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聽聞這些勛貴守舊派的官員越說越不像話,此時一直沉默著立在旁邊的右相孫惟德,終于是開口了。 要知道都察院乃是由他分管,如今這些勛貴世族你一言我一句的,竟是開始質疑都察院,只差沒有指著都察院的腦門上罵了。 此時,孫惟德自然是要開口說話的。 “都察院行事自有其道理,且本朝□□圣諭‘言官無罪’,難道爾等是將□□之言當作耳旁風了不成?” 說到這里,孫惟德又是借著向元化帝建言道:“陛下,微臣以為,徐侍郎此時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倒不如再合計合計?” 聞言,蕭穆言也是覺得這個孫惟德還是頗為知趣的。 只是出于自己心里的考量,元化帝還是只得轉身看向杜允,道:“杜愛卿以為此事該當如何?!?/br> “陛下!臣惶恐?!?/br> 杜允文忙俯身行禮,隨即忙道:“徐侍郎乃是微臣女婿,于此一事上,為了公允而言,臣自當避嫌,請圣上恕罪?!?/br> 說到這里,杜允文又是頓了頓,繼續說道:“吾皇圣明,微臣相信皇上不會冤枉了誰?!?/br> 見著杜允文這邊問不出個什么,元化帝索性將目光放在了季銘身上。 “季愛卿,這徐景雖然乃是禮部尚書,但陳愛卿所奏之事,皆是關系到戶部稅改之事,如今愛卿為稅改之事總裁,此事愛卿以為如何?” 聽到元化帝點名點到自己,季銘閉了閉眼,隨后面色復雜的睜開雙目。 果真還是來了…… 第162章 第162章:背鍋俠 自打一聽到都察院彈劾徐景, 季銘便開始思量此事。 越是想,越是覺得奇怪。 怎么會有人在這個時候跟左相等人過不去呢? 要知道杜允文如今雖然算不上如日中天,但因著拉攏一眾世族勛貴,現在于朝中說話也很是有幾分力度。 特別是現在新政開始,為了避免逼急了一眾守舊派, 元化帝近來也對杜允文等人頗為寬和。 只待孫惟德出言之后,季銘心中卻是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為官多年, 季銘此刻卻是有一種直覺, 只好像徐景之事,好似并非是僅僅是針對左相等人那般簡單。 要知道, 都察院里面, 十有八九的官員,那可都是孫惟德的人。 在被元化帝點名之后,季銘更是心里一突。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孫惟德。 徐景所犯之事, 卻是好死不死的乃是瞞報田地, 而他們目前戶部稅改,為首之事便是清理丈量全國田地。 他季銘身為新政總裁, 對稅改一事,自然是應當沖在最前面。 前些日子,湘省才出了個王守明一案。 朝中一眾新政派官員皆是義憤填膺,紛紛出言奏本元化帝, 須得嚴懲此事。 季銘當時亦是建議嚴懲。 畢竟眼下新政才開始不久, 為了震懾住地方官員和朝中的守舊派, 是很有必要嚴懲王守明來殺雞儆猴的。 最后, 在季銘等一眾官員的聲討之下,元化帝果然下令嚴懲了湘省的賄賂瞞報之事。 但是卻是沒有想到,此事才過去幾日,卻是又出了個徐景之事。 而且,徐景所犯之事,簡直可以說是令人發指,相比之下,那湘省的王守明,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但是徐景雖然沒有入閣,乃是禮部的正三品侍郎,但其身份卻極為特殊。 左相杜允文的東床愛婿。 近來這段時間,季銘也是心里清楚,或許在不久之后,他便要再進一步,提拔為宰相。 但是對于朝中的局勢,他更是看在眼里。 目前的左相杜允文,絕對是個不可輕易招惹的人物。 因而,即便元化帝曾有意無意的私下透露將讓他更進一步之時,季銘也從未打過左相這個位置的主意。 甚至對于季銘來說,此時的杜允文,卻還是他想要極力拉攏,已經和平共處之人。 畢竟內閣三宰相之位并無空缺,他季銘若是想要官拜宰相,是必然要擠掉一個人的。 既然被擠掉這個人肯定不可能是杜允文,那么便要極力搞好關系才是,否則,一起開罪三位宰相,他季銘即便是元化一朝的新貴,也是不敢如此做的。 但是眼下徐景犯事,被都察院突然在大朝會之時彈劾,這確實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即便是不想開罪杜允文,但季銘好歹是新政的總裁。 前些日子那般主張嚴懲湘省王守明一案中的涉事官員,現在面對徐景之事,他又怎么能突然改變立場呢? 一則,身為戶部的尚書,稅改之事才是季銘眼下最為看重的。 可以說,若是稅改成功,他季銘自然搖身一變成為當朝權相,直接成為元化帝之下的第二人。 若是此時他出言為徐景說話,那么守舊派的一眾官員不僅不會將他季銘看在眼里,就是新政之事,也不會多去在意。 畢竟凡事有一便有二,有了個徐景做例子,那些手握權勢的勛貴世族,又豈能甘心因著新政損及自身利益。 新政一旦失敗,那么守舊派反撲回來清算新政派官員的話,他身為新政的主持者,自然是第一個遭殃。 而到了那時,只怕元化帝也是失望的緊,多半不會回護與他。 就算是為了新政的順利推行,即便心中不愿得罪杜允文,此時也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再則來說,季銘在朝為官多年,亦是有自己的追隨者。 前面有了個王守明作例子,但現在若是因著犯事的乃是徐景,便突然改變立場,那朝中上下,以及儒林士子又如何評價此事呢 多半會說季銘欺軟怕硬,捧高踩低。一見著徐景跟杜允文,便搖擺不定,曲意迎奉。 如此一來,即便僥幸順利稅改新政了,但也失了自己的氣度,就是權傾朝野,也終歸是沒了名聲,為天下人唾棄。 再則來說,他如今為元化帝親任的新政總裁。 在對待內閣三位宰相的態度上,季銘存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小心思。 但這些事情卻是不足為外人道,雖然元化帝已經有意讓他為相,但這許與不許,都還得看他自己的表現。 現在一切都還沒有個定數,若是讓元化帝看出他存有爭權之心,甚至明里暗里想要跟杜允文搭上線,從而為今后的內閣為相之路開道,那絕對是極為不智的表現。 元化帝乃是才即位不久的新帝,手下可用之人不多,又厭惡杜允文、陶明哲等人黨同伐異,方才啟用了季銘主持新政,即便要提拔季銘拜相,也是為了打破如今內閣三位宰相把控朝政的局面,可絕對不是單純的相讓季銘大權獨攬。 這個世上,不論是哪個君王,都是喜歡的純臣。 若是在此時他出言為徐景說話,是極有可能引起元化帝的不滿。 即便是元化帝自己內心也不想多在此事之上糾結,但也不代表作為帝王的他,愿意看著手下重用的新政派大臣,與守舊派的杜允文眉來眼去,從而為自己留什么退路。 心里想明白這些,季銘忍不住暗暗罵孫惟德。 真是個老禍害! 雖然心里實在是不愿意得罪杜允文,但這些也只得放在心底,季銘看了一眼孫惟德。 這個老狐貍果真是狡猾,不過是朝中近日有人提及他將登相位的消息,這孫惟德便在今日來上這么一出。 此時,季銘不由暗暗后悔。 前些日子還是不該將事情做得那么明顯,不僅收效甚微,反而還引起了這只老狐貍的警惕。 思及至此,季銘不由蹙眉斜了眼另一側的吏部尚書鄧仕建。 這鄧仕建原也是聰明人,怎么突然這般沉不住氣了。 雖然心中五味俱全,但季銘面上絲毫不顯,在元化帝問話之后,不過思忖了片刻,便神色一正,擲地有聲地道:“稟陛下,以臣所見,只有定規矩、明法度,方才得以享長久?!?/br> “我朝歷代法度嚴明,上至皇家天子,下至黎明百姓,皆是從法行事。如此以傳萬世基業,教寰宇黔首?!?/br> 說到這里,季銘更是義正言辭,神色凜然地俯身下拜道:“陛下!法度乃是國之根本,決不可違。都察院所奏之事必當細查才可,臣以為當三司會審,若徐景果真濫用權柄,禍及閩江數百萬百姓,必當嚴懲不怠。否則,天下公理何在?我朝法度何在?陛下龍威何在?” 季銘一番慷慨激昂地言辭引得殿中不少官員贊嘆不已。 不少不明就里的低階官員紛紛滿懷敬意地看向季銘。 好一個忠肝義膽的季閣老! 徐景那可是左相杜允文的女婿啊,沒見著方才右相孫惟德回話都掂量了幾分,開始回避了么。 卻是這季閣老二話不說,直接要按著法度三司會審徐景,這就是挽起袖子跟左相正面剛啊。 季閣老真是以天下先的正直賢臣啊。 那些官員們卻是不曉得,他們眼里敬佩不已的季銘季閣老,此刻心底正在一面吐血,一面暗罵孫惟德。 “季愛卿所言不錯?!?/br> 這時,元化帝蕭穆言也有了決斷,當下喚了一聲:“刑部?!?/br> 刑部尚書楊海生立馬出列回話:“微臣在?!?/br> “徐景之事交由你主持,一應事宜皆需查清稟明于朕。大理寺、都察院亦要全力配合,凡是涉及此事的官員商戶,一應嚴懲不??!” 待元化帝下令之后,刑部尚書楊海生,以及大理寺卿及都察院皆是俯身領命道:“是。微臣遵旨?!?/br> “朕倒要看看,嚴懲之下,還有何人敢輕視國之法度!” 隨著元化帝那帶著三分怒意的聲音響起,殿內官員們皆是行禮山呼道:“吾皇圣明?!?/br> 這時,徐景已經是完全癱在了地上。 他萬萬沒想到,會這么輕易的就栽倒在了旁人手中。 想當年,他鄉試、會試聯捷,殿試之后,更是取中第四名的傳臚,隨后迎娶當時的工部尚書杜允文嫡女,一時間那可謂是人人稱羨。 初入官場,徐景亦是意氣風發,想要干出一番事業。 但隨著手中的權柄越來越大,且又有著杜允文這個岳丈,周圍奉承之人越來越多,徐景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這么多年以來,他行事一向張狂,但因著左相一黨的權勢,卻是沒有人敢指摘半句。 原本,在徐景以為,即便是有朝一日,他大廈傾覆,也必得是攪動的朝局風起云涌,最后方才被皇帝下令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