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小認得這種紋路和韻律。

    她唱娘親留下的歌時，它們會出現。

    她在點燃自己命燈時，也看見一點點。

    而更多的，是她很小的時候，在那個小小的院子里，窩在爹娘的身邊，整個天地都是這樣的紋路和韻律構成的。等爹娘離開了，她漸漸的就不大看得到了。

    但是就算沒見好些年，小娃娃也將爹娘的氣息和影子刻入了最深處。

    楊小小看著那些韻律之中沉淀下來又隱藏著的熟悉氣息，她甚至能聞到一種安心。

    于是她甜甜的笑了，映著空白世界的眼里分明是滿滿的星光：“爹爹！”

    爹爹，在這里！她知道的！

    暗處的某個存在沉默了一會兒，不明白自己難得悄悄接著這個小地方看自己的寶貝一眼怎么都會被抓到。

    “它”沉默著，沉默著。試圖假裝自己不存在過。

    然而萬分相信自己直覺的女娃娃半點沒體會到爹爹的意思，她遲遲沒看見爹爹露面，也不是特別失望。只是又一點點的，真的是一點點的小傷心。

    很快楊小小又想起來了，當初爹爹和娘親走的時候說他們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不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那，那爹爹是不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不能見她呢？

    覺得八成是這樣的楊小小給自己打勁，爹爹已經很辛苦啦，她要更聽話一點！

    于是女娃娃也不盼望著某爹出來了，只是在空茫的空間里走來走去。她也不知道這里的考驗和什么傳承道意是怎么獲得的啊，所以只能試著去找。

    那個存在安靜的看著女娃娃在永遠沒有邊界的地方跑著有著，說不上是什么心情。

    楊小小聽見一道悠長的聲音似乎帶著一股嘆息。

    “回去吧?！?/br>
    楊小小眼睛亮了，雖然那個聲音故作平靜，也一點都不像爹爹的聲音，但是她知道就是噠！

    “不能回去的，”女娃娃搖了搖頭，很顯然爹爹的聲音讓她開心不少，“我還沒得到傳承和道意?！?/br>
    “……”

    “……”

    長久的靜默后，楊小小聽見那個聲音又開口了。

    “回去吧……這里沒有你的道?！?/br>
    沒有我的道？是什么意思？

    楊小小想了想，問道：“那，哪里有我的道呀？”

    “……天地之中，大道三千，皆沒有你的道?！?/br>
    女娃娃愣住了。

    她想起進來前問師兄他們的話。

    ‘如果這里面得不到道意怎么辦呢？’

    云檀子說道：‘無礙的，怎么的也有好處，比如得到傳承，甚至只要是被引上修道之路就行了?！?/br>
    ‘修道之路是什么??？’

    ‘每個修者，都有自己的道，’分玉白低低咳了咳，對好奇的娃娃露出一個微笑，‘確定道，便是確定修煉的方向?！?/br>
    ‘那如果，沒有道呢？’

    ‘不可能沒有道的，’云檀子被童言童語逗笑，‘無道者，不得修?！?/br>
    ……無道者，不得修。

    楊小小不吭聲了。她低著頭，不覺得師兄會騙自己，而爹爹就更不會了。

    她沒有道，沒有道……不能修仙了。

    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女娃娃想到爹爹還在看，驚慌地擦了擦，抬起腦袋，依舊是很鎮定的樣子，脆生生地問：“那，那我怎么才能有道呢？”

    大道很想說，你不會有道的。

    因為沒有道適合你。

    但是……看著眼紅而不自知的女娃娃，心尖就像是被揪起一小塊。

    半點舍不得，讓她委屈。

    他舍不得。

    此間大道，嘆了口氣。

    “無礙，吾……可創新道?！?/br>
    所以……別哭。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無糾

    楊小小似乎是不適合任何一個道的。她不夠堅定, 有時又很執拗，不夠狠辣，時常會心軟, 但是她也有小脾氣，也會很直白的討厭某個人……零零總總算了一大堆, 這不過就是一個女娃娃。

    但是大道已經心軟了。

    “他”看著算得上是自己唯一的親自撫育過的子嗣，不得不承認，小小是特殊的。

    楊小小看見那些彩色斑斕的絲線和韻律，構成了星星點點，最后聚在一起, 就像是星空形成的一副圖案，一個成年男子的虛幻圖案。

    小娃娃仰起頭，而那個星空構成的身體, 也緩緩低下頭。

    “他”的眼眸看不清，但是楊小小知道爹爹現在在注視著自己。

    “爹爹……”

    被自己的女兒帶著點依賴而又小心翼翼地輕聲一喚，大道自詡端平的心中天秤早就不知歪到哪兒去了。

    “他”回應了她，哪怕內里再如何翻騰，表面還是那個沉穩平靜的混沌“大道”。

    大道點了點頭, “嗯”了一聲，讓女娃娃的眼睛瞬間放出光彩，比構成“他”短暫化身的星域還要夢幻幾分。

    楊小小踮起腳尖, 試探著去握住爹爹的手指, 見對方沒有避開, 很是縱容的默認, 她的小臉上綻開小太陽似的笑容，牽住了爹爹的手。

    不過她的手太小了，而大道的手掌很大，楊小小努力握著，也只能圈住爹爹的食指和中指。

    大道低頭安靜地看著，這個□□很高，幾乎要比得上鳳花村里的樁子，所以女娃娃為了牽住，是要努力踮起腳尖來的。而作為一個不太熟練的父親，“他”注視著女娃娃半晌后，還去看了眼人間，才恍然明白這個時候，自己是需要彎下腰或是抱起孩子來的。

    大道沒有思考，選擇了第二種方案。

    當“他”俯下身，楊小小的眼中只能看見漫天的星光流動，等被爹爹抱起來時，那些星光似乎也融入了她的身體里。

    楊小小好奇地看著自己發光的手和其他部位，嘟起嘴巴往手上微微吹了口氣，覆蓋在她身上的星光沒有化作星星點點落下，而是像風吹動了湖泊般晃動著。

    遙遠之處，天星門內——

    今日實行推演星卦的弟子抬頭看著變幻莫測的星空，長大嘴巴成了個傻子。

    另一處的鳳花村內，李夫子抬起頭也注意到了常人看不見的星軌變換，他掐指一算，什么也沒得出，何況過了一會兒這星軌也變回來了。

    李夫子低聲不?？人?，聽的旁邊的王大夫直皺眉頭：“你本就是先天不足，后來又經歷諸多苦難，現在有時間了還不快些把自己的身體調理好，別整天瞎算算?！?/br>
    李夫子苦笑一聲：“我的身體我自己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心下多有不安，總覺得會發生些什么……”

    “那你可卜卦卜出些什么？”

    “具體的不知，但看起來并不是兇兆?！?/br>
    “有這一句便行了，”王大夫趕著這不愛惜身體的人回去休息，“明天你還要教孩子們念書，若是他們的夫子病倒了，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那些小搗蛋的‘討伐’?！?/br>
    等確定他真的去睡了，王大夫才滿意的回了自家屋子。

    萬籟俱寂中，環繞著鳳花村的絢爛百合花海，經久不衰，依舊旺盛開放著。

    而不遠處的鎮子里，千里之外的明城和長寧宗內，也是一派絢爛芬芳。

    待星軌穩定下來，無人可見的天空處，出現了一個傳送陣，一群修士不防之下直接從高空墜落，掉在地上。

    “哎喲喂??！”

    這群修士除了部分人穩住身形外，其余的都被摔得腰酸背疼。他們抬頭看了眼天空中的巨大傳送陣，低低啐了口。

    “這什么破傳送陣！”

    他們還是第一次被傳送到天空的！

    “好了，別出聲?！鳖I頭的修士低低喝止他們的抱怨，“別忘了我們這次來的目的！”

    一群修士緘口不言了，他們此次是奉上級命令，來屠滅這個青道小世界的唯一宗門長寧宗。

    只要這個小世界沒了修士庇佑，單靠一群凡人，根本阻攔不了他們掠奪氣運和功德。

    不過是一個資源枯竭靈氣稀薄的小世界，完全不認為此次任務會失敗的修士們，拿出上面給的類似指南針的儀器，輸入靈氣后，指針指向了最近一處有修士的方向。

    領頭修士一揮袖：“走！”

    一行修士前往的，赫然是鳳花村的方向。

    原本正和自家乖女溫情相處的大道爹爹頓了一瞬，本想去看鳳花村那處看看，卻被另外一個存在捉住了。

    窩在爹爹懷里的聽話的楊小小看著另一道星光凝聚成的纖美曼妙的女子輪廓，更加驚喜了。

    兩個黑葡萄的大眼睛溜溜的亮：“娘！”

    “哎！”

    被喚作“娘”的女子比大道更為外向，“她”從男子懷中抱過來楊小小，親昵而心疼的吻了吻她紅著的眼角。

    “娘的小小，怎么哭了？”

    旁邊的大道默默僵了一瞬。

    “小小沒哭，”楊小小臉上的笑容消都消不去，她認真地對看不清臉的娘親說，“小小可高興啦！”

    女娃娃的眼里是星辰構成的兩個人影，雖然她看不清爹娘的容貌，但是只要能碰到他們，能聽見他們的聲音，她也由衷的滿足。

    然而小小的娘親——天道更加覺得心口酸疼。

    他們不能現身太久，這一次也是道心閣充當了媒介，而下一次……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