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
王夫人素性糊涂,這幾日賈政總算是比她看得多明白些——長房長幼傳承,爵位已定,賈家往后,必然是靠賈璉一人的;二房沒有已經出仕的子弟,將來必須仰仗賈璉之助,偏王夫人眼里只看得到財帛,全無遠見,在這節骨眼兒上說這等話,實在是讓人心寒。 王夫人被賈政這么一吼,立即反應過來,漲紅了臉雙手齊搖,只道她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為家里多出點兒力,二房雖然不才,也應擔下家里一半的債務……她越說越亂,越說越給自己下套。說到最后,賈璉只得做出一副非常感激的表情,說: “二嬸真是深明大義,愿以一己之力負擔府里一半的債務,侄兒真是感佩得很。咱們府如今還有十七萬五千兩銀子的債務,一半是八萬七千五百兩。侄子給您將零頭抹去,二嬸三年內就還上八萬兩的銀子就成?!?/br> 王夫人:……啥? 這套兒究竟是她自己給自己下的,還是侄兒給她下的?怎么總覺得不大對? 她身邊,賈政也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心想:這個侄兒,給人下套的本事太厲害了。 這邊榮府正商量著還債的事,外頭來報,石詠來尋賈璉。 賈璉趕緊迎出去,他見了朋友,當真滿懷感激,兜頭就是一拜,道:“這真要多謝賢弟。那個‘特許經營’的說法,一聽就知道只有賢弟這樣的人,才能想得出來?!?/br> 第356章 石詠聽賈璉道謝, 連忙雙手齊搖,說這個“特許經營”的點子不是他想的, 而是皇上拉著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他們幾個在南書房里一起琢磨出來的, 只有“特許經營”這四個字, 是石詠想出來的。 其實這主意完全來自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在內務府辦差多年,眼紅織金所也眼紅了好些時候。這時聽說雍正有意暫緩賈家的債務,讓賈家分幾年把虧空還清, 十六阿哥就想起了這么一個主意, 將賈家的債務化成股份,這樣他內務府可以安安穩穩地吃上幾年分紅。多了這么個穩定的進項, 許是他就不再需要像往年那樣, 一到年底就到處去找錢。 雍正也覺得這個法子甚好,給他往后“抄家”提供了新思路。以后但凡查抄人家的產業, 也不需要將這產業關停, 而是直接讓內務府接手, 留著原本的掌柜與伙計,待遇一切如舊,讓這產業好生經營下去, 但是賺取的利潤也都歸入內務府或者戶部, 以后天天吃分紅,比直接抄沒家產,變賣不了幾個錢好好得多。 而石詠想出來的這個“特許經營”的名號,雍正也覺得頗為滿意, 有“特許”二字在,內務府與戶部可以限定這產業的經營條件、利潤分配方式、人員配置,當然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這是皇家罩著的產業。 這時賈璉吁了一口氣,對石詠說:“不管怎么樣,兄弟,這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而且今日得了這一枚御賜的招牌,織金所想必能在京里好生再經營一陣了?!?/br> 石詠笑:“璉二哥,你可知今日得御賜招牌的,并不止織金所一家?” 賈璉這還真的不知道,忙問:“還有哪一家?” 石詠笑道:“是信合行的頭一位主顧,樂鳳鳴?!?/br> 說來也巧,今日雍正心血來潮寫御賜招牌,剛好寫了兩家,一家是織金所,另外一家就是同仁堂。這同仁堂如今已經被雍正欽定,供奉宮中御藥房用藥。樂鳳鳴也自此躋身于京城最有名最顯赫的藥材商人之間。這兩間產業,都與石詠和賈璉有些關系,聽說這個消息,兩人都是欣慰不已。 “對了,如今你們隔壁府的事情如何了?”石詠關切地問。 “珍大哥哥和蓉侄入了刑部的大獄,到現在都還打聽不出究竟會是個什么罪名?!辟Z璉聽見問寧府,眉心登時也擰成個疙瘩,“倒是寧府的人都發去了崇文門人市發賣。老太太不忍,命我去將人都買下來,找地方安置?!?/br> 石詠想了想,道:“若是貴府的親戚,自然是要找地方安置的,但說實話以前寧國府人口眾多,管事們無人管束,傷天害理的事做不過少。據我看,這些人是罪有應得才是?!?/br> 他還記得那個故意給雪災的災民送濕炭的那個錢管事,這種人若是還花錢買了回來給好生安置,這不是給自己討嫌嗎? 賈璉聽了,便點點頭,道:“自當排查其品行,確實忠心可靠,又是得用的人手,才會買回來……往后寧府的親戚們,自然是再不敢招搖,要人口簡單的過日子?!?/br> 就這么短短兩句話,賈璉已經完全明白了石詠的意思。 石詠這是在暗中提醒他,要擺正與寧府舊人的關系。寧府是獲罪被查抄的人家,而榮府是雍正手下留情放過的人家,若是榮府此刻幫寧府幫得太過,就是給雍正難看了。 再者,這也是為榮府著想,寧府畢竟是賈璉祖父的長房。若是榮府完全袖手旁觀,自然被人指責太過涼薄,但若是榮府真的費心費力,把人都一個個撈回來好生供著,回頭那邊無法無天慣了,再犯出事兒來,榮府這邊也難免受其連累——榮府總不能好心幫忙,然后迎回來一堆祖宗供著吧? 賈璉聽了這話,心里立即改了主意,當即決定,屆時去崇文門人市,先將自家親眷先都贖出來,然后再考察品行,只贖幾名忠心耿耿,且無錯失的,隨后在京城之外找個跟石家別院差不多的地方,將那一家子都安置了,也免得他們住在京城里,對著舊府邸觸景生情,更緊要的,也免得他們再生事端。 “對了,茂行,你在南書房行走,你可曾聽說過關于珍大哥哥到底犯了什么事?”賈璉百思不得其解,開口問石詠。 他早先聽說寧府的罪名,一是國孝家孝兩重孝之間聚眾賭博,二是有康熙朱批過的密折不曾上繳??墒琴Z璉思來想去,覺得頭一個罪名雖是真的,可不至于抄家削爵下大獄這么慘;而第二個罪名是夠重的,可是寧府那些密折都是織造時留下的舊折子,上面俱是江南的氣候、水利、收成、民情之類,沒什么特別的,寧府又怎么會那么傻,明知新帝要收繳密折,自家還扣留幾份? 石詠滿面是笑容,沖著賈璉搖搖頭。 兩人原有默契,賈璉立時明白了,曉得石詠知道寧府所犯之事,但是卻不能說。賈璉就也不再追問。 石詠卻知道得很清楚,上頭要抄寧府,一是因為賈家以前的虧空,二是懷疑寧府暗中結交理郡王。這次恒親王帶人抄了寧府,細細檢視從賈珍書房抄出的文字,果真發現有與弘皙往來的證據,雖然寧府所有與弘皙的往來都發生在新皇登基之前,但是因為弘皙身份敏感,足以使雍正深深厭棄寧府。再者賈珍雖是個武職,但是毫無軍功在身,全靠祖宗蔭庇。因此據石詠的判斷,寧府的事,賈璉最好別摻合,別將他自己也搭進去。 “我聽說寧府的家產已經盡數被清點出來了,大約是八萬兩左右,距離寧府那邊欠下的虧空,數目還遠。遠不足以沖抵寧府的虧空,璉二哥若是真想減一減寧府眾人的罪愆,怕還是得在這上頭想辦法?!?/br> “八萬兩?”賈璉呆住了,“寧府抄家,一大家子的財產,竟只有八萬兩?” “是,內務府有個折價表,寧府抄沒的東西,除了真金白銀,都是往那個折價表一對,就將折成的銀兩數目記下來?!?/br> 賈璉急了,連忙問:“可是寧府那么多書畫珍玩,又是怎么折算的?” 想到這一點,石詠也有些無語。原來內務府計算抄家財產的時候,哪怕見了個元代青花瓷杯,市面上能值幾百兩銀子的那種,官員們也只會長聲誦道:“舊瓷器一枚,折銀,五文——” 五文正是那折價表上舊瓷器的統一行情。 因此,寧府當初購置府中的這些東西,可能曾拋費了幾十萬兩銀子,如今被內務府這樣一折價,便只折出區區八萬兩,而寧府被抄出的這些珍寶,也會被當成不值錢的舊器物,在庫房里不見天日。 算起來寧府這查抄的八萬兩家產,絕大多數是地產鋪子這些不動產的價值。 “璉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你放心,我會盡快攛掇莊親王那邊再辦一次拍賣,盡量將寧府的物品拍出高價,既豐盈國庫,又能彌補寧府上下的過失,想來上面應當是肯的。你這邊,也要拿個主意,回頭寧府那里財產拍賣了之后,可能還會欠著個幾萬兩銀子,你拿個什么態度出來?” 聽石詠這樣問,賈璉凝神想了想,拿定主意,道:“好兄弟,有你這話,我心里有了不少底。我承襲世職,還未上謝恩折子。既然如此,我就干脆在折子上寫,將寧府的債務也擔下來,但愿皇上能看在我這一家老小要養活的份兒上,能多寬限通融一年?!?/br> 石詠道:“璉二哥放心,這話我可以幫你帶到?!?/br> 他支持賈璉這么做,因為只有這樣,賈璉才能成為雍正需要的那個典型:雖然先人錢糧上有虧空,但只要后人肯努力還上,一樣可以得世職、得重用;更緊要的是,正如武皇的寶鏡所說的那樣,賈璉當真跟個不知計較的傻小子一樣,把本不屬于他的債務也一口氣背下來,上位者才會心生憐惜,從其他方面給與補償。往后說起來,賈家也能保得個清清白白的名聲。 “只是您要不要與府里商量一下?”石詠問。 賈璉果斷搖頭:“不必,先斬后奏罷了。如今這府里我能說了算了?!?/br> 他既然到了賈家的世職,就是名正言順的賈府掌舵人,一切決策,都由他來做,他來承擔責任。 “好!”石詠見賈璉已經有這般氣魄,興奮地拍拍他的肩,準備告辭。賈璉卻拉住他,還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問。 “隆科多此人如何,茂行以前打過交道么?”賈璉三言兩語,將今日隆科多在織金所索賄的事說了。 石詠想了想,便道:“璉二哥做得對,俗話說,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隆科多大人么……是不便得罪的?!?/br> 賈璉聽他罵人不帶臟字,險些笑出來,又道:“我見他頗有善意,是否應趁我還在京的時候與他多來往一回?” 石詠趕緊搖頭:“千萬別……” 他清楚得很,隆科多對賈璉友善,純粹因為在背后搞賈家的是年羹堯的人。所謂對頭的對頭就是朋友,隆科多與年羹堯是如今皇帝座下的左膀右臂,兩大寵臣。就因為年羹堯背后擺布賈家,隆科多才會對賈璉和顏悅色的。 只不過,年羹堯與隆科多這兩位,雖然眼下風光無限,但俗語說登高必跌重,這兩位以后盛極而衰,也不過是前后腳罷了。 “不過璉二哥既然答應了送,就還是趕緊安排了送去吧?!笔佅肓讼氲?。隆科多的如夫人李四兒如今名聲在外,京城里都知道這位如夫人架子堪與正室比肩,氣量卻只有一點點,最是得罪不起的人物。石詠也曉得賈璉這樣做是破財免災,無奈之下,他只能支持朋友這么做。 于是,賈璉趕緊安排了織金所的人,送了織金所的名錄與早先應下的料子上門。隆科多那邊立時就有反饋,說是夫人非常喜歡,以后每季的名錄一定要早早送到他們府上云云。 賈璉與石詠這一次長談之后,果然上了襲爵的謝恩折子。投桃報李,賈璉的承諾立即有了回報,雍正直接在謝恩折子上批示,賈璉于山西盜匪一案辦差穩妥,“能堪一用”,特恩賞不降等襲了賈赦身上那個“一等將軍”的爵位。 然而賈璉清楚得很,若不是他將寧府的虧空也一氣兒應下,這個“一等將軍”的爵位,是萬萬得不來的。 于是賈璉與鳳姐兒兩個,立即開始清盤榮府所有的財產,著手盤算怎么在四年內將寧榮二府的虧空都還清。平郡王福晉元春那里借給堂弟的一萬兩銀子,賈璉思前想后,還是拿回去還給了元春——畢竟平郡王從西北戰場回京之后,就一直賦閑在家,怕是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帶兵了。而且元春膝下有四個兒子,經濟負擔十分沉重。 剩下賈璉又命織金所盤清了賬目,將石家和薛家在這次“擠兌”風波之中援手的銀子全部還了回去。 他這番不愿虧欠任何人的坦蕩態度,自然得了石詠等人的欽佩,然而榮府里卻多少有些人不滿,不敢明著說什么,暗地里指責賈璉,說他傻,“只曉得掏自家銀子,先苦著自家”,還有在賈母王夫人跟前嚼舌根的。 賈璉聽了這種議論,冷笑之后便置之腦后了。然而鳳姐卻沒有那么好性兒,撿幾個跳得歡的便隨意找個錯處拉出去打板子攆出去。賈府眾人終于想起來,這一位,才是個真正脾氣暴,不好惹的,只不過前陣子離京的時間有點兒長,回來就裝成了大尾巴狼。如今這些榮府的世仆等板子挨到臀上,才悔之無及,牙癢癢地恨著這一對夫婦。 可是恨又如何,榮府里照樣有人支持賈璉夫婦。 先是老太太將自己所有的體己銀子和首飾全都拿了出來,總共湊了八萬多兩。她給府里所有的晚輩留下了八千兩的嫁娶銀子,其余都命賈璉繳了去內務府,作為他們第一批歸還虧空的款項。 而賈政滿臉寫著“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八個字,對于賈璉將寧府的虧空也扛下來沒有半點異議,私底下則將滿腹委屈嘟嘟囔囔的王夫人一頓好訓。王夫人表面委屈,心里卻暗自慶幸,幸虧上次說死了二房只還八萬兩,反正要多出一文錢,她也是rou疼舍不得了。 而石詠那邊則很快說服了十六阿哥和內務府總管伊都立,將此前從寧府抄出,沒入內庫的各種古董、瓷器、書畫、名貴家具等進行一次拍賣。拍賣的底價都報得極低,而且十六阿哥與伊都立各自向宗室勛貴和朝中重臣放出風去,只說這次拍賣絕對是撿便宜,一時京中不少人家對此格外感興趣。 石詠見拍賣的勢頭非常好,便也通知了賈璉,示意榮府不妨也拿出一些日常不用的物品和書畫,接著這次拍賣會的東風,一起給賣出去,攏了款項,用以抵償以前的虧空。他保證百花深處的拍賣行一定能給賈璉拍出個好價錢去。 于是賈璉去了賈赦的外書房,將賈赦私藏的各種好東西搜羅了一回,只留下了幾件賈赦素日最心愛的,一起都掛在賈赦的病榻前,其余的全部打包裝了起來。賈璉則親自到賈赦面前來請罪,將自家準備拍賣私產抵債的事情一說,賈赦雖然不能說話不能動,可還是氣得臉通紅。 “父親,兒子不孝,可是眼下也沒有旁的法子了?!辟Z璉感慨地道,“眼見著東府那樣,好一個赫赫揚揚的百年大族,一朝便樹倒猢猻散,旁人欲救而不得……兒子也一樣生為人父,實在不愿等子孫后代長大以后,才來埋怨我們這些人,生生將清白世家的名聲作踐了,落個千古罵名……” 賈璉越說越是出神,渾沒有注意到病榻上賈赦的滿臉怒容漸漸去了,終于流露出些許哀色。 第357章 賈璉從賈赦外書房取出的各種字畫古玩, 其中就包含那件楊玉環的銀香囊。他記起石詠曾將這枚銀香囊借出來看過,便想順勢將這件東西送給石詠, 但為石詠婉言所拒。 石詠考慮到賈家如今背上了巨額虧空, 正在能還一點是一點的時候, 自己怎么好白占人家便宜。于是石詠暗自打算了, 要在拍賣的時候將這件銀香囊買回來,這樣他的東廂“小博物館”里就能多湊一件文物,大家在一起時能熱鬧熱鬧。 聽說賈府如今落到個發賣物品以償還債務的地步, 東廂里賈府出身的文物大多有些唏噓。紅娘的瓷枕雖然當年被人摔碎時很不甘心, 可是聽說寧府已經沒了,也很是惘然了一陣。 然而一捧雪卻咋咋呼呼地問:“賈府這樣大喇喇地發賣家中的財物, 會不會被認為是故意賣慘, 與皇家過不去???我記得以前十皇子府上也這么干過?!?/br> 石詠一想,瞥一眼這玉杯, 心想:果然是一捧雪, 知道得還真不少。據說當年龍椅上這位還是個戶部的掌部阿哥的時候, 就清查過虧空,逼到每個人頭上。十阿哥當年就這樣干過,不過他不是委托拍賣行拍賣, 而是將家中的古玩珍器直接鋪在他郡王府的府門口, 還派了幾個小廝來吆喝——這豈止死賣慘,這明明就是打臉,打四阿哥的臉,也連帶打了康熙的臉啊。 估計就因為這個, 如今十阿哥攤了個苦差事,前陣子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前來京師謁康熙帝停靈的壽皇殿,不久就在京病卒,謁見康熙本人去了。雍正便命十阿哥遣送靈龕回喀爾喀去,十阿哥輪番大鬧,后來又托病不去,如今還真不知是什么個了局。 武則天的寶鏡則在一旁悶悶地說:“不會!” 一捧雪問:“為啥?” 寶鏡說:“眼下賈府這么做,是為了將這些舊物賣得個高價,所以才特地托付了拍賣行,且并未大事張揚,如今龍座上那位若是不蠢,便不會以此見怪的?!?/br> 一捧雪這才恍然大悟。石詠也點點頭,表示正是這個理兒。除此之外,賈璉還委婉拜托了十三阿哥代為向雍正解釋,又有那么多鋪墊在前頭,龍椅上那位應當能明白。 只不過如今石詠比以往更加忙碌,拍賣行也已運作有些年頭,是個成熟的產業了,拍賣時石詠便安排了李壽出面。他估計了那只銀香囊的拍得價大概在千兩上下,唐代珍品、原件、保存完好,但是材質不算太驚艷,這個價格應當差不多,便大致交代了李壽,命他在銀香囊拍賣的時候叫價,兩千兩之內都可以接受。 豈料等石詠總算下衙,回到椿樹胡同的時候,卻見李壽哭喪著臉在胡同外等候,搓著手道:“大爺,這回真是……小的把你的差事給辦砸了?!?/br> 石詠見他兩手空空,又是這樣說,必定知道拍賣場出了幺蛾子,連忙安慰兩句,再問起詳細,這才曉得,楊玉環那只銀香囊,竟然拍出了七千六百兩銀子的高價。 “小的見叫到兩千兩,想起大爺的囑托,咬了咬牙,跟著喊了兩千五百兩??墒桥炷沁呇鄱疾徽5?,就直接叫了三千兩……”李壽頗郁悶地說。 這次百花深處的拍賣,因考慮到榮寧二府有不少陳設擺件古董器具,都是內宅使用的,所以送帖子出去的時候,就有選擇地送了些給大戶人家的內宅,而拍賣的時候也專門辟了一個區出來,與其他地方用屏風隔開,也專門安排了女掌柜和伙計,讓女眷們能夠進場競拍。結果女性可以頂半邊天,據李壽所說,當日所拍的物件,起碼有一半以上是那些女眷們拍走的。 “后來小的氣不過,特意去打聽了最后是哪家拍下了大爺想拍下的那件香囊,誰想得到竟然是隆科多大人的愛寵……” 石詠登時扶額,有心安慰李壽,幸虧他早早罷手,否則得罪這位京里最具有戰斗力的小妾,恐怕難有好果子吃。豈料李壽繼續說:“陪著佟夫人一起叫價叫到最后的,是二房那位孟……孟氏夫人……” 石詠伸手在額上重重一拍,心想怎么會是這么兩位? 可是要真論起來,也不奇怪,孟氏與李四兒,一個是年羹堯心腹的女兒,在京中簡直已經以年羹堯一派的代言人自居了;另一個是隆科多寵上了天的小妾,為了她寵妾滅妻氣死老母在所不惜。這兩位都是那樣的脾性,同時看中了那只銀香囊,自然相互別苗頭。 七千六百兩,為了一只銀香囊,可以較勁較到最后,這兩位都挺財大氣粗的。 不過,石詠翻過來又想,這對賈家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凡這次拍賣拍出的價格高些,將來賈璉還債的壓力就小些。 “怎樣,百花深處那里的賬目算清楚了沒有?總價拍出多少?”石詠惦記起這事。 李壽趕緊將袖子里小抄取出來:“算了個大概出來,我從掌柜那兒先抄了個粗略的,您要精細的數字怕是要等明兒個了?!?/br> 石詠接過那字條一看,見寧府之物拍出了十一萬兩之多,榮府拿出的東西件數不算多,但因為都是賈赦的私藏,件件質量過硬,所以也拍出了將近三萬兩白銀。這樣一來,再加上寧府早先抄沒的八萬兩家產,寧府的虧空還剩八萬兩左右,而榮府則還剩十四萬五千兩,兩者合計二十二萬兩上下。三年還未開始,總債已經還了一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