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康熙依稀記起, 前陣子二福晉的喪信報了上來,富達禮是福晉的親兄弟,眼下身上應該有服才是,怎么竟不知避諱, 過來暢春園了呢? “回皇上話,富達禮大人帶著子侄,此前看起來好像是受了點兒……傷!” 康熙兩道長眉當即斜斜地豎起:是什么竟能讓富達禮大冷天里摸黑奔二十里地跑到暢春園來? “傳!” 一旦涉及八旗防務,皇帝本人立即將傳膳的事兒給忘了,緊急傳召富達禮。 石詠跟在富達禮身后,他事先沒有任何準備,幾乎是被富達禮拖上馬便是一通狂奔,在這冬令日暮時分,奔到暢春園的時候他幾乎手足僵硬,根本沒法兒動彈??墒窃倏纯锤贿_禮與李壽都是好端端的,石詠就有些欲哭無淚,心想:體能訓練……很重要??! 早先他被九阿哥的人劫走,李壽那小子在胡同口看見,便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九貝子府,然后又一路疾奔趕到正白旗旗署傳訊,又緊跟著富達禮一路疾馳來到暢春園外,眼下就跟沒事兒人一樣。 說來李壽以前在正白旗旗署習武,所以這回急切之間,頭一個想到去求援的人,不是十三阿哥,也不是石詠的好友賈璉薛蟠等人,就是富達禮。 而石詠此前也從未見過富達禮的這一面,如此血性,說拔刀就拔刀,出手干凈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在來暢春園的路上,石詠將九阿哥所說的,轉旗籍至正藍旗的事兒說了一遍。他覺得九阿哥未必是當真,也許只是威脅,通過這個來判斷石詠的態度,看他有沒有可能投誠靠向九阿哥,為其所用。 但是富達禮卻告訴石詠,屆時一上來就先咬住旗籍的事兒,不要說別的。 他們在暢春園外候見,等了很久,有內侍過來將富達禮與石詠兩人傳了去,兩人到了清溪書屋門口,魏珠出來,見到富達禮與石詠的形容,皺了皺眉頭,輕輕一打手勢,立即有小太監捧了熱的手巾子上來,石詠接過,將臉上早已干透了的血跡洗了洗。面圣時忌衣冠不整,儀容不潔,石詠得魏珠這樣的待遇,算是老相識彼此幫忙了。富達禮則將最外面套著的一件細麻布素服脫下。兩人彼此看看,見身上的血跡都去了大半,但還是能看出蛛絲馬跡。 少時,富達禮與石詠被宣進清溪書屋。兩人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石詠明白伯父的意思,在這世上,皇權至上,便只有皇權才能制住皇權。于是他老老實實地跟在伯父后頭行禮。 然而他們這一對伯侄兩個的樣子,落在康熙眼中,卻格外令老皇帝膽戰心驚。兩個人看上去都沒有大礙,但是富達禮的袖口、靴子上全是漬成暗棕色的血跡。石詠看去眼下發青、精神短少,臉上顯然被擦過一把,可這完全是欲蓋彌彰,他的脖子上、衣袖上,甚至臉頰側面,還有不少很明顯的血跡,看著甚是可怖,倒像是他們經過一番浴血奮戰,才安然抵達這暢春園的。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康熙震驚之余,寒聲問道。 富達禮見問,當即沖座上皇帝拜倒,將頭深深埋在雙臂之間,沉聲道:“啟稟皇上,富達禮以下犯上,因為子侄的緣故冒犯了九貝子,特來請罪。臣……無能之至,懇請皇上免去臣的正白旗都統之職?!?/br> 富達禮一介武人,開口直截了當,并無多少掩飾之辭,上來直接請罪,但康熙怎么可能聽不出這是以退為進,這番言辭,無異于直斥九阿哥之非。 康熙一張臉登時就掛了下來。 他前陣子剛剛調換了正藍正紅兩旗的都統,就是為了防著他的兒子們在八旗防務上動腦筋。如今他的兒子竟然鬧到了正白旗頭上。 正白旗屬上三旗,較下五旗為尊,負責皇宮戍衛。九阿哥招惹富達禮,對于康熙而言,無異于在太歲頭上動土。 “冒犯九貝子?”康熙不怒反笑,“怕是他先招惹你的吧!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富達禮低著頭道:“回皇上話,今日臣去九貝子府上,乃是因為九貝子要臣將這名子侄的戶籍,從正白旗轉至正藍旗下……” 康熙頓時無語,呆了片刻,便教石詠抬起頭來?;实郾救艘娛伒拇螖挡欢?,沒有多少印象了,此時再見到,倒覺得這年輕人頗有幾分眉清目秀的。石詠年少時出落得平平,如今多經了些磨礪,人長得成熟些,反倒透出幾分俊朗來了。 于是乎皇帝瞬間想歪,懷疑九阿哥是不是因為“看上了”石詠,所以才動了這歪念頭。九阿哥好色,葷素不忌,動這種心思,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康熙卻深惡這種“風流”,當初二阿哥養在毓慶宮中的俊秀少年,就曾被皇帝命人一一杖斃。此刻想到九阿哥竟將這種歪念頭,動到了臣子家中的子侄頭上,康熙胸中一團怒火當即騰了起來。 “……然而臣這個子侄,是臣堂弟身后留下的唯一骨血,當年曾有書信托孤,懇求臣照顧他們孤兒寡母。臣早年對他們母子已然虧欠許多,如今若是任由九貝子將石詠的戶籍遷至正藍旗下……臣深恐將來無顏面對昔日為國捐軀的手足。因此臣,臣一怒之下,肆意出手,傷了九貝子府里的兩名家丁……” 富達禮說得動情,聲調微變。石詠在一旁聽著,也覺觸動,知道伯父動了真情——富達禮確實因為早年對石家的不聞不問,心中充滿了愧疚。若非如此,富達禮也不會冒著偌大的風險,直接與九阿哥翻臉,將自己從九貝子府上撈出來。 康熙的臉色便也越來越黑。他是曉得石家那些事兒的,因為追封石宏文和賜宅子的旨意,都還是他親自下的,自然也曉得這個侄子在富達禮心上的分量。 他再看富達禮與石詠兩人的狼狽形容,曉得兩人奔到這里來尋求自己的庇護,恐怕根本不像富達禮說得那么輕描淡寫,只是“傷了九貝子府里的兩名家丁”而已,怕是經過一番廝殺才僥幸脫的身。 “……然而今日以下犯上,冒犯九貝子,都是臣一人所為,臣愿擔全部干系,但此事與臣的侄兒毫不相干,懇請皇上明鑒?!?/br> 說著,富達禮腰板兒挺得筆直,伏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響頭,石詠一時心里揪得受不了,突然開口道:“啟稟皇上……” “詠哥兒——” 富達禮則大聲攔住了石詠的話頭,隨即將聲音壓得極低:“不記得伯父事先交代的了么?” 康熙在一旁聽著,心里郁悶難當,總覺得富達禮這番表現有些怪異,好似還刻意隱瞞了什么沒有直說。這人,真的只是老老實實前來請罪,并請自己庇護侄子,以免遭九阿哥的“荼毒”嗎? 再說了,康熙熟悉九阿哥的性子,曉得這個兒子雖然風流,但是手中有錢財,無論男男女女,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倒沒聽說過他強逼過什么人,逼著人遷旗籍這種事,更是聞所未聞。 想到這里,康熙忍不住又背著手,微微躬身,凝神注視石詠的面貌,將他看得心里直發毛。 老皇帝心中動的這種念頭,只在康熙自己一念之間,石詠和富達禮都是毫無察覺。若是教石詠知道了,必定會暗自詛咒,覺得這當皇上的也老沒正經,沒事兒盡腦補這些;若是教九阿哥知道,十九會跳腳,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老爹,自己怎么可能這么重口味,竟是這種眼光…… 然而康熙本人冥思苦想一陣,終于自認為悟到了—— 這一定是九阿哥借動富達禮子侄的機會,激怒富達禮,以便謀他的正白旗都統之位。 是的,一定是這樣! 想到這里康熙覺得太合情合理了,卻將自己氣得滿地暴走:要知道瓜爾佳氏是滿洲大族,朝中不顯,但是在軍中卻是子弟遍地,九阿哥這樣做,是不是真的嫌朝中麻煩還不夠多,自己還不夠忙那! 第165章 想到這里, 康熙已經是怒得咬牙切齒,口中喃喃地道:“這個逆子, 這個孽障……” 他雙手背在身后, 緊緊絞著, 心中在想究竟該如何處理九阿哥。富達禮他一定要保, 兒子們越不待見富達禮,他就越發要保下這個人。只是究竟該如何處理九阿哥么,康熙還有些拿不定主意。 正在這時, 魏珠又匆匆進來稟報, 說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六阿哥一起,此刻在清溪書屋外候旨求見。 康熙咬著牙怒道:“宣, 朕要看看這個殺才到底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口中聞言安慰富達禮:“你放心, 朕今天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br> 少時八、九、十、十六幾位進來,一起跪在富達禮身畔, 向皇父行禮。 九阿哥偷眼看看富達禮, 見對方沉著一張臉, 直挺挺地跪在御前,臉上沒有半點懼色,心里暗道:這個正白旗都統, 此前見他老實了七八年, 倒是一直沒在意。想到他本是廢太子的小舅子,九阿哥心里氣得要命,覺得實在是被富達禮那副老實裝佯的樣子給騙了過去,沒想到, 竟卻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性子。更可恨他府上那些膿包,見到富達禮孤身到府,便失了警惕,隨隨便便就讓他闖進來又闖出去,這叫他九貝子的臉面往哪里擱? 待九阿哥再瞥一眼伏在富達禮身后的石詠,斜眼一瞅便見他一臉血——早先熱手巾擦了一把,石詠臉上已經吹干了的血跡反而化開些,到現在還是能看出隱隱約約的血跡。九阿哥登時氣得是七竅生煙:要知道,石詠這小子,在他院子里那會兒,他可是連人一塊油皮都沒動??!這會兒又作出受了大委屈的樣子,給誰看? “胤禟!”康熙立在上首,將九阿哥一點點細小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氣得一聲大吼:“你還將朕放在眼中么?平白無故,從正白旗調人至正藍旗……你難道不知道,朕才是上三旗旗主么?” 九阿哥身體陡然一縮,他突然間知道他犯了什么樣的忌諱了——當初說將石詠調至正藍旗,不過是恐嚇一番,好叫這小子服服帖帖,徹底靠向自己罷了,其實在旗的戶口跨旗調轉手續繁雜,哪有那么容易? 然而他卻忘了一件事,正白旗的正經旗主,是寶座上的皇阿瑪,富達禮身為正白旗都統,其職責也不過是代為管理戶籍、教養旗下子弟罷了。 想起這些,九阿哥心底突然泛起一陣寒意:他這回真是往皇阿瑪刀口上撞了,早先皇上調換正藍正紅兩旗都統副都統之職,就是提防著他與八哥十弟這些人。他倒好……哪壺不開提哪壺,竟然腦子犯抽,提了調籍這一說出來。沒想到竟被富達禮一下子抓住了這個把柄,捅至御前。 他瞬間心生無限惶恐:皇父會將他怎樣?會像大哥、二哥他們那樣,圈起來一直圈到死嗎?若是只圈他一個倒也罷了,可若是因為他這次犯蠢,連累了八哥…… 與此同時,八阿哥溫潤的嗓音在清溪書屋正堂中響了起來:“啟稟皇阿瑪,以兒臣愚見,胤禟行事確是不妥,但恐怕此事實在是一場誤會?” 康熙:“誤會?” 八阿哥將身體伏得更低,但是卻堅定而有把握地說:“是,是誤會。九弟想將都統的子侄調至正藍旗,實在是因為愛才的緣故,而且……九弟壓根兒不知道這位小石大人,乃是都統富達禮的子侄?!?/br> 九阿哥連忙將額頭貼在清溪書屋里堅硬的水磨石磚上,大聲嚷嚷:“皇阿瑪,這是冤枉,兒子實在是不知道……” “混賬!”康熙憤然斥道,“不知道旁人的身份,難道就可以將別家的子弟隨意調籍嗎?平日旁人說你跋扈,朕還不信……” 可是一旦滔滔不絕地罵出口,康熙一顆心竟然往回放了些。 若是九阿哥根本不知道石詠與富達禮的關系,那他動正白旗都統的企圖,便不成立。 其實九阿哥完全知道石詠的身份,早先在十三阿哥生辰那次,石詠被十六阿哥當成是子侄,拉出來拜了一圈,在場的皇子阿哥全認得了他。九阿哥這人記性絕好,怎么可能不知道? 然而康熙卻不知道這件事兒。 石乃是大姓,從滿軍旗到漢軍旗再到民人,姓石的實在不在少數。再加上石詠在漢軍旗,而富達禮起了滿名,如果不刻意從福州將軍石文炳那一代去想,很難想到這兩人之間的親緣關系。 想到這里,康熙陰沉著臉,往椅中坐了下去,盯著八阿哥,沉聲說:“胤禩,你來說,朕不聽那些個渾人的!” 九阿哥:渾人?……渾人就渾人吧,只消不連累八哥就成。 “請皇阿瑪息怒,九弟相中石詠,乃是因為其才學?;拾斂芍?,這暢春園中的窗玻璃,最早就是此人帶人做出來的。除了窗玻璃之外,此人更有不少好點子,是個生財的好手……” 八阿哥去歲今春因為良妃之死重病了一場,如今復原之后,依舊很瘦,貝勒袍服穿在身上直打晃,可是為人卻依舊態度溫和,言語斯文,極有條理,當即將前事一起慢慢說來,康熙的火氣,便漸漸消去不少。 可是八阿哥之所以會得到消息帶著九阿哥趕到暢春園,其實是因為富達禮在去九貝子府大鬧之前,就已經命人去八貝勒府送信去了。 富達禮心里非常清楚,一個小小的忠勇伯爵府,絕沒有徹底扳倒九阿哥的可能。因此今日行事,決不能結下死仇,一定要留有余地。所以他一面下狠手與九阿哥正面沖突,一面又渾身浴血地與石詠一同疾馳,讓這伯侄二人的狼狽情形俱落在旁人眼里,可是暗地里,他卻遣人往八貝勒府送信,大致說了九貝子府上的原委,言明伯爵府一點兒也不想與八貝勒及其兄弟為敵,算是賣個好,為將來雙方能繼續相處下去,留有一點余地。 八貝勒是個明白人,聽了伯爵府來人傳話,立即動身,找到氣咻咻的九阿哥,問明原委,當即知道不好,曉得皇父一定會誤會。他當即帶著九阿哥出城,十阿哥是個好事的,當即也一起跟了去。 至于十六阿哥,十六阿哥原本就在的暢春園面圣,留得晚了些,離開暢春園的時候正見到富達禮匆匆帶人沖進來,還未來得及問怎么回事兒富達禮已經帶侄子進去面圣了。 接著他又目瞪口呆地見到八、九、十這三位聯袂進來,便也跟在哥哥后面,一起去了清溪書屋,想聽聽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八阿哥提到九阿哥完全不曉得石詠的身份之時,十阿哥就跪在十六阿哥身邊,偏過頭,雙目緊緊盯著十六阿哥,生怕他將十三阿哥生辰那日的情形說出來。不過十六阿哥對這事兒毫無反應,雙眼木然地望著面前。十阿哥便知這個弟弟的“耳聾”毛病又犯了,心里舒了一口氣,想:這個小十六也算是乖覺,每每在這種時候“聾”,真是聾得好,聾得妙??! 據八阿哥所說,九阿哥認為石詠頗有才學,若是放任他在內務府混著,這些“大才具”就浪費了,加之絲毫不知石詠與富達禮的關系,因此便貿然提出,要將石詠“提攜”至自己旗下,好多方“照拂”。然而富達禮不知從哪里聽說了消息,以為九阿哥要石詠脫離本家,自然不能忍,到了九阿哥府中,雙方言語上起了沖突,所以才有了富達禮憤而“大開殺戒”的事兒。 康熙的眼光移向富達禮,淡淡地問:“八貝勒所言,可是實情?” 若真是誤會,這過錯的一方,便轉向了富達禮。他便當真坐實了“以下犯上”的罪名,雖然情有可原。 富達禮依舊是那副姿態,直挺挺地跪著,鏗鏘有力地道:“回皇上的話,臣今日趕到九貝子府尋到侄子的時候,分明聽見九貝子說,若是他不愿轉籍,便要給他放放血!” 石詠將身體埋得更低些,這副畏懼的姿態證實了他伯父的話,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接著富達禮轉過身體,面向九阿哥,肅然道:“今日的確是富達禮得罪了九貝子,九貝子要打要殺,我富達禮絕不皺一下眉頭??墒亲瘃{要動的,卻是臣這個沒有任何過錯的子侄!” 富達禮這番渾身血性的話一說,讓事情又回歸本源——石詠原本沒錯,不愿轉籍亦是人之常情,無奈九阿哥卻苦苦相逼,逼得人出手反抗。 康熙坐在上首,一腔憤懣已經漸漸散去,此時倒覺出腹內空空了,倒有幾分想趕緊處理完這等亂糟糟的糟心事,好早些用晚膳。 看見上三旗之一的都統與自己的兒子正式撕破了臉起了沖突,老皇帝倒是放了心,富達禮護犢子,為了子侄與九阿哥翻臉,但是多少也有些分寸,只動了兩個護院,出了事之后第一時間來向自己求援。足證富達禮將皇帝這個上三旗之主,視為自己真正的后盾,是真正的效忠。 這個時空里皇家最尊,任何人得罪九阿哥這樣一位皇子阿哥,怕都是必輸的。唯一的出路便是在老皇帝與諸皇子之間周旋,立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方能保一時的平安。 只是這平衡點什么時候會崩塌,立在這點上的人,會不會就此無止境地落入深淵里去,便完全不可預測了。 第166章 康熙問明雙方沖突的整個過程, 心里有數:說到底還是為了錢。 京里拍賣會上拍賣玻璃器的事兒,十六阿哥已經向皇帝報備過了, 并且還貼心地向皇阿瑪和皇太后各自孝敬了全套玻璃酒器。他向康熙坦誠, 才入內庫的這兩百萬兩銀子里面, 有九十萬兩, 乃是十三阿哥預支了名下玻璃廠明年一年的產出。他也將十三阿哥不敢居功的態度向皇父一并說明。 康熙聽了十三阿哥的表態,當時是一陣無語。在那一個瞬間,他曾覺得這個兒子與自己真的是生分了, 心頭一陣憤怒;可是轉回頭一想, 如今默默無聞地做事,做了事又往后躲的兒子, 除了十三阿哥, 又還有誰? 他且放下與十三阿哥之間這樣糾結反復的父子之情不管,單看石詠此人, 這生財與斂財的能力確實不錯。搞個拍賣會, 用幾件算不上特別打眼的玩物, 就讓莊親王、睿親王等人乖乖地從口袋里往外掏銀子。再者,據十六阿哥所說,那些玻璃酒器也是石詠帶著人研制出來的, 所以新入庫的那二百萬兩, 幾乎都可以算在石詠頭上。 康熙冷眼看看下頭伏著的人,覺得這個石詠,就因為能斂點兒浮財,這份才具與眾不同, 如今倒成了香餑餑了。 這當皇上的如今認準了富達禮不曾與八阿哥、九阿哥結黨,心里是打算用的,便知道不能寒了富達禮之心。至于石詠,既然內庫總是缺銀子,這個人留在十六阿哥身邊,輔助輔助內務,肯定也比教九阿哥奪了去使喚要好些。 于是康熙一張口,便開始訓斥九阿哥,不過“狂?!?、“跋扈”、“目無尊上”之類的言辭,卻比早先直斥九阿哥不將他放在眼里的時候那等冷森森的口氣,要緩和得多了。登時令跪在底下的八阿哥、九阿哥等人稍稍松了口氣。只是老皇帝口舌便給,一開了個頭,便能滔滔不絕地罵下去。 罵上好一陣,康熙覺得腹中更餓了,偏生底下幾個人乖乖地聽訓,沒有一個有接茬兒的意思??滴醭毥菓?,心中越發郁悶,眼光在他幾個兒子臉上瞟來瞟去——怎么還沒有人領會他的心意,要跳出來做和事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