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她放下水杯,“我去鋪床?!?/br> 外公躺在房間喊,“大晚上吵什么?” 外婆嚷回去,“睡你的覺!” 今晚到未來幾天,卓楚悅要住在這一間小到攤開一張折疊床,已剩不下多少面積的書房。兩面貼墻的書柜中,整齊排列外公往年閱讀過的書,涉獵廣博,稀奇古怪,是一座藏書寶庫。 外婆進來,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語氣柔軟下來,“不是我夸大,以我家小悅的條件,想找個有錢人,還不容易?最難的,是找到對你有心,又有上進心的男人,一人一份穩定收入,一間房一輛車,足夠了?!?/br>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認識他……”卓楚悅頓住,默默回想一下,說,“快十一年了,我是不能了解到他的方方面面,可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樣的人?!?/br> 她鋪好床單,坐在床上,“每一次在我感覺無助的時候,想到的人除了mama,就是他,可以有力量幫到我的人,只有他?!?/br> “你這樣依賴他,我更擔心你的將來?!?/br> “我也擔心將來沒有他,我該怎么辦,所以不管他有幾輛車、幾間房,只因為我愛他,才想和他在一起,不止依賴他,也想為他分擔不愉快的事情?!?/br> 外婆問,“那他愛你嗎?” 卓楚悅沉默一會,“假如他拒絕了我,我會學著不再和他聯絡,找一個對我有心,且有上進心的男人,或者不去找了?!?/br> 第二天,她在家里照顧外公,竟發現一本很有意思的印度小說,吃飯也不專心要抱著啃讀,差點惹怒外婆。第四天,母親從外地回來,卓楚悅返回申市工作。 轉眼間,到了美術館開展這一天,她翻箱倒柜,才從t恤、牛仔褲之中,找出一件花呢連衣裙。穿上照照鏡子,她感覺自己有長回一點rou。 自從向梁明軒把話說開,心也寬了,決定由他,她不必庸人自擾,也不打探他的近況。 不過,最近梁明軒傳來的音信,僅有三天前,他從巴黎寄來幾盒甜點。 他是在思考用什么理由拒絕她,才不會讓她難過嗎? 卓楚悅正往手腕噴上香水,高海闊打來電話。 他說,“上次你跟一半被客戶說你態度有問題,換掉你的那一套房,本來我讓余軍接手,結果今天客戶說他們跟余軍溝通不了,想要請你回去,我建議你繼續跟進?!?/br> 余軍是建筑設計界橫空出世的新新天才,引領審美的人,難免品味太超前,又不受約束,只有別人聽他的理念,沒有他接納意見再進行修改的時候,必然要讓客戶眼前一團漆黑。 她懷疑,“老師,你是故意的?” “事務所里有幾位是做室內的,你掰開手指數數,不要自作多情?!?/br> 她故作苦惱,“接完美術館,精力不夠了,容我再想想吧?!?/br> “真有你的!” 掛下電話,她趴上窗前,觀察外面的天氣。 光線亮澄澄的,但聞到一股濕意,也許是樹葉上的露水,因為翻開天氣預報也沒提到會下雨。 她打開鞋柜,一眼掃到底下的鞋盒,將其拖出,掀開,一雙黑色絲絨高跟鞋,靜靜躺在里面。 十八歲的生日禮物,卓楚悅一直收藏著,沒穿過。 她想了想,把它拎出來,穿上出門了。 出門前還提醒自己要去便利店買一把傘,一坐上出租車又忘了。 之前詹士杰全部否定的展區,如今只掛一幅畫,周圍一片空白,空無一物。 “這算不算偷懶?”一個男聲在她身后響起。 她轉頭,見是詹士杰,就說,“以往我來美術館,多時是因為無聊?!?/br> 他笑出一聲。 “于是我想,可能會有兩個無聊的人在這里相遇,不用費力吸引他們注意力,而是讓他們湊在一起,胡說八道,心有旁騖的,稱贊稱贊這幅畫?!?/br> 他豁然開朗,點點頭,“有見地?!?/br> 她也笑,“其實就是偷懶了?!?/br> “不?!彼f,“你有才情,直率又感性?!?/br> 她回以一個大笑容,“謝謝?!?/br> 卓楚悅婉拒了拍賣會的邀請,走出美術館,停在正門檐下,望著沉沉陰雨天。 雨小小的,細細的,把馬路打得濕滑。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再抬頭,一眼看見路旁一輛車。從鐵藝護欄生長出幽綠的藤葉,層層疊疊,即將蔓延到光滑漆黑的車頂上。 她有一個直覺,是梁明軒的車。 她猶豫一下,脫掉了高跟鞋,提在手里,走下臺階,沿著這一條石磚路,向車子走去。 有人開門下車,高大的身姿,打著一把黑色的傘,來到她的眼前。 與多日不見的面孔,四目相對,她想找點話說,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他離她太近了,卻不讓她退后,撫上她的臉,親吻她的額頭、她的鼻子,離開,看一看她微微顫的睫毛,再吻她的嘴唇。 他的氣息溫熱,空氣潮濕,交織在一起,她從未這樣緊張又渴望,胸腔中似有東西要破裂而出又要克制,緊緊捏住他撐傘的手臂。 戀人才會接吻。 雨點打得葉子輕輕抖動,落在雨水口,濺起一個個微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