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她若有所思看著奚嫻,含笑道:“嗯,起身罷?!?/br> 崇妃道:“最近小公主恰在換牙,只是本宮總也說不聽她,想來也實在煩惱?!?/br> 奚嫻只作沒有聽懂崇妃話中的含義,于是沉默以待。 崇妃倒是一笑,艷麗而精致的臉上帶著一點嘲意,搖搖頭,終究沒有說什么。 那段日子皇帝很寵奚氏,但卻沒有升過她的位分,而且奚家都已經被抄了,總而言之身為罪臣的女兒,身上的氣勢又單薄而憂郁,就像是被剪掉了頭的麻雀,只知道揮舞著翅膀到處亂撞。 遞去的橄欖枝也不肯接,對她生的小公主更像看仇人一樣,很明顯的漠視又無措的神情,叫崇妃有些不悅。 不過畢竟她這樣只靠著美貌上位的女人,早晚是會被厭棄的,所以身為悠然自在的上位者,實在沒必要為了她勞動筋骨。 賀太后懷中的小皇子嗷嗷哭起來,奚嫻卻還在愣神。 一旁的宮婢對崇妃道:“六皇子少見生人,怕是聞著味兒,心里不開心了?!?/br> 奚嫻一抬頭,卻聽崇妃略帶不滿,對她隨意道:“你退下罷” 可是奚嫻卻滿心倉皇,一顆心勃勃跳動個不停。 她不知道自己胸口熱血四溢的感覺是什么,但卻知道自己無能又弱小,甚么都做不了,就連回頭冷笑的勇氣都沒有。 賀太后又看著奚嫻的背影笑道:“怎么瞧著像是不大正常,哀家還道應是個伶俐的?!?/br> …… 她回過神來,慢慢抱著膝蓋,看著窗外的斜陽。 在她善良單純的時候,即便有人傷害了她,也只會自己慢慢舔舐傷口,可如果當初在御花園里,崇妃遇見的是原本的她,可能事情就全然不同了。 奚嫻去了賀氏宮里,和賀太后一道品了茶點。 賀太后想要與她交好,所以連選秀時的臉面都可以不顧,又在庫房中尋出了一張套前朝的十二仕女圖,只說聽聞她頗有些雅好,只是一點小禮,并不成敬意。 奚嫻倒是有些好笑,只是頷首道:“如此甚好,不過兒臣倒是不曾給母后帶什么禮兒?!?/br> 賀太后淺笑道:“無事,本就是哀家臨時起意?!?/br> 賀太后的心思,她不會不明白。十二仕女圖,乃是貞德烈女圖,此舉不過是諷刺她罷了。 果然,下一瞬,賀氏便道:“皇后也是性情中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哀家是太后,如此便負有責任來教導你。如今朝臣們雖明面兒上不說,但心中都對于你選秀時的行徑有所不滿?!?/br> “你也知曉,一國之后不能有污點,哀家還是奉勸你一句,善妒者非是賢婦?!?/br> 奚嫻托腮,又攤攤手道:“那要怎么辦呢?兒臣好生惶恐?!?/br> 賀太后略一皺眉,只覺得面前的女子多有些陰冷氣勢,與瑾容曾與她說過的柔弱心機毫不匹配。 奚嫻又微笑起來:“這樣說來,兒臣不若回去告訴陛下,要他納了太后您當妃子。嗯,此舉豈不一舉兩得?” 賀太后的面容煞白,難以置信道:“你、在說什么?” 奚嫻平鋪直敘道:“您喜歡上繼子不是一日兩日了。就連宮中最普通的婢子都知曉的事情,難道您以為只是個秘密?” 她帶著惡意笑道:“您不知道么?您看看您的穿著,您的打扮,聽聽那些流言蜚語,不要被自己宮中環繞的忠仆麻痹了雙眼,其實您惡心的情思……簡直昭然若揭呢?!?/br> 她說著,垂眸為賀太后倒了一盞茶:“陛下當然知道這些,他也覺得惡心,不過介于您不過是個尋常路人,也沒什么好在乎的?!?/br> “只是您難道沒有發現,太子都很少親近您么,不管您使出多少的精力,他從小都不肯親近您?!?/br> 賀太后恍惚起來。 是啊。那孩子自從懂事起,便很少見她,不論她背地里為小太子做了多少,亦或是多么想要親近他們父子,那孩子總是戒備又疏離的看著她,恭敬有禮的同時,帶著和他父親同樣疏遠的距離。 “知不知道為什么?” 賀太后捧著茶盞,異樣的香味傳入鼻尖。 “因為啊……太子嫌您惡心。一個將近三十的老妖婦,穿著如此放蕩……啊,還妄想著他的父親!換做是你,是不是想想就反胃?” 賀太后的心口亂跳,想起年輕男人的背影,張揚明媚的紅唇雪膚也掩飾不了她的倉皇和隱隱的絕望。 她美眸泛著寒氣,豐滿的胸脯起起伏伏,尖厲道:“奚氏!你在說什么!你瘋了?” 奚嫻把茶遞給她,自己也喝了一口道:“兒臣沒瘋,說的也不過是事實罷了。您的那些齷齪心思,其實眾人皆知,就連您的外甥女——瑾容jiejie都知道哦?!?/br> 賀太后很少有的覺得羞恥,就像是自己唯一的遮羞布被扯掉了一樣。 她神思恍惚的喝了幾口茶,帶著奮力的意味,卻聽奚嫻咯咯笑道:“嗯,不信的話可以到處打聽打聽哦,不過他們自然不敢說實話。只是你再想想你自己的yin蕩行徑,還有那幾個小太監的模樣……” 賀氏起身,鬢發散亂,倉皇道:“休要胡言亂語,你——” 奚嫻擺擺手,松快起身,緩緩擦拭自己是手指,溫柔悠緩道:“忘了告訴您,這也是兒臣最后一次來這里了,畢竟您這兒的空氣都甜得發膩,叫人惡心至極?!?/br> “他也說,您是愚昧的可憐人?!?/br> 賀氏第一反應便是,皇帝不可能說這種話,畢竟他是個有涵養的男人,可是轉而又恍惚起來。 奚氏是他的枕邊人,如果他真的說過,也只是對奚氏了。 她真的這么惡心么? 不過是……喜歡上自己的繼子而已。先帝這么老,身上帶著腐朽的異味,她戀慕上年輕有為的男人,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真的很齷齪么?真的很惡心嗎?他真的覺得……她只是個愚昧的可憐人,而不是什么美貌卻不可得的女人,不是甚么近在咫尺,卻只能來世相親的女人么? 只是個愚昧的可憐人……或許還有點令人反胃。 奚嫻離去時緩緩放下衣袖,剔了剔指甲道:“回宮罷?!?/br> 奚嫻站在燈火昏暗的宮殿里,忍不住捂著面頰,過了半會兒微笑卻慢慢擴大,近乎裂到了耳根。 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快樂了。 一點香碎就能做到的事情,終究是比真正用匕首刺出鮮血要失了樂趣,不過她真的很期待呢,實在太期待了。 賀氏會不會上吊自盡呢? 亦或是容顏蒼老,然后痛苦到自閉,在惶惑中過余生呢? 她嗅了嗅袖中剩余的半截香料,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可溶于茶水,也能被點燃,陸宗珩上輩子不知道對她用了多少,才使她變成了那副樣子。 如果真的上吊自殺的話,賀氏真是沒用極了。 這點用量,頂多讓她誤以為那些都是事實,然后忍不住自我懷疑到死,憂郁到快要瘋掉而已吧? 她可不是為了上輩子的輕視來報仇的,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年輕的少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慢慢松了口氣,卻看見男人早已靜默無聲的坐在宮殿的某個角落里,溫雅交疊著雙手,冷淡的看了她許久。 奚嫻忍不住后退幾步,又乖巧笑起來。 第86章 奚嫻捧著懷孕的肚子,站在原地靜默著歪頭,男人把玩著手上的扳指,冷淡的審視著她。 奚嫻笑了起來,開口道:“你怎么這么看著我嘛?” 男人道:“你方才去太后宮里了?!?/br> 奚嫻點了點下巴,微笑道:“是啊,不僅去了太后宮里,而且還給她下毒了?!?/br> 男人淡色的眼瞳有瞬間的收縮,靜靜看著奚嫻的時候,就像是看著一個天性頑劣的孩子。 奚嫻苦惱道:“你怎么都不生氣啊,我想看你生氣的樣子啊?!?/br> 他冷漠道:“你還懷著孕,就沒想過要給我們的孩子積德?” 奚嫻歪頭笑起來:“積德是什么?你難道真的以為會有神佛這種東西,就算是有,他們都這么完美了,為什么還要在乎我們的好壞?” 奚嫻的歪理很多,他實在懶得與她辯論下去,因為說得更多些,她還有更多的話來搪塞,在奚嫻失去記憶的時候,他很多次用她從前說的話來試探。 可奚嫻大多都表現得很茫然,即便是絞盡腦汁,也沒有辦法搪塞那樣的言語。因為她本心深處是那樣想的,所以無論如何都沒法反駁這樣的觀點罷。 男人唇線微勾,嗯了一聲道:“看來你已經記起來了?!?/br> 奚嫻得意的甩了甩完全不存在的尾巴,笑瞇瞇道:“可是我現在懷孕了,您沒法用那招對付我呢?!?/br> “啊咧,該怎么辦呢?難道要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么?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啊。畢竟你這么篤信佛教的話,是不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奚嫻微微露出的舌尖,略帶鮮紅,一張雪白柔軟的臉上,嵌著一對漆黑無神的眼睛。 每當她帶著惡意的時候,眼睛終歸是這個樣子的,就像是幽幽的黑洞。 男人起身,握著手中的佛珠平靜道:“你錯了。沒有佛,我們不會回到今天?!?/br> 奚嫻撇撇嘴道:“你以為我想回到今天嗎?假如這是勉強,何來’善’可言?” 他微笑起來,湊近捏了捏奚嫻的下巴,低沉道:“所以你也想啊,嫻寶?!?/br> 奚嫻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還想反手再打他一耳光,卻被握住了手腕。 她看見男人眼里冷漠幽深的意味,忽然后退了一步,卻恍惚覺得自己仍舊落入了網里。 其實她早就無力反抗了,也實在不明白陸宗珩為什么要令她再次懷孕。 其實她所做的那些小手段,在被包圍得像是鐵桶一般的小院子里,早晚都是會被他知道的。 亦或者說,她動這個念頭的時候,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懷孕的話,恢復了記憶的話,也是他算計好的。 那么,到底是為什么? 奚嫻用力掙扎起來,卻被男人一把抱在懷里,緊緊扣住了纖細的腰肢,卻發現掌下的肌膚在不住的顫抖著,近乎失去了靈魂一樣的恐懼,是奚嫻也很少會有的感覺。 他含笑在奚嫻耳邊道:“嗯,讓我們期待一下,太后娘娘平安無事。假如她死了,我們嫻嫻就會受到懲罰?!?/br> 奚嫻一口要在他的手臂上,卻發覺口中的肌rou非常結實,以至于她再怎么用力,似乎除了一點皮rou傷,近乎甚么都不能帶給他了。 她眼眸微閃,小聲祈求道:“我只是討厭她而已,重生前被她欺負過,她又喜歡你,這么惡心的女人,為什么我不能教訓她?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她說著,便有些泫然欲泣起來。 男人捏著她的下頜,搖了搖修長的食指,微笑道:“這套對我沒用。你想折騰她,只是因為你很久沒有做壞事了?!?/br> 鬢發散落,蓋住了眼眸,奚嫻的唇角抿起。 男人又散漫道:“可是你是否發現,和前世相比,你簡直善良得令人驚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