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
石詠卻知道,琉璃廠古董行的規矩,貨物出手,就沒有“退”這個說法,鋪子會隨行就市,重新衡量貨物的價值,決定收還是不收。那鋪子的掌柜說什么“不退”,其實是覺得這幾枚玉往后未必賣得上價錢,不愿以原價再往回收。 可是慶德百般懇求,就差要給石詠跪下了。石詠無奈之下,與慶德約定了,日后絕不再與“錦官坊”有什么瓜葛,他這才出面,帶著慶德和那兩塊玉,去早先那間古董鋪子,要求鋪子回購那兩塊玉。 聽說“回購”兩個字,這掌柜也覺得麻煩,左推右推,就是不肯。最后石詠無法,便道:“這么著,掌柜的,我應承你一件事,以后貴鋪子要是有看不準的古董,我可以過來幫著看一回?!彼闹馗?,“你也知道我石詠這個人,商彝周鼎,秦鏡漢匜,晉書唐畫,盡可以找我,宋元以下,一概不看?!?/br> 石詠就是有這等底氣,越是古老,越是有靈氣的古董就越是難不倒他。而琉璃廠的人也都知道他有這等底氣,也知道他這一承諾千金難求,若是用在刀刃上可以為鋪子賺上一大票,哪兒還敢不賣石詠這個面子?最終掌柜這邊就還是松了口,將慶德那兩件高仿“高古玉”給退了。 石詠從此勸慶德,不要再想著走捷徑求缺,不要再花冤枉錢了。慶德想想也是,便委委屈屈地答應了。石詠又勸他最好去將“錦官坊”那兩匹蜀錦也給退了,而且最關鍵的,是去將錦官坊那里記了他名字的那本冊子里的記錄都劃去。 慶德聽得又驚又疑,圓睜著眼,半晌才說:“年……年公的鋪子,應該無妨的吧!” 石詠不愿多說什么,隨意聳聳肩,說:“誰知道!不過,二伯,這種事情總之能少留下痕跡是最好,如今這般便是留了把柄在人家手里,雖然不能說以后就一定會如何,但是……唉,二伯,你自己好生把握便是?!?/br> 慶德這些日子經歷的起起伏伏太多了,一時沒省過來,到底是存了僥幸心理,心想,他當初也不過是兩千兩買了兩匹蜀錦而已,與旁人相比,只是塊蚊子rou。就算出事,應當也連累不到他身上去,于是這便算了,悶聲吃了這個虧,也沒敢再與孟氏去理論。 慶德的事過去沒多久,西北又傳來捷報,年羹堯繼平定羅卜藏丹津之叛以后,又平定卓子山叛亂。這時年羹堯已經一家上下都是爵位,幾乎封無可封。因此雍正最后決定加封年羹堯次子年富爵位。自此,年羹堯的榮寵已經達到頂峰,威震西北,聲懾全境,朝野之間,無人不知其“年大將軍”之名。 就在此時,石家迎回了兩位久違了的朋友。 “老太醫,牟大夫,別來無恙!”石詠將于老太醫與牟大夫從城外迎回,由他做東,為這兩位接風洗塵。同仁堂的大夫樂鳳鳴與靳勤兩人作陪。眾人都是饒有興致,迫切想知道這兩位在西北有什么進境。 “聽說尊夫人得了一對雙生子,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于老太醫拱著手向石詠道賀,并且誠摯地說,“每到這種時候,我們都盼著沒有人需要我們那種為活人輸血的急救術?!?/br> 石詠笑了,心里也頗感動。醫者父母心,誰也不希望世人有病痛危難,最好什么危險都不發生??墒钦l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才愈發需要他們這些丹青圣手。 “早就聽說老太醫與牟大夫在西北救了不少受傷的兵卒,”樂鳳鳴在一旁充滿尊敬地插話,“兩位真是功德無量!” 于老太醫登時微笑,自豪地說:“總共救下了七百零二人,幸不辱命。茂行,你給西北送去的那些橡膠管什么的總算沒白費?!?/br> 聽見這個數字,石詠與樂靳兩人一時激動,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樂鳳鳴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對于老太醫說:“太醫,您可知道,茂行那間橡膠廠總共就那么一點兒材料,制出的橡膠管和針頭什么的全都送去西北了,京里都沒留多少。您可見茂行是多么照顧西北了!” 眼下橡膠廠的橡膠還不能自給自足,都要靠從廣州進口,原材料有限,因此產量也有限。到貨源不足的時候石詠將熱水袋什么的一切都停了,所有材料都用來供應西北。所以這么些年,于老太醫與牟大夫在工具材料上從來沒犯過愁。 于老太醫得意地拈著胡子,笑著對石詠道:“可是你這也沒虧呀!要知道,我們在西北還有一樁發現——也是可以救命的!” 這幾人來了興趣,一起問:“究竟是什么?” 牟某便替老太醫解釋:“是這樣的,我們在西北也是誤打誤撞才發現的,原來有些藥物也可以像輸血一樣直接輸入血管,這種法子只要處理得當,也一樣能夠救命?!?/br> 石詠一聽,便知這兩位研制出來的應當類似靜脈注射,而且還是中藥制劑的靜脈注射,這是在后世也沒有人說一定有十足把握的法子,而且可能會有不小的副作用。 然而在眼下這時空,給病患用藥的方法尚且只有口服、外敷、泡、洗之類。反倒是于老太醫這無意中的一項發現,許是能給醫藥界指明一個新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中藥制劑成分非常復雜,所以安全性不如相對單一成分的西藥制劑。本文這里完全不涉及中西醫的功效,只是書中人物自行提出一個方向而已。 第391章 針對于老太醫和牟大夫兩位所說的中藥制劑, 石詠只提了幾點。 頭一件是一定要無菌。無論是中藥制劑的提取、稀釋,還是使用, 一定要在無菌環境下進行。這年頭已經有不少大夫開始使用顯微鏡了, 對于“菌”與“潔凈”的概念, 已經在這一代醫者心中形成嶄新的觀念。第二件便是耐受性、過敏癥、副作用, 什么能注射,什么不能,需要經過大量的實驗與篩選;第三件則是使用的原則, 能口服的時候是不是不該注射……在戰場上救命自然一切都可以從權, 但是既然要將這個急救的法子研究成為穩定、可靠,值得推廣的法子, 卻都還要將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才行。 其實, 如果中藥制劑太過復雜,大夫們能將生理鹽水研制出來, 就也已經是大功德一件了。 “老太醫, 就我所知, 水要無菌可以使用蒸餾水,器皿消毒可以使用高純度的烈酒進行。蒸餾與提純的器皿我可以幫著請玻璃廠制作,二位無須擔心?!笔佅蜻@兩人解釋。 于老太醫與牟大夫對視了一眼, 于老太醫突然朗聲大笑, 道:“你看我說的吧!一回京茂行準保還能說出點兒道道出來?!?/br> 牟大夫在一旁很尷尬,只連聲應是,道:“我也早知這一點啊,所以剛才茂行說的我都記下了, 一字不落?!?/br> 石詠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其實也是一點兒也不懂,只是在復述他在后世聽來的一點點皮毛而已。真正致力研究,并且做出貢獻的,到底還是于太醫和牟大夫這兩位。他對這兩位能犧牲一己舒適優渥的生活,去最艱險的地方救死扶傷,并且致力于發現與改進診療技術的大夫,心懷最高的敬意。 于是眾人繼續談笑,樂鳳鳴與靳勤還問起牟大夫的“暈血”癥有沒有好一些。牟某只能無奈地回應:他在戰場上待了兩年多,若還暈血那就怪了。 于老太醫回京,依舊在太醫院供職,他原本還想在太醫院給牟某也謀個職位,但牟某的意思,他不想只為宮中貴人診療,還是更愿意為民間的尋常百姓們看病。他這份情懷立即得到了眾人的支持與肯定,而精明的樂鳳鳴樂老板當即表示,愿意在同仁堂給他留一個出診大夫的位置。 于牟兩位回京之后,天氣漸冷。而石喻的婚姻大事還一點兒著落都沒有。石大娘與王氏難免都有些干著急。 這些日子以來,石喻一直在翰林院編修的位置上待著,每日當真是在翰林院編撰些書籍文章,很是清閑。但是石詠心里清楚,他們這一科中的進士,過不了多久便會分派差事。如今那新科狀元劉南山已經派了去江南,算起來石喻……應該也快了。 就因為這個,石喻每日兩點一線,按時上衙下衙,日子過得比石詠輕松許多。直到有一日,石喻晚歸,石詠問起,石喻只說是去一名昔日同窗家中拜訪長輩。石詠好奇,便問起石喻的這名同窗,石喻便說了實話——他這位同窗姓舒穆祿,名叫舒赫德,比石喻小兩歲,但是因為進景山官學進得早,所以兩人才有幸做了同窗。但是舒赫德從景山官學肄業之后,沒有像石喻那樣去考科舉,而是像石詠一樣,補了筆帖式,眼下正在都察院當差。 此人石家原本也認識,因為大家都是正白旗的,又與石喻有同窗之誼。舒赫德將石喻邀去家中作客,沒什么出奇的。 可是這事兒引起了石詠與如英的警覺:早先這舒穆祿氏上過石家人的“觀察名單”。 舒赫德是徐元夢之孫。這徐元夢亦是進士出身,早年曾因卷入德格勒私抹起居注案,被奪官下獄,險些被處死,后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活活鞭了一百鞭。因徐元夢素有才名,涉案亦是受人牽連,遭遇極其可憐,這樁案子被時人私下評價為“凌辱斯文”,對了,這凌辱斯文的,不是旁人,正是當時在位的康熙皇帝。 這徐元夢被康熙赦免了性命之后便在上書房給諸皇子講學,說來,亦是當今帝師。而徐元夢長子膝下有一兒一女,一名長女今年十七歲,但是因徐元夢之妻去年過世守孝,將將錯過了今歲的選秀。待到下一次大挑,姑娘就逾齡了。 如英聽說舒穆祿氏將石喻帶去了家中,連忙推石詠去追問石喻,在舒穆祿家都見了什么人,都問了他什么話,留沒留飯,留飯時都用了什么,事無巨細,全部都讓問一遍。 石喻則莫名其妙,但是他一向尊敬大哥大嫂,因此石詠來問,石喻還是一五一十地都答了。 石詠轉頭告訴如英,便見妻子點頭而笑。如英抬眼望著石詠,見丈夫兀自懵懂,便道:“還未明白么?如今京里,都興女方家里先有表示了呢!” 石詠想想:早先隆科多家的確是如此,那么這舒穆祿氏…… 他一凜:“真的?” 如英便給他分析,若是只是舒赫德當石喻是好朋友,便犯不著邀石喻去家里做客,小哥兒倆自己在外頭聚聚便好。邀石喻上門,必然是舒赫德家里人的主意??扇羰婺碌撌先糁皇茄婧盏碌暮糜焉祥T坐坐,或是徐元夢想要考量考量孫子朋友的品性,舒穆祿家里便也不會自徐元夢以下,家庭成員人人都將石喻見一見,問上兩句。 石詠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尤其是聽說舒赫德的父母都出面見過石喻,便知如英的推斷不假,應當是準了七八分。畢竟連舒穆祿氏的女眷都出面見了石喻,這事兒便有幾分靠譜了。 石詠便問媳婦兒:“除了同屬一旗之外,咱們與舒穆祿家有交情么?” 如英點點頭:“有,嬸娘的姑姑嫁的是舒穆祿家老爺子的族弟,這舒赫德的額娘與六姑父是表親。去年那府里老太太過世那時,咱們還在南邊,是娘和二嬸張羅的,送了一份奠儀過去?!?/br> 如英口中的嬸娘是指白柱媳婦兒齊佳氏,六姑父則是現在的內務府總管伊都立,她描述這些親眷關系的時候,石詠只覺得腦子里有一團毛線,實在不知道如英是怎么理的,竟能記清楚那么多。 “茂行哥,親戚里就有見過舒穆祿氏大姑娘的,畢竟是大家出身的姑娘,知書達禮自不必說,聽說脾氣也是好的?!?/br> 石詠卻說:“我倒是盼著這位姑娘是個外柔內剛,有點兒脾氣的?!?/br> 如英眼珠一轉,立即明白了石詠的意思。畢竟石家二房太太王氏是個脾氣最最溫柔不過,遇事卻又最是個沒腳蟹。但凡兒媳品行無差,心地善良,王氏就一定能與人合得來。但若是王氏的兒媳處事必須能立得起來,因為石家二房以后需要一個能執掌內務的主心骨在。畢竟石家二房一堆麻煩事,以后還有孟氏那邊需要對付,石喻小夫妻不會去欺負旁人,可也不能教旁人欺負去頭上。 如英想了想,對石詠笑道:“咱們在這兒商量有什么用,首先得聽二弟是個什么意思。二弟以后要做人半子的,他已經去見過舒穆祿氏一家子了,他是個什么想法?!?/br> 石詠點點頭,知道是這個理兒,當下又去問石喻,只問他對舒赫德的觀感怎樣。 聽兄長提起舒赫德,石喻登時笑道:“簡直是不打不相識,到后來才發現我們兩人其實是一條心的?!?/br> 石喻說得是對“八股取士”的態度。 “舒赫德最反對‘八股’,當初我又是個將天下八股文做遍了的,深知其中的弊病??墒窃缒暝诰吧焦賹W的時候,咱們兩個相互還不了解,舒赫德還狠狠地批評了我一頓,大哥,你可知道,這舒赫德比弟弟還小兩歲,那會兒真是當面駁斥,一點兒也不留情面,說我整日里寫的那些個時文都是大話空話,不適于用,墨卷房行,輾轉抄襲,膚詞詭說1……” 石喻回想起與舒赫德相識的過往,忍不住微笑。 “可是后來這小子知道你進學就是為了改變這‘八股’之弊,人家才消停了,對不對?”石詠心里暗暗指摘舒赫德這小子,啥都不知道,竟然就敢無端端指責他家二弟,他當真想給舒赫德一點掛落吃吃。 “是,”石喻回想往事,登時大笑起來,“后來還不是老老實實給我道了歉?” 石詠心想:勇于認錯,這倒不失為一條好漢子。 “不過也因為有他,我確實覺得自己早先做的文章空洞了些,言之無物,史論觸不及根本,而時文觸不及時弊……那時我才痛下決心,暫時將會試放了放,多隨師父與師兄去接觸些實務。若不是因為這個,我想,以我本來的水準,會試想要登科,實在是……”石喻說到這里,不好意思地笑笑。 石詠聽著點頭:舒赫德本人出自書香門第,祖父也是少年時便取中進士的大才子。而舒赫德卻沒有科舉,反而像石詠一樣,補了筆帖式直接去當差,看起來,這少年還真是言行一致,是個有擔當的人。 他少不得又問起石喻:“聽說舒赫德還有一位長姊?!?/br> 石喻聽見兄長提起這個,一張臉騰地紅了紅,隨即又抬起頭,帶著懷疑的目光望著兄長:“大哥,怎么人人都向我談起舒赫德的jiejie?” 石詠這時候再也憋不住笑了,道:“許是旁人都想知道你對這位舒穆祿氏大姑娘是何看法吧!” 石喻慢慢將頭低下去,說:“沒……沒什么看法……” 舒赫德已經無數次在他耳邊叨叨這位長姐了,只說他長姐脾氣絕好,品性絕佳云云??墒鞘鳑]見過這位姑娘,到底是少了幾分把握——舒穆祿氏的家風他絕對信得過,舒赫德的父母待他也是親切慈愛,可以料想這樣的家庭里長成的姑娘應當差不到哪里去。余下唯一的,便是有沒有眼緣了。 只聽石詠爽朗笑道:“沒什么看法,就是覺得人家一切都好吧?”這跟不搖頭就是點頭了是一個道理。 “這樣吧,我和你嫂子合計合計,看看用什么法子,能夠讓你和人家姑娘見上一面?!?/br> 石喻驚訝地抬頭:真的……還能見上一面么? 石家和舒穆祿氏有著拐七拐八的親眷關系,但最后石家相看舒赫德之姊,還是請托了榮府幫忙,將地方設在了榮府。 石家這么考慮,一來是榮府是石喻之母王氏的親眷,另一方面石喻身世有些波折,王氏如今的身份必須要向石喻未來的岳家說明。這話石家不好說,但是由賈府的親長出面代為傳話就會妥當一些,也可以表明石家想要結親的誠意。 于是這一日由榮府出面,請了舒赫德之母索綽羅氏攜女舒穆祿氏敏珍一起上門賞菊。同時石大娘則攜了弟妹王氏和兒媳如英,一起上門。除了兩家之外,另有如英的六姑母伊都立夫人兆佳氏一并出席作陪,說來這幾家彼此都認識,不是外人。 榮府自從寧府被抄沒之后,元氣大傷,再加上三年補還虧空的限令如同一枚利劍,高懸在榮府頭上,因此榮府再也沒有以前那般風光。榮府老太太史氏在史侯府與寧府被抄沒之后大病一場,如今隨著那兩家案子的塵埃落定,老太太又緩過來些,仗著昔年保養得好,底子不錯,便還能將日子這么過下去。 榮府長房已經全部被賈璉接去了保定。連中風不能行走的賈赦也是如此,一面照料,一面約束賈赦身邊之人,免得賈赦再興風作浪罷了。如今京里只剩下二房,但是二房也在老太太的堅持之下,遣散了一大半兒的仆役,約束族人,不得招搖,準備在這三年之期里,勒緊褲腰帶,還完虧空,也再不讓外人抓住半分把柄。 但是人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榮府的客人步入榮府之后,依舊能覺出榮府昔日的體面,是個曾經富貴的老派人家。 而這些起伏舒穆祿氏一樣經過,所以索綽羅氏與敏珍進了榮府,禮數面面俱到,并未因為榮府不如昔日榮耀,便流露出任何怠慢之意。 敏珍原本身上有祖母的孝,是在一個月之前才剛剛出孝的。她個子高挑,站起來與如英差不多。如英一見敏珍便非常喜歡,拉著手坐到一邊去說體己話去。 而石大娘則帶著王氏出面,與索綽羅氏交際說話。這索綽羅氏的目光便一直在王氏身上打量,見王氏溫柔安靜,說話之際卻仿佛始終少了些底氣,索綽羅氏便暗暗心想,可見外頭傳言非虛,石家二房的夫人,恐怕是被人欺負了去的。 少時幾處來賓一起坐著賞過了菊花,用過飲食,榮府老太太與二太太王氏便將石大娘、伊都立夫人與索綽羅氏一道請去別間靜室,在那里石大娘將石家昔日兩房妻室的昔日糾紛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索綽羅氏,并且告訴索綽羅氏,當初石宏武與王氏乃是析產別居,王氏與石喻的身份未變。這一切都由榮府兩位和伊都立夫人幫著作證。 石大娘態度非常坦誠,沒有分毫隱瞞,令索綽羅氏聽到了許多外人不曾得知的細節,也令她的話顯得更為可信。索綽羅氏心內暗自點頭,知道石家肯這樣擺明態度,便是真的有結親的意愿了。只是這樁事大,索綽羅氏不敢自己做主,只能點頭,但是應承的話一個字都不敢說。 正在此刻,外頭便報,說石家二爺到了,眼下正是寶玉陪著,若是方便的話,想過來拜見榮府老太太與姨母王夫人。這時伊都立夫人便笑,說:“今兒人多,又都是親戚,索性別教敏珍回避了?!?/br> 這句話正中索綽羅氏下懷,原來這舒穆祿氏的心思也與石家一樣,家里人都覺石喻不錯,唯獨不曉得敏珍會怎么想,如今有這樣的機會,讓兩個年輕人能見上一面,索綽羅氏正巴不得。當下便點頭道:“自然謹遵老太太的意思?!?/br> 老太太上了年紀,也喜歡熱鬧,見到兩家都有誠意,便樂意當這個冰人,當下來到外頭堂上,特地命如英與敏珍站在自己身邊,隨后便命寶玉陪著石喻進來。 石喻隨著寶玉進屋,老老實實地從賈府老太太開始拜起,將此間的長輩一一拜過。此刻如英正陪著敏珍立在老太太身邊,自然給小叔遞個眼色。石喻那一顆心就立即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但是,他怎么說都是一個見過大世面的男人,此刻心里雖然慌,面上好歹繃住了,面帶微笑,禮數周到,一一拜過去,末了才若有若無地往敏珍那里看了一眼。 敏珍早已面泛桃花,如英為了緩解她的尷尬,趕緊偏過頭與她說話。敏珍這才覺得好些,待覺得無人再注意到她,這才悄悄地抬起頭來,見到石喻正在與伊都立夫人對答,態度從容,神情瀟灑,敏珍一時便怔住了,連如英與她說話都沒聽見…… 這一回石家人從榮府作客回來,如英自然是將整個過程都告訴了丈夫,包括石喻與敏珍那互有好感的情形,當時在榮府里眾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石詠則免不了要給石喻打預防針,說此事雖然兩家都明確表現出有意,但還要看舒穆祿氏到底怎么看待石喻父母之事。所以……沒到對方正式央媒上門,什么都說不好。 石喻對敏珍印象極佳,因此心里一直惴惴,不曉得舒穆祿氏到底會怎么反饋。 好在舒赫德這個小舅子沒有讓石喻心焦太久,隔了幾日便來尋石喻,見面就沖石喻的肩膀來了一拳,笑道:“姐夫……昨兒個祖父拍了板,說是要央媒上門,往后我要改口管你叫姐夫了!” 作者有話要說: 1這一段是舒赫德在乾隆三年上書請求廢除八股文考試時所寫,原文是:科舉之制,憑文而取,按格而官,已非良法。況積弊日深,僥幸日眾……時文徒空言,不適于用,墨卷房行,輾轉抄襲,膚詞詭說,蔓衍支離,茍可以取科第而止。 第392章 石家與舒穆祿氏兩家很快將親事議定。因兩人的年歲擺在那里, 兩家親長都不想再拖,因此很快放了小定與大定, 準備擇吉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