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第48章 奚嫻的婚事辦得有些倉促,似乎人人都說,她即便是名盛一時的長安貴女,但也不過是如此,最終嫁給一個普通的商人。 甚至有人說她犯了大錯,才至如此。 奚嫻才知道,這或許也是她需要承受的事。 嫁給一個平庸無奇的商人,她或許可以減少與貴族的來往,但所受到的留言詆毀,卻也是無可奈何。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沒什么好傷感的。 與奚嫻交好過的貴女們,有些都避之不及,叫她意外的倒是林紫賢。 林紫賢來了奚家,卻見到奚嫻坐在榻上,手里捻著絲線,手邊放著一盞花茶,正在悠然為自己繡著嫁衣裳。 她不由感到了疑惑。 奚嫻忽然就要出嫁了,嫁的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商人,就好像她和新帝之間那回事就像是一場夢。 只是別人都要出嫁了,林紫賢是不會提起別人的,她來這里也不是為了惹人不快。 奚嫻倒是很平和,眼眉半彎著,聽林紫賢說了一些話。 林紫賢說,再過些時日,她也要嫁人了,沒什么不甘愿的,就是覺得悵惘。 結果發現,太子哥哥也沒有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奚嫻笑了笑,搖搖頭道:“禍福自有命數,我只能祝林姑娘安康順遂?!?/br> 林紫賢復雜地看著她,其實奚嫻并不多認得她,但她卻好似很了解奚嫻,而奚嫻現在看上去,的確是有些喜悅的,甚至沒有多少苦楚和無奈。 林紫賢才真正感慨,世間還真是有人,甘愿往低處流淌,希望她不要后悔才是。 奚嫻出嫁前,見到了病入膏肓的奚嫣。 奚嫣生病了,病得滿頭俱是虛汗,丫鬟跪在一邊,拿著細葛布的巾子給她細細擦拭著。 奚嫣的眼睛卻明亮得很。 奚嫻不由紅了眼眶,小聲道:“姊姊,你怎么病成這樣了呢?” 無論前世今生,她對這個jiejie都沒有多少印象,也從無多少的關注。但事實上,真正溫柔端淑的,卻是這個不起眼的三jiejie,她一直旁觀者,沉默著,時不時全解著,直到要病死了,都這樣默默無聞。 奚嫻也不記得,三jiejie前世怎樣了,似乎這之于她而言,不過是一段淡薄得像是砂礫一樣的記憶,干澀樸素到不值得追憶,于是很快便不記得了。 奚嫣只是笑起來,拉著奚嫻的手細細道:“我病得不能起身,卻是不能送你出嫁了,望你不要怪我才是?!?/br> 奚嫻只是搖頭,微微垂下眼睫。 奚嫣道:“出嫁好,出嫁很好,jiejie盼著你能過得好?!?/br> 她說這句話時,一雙眼睛是晶亮的,好像是做了一場期盼已久的美夢。 奚嫻從三jiejie這頭出來,便也覺得體力不支。 她這段日子身體實在不好,動不動便要臥病發寒熱,一點也不像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竟和她上輩子也差不多。 奚嫻便覺得,這只是她的心結沒能解開,郁結于心,無論如何都不會快活,她的心思又是那樣的纖敏,如果再這樣難過,一定也會很早就去世的。 于是她開始向往婚姻。 她不那么怕死,但能愉快輕松的活著,誰也不會拒絕。 奚嫻成親那天,剛是初夏,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嫁人。 上輩子的時候,奚嫻也偷偷穿過嫁衣,那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但她發現,穿上的感覺實在太差了,后來她把那件嫁衣壓在了箱底,從此再也沒有撫摸過它。 上面的一道道繡紋沒那么精湛,卻實實在在將她對婚姻的期盼描摹了出來。 奚嫻這輩子的嫁衣,卻不是她親手繡完的,只是動了兩三下,便交給了繡娘,恍惚間,與上輩子那件多么相似。奚嫻不記得太多了,只是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因為她所求的,再也不是嫁一個相知相愛的良人。 …… 奚嫻也不知道,這一天是怎么過來的。 姨娘還留在奚家,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只是她盼了很久,還是沒有見到嫡姐。 奚嫻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精致深紅的嫁衣,領口延伸出細膩纖長的脖頸,還有一雙憂郁的眼睛,正在漫無目的的期盼著未來的幸福。 她穿著紅嫁衣,想要見到嫡姐。 至少想要讓姊姊為她蓋上紅蓋頭,最后輕輕吻過她的額頭,祝她一生順遂幸福。 她知道,嫡姐理智冷情,自己再也不能有這樣的想法。 姨娘不是正妻,但由于這場婚禮實在太過樸素,于是她便能親自把奚嫻送走。 秦氏并不難過,更多的只是擔憂,因為女兒甚么都不知道,她只怕嫻嫻會把一切都弄得很糟。 雖然王琮也是長安人氏,但事實上他住的地方,卻遠開八只腳。 奚家的大宅子已然不算地段好,王琮所住的地方差些便到了長安郊外,那地方住的大多都是些普通的商人或是富戶人家,奚嫻一輩子也沒去過那一片。 那是老百姓才去的地方,路邊都是樸素的食香和吆喝聲。 若說達官顯貴,那是一個也沒有。 聽聞走出府邸,便能遠遠的看見皇覺山那一片連綿起伏的青碧色,春日里帶著勃勃的生機,一大早便能聽見鳥雀自由的歌唱。 奚嫻覺得這很好,丈夫少在家中,她與鳥雀為伴,聽上去多么愜意,比當尼姑要好些。 她戴著紅蓋頭,被人抱下了馬車。 抱她的人,是個身材修長高大的男人,穿著深黑的靴子,她垂下眼睫,還能瞧見深紅繡金的衣角,但似乎那男人手腕的力道有點重,讓奚嫻覺得難受。 她便覺得,這個夫君,或許有點笨手笨腳的。 她牽著一端紅綢,那個男人牽著另一端,因他沒有爹娘了,連親戚也懶得請,只請了兩三好友,兩人便這么簡單清凈的拜堂成親。 這也是奚嫻喜歡的。 既然嫁給不喜歡的人,她本來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承受許多不喜歡的地方,卻發現那些流程都叫她覺得很舒適,沒有令她產生惶恐和退卻的心思。 既然請的人不多,他們很快便進了洞房。 奚嫻看見男人的手,似乎有些粗糙,卻隱隱能見骨骼的修長清雋。 他一定從前,做過很多的粗活。 她在心里,描繪出一個可憐勤奮,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的寒門子弟。 男人拿喜秤的手有些不穩,挑了兩次,才把紅蓋給挑。 奚嫻耳邊賓客的宴酒聲稍稍清晰了一些,她慢慢抬頭,才看見了一張屬于年輕男人的面容。 有些平庸,眼睛卻亮得像冬日里的雪光,冷冽卻很快便要化了。 他笑了起來,有些靦腆而沉默。 奚嫻不知道說什么,又低下頭,一顆心跳也不跳。 喜娘等她們吃了合巹酒,便帶著丫鬟們離開了,屋內只剩下一對新婚的夫妻。 屋里只剩他們,奚嫻便有些緊張起來,她咬了唇瓣,心里有點瑟瑟。 卻聽見男人清潤的嗓音,柔和道:“你叫奚嫻?” 這句話,也有兩個人問過她,都在他們初見的時候。 一個將她推入了情愛糾葛的痛苦,另一個救贖了她,卻理智的不再會愛她。 奚嫻驀地抬頭,頓了頓才認真道:“是?!?/br> 不知道這個,又是怎樣的。 他坐在奚嫻身邊,身上帶著一點微醺的酒氣,有些靦腆道:“我能叫你嫻嫻嗎?” 比起那兩個人渣,他看上去更講道理,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冷漠悠然,仿佛人人都活該被玩弄。 奚嫻心底產生了奇異的感覺,似乎覺得這樣也很好。 她原來最喜歡淳樸善良的男人。 于是她溫柔道:“嗯?!?/br> 兩人都沉默下來,似乎任由尷尬的氣氛蔓延著。 奚嫻不想說話,男人卻忽然捏住她的手,湊近了奚嫻,在她面頰邊落下一個小心的輕吻,像是最普通生澀的年輕人。 奚嫻轉頭看他,卻見他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耳邊清潤道:“我會好生待你,嫻嫻?!?/br> 奚嫻睜大眼睛看著他,金飾微微垂落下,遮住了她的眼神。 她唇角帶著無暇的弧度,點點頭道:“那你要好好待我,不能惹我生氣……” “唔,但你可以納妾,可以娶你喜歡的女人,也可以有很多孩子?!?/br> “不論我的姊姊怎么警告你,你都可以不把她的話當回事?!?/br> 她說出這一串話,竹筒倒豆子完,終于松了口氣,真誠的看著男人道:“好不好呀?” 就像是在找一個搭伙同伴。 他沉默一下,奚嫻覺得男人的目光似乎冷淡下來。 一晃眼,卻見他靦腆扯扯衣角道:“這怎么可能?我們普通人家,不興三妻四妾。娘子出身高貴,或許沒見過咱們尋常百姓,哪家不是夫妻倆守一輩子,三妻四妾是要被戳脊梁骨的?!?/br> 奚嫻認為嫡姐可能把他嚇得不清,也不知道具體警告要挾了甚么。 而且他這種扯衣角的動作,令她看著有點不舒服。 因為這一般,都是她愛做的動作呀。 一個大男人天天拉衣角,也不覺得羞恥。 奚嫻卻奇異的輕松起來,原本的距離感和疏離,也少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