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連枝不卑不亢道:“回侯爺的話,殿下身子不適,正在歇憩,吩咐了奴婢不見客?!?/br> 實際上連枝出了一掌心的汗,心底一個勁的沖鄭侯爺咆哮,求求您趕緊進屋瞧一瞧吧,她按照公主吩咐傳話不假,可是十有八九公主被人挾持了啊。 連枝機智的朝鄭岱擠眉弄眼,鄭岱顯然愣了愣,表面上侯爺的架子差點端不住,這丫頭該不是誤會了什么吧,在他看來,她完全是在朝自己暗送秋波。 幸好鄭岱還沒自大到一種忘我的境界,他遞給連枝一個放心的眼神。 “公主身子不適,總歸要去太醫院宣個太醫來瞧一瞧才穩妥,既然本侯到了門口,理應探望,盡一盡禮數?!?/br> 連枝假意推辭:“侯爺若是誠心要盡一盡禮數的話,更應當離殿下遠一些了?!?/br> 頗有點一語雙關的意思在里面,鄭岱眉目一跳,饒過連枝,隔著門扇朝里面拜了一揖,很是慎重的模樣。 “殿下,定國侯請見?!?/br> 不等里面傳來任何回應,門板一推即開,鄭岱不費吹灰之力成功進來,一旁的連枝不忘對他比了個手勢,示意有危險。 江窈扶了扶額,這也太暴躁了吧,她正了正身形:“鄭侯爺真正兒是新官上任三把火?!?/br> 映入鄭岱眼底的是一扇花團錦簇的屏風,依稀能夠看到搖搖晃晃的珠簾后面,江窈半倚在塌上的輪廓。 鄭岱按捺下詫異,連枝莫不是懷恨在心故意坑他吧。 他清了清嗓子:“殿下,本侯前兩日進宮請安時還聽姑母念叨你呢,左一句窈窈今兒吃的香不香,右一句窈窈有沒有禍害靜安寺的花花草草,可見她老人家想你得緊,你可要多關照身體才是?!?/br> 江窈聽著他學鄭太后的口吻,一聲窈窈被他拖出山路十八彎,激起一胳膊的雞皮疙瘩,躡喏著唇,她聲音壓得很低:“拿著雞毛當令箭?!?/br> 再說了,什么叫禍害花花草草,她哪知道古代的花草這么難養,當時那株垂絲海棠日漸枯萎,最終謝花黃,她心肝都快擰碎,一連悶悶不樂七八日。 但是相比鄭岱的舉措,她現在更膈應的是,冰涼的刀刃抵在她腰間,假和尚埋在她被褥里。 “有勞鄭侯爺掛心?!苯翰幌滩坏拈_口。 鄭岱煞是關切的“啊”了一聲,“聽殿下聲音不太好,按照以前殿下的性子,不該是奚落本侯兩句,再打發送客么?!?/br> 江窈:“……”她真想反問他,你是受虐上癮么。 被褥里溫熱的氣息時不時浸在她腰間,以致于她整個脊梁骨都呈著緊繃的姿勢,或許這就是腹背受敵吧。 鄭岱一陣神神叨叨,江窈放任他自說自話半天,鄭岱搓了搓手背,打定主意:“我這就差人回宮遞信,按理說還是回你的鳳儀宮歇著才是萬全之策,可是一來舟車勞頓,二來耽誤了你的病癥,還是直接請太醫過來吧?!?/br> 江窈被他的腦回路驚得啞口無言,半晌未言,直到腰骨上被人擰了一把,她疼得眼淚差點涌上來,這回可好,不光裙面被匕首劃壞了,指定還留印了。 鄭岱和她一來二去說的這些話,基本上是個有腦筋的都聽出來她到底是何人,偏偏這假和尚還愈發肆無忌憚。 真是……臭不要臉。 其實鄭岱這人總體上尚可,人品過關,至于家世么,她從來不用挑人這方面,反正一個兩個都沒有她的門第高。偏偏他長相上普通了些,性情也十分流俗,幾乎接近平淡,可謂是絲毫戳不到江窈的萌點,尤其是他眉尾上長了顆小黑痣。 拋開假和尚的惡劣行徑,還真是半點都比不上假和尚那顆淚痣來得勾人。 看得出來他好像挺想和自己定娃娃親,但是江窈不想,許皇后近半年時常旁敲側擊她及笄之年將近的打算,她聽的只覺得跟泰山壓頂似的喘不過氣來,要知道,她在現代活到二十六都不覺得著急呢,還不是照樣成天和小鮮rou搭戲,索性裝乖賣傻,每次都被她蒙混過關。 江窈清了清嗓子:“我并無大礙,哄連枝的話你也信。況且,你知道鄭老為什么能夠活到古稀之年,因為他安分守己。他老來得子,自然對你寶貝的不得了。倘若較真算起來,我應當喚你一聲表叔,既是長輩體貼晚輩,那也無妨?!?/br> 一口一個長輩晚輩,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畢竟她沒有養備胎的習慣。 鄭岱逃竄似的走了,背影甚至流露出些許狼狽。 江窈猝不及防被一股子力道攥下去,她下意識驚呼出聲,謝槐玉的掌心壓在她唇上,她悉索的聲響被悉數吞沒。意識到腰后的威脅不在,她努力的掙扎起來,膝蓋骨一屈,結果卻不太美妙,連帶著她的腳腕都被人捉住。 他身上的僧袍衣領大開,露出里面若隱若現的肌腱子。 然后江窈咽了咽口水,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適婚女人,她當然沒有意識到絲毫不對勁。 謝槐玉的臉色一沉,眸光里似乎鍍上一層銀霜。 江窈后知后覺,這鍋她不背。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看的。 他壓著她的力道有過一瞬的松懈,江窈恨恨的咬上了他的指節。 謝槐玉的指縫穿插過她耳邊的發髻,她的發帶輕飄飄落在塌上,一頭青絲瀉下來,云玉似的堆砌在她瑩白的頸窩邊,平添了一抹女兒家的嬌憨。 他的指腹摁在她后頸的xue位上,江窈周身一軟,被迫松開嘴,她卻不服輸的撞在他額上,他不為所動,她卻痛的蹙眉。 不知不覺,被褥裹在二人腰上,她一條腿掛在他肩上。 江窈氣極了,卯足了勁推他,啐了他一句“yin禿驢”。 “我本來就不是和尚?!敝x槐玉掐在她的腰上,笑得和煦,姿勢輕挑。天旋地轉之際,江窈結結實實的摔在榻下,幸好身下墊著謝槐玉。 她身上不疼,牙齦卻疼得厲害,原因無他,她正好嗑在他下頷。謝槐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巴骨上都印出一道血痕來,雖然和他身上的傷痕相比顯得微不足道,但這一道卻格外旎旖。 “原來是伶牙俐齒的小殿下么?”小殿下三個字縈繞在他唇齒間,宛轉動聽。 以前宮里不是沒有聽過人喊過她小殿下,被她明令禁止,所以也沒人再這樣喊她。不得不說,她還是頭一回聽人將短短三個字說得這樣好聽,也是頭一回看到他露出這樣促狹的笑意來。 “還是謊話精?”謝槐玉替她捋了捋落到額前的碎發,指腹碰過她的耳廓,一路扼上她的鎖骨,她被他輕而易舉反壓在身下,“嗯?” 堂堂一個大鄴公主,被人輕薄至此,她不用想都知道他這一刻裝的什么心思。 “啪——”一聲,清脆響亮。 江窈一巴掌直接糊到他臉上。 她氣得瞪圓了眼,這廝居然還光明正大的和她對視,她暗自誹謗,看什么看,被懟的滋味美不美。 第5章 江窈抵在他胸膛的手被他圈住,摁在頭頂。 之前怎么沒看出來他是個衣冠禽獸呢,江窈當真后悔的不得了,細數一下他的不是,除了頂著張好皮相,樣樣都不合意。 一開始鎖她的喉,再是拿匕首要挾她,現在又可勁兒欺負她。 她簡直要炸毛了,咬牙切齒道:“請你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闭l還不會拿喬了咋地。 謝槐玉居高臨下看著她,他的眸光和之前截然不同,停駐在她的眉眼,她的唇瓣,還有一路往下的趨勢。 僧袍半掛在他肩上,周身鍍著層禁欲的氣息。 江窈氣鼓鼓一張臉漸漸憋得通紅,謝槐玉終于從她身上起開,不再和她玩這種推推搡搡的小把戲。 她站起身來,開始整理裙邊,眼睫半搭,連耳廓都透著緋色,柔柔軟軟的青絲躺在背上,顯得她氣焰一下子低了許多,嘴里還嘟囔里一句:“你這人怎么這樣呢……” 至于后面的話,謝槐玉注定聽不太清楚了。 三彩洗瓷瓶的碎片七零八落散了一地,江窈抬起眼睫,謝槐玉已經栽倒在地上,連枝手上還捧著一塊碎瓷片,兢兢戰戰的杵在原地。 江窈本來想沖她比個六的手勢,臨到頭還是站在她立場考慮,比了個大拇指給她。 “愣著做什么?快去追鄭侯爺?!?/br> 眼瞧著連枝慌里慌張的身形漸行漸遠,江窈低了低眼,怪不得現代流行制服誘惑,確實有點意思。 她蹲下身,手肘半支著臉,仔細的將他又端詳了一遍,倒也沒有遍體鱗傷,后腦起了個包而已。 這人表面擺個高嶺之花的譜,實際上還不是假不正經。得,臨了到最后又踩了個雷點。除了皮相討喜,其他一概都不過關。 謝槐玉仍舊一副挺尸樣,江窈撥開離他發鬢很近的一塊碎瓷片。 “其實我覺得你長的并不像十惡不赦的歹人,鄭侯爺說你是刺客,現在想想,你一見著我便那般忌憚,可見你刺客的身份是八九不離十了?!?/br> “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以前我擠兌過一個同組女演員,就因為她當時黑料滿天飛,插足了別人婚姻。所以我故意在拍打戲時ng了三十幾條,她當天晚上在酒店割腕送急救,后來宣布退出演藝圈?!?/br> “沒死的人是不能夠蓋棺定論的,只有自己可以評判自己。那話怎么說來著,每一個圣人都有未來,每一個罪人都有過去?!?/br> 鄭岱一行人趕過來的時候,江窈整個人被綁在榻邊的柱子角上,腕上系著朱紅色的發帶,青絲飛舞,欲哭無淚的看著他們。窗扉大開,地上一片狼藉,而連枝口口聲聲所說刺客的身影卻無跡可尋。 連枝嚇了一大跳,上前替她松了束縛。 江窈隨意綁了發帶,一派風輕云淡的開口:“和你說過多少回了,哄連枝的話,你怎么屢教不改呢?” 鄭岱:“……”然后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連枝,合著主仆倆整天逗他玩呢。 但他不蠢,要是真信了才怪,奈何江窈擺明了不想告訴他,他只好訕訕告辭。 翌日一大清早,江窈睡得昏昏沉沉,連枝喚了她兩聲不見回應,輕車熟路的任由她合著眼,替她更衣梳妝。 “皇后娘娘提前過來,奴婢才收到信兒,靜安寺的方丈住持都去了前頭接駕,您規矩一些,向來皇后娘娘瞧著也歡喜?!边B枝一邊絞了帕子,一邊絮絮叨叨。 江窈當時瞌睡蟲就跑了七七八八,兩手一攤,任由連枝替自己套上繁縟的衣裙。 說老實話,她以前拍古裝戲都沒穿過這樣復雜的衣裳,所以這兩日好不容易離了許皇后眼皮子底下,她都是挑樣式簡約清麗的穿,行動也便利。 連枝今天給她挑了一件茜色絹花織錦的留仙裙,羅纓佩腰一直垂到裙邊,胸前戴著玉石串的瓔珞。江窈老老實實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子里兩靨粉光爛漫的小姑娘,用許皇后的話來說,這才叫不失皇家風范。 到大雄寶殿門口,石階邊上站著兩列僧人,趙嬤嬤等人都候在殿外。 江窈雙手疊交,本分的合在腰前,她每走一步,銀步搖便在鬢邊叮鈴當啷作響。 殿內立著一道雍容華貴的身影,鸞鳥朝鳳的曳地裙,十二柄金簪對釵,手上捧著柱香,虔誠的對著佛像念念有詞,煙氣裊裊。 江窈其實挺佩服許皇后這樣的女人,饒是她每次被機場街拍都不敢打包票做個精致girl。 她去永和宮請安也好,還是和許皇后一同用膳,亦或是許皇后染了風寒躺在榻上,總之她基本上沒有見過許皇后露出過一絲倦容。 無時無刻都活在皇后的條條框框里,大鄴提到皇后這個詞匯,人們往往浮現在腦海的都會是許皇后。 江窈眼觀鼻,鼻觀心,學著許皇后的姿態,在旁邊也上了柱香。 “本宮已經吩咐下去,待會等你行禮收拾完畢,便帶你一道回宮?!痹S皇后上完香,替江窈正了正鬢邊的步搖,神色十分動容,“窈窈,你這像什么話?!?/br> 江窈差點脫口而出像神話,想想還是頗為鄭重的“嗯”了一聲。 “枉費她活到徐娘半老的年紀,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都不知道,依本宮看,到頭來還不是再生個繡花枕頭出來?!苯酉聛碛质且环T如王氏吃棗藥丸之類的話。 許皇后估計是在宮里頭悶得久了,很多話對著丈夫不能說只能對著趙嬤嬤說,即便是對著趙嬤嬤她也不會拋心拋肝,江煊平日里歇在東宮,不好教他煩惱些后宮瑣事,說到底還是江窈最親,何謂親生骨rou,這便是了。 江窈開啟了嗯嗯啊啊的對話模式。 這感覺就像,當閨蜜之間越來越親近后,總會有共同的吐槽對象,你要是不順著她的話說,她反而會覺得你和她日漸疏遠。 比如閨蜜分手找你傾訴,你又不好直接告訴她分手下一題,萬一人家第二天和好,你便成了里外不是人。 所以一般這種情況,該敷衍就得敷衍。 最重要的是,江窈對待穿書這件事的看法,既來之,則安之,她就當玩個全息游戲,怎么快活怎么來。 但她一不想拿女皇劇本,二不想拿宮斗劇本。憑心而論,古代的嫡庶模式和現代的家庭倫理稍微有點區別。 你可以說封建糟粕的文化不對,但你不能說人家三觀不對,畢竟三觀這種東西,只有一樣和不一樣,她可從來不會致力于去改變別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