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嫡姐的手觸碰到奚嫻的面容,微微含笑道:“那么,你到底愛誰呢,嫻嫻,你知道的,只要你真的愛上jiejie,你會得到很多?!?/br> 奚嫻迷惘地看著她,咬著唇一語不發,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除了沒有名分,jiejie能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這樣我們一輩子都能在一起,永遠不分開?!?/br> 奚嫻小小的啊一聲,歪著頭笑起來,似乎覺得很有意思:“那陛下呢?你不管他么?” 嫡姐認真看著她說:“他玩得很開,不會在乎這些?!?/br> 真的嗎?奚嫻不否認這點。 只要他想,就能玩得很好,只是他通常不會做這樣的事,而其實在她眼里,皇帝也不是那樣的人。 只是她經常那樣唾棄他,說他很臟,讓男人別碰自己而已。 心底里并沒有這樣的意思。 奚嫻眼里的抗拒像是堅冰,沒有任何融化的可能。 嫡姐裊裊握住她的手,偏頭柔笑,鬢邊的牡丹像是開得更盛艷了:“為什么呢?你不愛姊姊了么?” 嫡姐似乎有些委屈,就這么盈盈看著她,眼睛半彎著。 奚嫻僵硬抽出自己的手,搖搖頭道:“算了罷,您做您的皇后,我以后也不會見您了?!?/br> 那也太可笑了。 皇后和妃子真的有什么,皇帝可怎么見人? 更何況皇帝還是她愛過的人,而這個男人不會容許自己的尊嚴受到侵犯,奚嫻太了解了,嫡姐到底是個女人呢,在這方面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而且,她也不想見陸宗珩。 嫡姐了然一笑。 奚嫻是為了愛情會癡狂的性格,無論前世今生都是如此,若是她還是不肯,或許說明“jiejie”還是沒那么重要,她不會癡迷到違背理智,做出前世那樣瘋瘋癲癲的行徑。 嫻寶從來沒有長大過。 只是,即便對于孩童而言,選出哪種糖果是最好吃的,也是很容易的事體,可能會點著嘴唇歪頭糾結,心中卻早已有了答案。 嫡姐微笑起來,也松開了手,站在光影里似笑非笑:“那么,我們再見,我不再陪著孩子頑游戲了?!?/br> 奚嫻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頰邊淺淺的酒窩也露了出來。 她想,上輩子如果嫡姐沒死,或許她的苦難就終結了。 她會做個最最平凡的姑娘,生兒育女,為夫家cao勞半生,而jiejie是宮門朱墻下至高無上的女人,她畢生只會以此為榮,在夫家有頭有臉,在嫡姐跟前只是個掛了姓名的meimei。 這輩子終于扭轉了一切。 可是她那樣不開心,因為老天爺又在戲弄她,仿佛她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嫡姐的背影遠去了,挺直而纖瘦的背影,籠上了金紗似的光暈,像是她心里圣潔的月光,可觸不可及。 奚嫻就想,或許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見到嫡姐了。 她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這樣想。 …… 夜涼如水,奚嫻靠在榻上,緩和地凝望著夜空,覺得心境是從未有過的舒暢,也從沒有過這么劫后余生的悲涼。 甚么是愛情呢? 奚嫻活了兩輩子,其實也沒真正弄懂過,總是愛上不該愛的人,也許這就是她的宿命。 可是想要稍稍撥開云霧,看清某個人,那真是再簡單不過了。 嫡姐一定對她有興致,只是她這樣理智,絕對不會想要真的與自己的“meimei”,有些甚么。 奚嫻覺得也是,嫡姐這樣的人,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好了。 比起她能得到的權利,能夠擁有的鳳冠,奚嫻這個小女孩的存在,簡直一文不值。 她甚至想過很久以后,或許沒人會知道,皇后殿下心里曾經裝著一個小女孩,她曾像個強大的男人一般護著那個小女孩,不叫她吃苦,想讓她一生無憂。 可那時候,嫡姐已擁有了自己的太子,擁有了皇帝的尊重,盡管她和陸宗珩或許不會有愛情,卻是旗鼓相當的一對佳偶。 嫡姐和陸宗珩或許是一類人,注重權利和榮耀,在感情的事上要求苛刻,但卻能隨時疏離抽身。 奚嫻忽然明白了。 躲避不是最有用的,最有用的是,她能夠變得無情些,像那兩個人渣一樣。 她也是可以琵琶別抱,另覓新歡的。 或許這詞用的不是那么妥帖,她也根本沒真的嫁給過誰,但她覺得很痛快,像是給那兩個人戴綠帽子一樣的禁忌感,令她感到奇異的舒暢。 她真不適合當個姑子。 似乎稍稍被撩撥幾下,她偏執的本性就會暴露出來,那是冰寒清寂的佛門清凈之地無法包容的。 嫡姐比她自己還了解她,奚嫻終究不是佛門中人,她就是生于紅塵,靡于枯土的一朵花,默默無聞,扎根至深,難以連根拔起,卻還妄想融化為雪山上純凈至高的冰雪。 多么可笑可憐的心思。 奚嫻想通了,一切就這么順理成章。 她選擇嫁人。 這么草率突然,可能是她最終的結局,她真是最沒用的重生者。 奚嫻想要了解一下,她到底會嫁給一個怎樣的男人。 盡管可能這輩子,她都見不著嫡姐了,可是嫡姐卻還把紫玉留了給她,奚嫻卻曉得,嫡姐是不會反悔的,說好再不相見,紫玉在她身邊也只是個照應。 那或許是嫡姐對于這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唯一的交代和溫情。 奚嫻問了一些家世、樣貌,以及許多旁的事。 紫玉的回答也很簡單。 “家里經商,上無父母,下無小輩,只他孤身一人罷了?!?/br> “樣貌平庸端正,個子高大,只是性子木訥了一些?!?/br> 奚嫻可不信,性子木訥怎么經商? 她看或許挺狡猾的。 只是不管如何,她只是想要提前知曉一些事,對于此人到底如何,其實奚嫻并不多么在意,即便他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她都無所謂。 奚嫻又問道:“他叫什么名字?” 紫玉頓了頓,認為這姑娘其實有點不靠譜,問了半天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誰。 她回答道:“王琮?!?/br> 奚嫻問是哪個琮? 紫玉說道:“王字偏旁,一個宗?!?/br> 奚嫻無可不可,點點頭算是完事了。 她只是對紫玉說:“能不能與jiejie說說,我真的不想這么快嫁人,明年可不可以呢?” 紫玉嘆口氣:“您答應了之后,那頭便說好了,下月吉時王琮會迎娶您為妻,他從南邊趕回來不容易,那頭的鋪子門面還得繼續經營著?!?/br> 奚嫻的心開始跳了起來,一時又認為自己太過草率了,下月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一個素未謀面,長相平庸的商人,聽上去是有點奇怪。 而她的夫君,與她之前戀慕的兩個人,是云泥之別。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口。 紫玉看出她面色煞白在緊張,于是照著道理安慰道:“奴婢不曾嫁過人,但聽聞也就是如此了,他是主上為您選定的人,是不敢令您不快的,您只要做到坦然自在些變成了,即便您不愿與他圓房,那都是可以的?!?/br> 奚嫻覺得這樣不太好,婚姻并不能如此欺瞞。 紫玉難得扯出一個笑容來:“奴婢不放與您交個底兒,他的生意和一切,都是主子給的,能不與您恭敬么?” 奚嫻覺得這樣更不好了,那她與她將來的丈夫,或許一輩子都沒有交心的那一天。 可她又覺得這也不錯,各取所需而已。 無論她的選擇是什么,目的都是一樣的。 奚嫻沉默一會兒,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濃密的眼睫覆著杏瞳,叫人看不清她所想:“好啊,我都好?!?/br> 不再令自己彷徨得像是孤魂野鬼,她想有個心安之處。 …… 高挑清麗的嫡姐走進宏偉的宮殿里,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很久。 直到夕陽西下,她開始為自己拆下發間的首飾,一樣樣摘下,點翠纏金的步搖安放在烏黑的案前,淡色的瞳仁被女人柔婉的眼睫覆著,卻沒有絲毫的表情,像是一具僵冷的死尸。 太陽還在繼續粘稠緩慢的下落,嫡姐的動作悠然輕緩到叫人難以置信,很快,她把臉上的修飾物也卸下了,就像是摘下了面具。 而面具下是一張相似的臉,只是屬于男人,棱角分明而冷淡,淡色的瞳孔里帶著詭譎的血色,像是靈魂也被撕扯成了兩半。 只是很快,他又為自己戴上了一扇面具。 就像是街頭的落魄法師,皇帝會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那是他的地位和權利所不需要的,卻是身為上位者,為數不多滿足自己的一些小手段。 當然,他必須得要調整一下骨骼,不然怎么能讓自己擁有這樣美貌嬌氣的身體。 如果做不到的話,那就不配成為那個模樣。 夕陽沉入山巒和紫禁城的琉璃瓦下,一輪帶著血色的月亮冉冉而上,嵌在絨布似的夜空上。 鏡子里終于出現了一張昳麗的面容,精致而脆弱,像是一朵單薄純凈的雪花。 屬于一個柔弱美貌的小姑娘,尖尖的下巴,潔白光滑的額頭,還有花瓣一樣嫣紅的唇,笑起來有些嬌怯柔軟,卻好看到叫人移不開眼。 只是一瞬間,那個“小姑娘”卻看上去很冷漠,慢慢觸碰著自己的臉,還有唇瓣,有些迷戀地微微含笑起來,再悠閑細致地為自己梳妝,像是在打扮最心愛的瓷娃娃。 很快,她為自己戴上了一頂鳳冠,赤金雕琢的繁復而精巧,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璀璨金光,她展開自己的袖子,愉悅的閉上眼,享受著臆想帶來的片刻顫栗。 鳳冠下的“小姑娘”似笑非笑。 她真是太滿意了。 很快,她會真正的入主中宮,成為“奚皇后”,這樣誰也不能拆散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