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是啊?!边B枝點頭,“再說了,殿下今兒安生睡一覺,明天興許又能找到佛經?!?/br> 江窈拋出心里的疑惑:“你難道不覺得這事玄乎得很么?” 連枝用象牙梳替她一遍遍捋著頭發,“奴婢知道殿下這些日子以來,心心念念都是為了這樁事,平日里連書桌都不替您收拾,生怕出了什么紕漏?!?/br> “可是我每天臨睡前最后一眼都記得是放在桌面上的?!苯喊脨赖?。 “其實……”連枝猶豫的開口,“其實奴婢也記得您是放在桌面上的?!?/br> 江窈抿了抿唇,她不太想朝這個方向想的,“平日里收拾我寢殿的都有哪些人?” “若是以前在鳳儀宮的話,奴婢心里頭肯定有個準數?!边B枝為難道,“現在么,奴婢也拿不太準?!?/br> 連枝侍奉江窈上榻后,眼看著江窈合上眼,才帶上門離去。 江窈散學后兜兜轉轉到現在,好不容易才消停下來,沒多久困意來襲。 大概是因為心里頭揣著事,她這一覺睡得很淺。 迷迷糊糊里甚至還做了場夢—— 她去了一個神仙洞府,里頭的景致處處都曼妙得很。 在夢里,她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就像她穿書以來過的日子一樣。 江窈在夢里同樣受盡愛戴,草長鶯飛的天地間,萬物都對她呵護有加。 可是她到最后發現原來自己是一滴露珠,有幸落到小溪的源頭里,才走遍天南地北,領略千山萬水的風情。 如果小溪干涸的話,她也會隨之灰飛煙滅。 美夢瞬間成噩夢,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江窈一下子從夢魘里清醒,寢殿里點著微弱的燭光,她重新點起火舌子。 她推開一條窗縫,寒意滲進來,她看到外頭抽出嫩芽的枝條,冒著春意。 讓人想到絕處逢春。 她靈光一現,似乎明白了謝槐玉的用意。 有那么一瞬間,江窈覺得自己和他心有靈犀。 西游記里有一段家喻戶曉的情節,孫悟空在花果山快活的當山大王,可是有一天他發現現狀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安穩,無奈去仙山拜師。 在沒有學到真本領后,菩提老祖敲了他三聲腦袋,實際上是要他三更天時再去學藝。 謝槐玉才沒有那份閑工夫教她什么真本領,而且他玩弄權術的那些手腕她才不愿意學。 雖然他時不時魔怔了似的,非要給自己開什么小灶。 開小灶這種事么,江窈的確很受用,譬如連枝每次跟著她到哪兒都會開小灶。 所以謝槐玉的用意是讓自己三更天時去找他么? 她眼下為了佛經的事愁眉不展,重抄一份不是什么難事,可她上一份足足抄了有小半個月。 難不成他有破解的靈丹妙計,還是說他知道這件事里的蹊蹺。 江窈覺得,他的用意其實更像在對自己說“大圣,收了神通吧”,她才不會傻乎乎信他的鬼話。 殿門被人篤篤敲響,連枝聽到這里開窗的動靜趕過來,“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嗎?” 江窈小聲問道:“現在幾更天?” 連枝稟告:“才一更天?!?/br> 外面許久沒有聲響,人應該已經走遠。 江窈裹著被子,輾轉反側,索性把臉也埋進被窩里,始終卻沒有睡意。 她不想承認自己就這么睜著眼一直到三更天,實在有損她的形象。 她輕手輕腳的翻著衣箱,江窈在考慮要不要背根金箍棒去見他。 實際上她的為人還是比較正經的,挑了件絳紫的對襟留仙裙,裙幅邊的帶鉤上懸著環佩。 臨出門前,她又系了一件淺石英色的壓褶斗篷,垂在腰后的青絲被她隨手用玉蘭色的發帶綁著。 現在這個時辰,走正門江窈也出不去。 至于負責下鑰的宮人是誰,她更不清楚。 她撿了一條小徑,公主府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就門清。 江窈最后是從西街的高墻翻出來的,說是高墻,相比公主府其他方位已經算矮,再加上她踩著假山的石頭,沒受多少罪。 除了落地的造型不太雅觀,大冬天摔一跤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沒那么皮實,一切都十分順利。 清幽的月光悄悄灑下來,巷道里傳來打更人的聲音。 子時的梆子被人敲響,烏漆嘛黑的巷道里,江窈說不害怕是假的。 她迷茫的抬眼,巷子口有一處若隱若現的燈光。 沒等她過去,啞奴氣喘吁吁的提著燈籠過來給她照明。 江窈感激的看了一眼啞奴,啞奴會意后不停的比劃手勢。 拐過巷子口,一輛馬車安安靜靜的??吭诼愤?,和尋常人家的馬車并沒有什么不同,甚至更為簡樸。 啞奴彎下腰,似乎是想讓她踩著上去,江窈過去出行都沒有過這個習慣,更別提私底下一個人,宮里頭都知曉她的膝蓋。 下一秒啞奴拿出一方軟凳,對她的習慣熟記于心。 至于對她這些習慣熟記于心的究竟是誰,顯然不言而喻。 江窈貓腰挑開車簾進去,這才發現里面內有乾坤。 謝槐玉倒是頗有閑情逸致坐在里面,又是焚香又是煮茶的。 就差再給他配個撫琴唱小曲的,江窈在心里給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從身后扔給她一卷竹簡,江窈接過來一看,果然是她丟失的佛經。 “回去務必要好生收著?!敝x槐玉囑咐她。 “我回去睡覺都要抱著的?!彼凑醋韵驳?。 “你怎么找到的?”江窈當然沒有這么不識趣的問他,為什么竹簡會在他這里。 畢竟人家剛幫了她,替她解決完燃眉之急。 “許皇后新撥給你的那批人,手腳不干凈?!敝x槐玉遞給她一杯茶水,“你一直都不管府里的事宜么?” “嗯?!苯号踔鴾囟葎偤玫牟璞?,她手心涼得厲害,“你能把那人的名字告訴我嗎?” 謝槐玉從袖兜里取出個紙條,江窈連忙收起來。 他要是念名字給自己,她確實要找張紙記下來的。 甜度適中的清茶,味蕾的暖意傳遍周身。防備心一低,人也變得口無遮攔。 江窈輕輕蹙眉:“不對啊,你怎么對我府里的事情了如指掌似的?” 謝槐玉眉眼里帶著促狹的笑意:“你就是這么對你的恩人的?” “你以前也是這么對我的?!苯杭m正他,“你別和我相提并論呀,我和你可不同?!?/br> 謝槐玉挑了挑眉:“怎么個不同法?” “我救過你的性命?!苯亨洁斓?。 謝槐玉打量著面前的小姑娘:“那你過來見我做什么?” 江窈一時間被他這話噎得羞憤交加,直直的站起來,發帶從她肩上滑到胸口的位置,好在謝槐玉及時的一把拉住她,江窈頭頂這才沒有嗑出包。 她袖擺上傳來一股力道,猝不及防的跌到他懷里。 江窈窘迫的從他懷里挪開,她一緊張,就開始掰扯著發梢,“不是你叫我來的么?” “我叫你來你就來?!敝x槐玉視線從她清瘦的手腕上移開,漫不經心的問她,“若是換成旁人呢?” 江窈聽出他意有所指,怪里怪味的語氣,不就是在說定國侯府大婚那日的事情么。 她一般很少向人解釋,尤其是過去的事,“那天我在席間待得悶極了,私心里想去別處走走,而且鄭侯爺以前一直對我禮待有加?!?/br> 謝槐玉哧笑道:“他在你這里都能落一句禮待有加,那我成什么了?” 江窈挺想回謝槐玉一句,鄭岱是禽.獸的話,那他對自己混賬的諸多行為,便是禽.獸不如。 但她沒好意思說出口,誰叫她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 第46章 想她江窈以前在謝槐玉面前,趾高氣昂談不上,姑且也能算得上意氣風發吧。 好吧,她承認自己過去在他面前也有些束手束腳,可現在倒好,連氣勢都矮一截。 就這么和他相顧無言,坐了一盞茶的功夫,江窈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正想著和他告辭。 “過來?!敝x槐玉忽然朝她攤開掌心。 江窈恍惚之間又想到上次生辰宴那夜,熟悉的氛圍頓時又籠罩下來。 她這次學聰明了,推諉道:“時辰不早,我先回了?!?/br> 謝槐玉挑了挑眉:“說得好像你出來的時辰早似的?!?/br> 江窈一聽,他這是在埋汰自己呢,她頗有些不服氣的看著他,“謝相待人接物時,一貫如此作風么?” 謝槐玉又想起她說鄭岱那句禮待有加,說老實話,他平時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形容鄭岱,畢竟朝野上下,比他資歷深的不及他官職高,比他年紀輕的又都是些平庸之輩。 他自詡比下還是綽綽有余吧,偏偏到了小公主這里,他成了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似的。 燭光微晃,謝槐玉已經傾身過來。 江窈屏氣凝神,沒有吱聲。 說到底這件事上,謝槐玉幫了她,她也算乘了人家一份情。 人情債難還,但她遲早會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