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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知嫡姐是夫郎在線閱讀 - 第6節

第6節

    奚嫻睜大眼睛,歪著頭看嫡姐修韌的背影。

    嫡姐的步調很快,腿很長,雖則沉穩勻速,但奚嫻卻跟不上,索性自己慢吞吞走在了后頭。

    她微微皺眉,也聽出嫡姐話語中的一層意思。

    這么說話,除非嫡姐不準備嚴厲阻止她,只準備作壁上觀,將來發生甚么全由她自己承擔便罷。

    但奚嫻更懷疑另一件事,她懷疑是嫡姐動的手,把針換掉了,故而才知道是她自個兒動的手,欲要栽贓。

    嫡姐的態度曖昧,奚嫻也不懂,嫡姐到底為何要這么做?

    但跟了嫡姐幾年,奚嫻也明白,嫡姐雖然權利很大,卻從不親自過問事宜,根本不在乎后宅的恩怨,而且喜怒無常,有時奚嫻明明沒做錯,嫡姐卻會不悅。

    而上輩子有趟她因為被奚嬈暗暗諷刺嫁不出去,沒男人喜歡,話雖說得綿里藏針,但在后宅呆了那么多年,奚嫻怎么可能聽不懂里頭的寓意?是以羞惱難堪,一時沖動推了奚嬈一把。

    奚嬈哭哭啼啼告到嫡姐那兒,卻被嫡姐反罰了禁足,直到出嫁為止,每日必抄六十遍經文方能歇息。

    那日奚嬈出來時哭都不敢哭了,雙腿軟著要人扶了才能挪騰。有人問她嫡姐對她說了甚么,奚嬈只面色慘白,不肯回答。

    奚嫻曾惡意猜測,對一個女子來說這么嚴重,嚴重到奚嬈這般,或許嫡姐告訴她,若再敢胡言亂語,不止婚事沒了,這輩子也不必嫁人,讓她體會體會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甚么滋味。

    但也只是奚嫻想著玩兒的,奚嬈怎么也是嫡姐喜歡的meimei,如何也不至于嚴重到這般程度。

    沒有有人知道嫡姐為何不悅,奚嫻也不知道。

    嫡姐嫉妒她容貌,不喜她唯唯諾諾的軟和性子,因著厭惡才不準她嫁人,但卻反而罰了奚嬈,這事非常離奇詭異。

    可后頭嫡姐還是不允她嫁,故而奚嫻便沒有再思索這件事,只當嫡姐當日心情不好罷了。

    這也說明了,嫡姐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并且對奚嬈或許也不那么真心。

    故而今日之事,奚嫻靠著多年來的熟悉,覺得八成嫡姐懶得揭穿她,并且覺得理會這些是毫無意義的事體。

    正合她意。

    于是她落座在嫡姐身邊的時候,便又帶了點隱約的笑意。因著她的身份特殊,故而便坐在了距離許家夫人很近的地方,只她面上的那點清雅淡然,都被許大夫人盡收眼底。

    這姑娘雖只是個庶出的,但無論是儀表還是禮節,都一等一的精細貴重,很是拿得出手了。

    許家是新上午的勛貴人家,故而請帖分發了整個長安,真正主人親自上門吃酒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像是嫡姐奚衡的外家林氏一族,便只有人上來送了些客套的禮兒。

    許家與奚老爺交換信物結親的公子是嫡出,但卻自小身子不好,沒有危及到性命的程度,故而無傷大雅。聽聞那位公子還是位才子,即便身子弱些,愿嫁給他的姑娘還是有的。

    奚嫻上輩子因著針扎難受,離席了一趟,遠遠見過這位公子一面,那時她不曉得二公子很快便回因為傷寒暴斃,故而還有些羞澀難言,直到歸了家,面色還是暈紅著,明眼人都曉得她動了凡心,只一味羞澀低頭,手指絞了帕子不語。

    嫡姐冷眼看著,沒有多說半個字。

    但后來許公子就死了。

    奚嫻不知道這和嫡姐有幾分關系,應當是沒有的,因為嫡姐看不上許公子。

    三姐奚嫣曾在宴請后幾日告訴她,聽聞那個許公子是個癮君子,更對女色沉迷不已,叫她提防著些。

    奚嫻不相信,覺得奚嫣是站在奚嬈那一邊,故意讓她不樂。

    但后來事實證明或許奚嫣是對的,因為很快便有傳聞說,許公子暴斃在一個青樓女子的床榻之上,面色虛黃,嘴唇干裂,眼窩青黑深陷,縱欲竭力而死。

    不,不是一個,是好幾個。

    但消息很快便被壓下去,后來除了奚嫻,也沒有人關心了。

    奚嫻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奚嫣是怎么聽聞的,又為何一定要告訴她,但她現在回想起許公子,也會覺得有些反胃惡心。

    奚嫻抿了一口茶水,默默垂著濃密的眼睫,只是不言語,猝不防那頭許夫人便叫了她:“奚六姑娘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奚嫻蒼白著臉,起身的時候背后的針便刺到了她的肌膚上,刺刺的疼。她反而笑了笑,又走得近了些緩緩道:“無事,只是方才在想事體?!?/br>
    許夫人挺喜歡她,便招了招手道:“你近前來?!?/br>
    奚嫻慢慢走上前,后背和腰線處更疼了,她懷疑針扎了小半進去,但卻沒有隱忍,只是腳踝一酸,便痛叫一聲,軟軟摔在地上,把許夫人都嚇了一跳,一旁用膳的眾人皆停頓下來。

    許夫人擔憂道:“這是怎么了?”

    奚嫻抬起含淚的眼眸,咬著唇瓣搖頭道:“無事?!?/br>
    她又想起身,卻不妨胳膊被人一把捏住,跟拎幼崽似的被提起來,身后傳來嫡姐奚衡冷淡的嗓音:“許夫人,她今兒個來了月事,不太舒服,請您體諒則個,容我帶家妹歸去將養?!?/br>
    許夫人知道奚衡外家是林氏,如此便作罷了,又關切的叮囑一二才放了人。

    奚嫻有些失落,因為許夫人并沒有對她失望,所以她很有可能得再被逼著守寡,故而小小掙扎起來,嫡姐的手卻似鐵鑄的一般,穩穩不動,還帶著陰冷溫柔的笑意警告她:“你再敢亂動,回家打斷腿?!?/br>
    奚嫻害怕被打斷腿,她知道嫡姐做得出這樣的事體,故而變了面色,跟鵪鶉似的不敢動彈。

    后頭跟著看笑話似的奚嬈,還有一貫不太說話的奚嫣。

    嫡姐輕而易舉的避過了奚嫻扎針的部位,幾乎是把她拎上馬車的,手勁大到叫人難以置信,惹得后頭的奚嬈發出一聲笑。

    奚嫻被丟上馬車,紅著眼尾的撩開袖子,便能看見自己胳膊上深深的紅痕。

    她體質弱,又很特殊,只要被掐過一下便會紅腫起來,于是垂眸慢慢揉捏起來,也不管嫡姐難堪的面色。

    嫡姐細長泛冷的手指捏著她的下頜,逼迫她抬頭,冷笑道:“我警告過你,給了你機會,你不聽話,寧可毀了自己的名聲也要叫旁人倒霉,你來告訴我,你腦袋里想著什么?”

    奚嫻當然不可能說她的打算,更不準備這么早就把底牌露出來,故而也只是無辜道:“我、我不曉得您在說甚么,我身上疼得緊,似是被針扎了一般……”

    她說著又忍不住流了淚,奚嫻的眼淚說掉就掉了,上輩子她也這樣,只要她一哭,皇帝就不舍得責罰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錯事,他都不舍得。

    女人是水做的,奚嫻就是最清澈幽邃的井水,能一把撈到低,但那樣就沒意思了?;实蹖幙伤肿饔挚?,也不想讓她老實下來。

    嫡姐沉默了一下,微涼的手為她慢慢擦去了淚水,淡聲命令道:“不準再哭了?!?/br>
    奚嫻就想憑什么聽你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嫡姐放開她,似乎怒氣莫名消弭了一些,又頭疼沉冷道:“衣裳脫了我看?!?/br>
    奚嫻沒有扭捏,都是女子,也沒什么好作態的。

    于是她出乎意料很聽話,立即開始邊垂淚邊解衣裳。

    嫡姐端坐不動,脖頸挺直,發髻簪著的赤金并蒂蓮步搖上,流蘇緩緩搖擺著,扯了扯唇角淡淡道:“你脫衣裳倒是干脆得很?!?/br>
    奚嫻眼眸含著一包淚,聽了這話便抬頭,淚水又掉了下來,她想起嫡姐的可怕,忙拿袖子管抿了,軟綿綿道:“我疼得很……”

    她背過身去,銀針斜戳進了肌膚小半,奶白色滑嫩的肌膚上滴了殷紅的血,瞧著驚心動魄的艷。她惜命,故而綁得很牢,只是被扎兩下其實也沒看起來這么疼。

    嫡姐卻沒有再說話。

    奚嫻抬頭,便見嫡姐幽暗沉冷的眼眸,平淡看著她,似乎也并不準備幫她一把。

    奚嫻一愣,困惑慢慢眨眼,又弓著背求嫡姐道:“我夠不著,jiejie來搭把手嘛……”

    她的語氣中有些單純的疑惑,又把脊背軟軟彎起來,側著脖頸看著嫡姐。

    第7章

    嫡姐支著下頜,好整以暇道:“自己來?!?/br>
    奚嫻有些委屈,又仗著底牌不肯嘴軟,輕聲道:“jiejie呀,一點也不把我當親meimei?!?/br>
    嫡姐慢慢笑了笑:“你可以再多說兩句廢話?!?/br>
    奚嫻一下識相住嘴了。

    她扭著手臂怎么都別捏,好容易碰到針頭又疼得嘶一聲,白著臉咬牙,把針頭拔了出來,瑩白纖長的手指又在肌膚上慢慢摩挲下一處。

    她臉上因疼痛帶了暈紅,汗珠滾落下來,嫡姐卻不再看她,而是雙腿交疊著開始慢慢翻書。

    奚嫻惱恨嫡姐不近人情,又出聲軟軟道:“jiejie,我好疼啊……不知是誰要害我,您一定為我主持公道?!?/br>
    奚嫻的眼睛含著淚,嫡姐笑了,慢悠悠道:“六姑娘是在恃寵生驕,還是覺得我很好唬弄?”

    奚嫻知道嫡姐沒那么好說服,要把她哄得高興了,她才能得償所愿。

    但她偏偏不這么做。

    奚嫻也笑,慢條斯理的直起身段,垂眸以外衫籠住只著了肚兜的身子,杏眼泛柔意道:“jiejie,我什么都沒做……求您,看在咱們姐妹情分上,為我主持公道?!?/br>
    奚嫻覺得以嫡姐的睿智,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什么,就怕她自己也不曉得,但這樣的可能性并不高。

    嫡姐放下書,卻淡淡道:“衣裳穿好,像什么樣?!?/br>
    奚嫻的笑容逐漸消失,又軟和垂眸,語氣定神閑道:“您是不想幫我呢?”

    她給自己系上衣帶,才歪頭道:“您怎么能這樣呀?”

    小姑娘的眼里閃爍著天真的惡意,似乎若是不得滿足,便要作天作地不得安生。

    奚嫻卻自知事情不簡單,嫡姐不是那種會因為庶出meimei賣可憐,撒嬌就能被糊弄過去的,但的確也不是甚么正直不阿的人。

    她能把秘密抖落出來,讓她們能在一個高度談判。

    這樣的話,嫡姐一定會心存忌憚,至少會把這件事輕輕放下,不至于傷到她,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也會方便很多,嫡姐不敢阻礙她。

    她能這樣做,也是仗著嫡姐不會真的對她做什么。

    上輩子嫡姐再是厭惡她,冷淡待她,刁難刻薄她,卻從未動過她一根手指,雖然心口上被剜下的血rou不能回來,但奚嫻很清楚的知道,嫡姐不是喪心病狂的那種人,故而才敢有威脅之心。

    對于一個驕傲的嫡長女,外家是貴戚,金尊玉貴含著金湯匙長大,嫡姐天生擁有的太多,大多還是旁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事物,但若是從根上被否定了,那么是個人都會如喪考妣,急怒交加的。

    奚嫻心中的隱約的快意難以控制得蔓延開來,似乎打開了一扇門后,那些自己往日覺得罪惡的事情都變得十足十有趣。

    她有帶著天真的惡意,溫柔道:“jiejie,其實偶爾你也該想想自己,你知道后宅里很多秘密,都不是長久的,太過公正的話是無法好生活下去的呢?!?/br>
    嫡姐沒有說話,似乎已經懶得搭理她,這讓奚嫻有些隱隱的無措,似乎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但她還是要裝作自己很坦然,長著一副柔弱單純的樣貌,做什么壞事都可以更坦然一點。

    馬車到了奚府。

    嫡姐撥弄著手腕上的珠串,緩緩睜開眼,慢條斯理嗓音溫柔道:“讓我猜猜,六姑娘一定有個籌碼?!?/br>
    “不然以你膽小嬌怯的性子,不敢這么與我說話?!?/br>
    奚嫻吃驚得睜大眼。

    嫡姐以柔緩的聲線,含笑評價道:“但你本性怯懦,不愛惹事,所以更多的還是想威脅我,是么?”

    嫡姐抬眼,銳利上挑的眼眸微微瞇起,一點點湊近奚嫻,直到奚嫻能聞見嫡姐身上悠遠深重的檀香。

    奚嫻的眼睫在微微顫抖,露出一個坦然羞澀的笑容:“jiejie在說甚么,我一點也聽不懂?!?/br>
    才見嫡姐淡薄的唇彎起,似是古怪而寵溺道:“你還是這么不聽話,我該怎么處置你呢?嗯?”

    嫡姐唇邊溢了一絲冷笑,即便很準確的猜透了奚嫻有底牌,也并沒有退縮的意思,這大概就是本性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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