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棠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常斐然瞬間皺眉，看了楊薇一眼，徑直往門口走去。

    “怎么回事？”

    “賓館內發生了槍擊案，我們的人進去他已經死了，不過……”

    “不過什么？”常斐然不耐煩的問。

    “不過……死的還有一個人?！?/br>
    “誰？”

    “楊薇的朋友，方翎?！?/br>
    常斐然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卻是忽的一頓，猛然回頭看了楊薇一眼。

    楊薇站在窗口，正在看著他，目光柔和溫暖，如同三月的驕陽。

    她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像是居家的妻子習慣了早出晚歸的丈夫，從上到下都透著了然和隨意。

    常斐然猶豫了一下，什么都沒說，拉開門走了出去。

    ☆、第390章忍不住了

    新路酒店發生槍擊案，死了兩個人。

    因為影響惡劣，這件事立刻像是一陣風吹過了辛潞縣的大街小巷，轟動了整個辛潞縣。

    但是很快這陣風就吹了過去，一夜之間消息起，一夜之間消息滅，當真如一陣風就吹了過去，無聲無息。

    警局的人諱莫如深，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開始有意的避開這個話題，仿佛一夜之間辛潞縣的人都被迫閉了嘴，沒人有去談及那天的事情，除了——方家的人。

    方翎去世了。

    在他二十多歲的年紀，風華正茂的時候，在他還在暢想美好未來的時候。

    前幾天的時候，他才跟方爸爸爭執過，甚至前一天，他還在跟爸爸mama扎燈籠，想等著十五的時候掛到街上去，他說不管是紙人還是燈籠，這都是一種傳承技藝，不該丟了。

    他說以后要好好的照顧爸爸mama，要好好的孝順他們，讓他們享享清福，想去哪就能去哪，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用為了生計勞碌奔波，也不用被困在這個狹小的店內，整天和紙人作伴。

    可不過一個眨眼，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方mama坐在昏暗的小店內，望著那空蕩蕩的門口，門外人聲鼎沸，有孩子不斷的跑來跑去，和這狹窄閉塞的小店形成鮮明的對比。

    馬上要正月十五了，人們都開始張羅著過元宵節，可是路過小店門口，還是有人會發出一聲壓低的哀嘆。

    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這以后剩下他們老兩口可怎么生活??？

    真是太可憐了，本來好好的孩子，要是沒回來就好了，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一個個聲音，如同魔音穿耳一般鉆進方mama的耳朵里，她縮了又縮，努力的將自己縮進小店的陰影里，她捂著耳朵不想去聽，不想去看，不想去理，可是……

    方翎還沒有回來。

    方爸爸坐在小店里扎紙人，他扎了一輩子紙人，給死人做了一輩子的衣服，誰知道這最后的紙人卻是扎給自己兒子的，他扎的那不是紙人，是自己的心，指尖劃破了他無知無覺，鮮血沾在了紙上，他慌亂的去擦，可是越是擦拭越是臟污，鮮血沾的越多。

    “方翎——”

    他想說，方翎你幫我再拿兩張紙過來，可他張了張嘴，卻發現那些話硬生生的梗在了喉嚨里。

    再也沒有人能幫他遞紙，再也沒有人能幫他扎紙人，扎房子，再也沒人幫他做這些事了。

    他的孩子沒了……

    方爸爸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自己彎腰拿出來一沓紙，抹上膠水重新開始扎紙人……

    方mama默默流淚，終于是忍不住了，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的方翎，她的孩子啊……

    ……

    楊薇是在初十的上午出的院。

    出院的那天，天是灰蒙蒙的，厚重的烏云堆積在天空中，好像隨時要下雪，她仰頭看了看天空，低聲說了一句“天氣不太好”。

    楊茜茜莫名的體會到了悲傷，雖然她和方翎接觸的不多，但是知道方翎死訊的時候還是猶如晴天霹靂一樣，不敢置信。

    這件事他們沒告訴楊薇，也許是所有人都對那天的事情諱莫如深的緣故，也許是楊薇身體還沒好的緣故，他們學會了集體沉默。

    “天不好，我們就早點回家吧?！睏钴畿绶鲋母觳玻骸芭_階，小心點?！?/br>
    楊薇沒有動，掃了一圈醫院的院子，人來人往，卻沒有常斐然的蹤跡。

    他沒有來。

    馬上要回家了，回家之后，肯定就不能再見面了。

    她昨天給他發過信息，她以為他今天會來送送她，可是他沒有來，是在忙工作吧，那天離開之后，他就沒有音信了，手機打不通，發短信也沒人回。

    他好像從天地間徹底消失了。

    楊薇莫名的情緒低落，一回頭才發現楊茜茜居然在流淚，她心里一陣奇怪：“你哭什么？”

    楊茜茜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按理說，以她和方翎的關系來說，實在不至于為了方翎流淚，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楊薇，她就從心里覺得悲傷，然后忍不住眼淚就落了下來。

    “茜茜，你沒事吧？”楊薇奇怪的打量著她：“江玉坤只是沒有和你一起來而已，你不至于哭成這樣吧？”

    楊茜茜胡亂的抹著眼淚：“我才不是因為江玉坤，我……我沒哭?！?/br>
    楊薇目瞪口呆：“這還是沒哭？你要是真哭起來，還不淹了辛潞縣??？”

    “你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楊茜茜拍了楊薇兩巴掌，再次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什么哭！”楊國興放了東西，久等他們不來，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楊茜茜蹲在地上嗚嗚的哭，哭的跟死了娘似的。

    他有點不快。

    想到自己看好的女婿就這樣沒了，也有點悲傷，怎么好好的人說沒了就沒了。

    “楊薇，天冷，上車去?！睏顕d瞪了楊茜茜兩眼，給她使眼色：“早知道你哭成這樣，就不帶你來了?！?/br>
    “對不起叔叔，我……我忍不住嘛?！?/br>
    楊薇坐在汽車后座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頭仿佛壓了石頭一樣的沉重，她知道楊茜茜和楊國興肯定有事瞞著自己。

    可她不知道是什么事。

    “這好像不是回咱們家的路？”

    “那邊堵了，要繞一下?！睏顕d面色不改的說。

    “哦?！睏钷睉艘宦?，拽了拽圍巾將自己捂的更嚴實了一點，這天真冷啊。

    叮咚——

    楊茜茜手機響了一下，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是楊薇發的短信。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楊茜茜眼睛轉了轉，還是沉默著搖了搖頭。

    楊薇心里的擔憂越來越重了，又發了一條：常斐然出事了？

    楊茜茜又搖頭。

    “那你哭什么！難道江玉坤出事了？”

    楊茜茜搖頭搖頭還是搖頭，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忽然忍不住哭道：“楊薇，方翎沒了?！?/br>
    吱——

    汽車猛然一個剎車就停在了路邊。

    楊國興回頭瞪著楊茜茜，不是囑咐過她，暫時先別告訴楊薇，等楊薇身體徹底好了再說嗎？

    她怎么就這么忍不??！

    楊茜茜抹著眼淚：“對不起，叔叔，我忍不住了?！?/br>
    ☆、第391章她不信

    方翎沒了。

    楊薇看看楊國興又看看楊茜茜，一雙水眸瞪的大大的，滿是不敢置信。

    方翎沒了這幾個字，一個字一個字的鉆進他的耳朵，一個一個被她漸漸消化。

    方翎她懂，沒了她也懂，但是加在一起她怎么就聽不懂了呢？

    “什么叫方翎沒了？這是個玩笑嗎？”

    楊茜茜悲傷的看著她：“楊薇，這不是玩笑?！?/br>
    怎么可能不是玩笑，這肯定是個玩笑。

    楊薇擺了擺手，笑著說：“別鬧了，大年初一的時候他還來看過我，怎么可能沒了?！?/br>
    目光落到窗外厚重的云層上，有飄飄揚揚的雪花緩緩飄落了下來，頃刻間就變作了鵝毛大雪，沸沸揚揚的拍打在了車窗上。

    楊薇眨了眨眼睛，將眼睛里的水霧硬生生的壓下去：“爸，我們去方翎家吧?！?/br>
    楊國興嘆息了一聲，掉頭往方翎家走去。

    楊薇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她不敢相信方翎真的會沒了，她覺得這就是個玩笑，肯定是爸爸看她不同意和方翎在一起，故意刺激她的！

    這個壞爸爸。

    等她到了方翎家，方翎肯定會像往常一樣迎出來，到時候就能拆穿他了，這謊言真拙劣，沒意思。

    她撇撇嘴，很不痛快的想。

    汽車在方翎家的那條小路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