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連枝得知時,本來想給她打下手,被江窈義正言辭的拒絕,她怕自己不夠堅定,干脆沒有讓連枝跟著。 與其說是在御膳房,不如說是御膳房以南比較恰當,從她的方向,剛好可以眺望到一扇圓窗,御膳房的宮人在里面走動著。 為了給鄭太后煎藥不出差錯,確保萬無一失,她先讓藥童幫她控制過火候,自己不惜全副武裝,戴著面紗,別鄭太后的藥被糟蹋了,她自己再搭進去。 她搬著木墩,挪到了風口的反方向。 默默等著藥爐沸騰的聲音。 她撐著下巴,大概是起的太早,連連想打瞌睡。 邊上傳來聲響,來人穿一身宮女服飾,看起來年齡比她還要小幾歲,體型微胖,標準的圓臉,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哼哧哼哧搬著和她差不多的火爐。 一一捯飭完,宮女和她主動打招呼,“jiejie也是新來的宮女么?面生得很。我也是新來的,剛進宮仨月都不到?!?/br> 江窈沒有否認,即便她今兒戴了面紗,隨意挑了件宮裝,宮里但凡有眼力見的,也能認出她來,畢竟她可是在宮里興風作浪過。 可見這宮女沒有說假話,臉上寫滿了懵懂弱小又無知。 宮女光是生火就生了半天,江窈看不下去,想幫她一把,然后火苗嗖得一下……徹底滅了。 再等火生起來,宮女臉上灰撲撲的,像是蹭了一層碳灰。 江窈恍惚間像看到了自己的下場,慶幸自己不是孤軍作戰。 就是過程漫長了些。 “jiejie第一次煎藥?”宮女道,“這才哪到哪啊,早著呢?!?/br> “你也是第一次生火么?”江窈面不改色心不跳說道。 宮女點頭:“我爹爹在我們那兒是個很有名氣的江湖郎中,家道中落,才把我送進宮來?!?/br> 所以她雖然精通醫理,可以前也是個小姐的富足日子。 “jiejie在哪兒當差?”宮女問。 “壽合宮?!苯焊嬖V她。 “jiejie的眼睛生得可真好看呀,跟畫上的人似的?!睂m女感嘆道,“難怪直接進了壽合宮?!?/br> 江窈:“……”這都能被夸的么?她要不要禮貌性也夸夸對方的包,哦不對……應該是荷包?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 宮女道:“宮里的教習姑姑說,只要聊得來,那咱們就是姐妹?!?/br> 聽得出來,宮女好像很想和自己當尬聊姐妹花。 江窈好奇心作祟,“我沒聽說過,一直在太后宮里做事,你……咱們這些宮女都是這樣的么?” 宮女點頭,挑了最近宮里最火熱的八卦起頭,“都說建章公主和謝相的婚事,八字已有了一撇,遲早的事?!?/br> 江窈一時半會沒敢接話,“……是么?” 她這個當事人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八字有了一撇? “是啊?!睂m女捂臉道,“之前浣衣局的小姐妹夢到自己成了建章公主,不知道我能不能夢到一次?!?/br> 江窈咳了兩聲,“你這志向……有點遠大的?!?/br> 宮女好可怕,她想回公主府。 “可是東宮那些小太監不這樣想,都說建章公主是天上的月亮,謝相要是想當駙馬爺,尚得過五關斬六將才行?!?/br> “我覺得這個可以想?!苯焊胶偷?。 “侍衛更不講道理,”宮女道,“說什么謝相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們只敢私底下喝醉酒說?!?/br> “……你們都是從哪兒聽的???”如果這就是傳說中的聊得來,那宮里的風氣要清肅整頓才好。 “我也納悶呢,反正一夜之間,大家都知道了似的?!睂m女道。 江窈:“……”問了等于白問。 她在宮里頭,一般走到哪兒都會聽到幾句恭維話。 沒有一個,像酒窩宮女一樣,,給她留下這么深刻的映像。 江窈煎好藥,用帕子裹著,又去找藥童問了問,“這火候到了沒?” “這什么味兒???”藥童使勁嗅了嗅,慢慢的轉移到她扇子上,“你這扇子上,怎么飄著股……紅花的味道?” “什么紅花?” “只有娘娘才會用的藥?!彼幫械胶苁瞧婀?,“不過宮里這幾年,已經沒人用啦?!?/br> 江窈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紅花不就是落胎藥么。 宮里頭會有誰用到紅花?除了嬪妃就是宮女,嬪妃要是真能懷上,光熙帝還不得樂不可支,難道是宮女不小心懷孕了?可是剛剛的小酒窩,體態比一般人圓潤,看著沒有懷孕的跡象。 而且整個一老實人的性情,難不成被人渣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江窈給鄭太后送完藥,鄭太后留她說了一會兒話,很快就體力不支說要小憩。 江窈便回了煎藥的樹蔭底下,之前的酒窩宮女不見了。 她守株待兔了半天,沒有見人影,只好先回鳳儀宮。 走在宮道上,她后悔沒有問人家名字,現在可倒好,總不能讓連枝把所有長酒窩的都找出來吧。 沒想到,居然被她迎面撞上酒窩宮女,剛好從不起眼的小門出來,江窈沒記錯的話,這個方向,靠著王淑妃的住處。 她上前將人攔?。骸澳愕降自谀膬寒敳??” 宮女支支吾吾,江窈深吸一口氣,勉為其難犧牲下自己,“你不是說,只要聊得來,就是姐妹花?” “可是我說的那些話,你好像沒有興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睂m女推脫道。 江窈思索道:“聽說謝相給建章公主作過畫……” “真的么?”宮女眼睛一亮,“都說謝相自從入仕后,再也沒有作過畫呢?!?/br> 那她改天得讓謝夫子給自己作副畫像,讓他裱在書房里,以便隨時瞻仰,書房不妥當,萬一會客怎么辦…… 江窈收回思緒,不由自主的問了句,“那你到底是哪一派的???” “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所以沒有聊得來的姐妹花?!睂m女難受的低下頭,“我就是純粹覺得,這倆人是一對兒……” “巧了,我也是這么想的?!苯憾粺?,學著她的語氣道,“我也覺得這倆人是一對兒?!?/br> 宮女高興的笑了,一副對她掏心窩子的模樣,“jiejie,我現在浣衣局當差,往后就說不定了?!?/br> “為什么?”江窈默念一遍言歸正傳,她自己都忍不住分心,第一次聽人說她和謝槐玉是一對兒,說老實話,心里有那么一點點心潮澎湃,她也不想的。 “這個我不能說……”宮女為難的看著她。 江窈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給人送藥去的,對不對?” 宮女頓了頓,連忙搖頭:“沒、沒有?!?/br> 就這個傻白甜反應,江窈簡直不忍直視。 她再想問下去,宮女一溜煙跑了,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獸。 其實小酒窩也不想跑的,她難得遇到個同好,可是同好總是在打聽不該打聽的,淑妃娘娘交代過,這事兒要是敗露了,不止是她要掉腦袋,爹爹也要跟著倒霉。 江窈有個大膽的假設:若是王淑妃要用落胎藥,這說不通啊。 上次王淑妃有孕,鬧得興師動眾,她那個混賬老爹不惜把她發配出宮。 難道……王淑妃這次懷上了,可不是父皇的種?對哦,畢竟她這小半年,都沒有再聽說過父皇和她的幺蛾子。 怕不是父皇要化身綠油油了…… 可惜她這個大膽假設,有待實踐來證明。她手上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好輕舉妄動。 再聯想到鄭太后這次昏倒,實在蹊蹺,問她當時的情形老人家說想不起來,再問就喊頭疼。 伺候鄭太后的宮女說,本來太后娘娘在涼亭里待得好好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到哪兒溜達去了。 幸虧霍統領通風報信,才知道鄭太后在竹林附近昏倒了。 江窈為了確保消息的真實性,又問了許皇后,“那天鄭太后昏倒,聽說是霍統領在附近巡邏,剛好派人將太后送回來的?” 許皇后篤定道:“確實有這回事,陛下還賞了他?!?/br> 江窈以前聽過一個故事是這樣的,領導買了一箱牛奶放在自己辦公室,然后發現丟了好幾盒。開會時領導語重心長說了這個事,希望偷喝的人能主動承認錯誤并還回來,末了加了一句,說箱子上是可以查到指紋的。 等下午領導再回去,好家伙,連箱子都不見了。 事實上,幾盒牛奶警察才不會幫他查指紋,所以領導臨時裝了監控攝像頭。 第二天,領導失聯了,再過幾天,公司樓直接被爆破了。 換句話說,有種類型的犯錯,根本原因是為了掩蓋錯誤。 連她一個剛搬回宮的,都能不小心撞到這件事,更何況鄭太后長居深宮。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江窈都沒有再碰到個小酒窩,鄭太后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江窈像是回到了出宮前的日子,每天宿在鳳儀宮,一大早再趕馬車去國子監。 不同的是,偶爾能搭一程謝槐玉的馬車。 有一回她在宮道上,遠遠的看到王淑妃。 王淑妃肯定看到她了,然后……讓人給她讓道了? 這還是那個原來的王淑妃么…… 太古怪了。 江窈挺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苦于找不到時機。 國子監年試近在眼前,光熙帝甚至找她做了一次考前動援,動援之后……她更緊張了。 光熙帝和她說,等年試過后,她便可以不用再去國子監。 江窈仍然緊張的瑟瑟發抖。 她自己心里有數的,也就是說,這次相當于她最后的答卷。 咸魚努力翻過身,可能依然是條咸魚。 像江煊上次和她說過的一句話,照她和謝槐玉忍不住勾勾搭搭的頻率,這事兒遲早得敗露。 許皇后估計很想和這些宮女太監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