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325.第三二五章 青衣 因是寒冬上元佳節, 屋角放了幾樹高大的金桔, 燃了地龍的廳堂里就是滿室的橘香。 趙雪得意地一仰頭,趁著場中貴婦們議論紛紛時, 有意無意地朝傅百善瞥過去一眼, 隨即熱心地勸道:“放心吧, 有咱們王妃娘娘在此, 你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也有人為你做主!” 靳王妃卻沒有立時接話, 似是讓眼前一幕嚇呆了,木著一張臉手足無措地喃喃問道:“好好地唱著戲怎么伸起冤來了?況且那些御史臺大理寺有專門接案子的人呀,今日可是我第一次設宴款待大家,你這婦人是如何進到園子里來的?若是真正刺客混進來, 讓各位夫人小姐有損傷算誰的?” 話里話外盡是推諉, 趙雪心頭一陣暗急。 心想這位靳王妃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這么一點小場面都處理不好,難怪秦王殿下讓自己出面挑大頭全權負責此事。她一跺腳上前扶起那位青衣, 極為貼心地建議道:“你莫怕, 把你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這里不但有王妃娘娘還有朝堂各位重臣的夫人, 總能助你心愿得了!” 青衣似乎真有極大的冤屈, 捧著帕子哭了幾下才哽咽道:“民婦少年時因家道中落年幼無知被人誘騙當了暗門子里的姑娘, 幸好頭次出堂會時就遇見一位大人不計前嫌將我贖買, 還置了田宅奴仆安置于我。我如同掉進了蜜罐里, 連做夢都是笑醒的?!?/br> 女人哀哀哭了幾聲, “先時那位大人對我也算是百依百順, 不久我就生了一對雙生孩兒,我以為終身有靠從此安心教養子女。不想那位大人一遭變心,為娶豪門富家之女將我們娘仨一股腦拋在腦后。時日久了我也斷了念想,若不是鄉下日子清苦實在過不下去,我也不會厚著臉皮到京城來找他!” 趙雪滿面義憤填膺狀,“竟有如此下作的男人,為博取富貴竟連親生孩兒都不要了。告訴我那男人的名諱,我請王妃娘娘還有各位夫人幫你做主!” 那青衣的頭顱低得不能再低,卻口齒清晰地答道:“是京衛司指揮使裴青裴大人,他就是我一對雙生孩兒的親生父親!” 趙雪就浮起一絲尷尬,轉頭望向傅百善道:“傅鄉君,我只是一番好意,想為這可憐女子尋一絲公道,不想卻問到了你的家事。裴大人定不會是這樣的人,興許是我弄錯了!” 正在這時,一對穿了布衣的孩童從戲臺后面跑了出來,摟著跪伏在地上的青衣大哭喚娘,聲聲凄慘令人聞之流淚。就有會昌伯府冉夫人將那對孩兒牽起憐惜道:“哪里會有女子認錯自個丈夫的,傅鄉君你大人有大量,就將這兩個可憐孩子領回去吧。裴大人再不濟再有錯,孩子總是無辜的!” 人群登時議論紛紛,傅百善也是負手一笑長身而立道:“敢情今天這道上元冬宴還是一場鴻門宴,就是不知這位搶著也要認我丈夫為丈夫的大嫂從哪里來,這朗朗乾坤可不是容你胡編亂造的呢!” 地上依舊跪伏的青衣知道今日的重頭戲來了,忙把一對孩兒推在一邊,低頭哽咽道:“奴家自知身份粗陋見不得人,只是希望夫人收留這對孩兒,畢竟他們是裴……大人的親生骨rou。還望鄉君大人海量,給他們一塊容身之處?!?/br> 傅百善看著那一對約莫六七歲的孩子,女孩生得玉雪可愛,男孩生得虎頭虎腦。她隨手拿起案幾上的一塊榛子酥遞了過去,那男孩欲要伸手去拿,女孩卻一個箭步上前呵斥道:“就知道貪吃,一塊糕點就誘得你忘記娘親了嗎?” 男孩又駭又懼,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女孩年紀畢竟太小,心里大概有些后悔又說不出勸慰的話語,于是也雙眼包含熱淚,加上地上跪伏傅婦人,一家三口凄凄惶惶,看上去好不令人可憐。 會昌伯府的冉夫人再次上前,揪著一團帕子擦淚道:“可憐見的,生得多好多懂事的一對兒女。這要是我方家的子弟,拼著被我家老爺責罵也要帶回去好生看顧著。傅鄉君,將心比心都是有孩兒當娘的人,你就忍心看著他們因為生父的狠心流落街頭?” 趙雪仿佛已經平靜下來,走至傅百善的身邊低聲勸道:“傅鄉君,你我兩家有些恩怨和誤會暫且放在一邊。這對孩子委實可憐,你若是不好安置他們,我就把他們帶回去交給父親,畢竟是……大哥哥的兒女,我父親見了肯定會歡喜的?!?/br> 傅百善就慢慢抬頭,看著眼前因為心善幾乎垂淚的女子,似笑非笑道:“崔少夫人和冉夫人這一唱一和的,我若是不幫我家夫君認下這對孩子,恐怕在你們眼里就是十惡不赦之罪吧?不過平白無故地冒出來一個唱戲的婦人,就說與我家夫君有牽扯還生有孩兒,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強人所難了吧?” 那小女孩性情似乎有些倔強,聞言對著傅百善怒目而視,大聲嚷道:“我和弟弟才不稀罕到你家去,我們就是吃糠咽菜也要和娘在一起。你家里就是堆了金山銀山我們都不要,還有什么狗屁宣平侯府的爵位,我弟弟根本就不屑去當!” “呵呵”,傅百善瞟了一眼神情有些僵住的趙雪,有些嘲弄地冷冷一哼道:“這位大嫂消息可真是靈通,連我夫君有可能是宣平侯失蹤已久的長子都知曉。只是這原本就是無稽之談,我家夫君都還沒上趕著去認親,你家的一對小兒女倒是知曉得甚為清楚呢!” 靳王妃眼里閃過一絲笑意,行動間卻更似是慌亂了手腳,“這是怎么說的,這是怎么說的?” 雙手加額一直跪伏于地上的婦人絲毫不見慌亂,沉聲道:“還請傅鄉君不要怪責于他人,我們母子三人為了找尋他們的爹爹,半月前就來到京中,又刻意打聽了一下裴大人的近況,多少聽說了些許流言。一雙孩子年幼,興許是聽到了街坊四鄰的揣測就鸚鵡學舌記在了心里?!?/br> 傅百善就拉長了聲腔“哦” 一聲,“我夫君雖不是什么顯赫人物,但是你仗著一張利嘴憑空指責我夫君行為不端在前對我騙婚在后,可有什么真憑實據?” 婦人一身戲裝瑟瑟地散落于地上,長長的水紗像黑蛇一樣蜷伏著。從袖口里摸索出一對篆刻了花鳥魚獸的寄名鎖道:“民婦不敢欺瞞鄉君和各位貴人,這是我家一對孩兒滿百日時,裴大人親自與我到青州鳳祥銀樓為他們打制的?!?/br> 婦人不敢抬頭,半露的下頜卻是含淚帶泣我見猶憐,“當時裴大人還當著掌柜和一眾伙計客人親口吩咐,這寄名鎖上一個刻玲,一個刻瓏,玲瓏環佩的玲瓏!民婦在青州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就想到京中尋人。那位鳳祥銀樓的掌柜見我可憐,還特地一同進京愿意為民婦作證?!?/br> 會昌伯府的冉夫人與趙雪悄悄遞了一個眼色,輕笑道:“那這兩個孩子一個叫裴玲,一個叫裴瓏,果然是極好的名字。好了好了,男人年青時哪里不會犯錯,傅鄉君是朝廷敕封的正四品鄉君,更要寬懷大度善待妾室庶子庶女,給滿城的誥命夫人們作出表率!” 傅百善抬頭看了一眼周圍,見冉夫人與趙雪一臉胸有成竹的笑意,眾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隔岸觀火,堂上靳佩蘭眼里有不錯認的擔心。就忽地笑了一下道:“人證物證俱在,我好似不認都不行了呢?只是曾淮秀,話不可以亂說父親也不能亂認,你將方知節方大哥的一對遺腹子冒認在裴大哥的名下,置他的臉面于何地呢?” 地上扮青衣的婦人猛地抬頭,就見眼前的女子一身對襟方領綠織金纏枝蓮妝花紗夾襖,玉色內襯紗里,脖領則綴了一只赤金嵌寶綿羊童子紐扣,更襯得她眉目如畫英氣迫人。曾淮秀眼中流露懼意駭退了一步,吶吶言道:“你是……” 傅百善就含笑低頭問了一句,“你色色都打聽得清清楚楚,怎么就沒有打聽到裴青所娶的鄉君就是我呢?還是與你說話綢繆的人,只要你好好地唱一出戲,卻忘記告知你要對付的竟然是你昔日恩將仇報的故人呢?” 會昌伯府的冉夫人只覺方知節這個名字如此耳熟,細細一琢磨忽想到一事不由立時變色,不自覺地往人群中瑟縮了一步。 曾淮秀驚得一時忘記了說辭,慌亂之下她一轉頭就看見趙雪的警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站起身子一把抓住小兒子摟在懷里,大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不愿意為裴大人認下這兩個可憐的孩子,那我們娘仨就一起去死!” 花苑里燃著地龍溫暖如春,其地理位置卻是靠近水池,只是相隔了幾步遠而已,眾人就見那婦人激憤之下抱著兒子一頭就往水里沖,頓時驚得連連尖叫不已。此時已經是隆冬,那池子里的水雖然沒有結上冰凍,但是冒冒失失地跳進去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傅百善也未料到這曾淮秀狠絕至此,被當面揭穿之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竟然還拿著年幼兒子當擋箭牌當著眾人尋死。正在這緊急關口,站在水池旁侍候的一個粗使仆婦身子一矮,也不見如何動作一抬腳就將急奔的婦人踹了個狗啃地。 326.第三二六章 作死 趙雪忙上前扶起摔得不輕的曾淮秀, 她不敢斥責王府的仆從,卻轉身利聲指責道:“傅鄉君, 沒想到你是這種容不得人的女子。你夫君裴大人知道你善妒的真面目嗎,幾句話就將一個鄉下婦人逼得跳水,人家只是想求一個安身之處而已!” 人群中有那腦筋轉得快的人已經大致明白了,戲臺子上演了一出《千里尋夫》,戲臺下也演了一出《香蓮鍘美》呢! 大冬天興沖沖地跑來赴個上元宴,趕情被人家拿來當槍使了。廳堂里就有膽子大的人捂嘴笑道:“崔少夫人必定是感同身受,頂好讓傅鄉君把這娘仨趕緊認下, 頂好再將正室的位置給這婦人騰讓出來……” 宣平侯府的名聲本就不中聽,當年趙雪的親娘就是仗著一對兒女生生逼走了裴夫人。這會竟腆著臉指責傅鄉君, 真真是大言不慚不知所謂。場中貴婦大都是頂門立戶的當家主母,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妻, 尤其見不得這種以妾充妻的下作之事。見了那青衣一句話不對就要死要活的模樣,臉上連連撇嘴之余心底其實早已明白大致的究里。 趙雪令人詬病的身世一直是她的隱痛, 聞言立時抬頭看向人群怒道:“我一片公心為這婦人討一條活路,哪里象有些人藏頭露尾只知趨炎附勢!” 一直干坐在一旁,端做木頭菩薩的靳王妃就撩起眼皮輕斥一句, “趙氏, 這里是秦王~府, 不是你崔家的前宅后院。在座的也是有身份的誥命夫人, 不是你夫君納在屋子里那些不上臺面的妾室, 可容不得你在此大呼小叫的!” 趙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晴, 根本想不到靳王妃竟然會當著當眾出言呵斥她。況且認真算起來她還是新婚, 崔家再不給她臉面也不會這個當口納妾。她嘴唇囁嚅了一下,卻倒底不敢在一品王妃面前多說什么,只得悻悻然轉身站在一邊。 坐在左首的崔蓮房看著侄媳婦一番唱念做打,又看了一眼站在一邊仿佛看熱鬧一般閑適的傅百善,不禁眉頭暗自一皺。 曾淮秀見失了相幫之人,弄了半天臉上的妝容也花了,又見傅百善嘴角的一抹了然譏諷,心里不免浮現慌亂。一咬牙只得抱著孩子咚咚地磕頭,“傅鄉君,傅姑娘,我發誓他們真是裴大人的孩兒。若我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讓我不得好死……” 場外便有一道清冷的聲音接道:“曾二娘子舉頭三尺有神明,有些誓言還是不要隨便發的好。若是實在要許一個的話,就許諾你今天但凡說了一個字的假話,就讓你所生的這對兒女活不過明年的今日如何?” 傅百善眉尾一揚,連頭都沒有回嘴角就微微抿起。 一對孩子是曾淮秀的心頭rou,聞言不禁大怒,猛地轉身去尋那個開口說話的人。卻見回廊迤邐過來一行人,為首之人生得濃眉鳳目冷峻挺拔,正是一別經年的裴青。她又驚又喜,忙舉袖拭去臉頰上的塵土,忙不迭地推著一對兒女道:“快去,那就是你們的爹爹……” 裴青定定望過來一眼冷冷道:“這滿大街讓孩子認爹的勾當先慢著,就是不知安排你進京的那人許下你什么好處,值當你連做人的臉面都不要了。當年之事我顧著同袍之情沒有將事情揭穿,就是想給你留兩分余地。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你這種給臉都不要的婦人,這一對孩子攤上你這樣唯利是圖的親娘,實乃是他們的大不幸!” 曾準秀心里驚疑不定,她不知道自己的底細被這人知曉多少。但是知曉了又如何呢,這么多年過去早已事過境遷,她賭的就是一個死無對癥口說無憑。她提高聲調正要開囗,就見裴青身形恭敬閃開,一個氣度非凡威儀出眾的中年男人輕笑道:“這就是你小子非要喊朕過來看的熱鬧?” 廳堂上的誥命夫人大多得見過圣顏,見狀立刻矮下身子齊呼“萬歲”。 會昌伯府的冉夫人眼尖地看見皇帝后面跟隨的一眾大臣里,就有自己的丈夫方明義,正背著手與身邊的人清閑細語。她心里想起那件事不免又急又慌,不住地給會昌伯遞眼色。奈何兩人靈犀沒有相通,會昌伯只是笑呵呵地左看右看地看熱鬧,就是沒有往妻子這邊望上一眼。 穿了一身駝色地織彩斜萬字便服的皇帝淡然一笑,伸手扶住身后的劉惠妃道:“你難得跟著出宮一趟,今日是靳氏第一次主持王府的上元冬宴,就出了這么些個幺蛾子。她年紀輕怕是鎮不住,你這當婆婆的去幫襯她一下?!?/br> 劉惠妃眼睛與坐在右首的弟媳崔蓮房對視了一下,扯了腋下的帕子嬌笑道:“我看靳氏處置得很好啊,就是門上的人太過疏忽大意,怎么進來的閑雜人等都不一一核實身份?在這樣端嚴的上元宴上扯些亂糟糟的事,讓諸位夫人們看了笑話,該將今日負責值守的人全部杖斃才好!” 女人視人命如兒戲的話一落地,不光曾淮秀就連趙雪都是一陣手足冰冷。 皇帝就淡淡地瞥過來一眼道:“沒聽到娘娘的話嗎?”不遠處立刻有大力太監和殿前武士默然無聲地領命而去。園子深處戲伶絲竹的聲音也不知何時停歇了,只余誥命夫人們身上偶爾的環佩叮當。 皇帝輕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厭棄,“裴青,這個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口口聲聲說這對孩子是你的?竟然還本事跑到秦王~府當著一干人大鬧,若是沒有人幫襯她權當咱們這些人都是傻子呢!看孩子的年齡也有六七歲,那時你不是在青州左衛查探軍中內jian嗎?“ 曾淮秀連頭都不敢抬,只覺那位至尊的眼光漫不經心地掃了過來,像利刃一樣在背脊上刮得生疼。她也不知哪里來得勇氣,猛地匍匐膝行了幾步凄厲喊道:“求圣人為民婦做主……” 話未說完,皇帝身邊一個青衣太監一個健步沖上前,噼噼啪啪地就給了曾淮秀幾個狠厲響亮的耳光。將女人抽得雙頰紅腫鼻翼流血之后才停下手來,柔聲細語地呵斥道:“真是不懂規矩的蠢東西,在圣人面前竟敢大呼小叫。難道不知道圣人沒有問話之前,你就是一口氣憋死也不能吭聲嗎?” 場中諸人噤若寒蟬,一時間靜寂無聲。 裴青對著傅百善擔憂的目光微微點點頭,才沉聲稟道:“徽正十二年,回鄉探親的廣州巡檢傅滿倉一家在天門山出游時遇到截殺,一眾人拼死留下劫匪。其中有一人的身份經查實是倭人,他身上還有一副最新的海防圖。就是從那時起,我們察覺到青州左衛里有內jian?!?/br> 曾淮秀目光閃爍地捂著充血的臉頰,不知為什么感到一陣戰栗。這不是源于剛才被人扇耳光的力道,而是一種對未知和故去無法把控的恐懼。 裴青連眼尾都沒有掃過來一下,躬身道:“正在這時,百戶方知節忽然中劇毒暴斃,他因為自小受過毒物訓練,所以比兇手預計的多活了大半個時辰,這才有機會等到我的到來,且在臨終前指出內jian必定是青州左衛的高階軍官。他與我相交多年可謂知己,交代后事時說他正要迎娶一位女子,那位女子雖出身娼門卻與他真心相愛且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br> 裴青眼中露出一絲譏諷,“我不忍方知節身后沒有人奉養香火,又恐那女子性情涼薄舍棄腹中胎兒,就故意假冒醉酒不省人事,將計就計意圖讓那女子先將孩子生下來。那女子就是今日在場的小曾氏,將她從娼門贖出之日起到她生下孩子的大半年里,身邊所有人等都是青州左衛指揮使魏勉全權負責安排?!?/br> 裝扮得富貴異常的花苑里,青年男子清朗的聲音微微回蕩,“微臣千防萬防,就是萬萬沒有想到那位軍中內jian就是小曾氏的jiejie——大曾氏的相好,原名徐直的百戶謝素卿。其間種種不一而足,就不一一訴說。小曾氏生下一對孩兒后,為防外人的刻意加害,指揮使魏勉就做主對于方知節的死訊秘而不宣,不想這卻造成了小曾氏的種種妄想!” 曾淮秀不意竟然聽到這番典故,不由雙目赤紅聲嘶力竭地大喊:“你胡說——” 裴青右手一揮,一個軍士上前將一摞紙張交至他手中。他便微微躬身道:“這是小曾氏所居之所老鴇子的供詞,這是當日為小曾氏接生的穩婆的供詞。這是她為收買穩婆假造孩子未足月所送出的金銀之物,還有負責秘密看守她之人的值守日志。原先一直俱都被封存在青州左衛,前幾日才由魏指揮使派人快馬送至京城!” 皇帝略略翻動了一下厚厚的紙張,新舊不一不說,上面密密麻麻的盡是字跡和手印。他慢慢抬起眼,手里輕輕抖動了一下頗有些奇怪地問道:“就這么一件小事,你還怕這等婦人賴上你不成,把這些工夫都做在了前頭,難不成你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這也是場中大多數人心里的疑問。 趙雪雖然不敢說話面上卻流露出譏諷,她第一次認真打量著這個血緣上的兄長,心里不無惡意地想著,任你口綻蓮花即便把黑的說成白的,只怕從今之后你們夫妻之間心頭就像生了根毛刺一樣,雖不致命卻不時讓人疼痛幾分。 裴青卻依舊一派云淡風輕,“微臣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未雨綢繆罷了,不過這并非為我,而是為了這對孩子的身份日后不讓人生疑。我和方知節不但是軍中同僚,還是自小認識的知交。因為物傷其類一向走得比其他人近些,所以就知道他不少不好宣諸于口的舊事?!?/br> 裴青淡淡瞥一眼人群當中的某人,垂下眼眸道:“方知節本是京中勛爵之后,長大之后按律本該承襲父親的爵位,過著衣食無憂的世家子弟日子。不想卻被虎狼之性豬狗不如的至親逼迫得連容身之地都沒有,好幾次歷經生死邊緣。小曾氏雖然生性愚蠢貪婪,她生的一對孩兒卻如葉上朝露般脆弱毫無自保能力,魏指揮使和微臣百般商椎之后才做下種種布置!” 站在群臣末尾的會昌伯方明義被那冷颼颼宛如鋼刀般的眼光一瞥,頓時吹胡子瞪眼一蹦三尺高,“你說誰是虎狼之性豬狗不如,青天白日豈能容得你這黃口小兒在此胡謅?” 裴青見狀正中下懷,便負手微微一笑反問道:“伯爺莫非知道某說的是何人,真是好生奇怪,裴某都還沒有指名道姓呢?對了,我碰巧知道方知節就是出自會昌伯府,他的父親就是上一輩的會昌伯。唉,我離開京中多年,不知道這爵位怎么沒有傳給親生兒子卻傳給了隔房的堂弟?伯爺可否為大家解惑一二?” 327.第三二七章 借爵 會昌伯方明義的臉面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皇帝就舉拳咳了一下道:“這件事朕倒是知道一二, 上一任會昌伯青壯時因病亡故英年早逝,膝下的獨子尚且年幼。當時的會昌伯的老祖母親自上書, 說府中爵位不好交予一懵懂幼童,就先讓她的另一個孫輩方明義借爵。待那孩子長成之后,再將爵位返還!” 應氏皇朝自建立之初為集中兵權,逐步將各類公侯伯形成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的局面。受封而領鐵券者為世襲封爵,否則為流爵。襲封則還其誥券, 核定世流降除之等。爵位世襲或降等以襲,如封侯而世襲伯。 會昌伯府的老夫人大概就是為了保住府中的爵位, 不得不上書降等承襲。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兩任伯爺都是她的親孫子, 只要先將爵位保住,以后再讓二房的人將爵位還給長房的重孫也是一樣。 “借爵啊……” 裴青就長長地喟嘆了一聲, “也不知是誰出了這么一個高明至極的主意,即保住了爵位又護佑了長房的子嗣。只是那位老夫人只怕做夢都沒想到,這一借就是二十余年, 長房的方知節不但沒有等到爵位, 最后還死于非命。眼下他的遺腹子又是一無知稚兒, 看來這爵位還要繼續借下去了?!?/br> 會昌伯方明義一張老臉頓時掛不住, 梗著脖子怒道:“方知節的確是我方家的子孫, 只是長大之后性情桀驁屢次不聽長輩教誨, 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跟我祖母房中的丫頭有了茍且。我祖母跟前的規矩極大, 那女子不堪凌~辱羞憤之下就懸梁了斷。我本來是想報官的,就是看到他是我已逝兄長唯一骨rou的份上,才只是當眾責打了他一頓作罷!” 裴青就步步緊逼碎金斷玉般冷哼一聲道:“侯門內院庭閣深重,一個丫頭的死活自然說不清楚??蓱z方知節一個半大少年就這樣讓堂叔父毀了名聲,迫不得已之下只有投軍一途。堂堂會昌伯府家的長房貴介公子,竟然過起刀口舔血的普通軍卒生涯,說來沒有幾個人會相信吧!” 會昌伯氣得直打哆嗦,“你竟敢當眾胡說八道,當年的事秘而不宣,也是顧忌他小小年紀的份上。你們不知道,當時我們府上的老祖宗知道這件事后,傷心得不得了不久就去世了,臨終前都還在念叨方知節的不肖不仁?!?/br> 他眼珠子一轉看到地上跪著的曾淮秀母子三人,故作恍然大悟狀,“我明白了,這所謂的方知節是真是假都還不知道呢?況且他死了這么多年死無對證,你覬覦我們伯府的爵位,就想把你的私生子掛在他的名下。只是你沒有量到你的這位妾室卻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盤,口口聲聲說你才是孩子的生父,這不跳出來揭穿了你的真面目……” 裴青毫不理會地從軍士手中取過一個布包,打開后是一塊五福捧壽鏤雕龍鳳紋玉佩,輕輕一拆分就極巧妙的變成了兩塊獨立的玉佩。 他高舉著玉佩朝眾人展示了一下,才恭敬地呈到皇帝面前道:“這是會昌伯府歷代家主的傳承信物,方知節說當年府里的老祖宗已經察知了二房的狼子野心,只可惜為時已晚木已成舟,只得悄悄將此物交予他作為護身之物。沒想到他時隔三天就被人構陷清白掃地出門,老祖宗憂急之下才沒了的!” 皇帝摸索著玉佩上面鏤刻得精細圓潤的紋路,略略點頭道:“朕記得這是先皇賞下去的物件,刻工精美設計巧妙可以一拆為二。為視恩寵,先皇還特地吩咐內造局的工匠分別在龍鳳的嘴邊陰刻了一個小小的方字,這的確是會昌伯府的傳承信物?!?/br> 曾淮秀驚疑不定地摟著一對雙生孩兒,一會望望這個一會望望那個,委實被眼前的境況弄糊涂了。 會昌伯方明義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當年府中老祖宗亡故之后,他親自帶著親信之人在屋子里找了三天三夜,哪怕就是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這件先皇賞賜的龍鳳玉佩,沒想到卻是被方知節那個臭小子搶先拿在了手里。只可恨趕那人出府時,沒有狠下心來將他上下細搜一遍。 會昌伯府的冉夫人再也站不住了,明明今日是來看熱鬧的人,到最后怎么變成被看熱鬧了?她戰戰兢兢地上前一步伏跪在地上道:“容臣婦稟明當時的境況,即便裴指揮使所言非虛,也只能證明彼方知節的確是我會昌伯府長房的子嗣。當年他與府中老祖宗跟前的丫頭私下有染,拿到這塊龍鳳玉佩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