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奚嫻嗯一聲,鄭重其事的對兒子含笑道:“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去試試,他一定會非常高興,非常非常?!?/br> 奚嫻的尾調微揚起,任誰都會認為她實在不懷好意。 無拘終究是個孩子,此番也忍不住揪著手指,一雙琉璃眼看著母親滴溜溜的轉,扯出一個假笑,說了聲謝謝。 奚嫻也回以一個假笑。 無拘覺得母親簡直刀槍不入,他不由灰溜溜的走了。 奚嫻緊緊盯著兒子離去的背影,才開始頭疼。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誤,由于把嫡姐當作了是自己的丈夫,只怕在無拘心里男人和男人也無所謂,可是在這樣的世道之下,又男人和男人私下有些甚么暫且不論,真兒個結為夫夫,以后相伴一生,那便不是那么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她知道兒子這么說,未必多么認真,但身為一個母親,卻不得不考慮將來的得失。 奚嫻思考了半天,但也不曾得出任何的結論。 無拘漸漸長大了,再過個七八年是,說不準連媳婦都能娶了,當然奚嫻應當不會讓兒子這么早娶兒媳婦,但她只想在兒子沒有走上歧路前制止他。 她希望兒子可以擺脫陰影和枷鎖,一輩子自由無拘,但也并不希望兒子背負著沉重的世俗牢籠,一輩子都只能學會忍耐和原諒,這并不是她帶著孩子來這個世界的目的。 奚嫻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或許實在是想的有些太多了。 后頭這幾日,無拘也表現得十分尋常,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奇怪。 奚嫻對于無拘將來如何,并沒有表現出急迫或是嚴厲的樣子,大體只是順其自然,無論無拘說甚么,她都愿意支持罷了。 隔了幾日,奚嫻夜里正在安睡時,卻發現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他只是看著她,眼角吊著微醺的醉意,卻把奚嫻嚇得夠嗆。 她的眼里因為驚嚇含了一點淚意,喘息道:“你、你做甚么?” 男人捏著奚嫻的下頜,慢慢吻上,她卻聞見了深濃的酒味,一點點蔓延到心里去。 奚嫻揚手給了他一個清脆的巴掌,又活動手腕反手再來一個,卻被他一把抓住細瘦的腕子。 他嘆息道:“還是這么厲害啊?!?/br> 男人在她耳邊柔緩道:“怎么辦呢,嫻寶,最近大臣們上奏朕廣納秀女……可朕最愛的仍舊是你,你說,朕要不要答應?” 奚嫻不以為然:“你納啊,關我的事了么?” 男人微笑道:“嗯?!?/br> 奚嫻繼續道:“隨你……” 話音剛落,卻被他輕柔的吻住了唇瓣,奚嫻忍不住喘息起來,推推他道:“你作甚……唔……” 可是她承受不了這么粗糙又難耐的撩撥,變成了一汪春水,被他壓著做了許多壞事。和嫡姐不同的是,這才是他的本性。 第二日清晨,男人又不見了。 奚嫻對著銅鏡梳妝,只當自己是做了一個春夢,摸了摸肚子,又有些期待如果能懷孕就好了。 可是她總是懷不了,有了無拘之后,便再也沒了孩子。 奚嫻想了想,把手邊的藥物一飲而盡。 到了初夏時節,奚嫻便發現事情大條了。 無拘帶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來見她,那小男孩長得白嫩干凈,一雙黑眼睛滴溜溜的,無拘脆聲道:“娘親!這是兒子的男媳婦兒!” 小男孩見了奚嫻,莫名倒是有些害怕,想叫一聲皇后娘娘,但記起太子殿下的警告,便只能弱弱道:“娘親好……” 一對上奚嫻的眼睛,小孩便怯怯低下頭去。 奚嫻看著小孩:“是個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男孩道:“我叫啟福?!?/br> 奚嫻點點頭,覺得怎么聽上去像太監的名字,又轉而道:“無拘——請啟福先出去,娘親要與你說會子話?!?/br> 得福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無拘小小的身子護著他,跟扮家家似的嚴謹道:“你出去罷,我與母親說幾句話?!?/br> 等那孩子走了,奚嫻才頷首道:“你告訴我,你心里怎么想的?!?/br> 無拘一本正經道:“娘親喜歡女人,無拘為何不能喜歡男人?您既答應了,兒子便實行,又有什么錯?!?/br> 奚嫻耐心和他分說:“我是女人,你是我們家的嫡長子,十分不一樣的,你既生而為男人,便要擔起責任來?!?/br> 其實她很想告訴無拘,嫡姐根本就不是個女人,但她又不能這么說出口,萬一無拘追問下去,她實在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 無拘道:“您身為家族的女兒,喜歡上一個女人。孝道終于立身,您如此不正,也算不上是具有孝心矣?!?/br> 奚嫻無言以對,她不知道對于嫡姐的身份,無拘到底知道了多少,但是對于她而言,那個人如今卻是她無法面對的人。 可是她又盯著兒子看了兩眼,這小子滿肚子都是壞水,要說他這趟真情實感了,小破孩子能有個甚?奚嫻實在是不愿相信的。 但這是她兒子,奚嫻萬分不敢小覷,無拘早就不是小孩心性了,能就這件事與她僵持數月,那便說明他有一些決心。她并不愿意讓無拘因為她,便走上一條蜿蜒泥濘的歧路。 奚嫻捏著腰,干脆告訴他:“沒門,把那孩子帶走。聽懂沒?” 無拘頭一次見到他娘那么生氣,心里不由有一點點打結起來,故意委屈道:“我不?!?/br> 奚嫻打了一下他的屁股,擰著無拘的小臉道:“還不聽話呀?” 無拘道:“除非您承認自個兒不喜歡女人,不然憑什么叫兒子不準喜歡男兒?” 奚嫻立即豎起眉毛,作勢要發怒。 無拘便委委屈屈的走了。 奚嫻倒是沒真的生氣,但她就是覺得無拘這么瞎折騰,仿佛也不是個辦法。 她不知道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如同無拘大約也不知道娘親的心里在想什么一樣,身為母子,實在沒什么默契可言,奚嫻除了與他爬在一處抄書外,大多數時間都摻和不進無拘的教養里面。 她決定去找李愈。 不過李愈是大忙人,奚嫻住在小院子里近乎與世隔絕,但李愈卻并不是這樣的,他身為陛下的提拔起來左膀右臂,需要實行的政務實在太多,以至于能抽出時間給小太子教課,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非是授課時間,奚嫻幾乎找不到李愈。 不過奚嫻想要找李愈,仍是找得到的。就像是她要做什么事情,一向是輕而易舉。 李愈見到她,還是一副溫和的模樣,又恭敬的行禮,向奚嫻問安好,似乎早就在此地等著奚嫻。 奚嫻倒是并不多言,只是在一旁吃了口茶,直入正題道:“你教了無拘這么久,知不知道他前陣子跑來與我說,想要娶個男媳婦?” 李愈愣了愣,思索一番才道:“愈有所耳聞?!?/br> 奚嫻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冷笑:“你就是這么教我兒子的?教他喜歡男人?” 李愈連忙道:“臣并無此意……” 奚嫻打斷他,輕柔道:“有話好好說,臣什么臣?” 李愈:“…………” 奚嫻溫和看著她道:“你要是教不好他,那就回家種地去?!?/br> 李愈并不反駁,只能生生低頭受了。 奚嫻是這樣想的,只是她實在沒什么精力去思考更多,最近這段日子,她的精神總是疲乏的有些快了。自從那人離開她,每日必要用的藥還是在用,可是她卻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奚嫻想要離開,卻聽見李愈在她身后道:“夫人,您知道的,以身作則,才是教導孩子的最好方式?!?/br> 第77章 又是凜冬之日,奚嫻坐在屋內吃著茶飲,而對面坐著許久未見的林紫賢。 奚嫻懷著身孕,實在沒有什么精神,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的下著棋,又聊起了一些外頭的事體。 奚嫻對于外界發生的事體可謂是一概不知,一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二來奚嫻也不是會主動探聽任何事體的人,故而得出的結果便是她幾乎一問三不知,唯有偶爾林紫賢來探望她,才能從這人口中得知一些事體。 林紫賢偶爾也說:“你啊,怎么成婚這么些年,也從來不與人交際?你這樣可不行的,將來等小無拘長大了,你一個人悶在家里也不好?!?/br> 奚嫻的小腹微微隆起,但由于衣著寬松的原因,林紫賢并沒有看出任何異常。 年輕的母親慢慢撫摸著腹部,輕柔道:“我無事,無拘長大了要離開,那也是常事?!?/br> 林紫賢帶了些酒菜來,因著奚嫻這兒的飯食俱偏清淡,亦不甚飲酒,故而每每林紫賢來拜訪,總會帶些果酒一類的食品來,奚嫻也喜歡得很。那人即便走了,但他留下的廚子還在,可以說無論奚嫻想要吃些甚么,都只能在特制的食譜里頭挑選,旁的吃食已經不能用了。 只是奚嫻稍稍抿了一小口酒液,便搖搖頭道:“我不用啦?!?/br> 林紫賢還笑她:“你往??刹皇沁@樣的,從前我帶來的酒菜,只你一人吃得最多,怎么現下倒是轉了性兒……” 奚嫻笑了笑,伸手慢慢覆上了小腹。 林紫賢這才驚覺,這姑娘是又有了身孕了。 她驚訝的程度,比起奚嫻起初得知懷孕,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林紫賢一向以為,奚嫻和她夫君如今是各過各的,一個在江南,另一個在長安城,或許等到老了還能相守,但年輕的時候是各奔東西罷了,到底有無拘這么個兒子,這個家便散不了。 可她倒是沒想到,奚嫻竟然懷孕了。 奚嫻有些不好意思的蹙眉道:“不瞞你說,我也有些訝異,到底他不?;貋?,即便是回來也只是見幾個酒rou朋友,家里更是不常常住著……” 她初時發現有孕,是在前些時候,無拘還鬧騰著要娶個男媳婦,奚嫻并不是毫無所覺,但她有些事情她逃避了太久,所以也不會因為兒子一些幼稚的執著便放下,故而一直僵持著。 那段時間,陸宗珩不是沒有來見過她,但是奚嫻再也沒有允許男人上自己的榻。她甚至告訴他,自己想要和離,不論與任何人都不想有關系,卻被他沉默的拒絕了。 本來他們是可以繼續的,但他親手把她的美夢掰扯的支離破碎,所以奚嫻再也不能夠容忍了。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里,有一把利刃,它在慢慢破開束縛,攪得她難以安寧,又不斷的誘惑她墮入地獄。 于是奚嫻花了一段時間,讓春草在每次出府辦事的時候,都夾帶一些草藥回來,每天都帶回來一些,但帶的都不夠多,雜七雜八,甚么都有。她信不過秋楓,因為奚嫻潛意識的認為,秋楓雖然是她的婢女,但算不上全部。 后來陸宗珩再來府里,奚嫻也并沒有真正拒絕過他,反而大多數時候很樂意接受他身體,甚至能把男人身上掐出很多痕跡,喉結上,脖頸鎖骨上,統統都是女人指甲劃過的記號。 他從來不指責奚嫻什么,只是親吻了她安睡的側顏,再連夜離開。因為奚嫻很討厭早晨醒來看見他,甚至會面色慘白恐懼。 他很明白,可能是前世的那些記憶,帶給奚嫻太多可怕的感觸,以至于使她絲毫無法直面他的真容。 直到某日清晨,她神色懨懨的用著早膳,無拘這孩子難得有些時間陪她,便見母親只用了幾口,便面色蒼白的放下了碗筷。 當天夜里,大夫便提著藥箱來診斷,那老大夫年過半百,醫術精妙,很快便告訴奚嫻,她是有喜了。 奚嫻捧著肚子,眉目多少有些憔悴,輕聲和兒子道:“無拘,你不要再氣母親了,好不好?你長大了,娘親也便老了,實在受不住你這樣折騰?!?/br> 話說的不錯,但如果奚嫻不長得這樣年輕,或許更有說服力一些。但無拘即便希望父母能夠常伴左右,但也知曉有些事強求不來,特別是經過了李愈的教導,他便更認為潛移默化,細水長流,才能達成真正的目的,如果強求一蹴而就,或許得到的結果都是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