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他在京里的名聲小小地“爆”了一下,不少人曾在拍賣會時看過他的畫,自然有識貨的認為此人不凡,按圖索驥,尋到了鄭燮那里,高價收購鄭燮的字畫,鄭燮便當真高價賣出去一兩幅。 然而鄭燮正如他自己所言,一旦手里有了余錢,就不再認真畫那些專門用于出賣的字畫,只給娘子余氏扔了一百兩銀錢,他自己則帶著五鳳,成天與京中的文人名士來往,吟詩作賦,應酬往來;若是不出門的時候,鄭燮便每天對著租住小院墻角里種植的一小叢枯竹發呆,又是對著光影作畫,將好紙俱用來涂鴉,用盡之后再一擲千金般地去買。 至于人情往來什么的,鄭燮都是不在乎的,只命自家娘子稱了幾斤好rou,做了頓南方的獅子頭,請石詠過去,兩人一面吃rou,一面喝酒,大快朵頤,鄭燮大醉之下在墻上揮毫潑墨,寫的一墻的墨跡淋漓。 石詠見鄭燮的字體,已現鏗鏘厚重之態,板橋在后世聞名的“六分半”字體已經初現端倪。 只是余氏娘子卻只能一臉無奈地進來,侍奉鄭燮去休息,同時抱怨這墻在短短兩個月之間已經被粉了四次。 看來,石詠暗中對鄭燮施以援手,雖然短暫地改善了鄭燮的生活條件,可是卻一點兒也未改變鄭燮的性格,以此看來,鄭燮以后的坎坷,怕也未必便是能輕易轉變的。 石詠見了鄭燮如此,自然是羨慕人家活得灑脫,換他就不敢這么活。 可是再回到永順胡同,見到母親與嬸娘慈愛,弟弟聽話懂事,石詠心里就一點兒也不憋悶了——他曉得他的付出有所回報,因此也甘愿將這些擔子都背在自己身上。 終于到了鴛鴦枕的兩個半邊都已干透,已是臘月二十九了。石家這回過年已經準備得差不多。石詠則在大年三十早上尋了個空兒,挑了些大漆,準備完成最后一道修復工序,將兩邊鴛鴦枕粘合起來。 第168章 石詠取了兩爿鴛鴦枕, 左右一對,嚴絲合縫, 自己也非常滿意:這足以證明此前他已經完成的修復工作嚴謹而細致, 沒有發生任何錯失。 他小心翼翼地去調了一點兒大漆, 將盛了漆的銅碗在火上略微烤烤, 將里面的漆調至最為合適的粘稠度,再將這些大漆小心翼翼地點在他事先打好的小孔里,兩邊都點上, 再將兩爿枕拼做一整只, 用細棉布小心翼翼地將溢出的多余大漆抹去,最后用長布條將瓷枕緊緊地綁在一處, 保證兩爿瓷枕能夠順利粘合。 將這一切都做完之后, 石詠將這只“紅定”鴛鴦枕放置在面前桌上,仔細端詳。 瓷枕本是傳統的夏令寢具, 古人認為瓷枕可以明目益精, 所以無論男女老幼都極喜愛。瓷枕最早現于隋唐, 兩宋金元之際諸窯都曾大量燒造。但是明清之后,枕頭的材質已有變化,瓷枕燒制漸少。 石詠面前這只鴛鴦枕, 造型精巧、做工細膩。石詠卻顧不上欣賞, 只望著瓷枕呆呆發怔:他上回被那十幾件一個都未開口的文物打擊了一把,這回換做了他花這么多水磨功夫與心思好不容易修復的瓷枕,石詠卻沒有半點把握,完全不知道這只瓷枕能不能開口, 與他交流。 他歷數此前替修過的物件,武皇的寶鏡、衛子夫的金盤、楊玉環的香囊、西子浣過的紗……若真按紅樓原書中記載順序,應該還有一件,乃是紅娘抱過的鴛枕才是。 然而武皇、衛子夫、楊玉環,乃至西子,都是世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紅娘卻不一樣,是一個文學形象。 石詠心想:這不太可能真是紅娘抱過的鴛枕吧。 可是反過來想,他眼下生存的時空,就是一個文學形象與真實歷史人物并存的地方。若說“不可能”,已經有這么多“不可能”的事確實在他身上發生了。于是石詠終于鼓足勇氣,嘗試著打了個招呼:“請問……” 瓷枕靜靜的臥在他面前,沒有半點兒反應。 石詠難免失望地嘆了一口氣:“不可能”到底還是“不可能”。 他旋即又想起一茬兒:“紅娘”這個文學形象,最早出現于唐代元稹的《鶯鶯傳》,而這個“紅定”鴛鴦枕乃是北宋定窯燒制,具有非常明顯的定窯名器特征,從這一點上說,這瓷枕怎么也不可能是紅娘的。 想到這里,石詠終于徹底放棄??墒沁@一次他付出諸多心力,耗費了無數時光,終于將將把一只瓷枕修復,比之上回十幾件文物一件都沒開口那回,石詠失望猶甚。 “哥!”二弟石喻冒了個頭進來,“富安大哥來了,說是開宗祠的時辰就要到了,叫你快去!” 如今石家遷回永順胡同,除夕時便隨同富達禮等人一起祭拜石家先祖,待在祠堂里拜過祖先牌位,晚間回歸自家,再與母親和嬸娘一起,祭拜父親與二叔的靈位。 石詠趕緊應了一聲,將身上圍著的一件圍裙換下,露出里面穿著的石青色常服,趕緊隨弟弟石喻一起,趕到前堂與大堂兄富安會合,兩人一起趕去位于隔壁忠勇伯爵府后的石家宗祠。 于此同時,石大娘與二嬸王氏也已經收拾利落,趕去隔壁拜見忠勇伯府的老太太富察氏。 如今王家已經將王氏抬旗的事張羅妥當,她的旗籍文書也早已經從南邊送來。石大娘已經命石詠將王氏抬旗的詳細情形都向石家族長富達禮全部訴說清楚,富達禮自然也全部轉述給富察氏知道。 少時石詠帶著弟弟,跟著富安訥蘇他們一道去祠堂祭拜祖先。石大娘則帶著王氏去見了石家一屋子的女眷。 雖說王氏已經正了身份,也抬了旗籍,但是很明顯,石家老太太富察氏并不待見這個侄兒媳婦。富察氏對石大娘非常慈愛,但只要一轉向王氏,便是冰冰的一聲冷哼。 偏生王氏性子懦弱,又不善言辭,富察氏老太太一哼,她就立即變了臉色,往后一縮,低著頭,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富察氏不待見王氏,是因為她曾經親歷早先石宏文石宏武兄弟從永順胡同分出去那件事,并且將王氏當做了始作俑者,認為是王氏唆使丈夫,才讓石家兄弟兩個與本家離心,鐵了心分出去單過。她氣憤了這么多年,再見到王氏在人前這副柔弱的樣子,更覺得王氏乃是假惺惺作偽,心里更加不待見,少不了當眾譏刺兩句。 石大娘舒舒覺羅氏夾在中間很是無奈,但是她與王氏妯娌兩個相依相伴了這么多年,王氏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親人。她明白在富察氏老太太這里,大家只要能維持面兒上過得去就行,以后石家是要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的,因此石大娘盡量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好言好語地陪老太太聊了幾句,隨即給弟妹一使眼色,兩人一起從富察氏老太太跟前溜了出來。 妯娌兩個在外頭的花廳稍歇,相對苦笑。 王氏感激地抬起頭,望著大嫂,眼眶微微發紅,可見被老太太那樣冷嘲熱諷一番,心里也不好受。 石大娘則低聲安撫于她,說:“伯爵府兩個月前沒了福晉姑奶奶,老太太心里不爽快,也是有的。你別往心里去?!?/br> 王氏也不曉得該回什么,只順從地點點頭,感激地說:“一切聽大嫂吩咐!” 這時富達禮的繼室佟氏剛好走到花廳里,見了兩人一怔,臉上馬上堆滿了笑容,開口招呼:“詠哥兒他娘,可見你們是妯娌倆了,這會兒竟是躲在這里說體己話!” 佟氏因是繼室,年歲比石大娘與王氏都要小些,所以要招呼兩人“三弟妹”、“四弟妹”,便很是怪異。大家交情又沒有好到可以稱呼名字的地步,所以佟氏想了個折兒,管石大娘叫“詠哥兒娘”,王氏叫“喻哥兒娘”,有時候也管人叫jiejie。 早年間石大娘與佟氏之間還有些不愉快,可如今石家家勢已經起來了,再加上富達禮一力護著,佟氏再也不敢對石家有所輕視,趕緊快步上前,握著石大娘的手,柔聲問:“怎么了,可是嫌廳里氣悶?隔壁有間小廳,要不,我陪兩位jiejie去隔壁坐坐?” 佟氏面對石大娘,全是一副毫無芥蒂、自來熟的模樣,石大娘自然也表現出將舊事都忘了——只要佟氏不來打石家的主意,石大娘便樂意與佟氏和平相處。 因此三人一起到隔壁小廳坐下,佟氏命人去沏了茶。石大娘則趕緊趁這個機會向佟氏表達謝意,并且表示一定要在適當的時候給佟氏送一份相當的還禮——因為忠勇伯府給石家又送來了一房家人。 佟氏面對石大娘的謝意,面上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心里卻在犯嘀咕。 因為這一房家人,其實是富達禮特地挑了,送給石詠的。一房四口戶下人,都姓石。這家從福州將軍石文炳老伯爺還在的時候就在石家了,如今是夫妻倆帶著一子一女,父子兩人都是練家子,武藝很是不俗,原先在忠勇伯府也是專做長隨與護院的。富達禮送人給石詠,是為了石詠的安全著想,命他以后出入都帶著人。石詠感激大伯父的一片心意,又信任富達禮的推薦絕不會錯,當即收下了這一房家人。 佟氏卻心里暗自嘀咕,自己送石家下人,石家就能推回來,丈夫送,石家就順水推舟地收下,這石家,到底還是看不起自己這個當家主婦,看不起自己是個繼室。 她面上不顯,心里卻不舒坦,便不理石大娘,轉向王氏。 對于王氏,佟氏是聞名已久,卻還沒見過幾回面。因此佟氏非常好奇,盯著王氏直打量,細看王氏穿什么衣料,戴什么首飾,一樣樣與她自己的用度比較。又聽說王氏是杭州織造家里的閨女,幼年走失,直到最近才認回來的,佟氏少不了拉著王氏問長問短,問的都是杭州織造的情形。 王氏哪兒經過這等陣仗?佟氏一上來拉著她的手,她就連臉都紅了,待聽見佟氏問起王家,接著又問起王家在京里的親眷,王氏又哪里知道那許多,少不得敷衍兩句,敷衍不過去,就只能說“不知道”。 佟氏看看王氏,不大像是會說謊的樣子,再看看她頭上戴的,身上穿的,不及自己多矣,漸漸地便失了興趣。殊不知,石大娘和王二嬸都是寡居,又惦記著忠勇伯府的姑奶奶二福晉前陣子沒了,考慮到伯府的心境,所以這次過來,衣裳首飾都撿了最素凈的,絲毫不敢張揚招搖。佟氏拿自己和她們妯娌二人相比,本就是勝之不武。 且不說女眷這邊,石家開了宗祠,石詠、石喻與富安、訥蘇他們這一輩的排成一排,一起向祖先牌位拜過。 拜過祖先,富達禮有意留石詠兄弟一起用年夜飯,但是石詠考慮到母親與嬸娘若是也留在忠勇伯府用飯,想必也不會太愉快,終于還是婉言辭了,與弟弟一起回家,等母親和嬸娘也回來,大家一起張羅一頓年夜飯。 今年李壽也留在石家過年,再加上忠勇伯府撥過來的新舊兩房家人,便是男人們一桌,里頭女眷們一桌。主人們坐在炕上,家人則都搬了小杌子坐在下首,聚在一處。因為家里人口漸多了,這一頓年夜飯吃得非常熱鬧興旺。待用過年夜飯了,石大娘命家人們自去歇息,兩位母親則與兩個當兒子的聚在一起守歲。展望起明年來,石大娘最大的心愿自然是:能夠“真正地”添人進口。 石詠表示:日常催婚,已經習慣了。 只是母親再嘮叨也是好意,石詠少不了洗耳恭聽著。沒過多時,永順胡同外已經開始放炮仗,新歲已至。 石詠與弟弟互視一眼,“走!”哥兒倆便一起出門,帶上李壽和新來的一個年輕長隨,一起放鞭炮去。 如此這般熱熱鬧鬧的,初一初二初三,便在石詠帶著弟弟各處走動拜年之時飛也似地過去。 到了初四這日,石詠沒帶石喻,獨自一人往雍親王府過去,只在門房打了個轉便回來:弘歷阿哥被四福晉帶進宮去了,石詠自然又不想見到雍親王府的“旁人”,便將給弘歷捎的東西留下,自己則慢慢回轉。 向南走不遠,來到燈市口附近,只聽背后有人招呼:“茂行!” 石詠轉身,見也是熟人——老尚書馬爾漢的親兒子白柱。 白柱原本任著正白旗佐領兼御史之職,然而老尚書這一去,他正在丁憂服喪。也就因為這個原因,石詠才沒好意思到白柱家去拜年。 “茂行近來可好?”白柱帶著些許擔憂的眼神,將石詠上上下下打量了。石詠聽他如此問候,便知早先九貝子府上發生的事已經傳了一星半點到白柱耳中。 見白柱是真誠關懷,石詠趕緊謝過,只說自己一切都安好,又問起白柱府上是否一切都安好。 白柱臉上當即浮現苦笑,極為無奈地說:“好,好!一切……都好!” 石詠一見白柱的表情,便知白柱大約是有難言之隱,當下不敢再多打擾,只請白柱好生保重,并約定了老尚書燒周之期他會過府祭奠。 白柱對石詠這個當初在老尚書靈前磕了兩輪響頭的年輕人印象很深,見他關切慰問,心里自然也是感動。他與石詠分別之后,目送石詠離去,自己則轉向金魚胡同,往十三阿哥府上趕去,去尋七姐十三福晉說話。 用白柱自己的話說,老尚書府上的事情一言難盡,人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而他家里的這本經,則格外難念。 第169章 白柱來到金魚胡同, 先去見姐夫十三阿哥。 雖是新年,十三阿哥府上依舊沒有多少人來往, 略顯冷清。白柱一到, 就被人迎去了外書房。十三阿哥正坐在炕桌跟前, 將三阿哥弘暾抱在身前, 扶著他的小手,正一筆一筆地教弘暾寫字。 見到白柱過來,十三阿哥伸手將弘暾一抱, 將這小子抱下炕, 拍拍頭,命他自個兒玩兒去。 白柱進屋, 覺得屋里微微有點兒熱, 趕緊將外頭的大衣裳脫去了,笑道:“姐夫這屋里真是暖和得緊?!?/br> 自從十三阿哥府上全都安了玻璃, 冬令用炭的數量就減了不少, 有時燒一回炭盆, 屋里的溫暖能維持很久,看來都是這玻璃窗的緣故。石詠還曾特地提醒過十三阿哥,千萬不要燒濕炭, 另外最好有專門的煙道將炭盆的煙氣排出去, 十三阿哥也命人一一照辦了去。 此刻見白柱過來,十三阿哥只拉著小舅子說了幾句閑話,隨即低聲問:“來見你jiejie的?” 白柱無言地點點頭。 十三阿哥當即命府上管事往后頭送信給福晉。他對老尚書府上的事情略有耳聞,但此刻面對白柱, 卻又一時覺得無法勸解,只能口頭上安慰:“你們家老太太不是個糊涂人,這事兒總有了結的一日。你堂兄沒幾日便要動身南下,他也不想將此事鬧到不可收拾?!?/br> 白柱滿臉尷尬與郁悶,但也只能沖姐夫躬身謝過,隨即跟著王府管事一道,返身去王府內院拜見十三福晉兆佳氏。 白柱的尷尬與郁悶,來自于老尚書府的家事。早年間老尚書馬爾漢膝下一直無子,到六十歲上才得了白柱這個老來子。而穆爾泰作為馬爾漢的親侄,一直是由馬爾漢撫養成人的,因此白柱未生之前,馬爾漢曾經將穆爾泰認作嗣子,延續香火。 雖說族譜上已經這么改了,但是老尚書府的人都叫慣了侄少爺,穆爾泰又少年入仕,在京的時候不多,府里的稱呼竟然并未換過來。所以世人大多不曉得此事,都只道穆爾泰是馬爾漢的親侄子。 后來到了白柱出生,就更沒穆爾泰什么事兒了。為數不多的幾個知情人都以為馬爾漢會安排穆爾泰遷回本支,繼承生父的香火。 誰曾想,馬爾漢老爺子竟一直拖延,沒將族譜上改過來,到了老來忘性一大,更是顧不上這事兒了。所以在老爺子過世的那日,穆爾泰依舊是馬爾漢名正言順的“嗣子”,白柱這個親子卻只能靠后。 穆爾泰其實也挺郁悶,他的生父很久以前就過世了,但如今馬爾漢老爺子故去,他竟然還要上折子乞丁憂,已經在廣東巡撫任上做了近三年的穆爾泰原本指著在廣東的政績“卓異”,來年可以撈個督撫當當,沒想到因為這樁“家事”,他的仕途少不了要中斷,可若是不上折子吧,御史都盯著,他又不敢。 所以穆爾泰只能作為孝子,回京奔喪。所幸皇帝洞悉了老尚書府上這些彎彎繞繞的舊事,批了“奪情”留用,并給假百日奔喪。百日后回歸本職。如今馬爾漢老爺子百日已過,穆爾泰也已經到了啟程南下的時候。 可是老尚書府的家事,卻依舊茫無頭緒。所以白柱實在是沒法子了,才想到十三阿哥府上尋七姐說說話,倒一倒心里的苦水。 十三福晉身為出嫁女,為父服喪,另室別居,穿著粗麻布孝服,梳著喪髻。她在內院見到白柱,關切地問:“小弟,家里如今怎樣了?” 白柱一臉無奈,低聲道:“謝七姐關心,還是那樣……” 兆佳氏府上的事兒,若是簡單處理,只消穆爾泰回歸本支,這事情就了結了。而且穆爾泰生父生母早已過世,他只有一個兄長承繼香火,只要那邊兄長點頭,穆爾泰便能順利回歸本支。 可事到臨頭出了幺蛾子,穆爾泰的繼室夫人卻漸漸地透出意思:這事兒沒這么簡單,穆爾泰從來沒有任何過錯,就這么讓穆爾泰回歸本支,有點兒不大公平。 穆爾泰的繼室小安佳氏,是原配大安佳氏的親meimei。大安佳氏過世之后,穆爾泰不愿繼室苛待了原配發妻留下的雙生女兒,所以續娶了妻妹。穆爾泰續娶小安佳氏之后,又得了兩子。小安佳氏與jiejie留下的雙胞胎原本處得尚可,只是穆爾泰常年放外任,帶小安佳氏與幼子赴任,而將雙胞胎留在京中,委托老尚書夫婦撫養管教,因此這幾年安佳氏與雙胞胎多少有些疏遠。 十三福晉聽了白柱的回答,沉默片刻,又問:“聽說你堂兄不日就要回廣州任上去,在他離京之前,這件事恐怕還吵不出個結果。你且不要心急,這事兒呀,其實只要老太太拿穩了主意就行?!?/br> 白柱知道這話不錯,可是依舊臉上犯難,為難地道:“七姐,老太太……我是怕,老太太被那邊籠絡了去……” 原來,穆爾泰早先疾馳入京奔喪,安佳氏卻是個有主意的,丈夫前腳進京,她后腳帶著兩個兒子也回來了。這段時日里,安佳氏往喜塔臘氏老太太跟前跑得極勤快,原本老太太拿定了主意,等老尚書百日之后,就立即安排開祠堂,將穆爾泰轉回旁支的事兒??扇缃窨磥?,老太太竟也有點兒拿不穩主意,使起了“拖”字訣,說是要“看看”再說。 從白柱的角度上來看,他是老尚書的親兒子、老來子,可是一待父親過世,好好的堂兄便成了嗣兄,他這個一直以來的獨生兒子卻莫名其妙地成了次子,一下子少了長子該有的繼承權,白柱既尷尬,又委屈。 然而從穆爾泰的角度上來看,這事兒也并不是穆爾泰的過錯。而且穆爾泰在廣東任上好好的,還得千里回京奔喪,而且還差點兒就得丁憂三年。穆爾泰既是擔了這個兒子的名分,回頭又得被迫轉回本支去,這聽起來……穆爾泰也挺冤的。 “……我知道堂兄也是有苦說不出,可是堂嫂那里,也,也太……” 白柱欲言又止。十三福晉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