,其實就連奚嫻自己,回想起上趟生產時的困境,多少會有些不如意。 只是她并沒有多少恐懼的感覺,至少對于她而言自己身處險境時的困窘,全然無法令她產生任何害怕的情緒。 奚嫻自己也覺得奇怪,記起真正的自己之后,就好像換了一個人格,對于許多事情都麻木而冷漠。 仿佛夜里若是不妄想被人遭受痛苦和折磨,就不能快樂的入睡了,因為加諸于自己身上的痛苦,對于她而言全然沒有威脅性。 本質上,奚嫻就是那種不太自愛的姑娘。 等到臨盆之前幾日,奚嫻只會在宮殿里走動幾步了,男人始終寸步不離的陪著她,令她覺得厭煩而冷漠,可大多數時候都會擺出一副倔強撒嬌的小模樣來唬弄過去。 其實彼此都知道,那樣的感覺干巴巴的像是在嚼蠟,絲毫都無法引起溫情的共鳴,也只是在掩飾即將發生的某些事情而已。 某日夜里,蟬鳴細碎而繁復,奚嫻坐在床榻之間,微笑著對他托腮:“我都這么聽話了,你要不要獎勵我?” 男人正在離她稍遠的地方習字,其實沒有奚嫻的時候,他一般都是清晨習,只由于奚嫻是個麻煩精,于是他并沒有時間處理自己的閑情習慣。 他蘸了墨汁,略笑了笑:“想要什么?” 奚嫻眼巴巴看著他:“要jiejie……” 男人閑閑打斷道:“不好?!?/br> 奚嫻氣得跺跺腳:“你怎么這樣,出爾反爾?!?/br> 他冷淡道:“朕何時答應過你了?” 他確實并沒有答應過她,但奚嫻認為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呀! 她急得開始流眼淚,抽噎道:“你怎么好這樣的!” 男人也知道她不是真的在哭,于是語氣平平道:“眼淚擦干凈,數到三?!?/br> 奚嫻抖著肩膀嗚嗚啜泣道:“才不要!我不哭你也不給我jiejie,哭也不給我jiejie,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 她哭得可傷心了,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都白費了,于是鬧騰得更煩人,吵得人頭疼。 男人把筆桿子一扔,再也沒來管過她。 他走后片刻,奚嫻把眼淚擦干凈,沒事人似的躺倒在床上。 他是不容易上當的人呀。 從前待她這樣縱容,只要她一哭,就能有糖吃,只可惜現在卻不同了。 奚嫻再怎么哭,只要不是真心的,他都不予回復。 可是她生產的時候,就是想要嫡姐在呀。 奚嫻轉了轉眼珠,又覺得無可奈何。 這段時間無拘被陸宗珩看得很緊,大多數時候都在學習處理政務,又勤勉修習,總之就是沒什么空閑。 唯一有空的,大約便是吩咐下去,做些母后歡喜的小點心呈上去。 奚嫻早就沒那么喜歡這些了。 她愛吃甜食,只是因為自己從前喜歡吃,所以總是不免習慣性的往嘴里塞一些,兒子送上來的,她便更不能拒絕了。 看來找無拘也是沒有用的。 后頭兩天,奚嫻都沒怎么見到陸宗珩。 她捧著肚子,又覺得萬分無奈起來。因為奚嫻有種預感,自己很快便要生產了,或許是在什么意外的時候,總之,并不能控制罷了。 若是在那之前,她還沒有說服陸宗珩的話 那么,可能下半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嫡姐了哦。 雖然有些沮喪,但其實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呢。 奚嫻這么想著,又愉快起來。 如她所想,直到生產那一日,陸宗珩都沒有再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奚嫻破了水,但只是很平靜的叫來的春草,并被扶著一路去了產房,從頭至尾都從容而優雅。 產婆很少看見皇后這副模樣,平日隨著大夫為她看胎位,并多加囑咐的時候,皇后永遠睜著一雙懵懂茫然的眼睛,聽完以后默默看著皇帝,一副毫不知情,全然置身事外的樣子。 而現在,就恍若換了一個人。 寧靜而漠然,似乎生孩子的人根本不是她。 奚嫻轉頭對秋楓一字一頓道:“去請陛下來?!?/br> 秋楓為難道:“娘娘……陛下現下正處理公事,奴婢即便……” 話音未落,卻見奚嫻似笑非笑看著她,悠悠然吐字道:“哦?” 秋楓只覺背后生涼,面色麻木低頭。 她知道,主子早就知道自己是陛下派來的人了,從更早的時候就是,只是總以為奚嫻不懂,于是心安理得的想要繼續下去。 可惜了…… 不過陛下也說,娘娘發覺時,她不必勉強,照做便是。 她很快便聽從命令退下,奚嫻被服侍著仰躺在床榻上,慢慢合上眼,似乎睡著了一般。 產婆沒見過這樣的產婦,生孩子便是過鬼門關,皇后卻像是事不關己一樣,或者說,像是不在乎孩子和自己的生死。 等待了許久,奚嫻的陣痛愈發明顯,可卻只開了四指,還沒有等到發動的時候。 產婆叫她忍耐片刻,奚嫻笑了笑,溫和道:“麻煩你了?!?/br> 產婆惶恐道:“哪里哪里……” 她合上眼的時候,便感覺鈍痛襲來,由于身子過于柔弱,所以疼痛的感覺在她身上加劇,奚嫻的額頭汗涔涔的,輕緩有律的呼吸著,卻發現自己腦海中俱是一人的樣子。 希望他來,又希望他別來,這種矛盾的心里,她不知是怎樣產生的,以此為恥,卻隨著疼痛無暇理智。 很快,她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只是過了片刻,她才聽見有人在她身邊俯身,在她耳旁不遠不近的地方,溫柔道:“……嫻嫻?!?/br> 奚嫻猛然睜開眼,便見那人微笑的唇,還有淡似琉璃的眼睛。 知道她不懷好意,這人還是來了。 第94章 奚嫻仰倒在床上,渾身上下透著無比的乏力感,發絲汗濕而晶瑩,她用力攥著女人的手,眼眸有一瞬間泛著水光。 余光中,她看見嫡姐的樣子,跪坐在她的身旁,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面容像是冰雪一般冷漠,又似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這一生,都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女人了。 身材高挑而纖細,貌美而富有情cao,沒有任何男人可以駕馭這樣的女人。 不過,嫡姐也不是女子。 雖非巾幗,卻勝過任何女人,擁有恰到好處的容貌,以及一雙睿智而冷淡的眸子。比任何男人都剛強堅硬,更比任何男人都溫柔。 因為她們是“同性”,所以她可以理所當然的理解奚嫻。 奚嫻靜靜看著這個人,卻知道她不是真的。 不過她記得陸宗珩上輩子對她說過一句話。 真真假假,假也似真。 如果不是真的,持續一輩子那么長,那么也成了真的。 相比較奚嫻復雜的眼神,嫡姐的神色卻更從容不迫,強大而耐性的氣場令奚嫻安定下來。 是發自內心的安定下來。 因為奚嫻知道,自己終究是世俗人眼中“卑劣”并無法理解的那一類人,本性殘酷,自私自利。 那么,就讓她更自私一點,又有什么不好,仗著嫡姐的縱容,她可以令自己更舒坦一點。 所以從今往后,她都不會有任何愧疚感。 至少躺在床榻之間的時候,奚嫻是這樣想的,并堅定不移的認為,她一定沒有錯。 她還沒有發動,但卻已經覺得透支了體力。痛覺和乏力感讓她無法徹底思考自己的心情,所以只能依照本能,一往無前。 或許是先頭盼著他來,實在盼了太久,以至于現下都已經無法再打起精神來生孩子。 女人安撫的輕觸了她的額頭,為奚嫻撩開額發,溫柔道:“嫻寶不要擔心,今后一切都會順暢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