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有時候,越急,越是急不來?!比缬⒙貏駄iejie,“你不在意的時候,她反而來了?!比缬⒌囊馑?,jiejie姐夫若是背負著太大壓力,反而輕易懷不上孩子。如玉何嘗不明白這個理兒,只是要她身上不背著壓力,也很難做到。 經過一番波折,各自成家之后,如玉如英這一對雙生姐妹都無法像最初那樣無話不談,各自難免都有所保留。于是如玉站起身,向meimei道別:“你好生歇著,等姐兒滿月時我再來擾你!” 她瞅了瞅如英的屋子,究竟還是覺得太狹小了些,忍不住抱怨:“meimei,你還是與你婆母說說,滿月的時候,在永順胡同擺酒吧!外城這邊,到底還是不大方便?!?/br> 如英禮貌地謝過如玉的建議,沒多說什么。她心里卻覺得椿樹胡同這里的兩間院子住著更自由自在,更有些家的感覺。 這日洗三之后,石家的親戚家都聽說了,石家添了個生得極出色的姐兒。第二天十六阿哥便來找石詠,開口便道:“你家大姐兒許出去了沒有?” 石詠哭笑不得。但這話昨日可不止一人問過,十三福晉甚至大呼可惜,要不是輩分不對,她可是一早就想給弘暾定下來的。 “昨兒福晉一回來就說了,稀罕你家大姐兒,稀罕極了。若不是弘普比你家大了快七歲,爺怕是也想給弘普綢繆綢繆!”十六阿哥與十六福晉與石家沒有直接的親緣關系,那點兒輩分差異,可以忽略不計的。 石詠心想:這十六阿哥將來可是要做鐵帽子親王的,弘普正是他的世子,親王世子,且得正側福晉,一房又一房的……不行不行,他的寶貝閨女,哪兒能受這種委屈。將來他女婿要是在閨女之外還有旁人,他這做丈人的必定打斷對方的腿! 十六阿哥兀自在算有沒有可能說通石詠,將石家新生的姐兒說給自己的兒子,毫沒想到石詠正在琢磨要不要打斷女婿的腿。兩人都是各懷鬼胎,目光一碰,各自轉開。十六阿哥咳嗽一聲,道:“對了,茂行,百花深處那里的拍賣行,十一月里要再舉辦一回拍賣。爺還是想將差事交給你!” 石詠是對拍賣行的事務最為熟悉的人,拍賣行是內務府的產業,石詠當即表示,責無旁貸。近來除了拍賣內務府名下的產出和收藏以外,也開始承接一些代客拍賣的業務,從中賺取傭金。這樣的代客拍賣,今年已經舉辦了兩回。 “其實,爺將這項差事交給你,多少也有些顧慮,”十六阿哥擔心地說,“但這是對方要求的,爺也推拒不得。不過你放心,無論出什么事,你只消跑來告訴爺一聲,爺一定出面斡旋!” 石詠一怔,只聽十六阿哥無奈地說:“這回要拍賣的,世上怕是沒有旁人比你更熟悉了!” 他隨即將一張花箋上謄抄的清單給石詠推了過來。石詠看了一驚,脫口而出:“又是玻璃?” 十六阿哥點點頭:“九貝子的玻璃?!?/br> 第280章 九阿哥指定石詠張羅此次拍賣, 要求石詠按照他的要求與期望將九阿哥名下幾間玻璃廠的庫存盡數拍出,石詠有些警覺, 隱隱約約覺得這是一個坑。 然而十六阿哥卻覺得沒有那么嚴重:“我與九哥談過一次, 你也知道的。他這人平日是不大靠譜, 可是做自家生意他是不肯含糊的?!?/br> 這個評價也算是公允, 石詠撇去自己與九阿哥的糾葛不談,在商言商,他必須承認, 九阿哥的生意做得兢兢業業, 若說此人為了特地與自己過不去,才委托拍賣行拍賣玻璃器, 那他也太無聊了點兒。 “九哥日前已經向皇阿瑪上奏了, 說是想趁著這次拍賣的機會,出一大批玻璃存貨, 同時將所得的兩成全部捐給內庫, 作為支持十四哥在西面的軍餉開支。你這知道的, 這拍賣拍出高價的機會,總比直接去與行商一家家地談來得多些?!笔⒏缃忉?。 如今的人經歷過一兩次拍賣,便知道這種方式很容易激發出買家的“熱情”, 尤其是公開競買, 眼見著那價格越叫越高,實在給人一種血脈賁張的感覺,似乎晚一步就錯過好東西了。因此百花深處幾回拍賣,除了那次拍賣內務府人參, 結果不盡如人意以外,其余都拍出了非常亮眼的成績。 而且石詠還保持了一項記錄,經他的手的拍賣,至今還沒有流拍過。 可能這也是九阿哥打拍賣行主意的原因。九阿哥這次委托內務府拍賣行,是一舉數得,既能出清一部分玻璃廠的存貨,又用真金白銀支持了遠在西面的十四阿哥,在康熙皇帝面前又顯得十分討好,此外還能指使一回石詠,即便石詠再不樂意,也得幫他奔走張羅。石詠想,若他站在九阿哥的位置上,也會覺得很爽??! 九阿哥覺得有多爽石詠便有多無奈。然而這是他的本職工作,而且又有十六阿哥的面子需要顧及,所以石詠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個安排,并開始積極準備。 十六阿哥知道九阿哥與石詠之間的過節,因此每到需要與九貝子府出面打交道的時候,總是他親自出面,對著九阿哥。石詠只需要面對九貝子府上的大管事就行,這為石詠省去了不少口舌,畢竟九阿哥麾下的管事,也大都是精明而高效的人才,與石詠在一處,很快就將拍賣的一些細節問題敲定。 石詠拿到的那張拍賣清單上,拍品大多是普通的玻璃日用品,分成平板玻璃、玻璃鏡、玻璃瓶、玻璃杯、玻璃碗為主。這些貨品不像早年間松鶴樓那次,十三阿哥轄下玻璃廠拍賣的玻璃器皿那樣精致出彩。然而這此拍賣的商品勝在數量巨大,動輒上百萬件,價格低廉,且都是現貨。 石詠便大致猜到,九阿哥玻璃廠的出產大約有些“壓貨”,因此這位著急將手里的東西都拍賣出去。 石詠隨即與九阿哥府上的管事敲定了拍賣的低價,便立即開始趕制名錄,派發帖子,邀請行商參與拍賣會。 他邀請的行商,有早先年與十三阿哥的玻璃廠有往來的生意人,也有薛蟠薛蝌兄弟從南邊推薦過來的皇商或是行商,最后,石詠甚至將早先剛剛隨探春去了一趟科爾沁的蒙古商隊也拉了過來,想要聚合這幾方的力量,看看他們究竟能吃掉多少貨。 這次拍賣議定的拍賣方式依舊是明標競價。每一批玻璃商品,不管數量多少,都是同一個標的。但是允許商家自己聯手,多家一起拍下某一批玻璃產品,各家最后分配的比例由各家自己確定,但是聯手的人數不能多過十家。 一應安排妥當之后,十六阿哥過來傳話,表示他又幫石詠從九阿哥那里爭取到了一點兒獎勵:如果所有商品都順利排出,沒有流拍,那么,九貝子府支付給內務府拍賣行的傭金將再增加兩成。 石詠一聽便納悶,“沒有流拍”?他不明白九阿哥為什么會特地提到“流拍”二字,自從他主持拍賣以來,京里的這間拍賣行就還沒有流拍的紀錄。眼下聽見九阿哥提起這個,石詠本能地覺得不適。但是別無選擇,只能小心翼翼、精心準備,直到拍賣的那一天。 拍賣會照舊在百花深處舉行。這里初冬的景致也別有一番趣味,荷池上盡是些枯荷殘枝未收,頗有些凋敝冷清之感,但是藕花書屋門前的一副木刻楹聯換成了“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立時便格外應景,顯得不同。 藕花書屋本身安了四扇巨大的木格玻璃窗,無形中為拍賣品做了廣告。初冬時節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室內,屋內即便不點炭盆,依舊暖融融的。窗玻璃通透,外面荷塘的景色清晰可見,宛若畫卷。 眾位參加拍賣的行商進場,有相熟的便各自坐在一處寒暄。亦有早先就商量好了想要聯手合拍下某一批貨品的,眼下正頭湊著頭,爭取最后的機會敲定競拍價格。 這時有人在藕花書屋門口處咳嗽一聲,大聲道:“九貝子到了!” 大廳內登時一陣躁動。參加拍賣的行商雖然一早就知道這些全是九阿哥名下的產業,但都沒想到這一位會親自前來,吃驚之下,紛紛起身行禮。更有那熱衷的,趕著上前請安討好,滿臉諂獻,指著能攀上九阿哥這條線的也大有人在。 九阿哥進來的時候,石詠正立在拍賣行的掌柜身邊,向他指點拍賣時的種種關竅。見到九阿哥進來,石詠亦有些吃驚,沒想到這一位會親至。但見九阿哥冷森森的眼光掃過來,他不得不扯扯身邊的掌柜,兩人一起躬身行禮。 九阿哥卻的確不像是要來找茬兒的,揚著下巴冷哼了一聲,傲然別過頭,理也未理石詠他們,便自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蹺起二郎腿。旁邊百花深處的侍者趕緊遞上茶水點心。 石詠見正主兒都到了,也不再拖延,立即命那掌柜宣布拍賣開始。 這一場拍賣所有的拍品,各種玻璃片玻璃器,早幾天便在百花深處公開陳示樣品,如今更是將樣品放在了藕花書屋內。拍賣每一件貨品之時,主持拍賣的掌柜則命人再次將樣品取出,向在場的人再次展示確認。 這一次每一件商品都數量巨大,三百萬方平板玻璃、五十萬面玻璃鏡、五十萬枚四棱玻璃樽、兩百萬枚配套玻璃杯……但是能有實力“吃下”這些玻璃制品的行商,也并不在少數,尤其是一部分來自南方的商戶。 南方的玻璃廠建起來的不多,畢竟南方數省能產玻璃料的地方并不多。九阿哥的玻璃廠在北方大肆傾銷玻璃,將價格一降再降。這些行商們將這東西運到南邊去之后,依舊有利可圖。 除了南邊的行商以外,新開往科爾沁去的商隊也想分一杯羹。這次帶去的太陽鏡已經在蒙古貴族之中風靡一時,早已讓商隊的本錢翻了一番,自然也想再采購一些玻璃器,等到開春之后再帶著前往蒙古。 各戶商家要么與他人聯手,要么獨力競拍,眼見著每一批玻璃器,成交價都在底價的基礎上漲了至少三成。 石詠坐在藕花書屋的角落里,暗暗留心九阿哥的神情。這位應當是頭一次親自觀摩這種公開競買的拍賣會。只見九阿哥一開始只是懶洋洋地窩在椅子里,待拍賣漸入佳境,他也跟著支起身體,關注著場中的一舉一動;隨著商品一件一件拍出,余下的機會越來越少,參與競買的行商之間的競爭也趨白熱化,出價一個接著一個,你追我趕,九阿哥也表現得十分興奮,見到場中的激烈叫價,忍不住眉飛色舞,甚至流露出一絲可惜:若他不是這次拍品的主人,能夠親自下場cao刀競買,那該是多么快意的事。 豈料這時九貝子府上的一名管事匆匆走進來,湊在九阿哥耳邊說了幾句。九阿哥一怔,臉上慍色立現,低聲斥了幾句,那管事喏喏地挨了罵,隨后又問計。九阿哥便往立在藕花書屋正中,正在主持拍賣的掌柜看了一眼,小聲吩咐。那管事趕緊點頭應了。 少時待本次拍賣的所有貨品盡數拍出,掌柜最后一次捶下拍賣槌,宣布了最后一位買家。他開口宣布:“諸位,本次拍賣到此結束,請買中的各位稍留片刻,隨此間的管事們一起辦理銀錢過戶的手續,提貨的安排也由他們向各位一一交代……” 這掌柜話音未落,只聽九阿哥身邊的管事突然開口打斷:“等一下!” 眾人:…… 那管事接著道:“這次拍賣,還有最后一組拍品,請大家稍安勿躁!” 此間的行商大多知道這次拍賣的所有玻璃器都出自九阿哥名下的廠子,九阿哥臨時說要再加一件拍品,也屬尋常。再加上剛剛經過一番激烈的拍賣,藕花書屋里的行商們兀自出有些意猶未盡,聽說還有拍品,竟紛紛叫起好來。 角落里坐著的石詠卻皺緊了眉頭。這種突如其來的安排,九阿哥的手下完全沒有事先知會拍賣行,而是自說自話地當場宣布,完全沒將拍賣行放在眼里。 石詠在意的倒不是九阿哥是否將他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是這最后一件臨時添加的拍品,能不能順利地拍出去。 每次拍賣之前,石詠都需要做許多準備,制作名錄、進行宣傳、邀請合適的目標客戶……定價也是極為重要的一環,底價訂得低,拍賣的價格便看起來格外有吸引力,能夠吸引精明的行商們逐利而來。但也由于行商們相互競爭,最后拍賣成交的價格往往與市價相差無幾。當然了,這成交價也不可能超過市價,畢竟商人們都不好糊弄。 此刻九阿哥手下的管事自說自話地加了一件拍品進來,石詠登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待這管事命人將樣品送上來的時候,石詠的預感更加不妙。 九阿哥那里臨時添加的最后一件拍品,是一種統一規格的玻璃瓶,數量并不多,只有十萬件。管事與百花深處的伙計一起,舉著幾只樣品玻璃瓶,向在座所有行商展示一遍。 這種玻璃瓶并不大,目測只能盛放一升不到的液體。玻璃材質非常好,通體透明,不見任何氣泡,也沒有雜色——但這玻璃瓶的樣式實在太簡單、太樸素,甚至顯得有些太寒酸了,很可能是九阿哥名下玻璃廠早期的積壓產品。 石詠從伙計手里討來一只玻璃瓶,托在手里反復看著,這玻璃瓶看著極其熟悉,令他想起了什么。 只聽上頭那掌柜結結巴巴地說:“這件拍品……貨主、貨主定下的底價是,是一萬兩!” 石詠只覺得耳朵里“嗡”的一聲,登時抬起頭。拍賣行的掌柜大約自己也覺得這定價定得太過莽撞了,帶著無比惶惑的眼神望著石詠。 十萬件這種樸素至極的玻璃器,叫價一萬兩銀子,也就是說一百個制錢一只。當初玻璃廠剛開始生產的時候,可能一只瓶子的成本都不止這些。然而在九阿哥大肆傾銷玻璃制品的今天,這已經接近零售的市價。 即便有人按這底價拍得,再加上運費,便沒有任何盈利的空間。在座的都是精明商人,若是單從做生意的角度來看,絕不可能有人愿意接手;當然了,也許有點商人會考慮拍下這批玻璃瓶,向九阿哥賣個好,但是眾人也都知道九阿哥財大氣粗,一萬兩白花花的現銀,直接抬進九貝子府他也未必記得住你,這邊拍下一萬兩的積壓玻璃存貨,實在是算不得什么。 “雞肋啊——”石詠忍不住在心里大喊一聲。 他轉臉看向九阿哥那里,只見這一位連頭都沒抬,正捧著一只蓋碗在品著,似乎這最后十萬只玻璃瓶拍出去也好,拍不出去也罷,他都無所謂。 可是石詠有所謂??!要是這最后突然加上的一批玻璃瓶流拍,那拍賣行立即就損失兩成傭金,還要創下“流拍”的首次記錄。想到這里,石詠簡直懷疑九阿哥鬧的這最后一出是專程給他添堵的。 然而看著九貝子府管事慌慌張張的模樣,也有可能是早先真的曾經想過要將這一批存貨借著拍賣的東風一起清出的,結果不知怎地竟把這一批給忘了,最后才臨時加上,而這管事全無任何拍賣與定價的經驗,直接按市價報了個價出來,使原本就雞肋的一批貨變得更加雞肋。 藕花書屋里一室寂靜,只偶爾聽見有人尷尬地輕咳一兩聲。 石詠給自家掌柜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按對方報出的底價開始競拍。掌柜尷尬無比地問:“底價一萬兩,十萬只玻璃瓶,各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是本次拍賣最后一組玻璃器了!” 話音落了許久,依舊沒有人應答,也沒有人出價。 正在這時,藕花書屋最后排有人舉了牌,道:“一萬零五百兩,我要了!” 聽見這聲音,九阿哥頗有些吃驚地抬起頭,手中的蓋碗隨意撂在一旁,他盯著出價的那個方向,看清了來人,一時惱極了反而冷笑起來。 拍賣行的掌柜也很是吃驚,愣了好一陣,才道:“各位,萬兩以上的貨品以五百為單位加價,現在已經出價出至一萬零五百兩,有沒有哪位愿出的一萬一千兩的?有沒有?” 他叫了兩遍,沒有旁人愿接下這批玻璃,掌柜便干凈利落地敲了槌:“恭喜……” 恭喜自家上司的話,卻有點兒說不出來—— 因為舉牌叫價的人,不是別個,正是石詠。 第281章 石詠手中的確有一枚拍賣行的競拍號牌, 這種號牌與旁人手里的號牌有些差別,號牌上用藍色勾了一道邊。拍賣行的原意是, 若是有重要的主顧過來觀摩, 臨時起意想要參加競拍, 而拍賣行確認其信用良好, 競拍之后一定能履行承諾的,便會將這種“臨時”號牌,交給這些主顧, 參與競拍。 只是石詠從沒想過自己會親手使用這一枚臨時號牌。但他如今報價已經出口, 掌柜那邊也落了槌,便再反悔不得。 那邊九阿哥見石詠拍下了最后一件拍品, 十萬枚玻璃瓶, 一時冷笑著問:“不曉得剛才這一批玻璃瓶,算是內務府拍下的, 還算是姓石的拍下的?!?/br> 石詠明白九阿哥的意思, 這一位當初承諾過, 若是所有的拍品,一件不落地全部順利排出,沒有流拍, 拍賣行所得的傭金會多兩成。剛才若非他出手舉牌, 這最后一批十萬枚玻璃瓶很有可能會當場流拍。而拍賣行是內務府轄下的產業,若是他答是代表內務府,那么便是內務府出面拍下了這最后一批貨,便相當于是拍賣行與內務府自賣自買, 謀取主顧的傭金銀子。 所以此刻石詠起身向九阿哥作答:“回九爺的話,這些都是卑職拍下的,與內務府無涉!” 九阿哥唇邊便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道:“很好!想來姓石的你,也是看中了這批貨花色繁多,報價又低,實在是價廉物又美的好東西,才起意拍下了這批無人敢拍的玻璃器吧!” 九阿哥全是在說反話,這一批全是統一規格的玻璃瓶,沒有半點兒花色,價格則接近行市的零售價,根本談不上低廉,所以才無人愿拍。 石詠卻不得不點頭,道:“是,是卑職見這批玻璃器的確純凈出色,質量上乘,一時心動,才拍下了這一批貨?!?/br> 在座的行商中倒頗有些想與九阿哥門下生意打交道的,心想這倒是個和貝子爺套近乎的好辦法。旁人一時便都道石詠此舉是為了向九阿哥示好,為免九阿哥名下的貨拍不出去有損顏面,所以才舉牌拍下了最后一批貨。一時不少人心中后悔,早知如此,便也該摻合一把的,現在則已經塵埃落定,他們再無機會了。 九阿哥卻認定石詠是為了拍賣行的那兩成傭金,才硬著頭皮舉了牌,捏著鼻子吃下這批貨的。這批從前期積壓至今的庫存到底有多難賣,九阿哥心里有數,所以才力逼著石詠承認,這是他姓石的自己掏銀子,與內務府無干。 “那感情好,這一批貨,你就好生收著吧!”九阿哥待見石詠答得如此“恭順”,登時長笑一聲起立,心中轉念,惦記著回頭要叮囑自家名下各產業,聯絡業內所有相關的行商,誰都不許從石詠手中收購任何一枚玻璃瓶。他就是要看著石詠自作自受,拍下的貨品爛在手里,白白虧下一萬多兩白銀去。 “這石詠不還在搞什么‘信合行’么,這一回拍下這批貨定要他掏盡家底,許是還會欠下不少外債,無法歸還,看他還怎么敢在人前提這‘信用’二字?!本虐⒏鐚┲懈餍懈鳂I的動向非常了解,當然知道石詠這回很可能會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去,一想到這里,他心里就得意至極。以至于這回他將玻璃存貨一舉出清,回籠數十萬兩真金白銀,卻怎么也敵不過看著石詠挖坑自跳,捏著鼻子吃一大虧來得舒爽。 于是九阿哥隨意吩咐自家管事與拍賣行處理結算事宜,自己披上外頭的大衣裳,率先走出藕花書屋。即便他人在屋外,旁人也清楚地聽見這一位暢快至極地“哈哈哈”笑了三聲,似是已經憋了好久的一口濁氣今日終于全部出清。 石詠在屋內摸摸后腦,想不通:那位真的有必要……這么開心么? 少時十六阿哥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急急忙忙地問:“怎么好好的,到了臨頭又出了亂子?” 這一位這樣問起,自然引得此間候著準備結算的行商們側目:明明這次拍賣獲得了巨大成功,而且貨主九阿哥臨走的時候笑得那樣歡暢,顯然是心滿意足,哪里出亂子了呢? 石詠少不了將十六阿哥請出去,兩人在荷池畔的亭子里尋了個背風的去處,他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向十六阿哥說了。十六阿哥一跺腳說:“我就曉得事情沒那么簡單,九哥從來不應承旁人好處的,一應承了,必定要出幺蛾子?!彼傅氖蔷虐⒏缭缦饶嵌喑龆蓚蚪鸬某兄Z。 這下子十六阿哥擔心地望著石詠:“這一萬多兩銀子,你成么?要不爺還是讓內務府先墊上?” 石詠搖搖頭,他曉得這事兒且不能和內務府扯上干系,內務府與拍賣行在此事上,應當是個純粹的收取傭金的中間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