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你不應該死在這里?!彼D過的頭說。 雖然我沒看到他的臉,但是聽出來他聲音里的哽咽。 顧一笑在哭,壓抑的哭。 “沒什么應該不應該的,這大概就是命吧?!蔽业?。 他把頭轉過去很久,最后回過頭時,除了眼睛有些紅腫以外,沒有別的異樣。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特別懊惱。 接下來,不管我說什么,他都機械的朝北方的方向游去。 太陽是會動的,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重新用一個奇怪的手勢校正一下北在哪兒。后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絕望了,還是被顧一笑不放棄的精神給感動了,也配合著他,傻子一樣朝想像當中的那個岸游過去。 現在,對于生還我已經不抱希望了,唯一慶幸是還沒遇到鯊魚。 但是,在海上在的這種強體力運動,很我很快就用光了所有力氣,到了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我連雙抱扒在圈上的力氣都沒有了。 人掛在圈上,一會兒就往下滑,有幾次我甚至直接掉到了海里,被嗆了一口水才激發了一點兒身體的潛能爬上來。但是,我知道這樣反復不了多久,很快我就會在力氣用盡以后滑到海里。 等到嗆水都不能激發我的潛能時,我也就到了和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候。 在一刻,恐懼才真正把我包圍。 突然我聽到了豆包喊mama的聲音,我知道這些都是我自己的幻覺,但是還忍不住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那邊什么都沒有。 顧一笑也沒力氣,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我從水里推到了救生圈上,然后用布條把我和救生圈緊緊的拴到一起。 我已經是半昏迷狀態了,缺水和體力透支讓我有點神智不清。 “陶然,不管怎么樣,你一定要活下去?!鳖櫼恍Ω闪训淖齑皆谖夷樕嫌H了一下。 “顧一笑,你要干什么?”我突然清醒。 “送你回家?!彼撊醯男α诵φf。 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顧一笑瞬間就從我面前消失了。 “顧一笑,顧一笑!”我用盡全身力氣去喊卻聽不到任何的回聲。 我忽然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他是沒有力氣以后滑到海里去了??墒?,我已經被他死死綁在兩個救生圈里,完全動彈不了。 一個人就這樣在我面前消失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瘋了一樣在掙扎,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把他從海里撈出來。我掙扎過猛,一個不小心就整個翻了過去。 當水完全把我淹沒時,我才意識到我也距離死不遠了。 口鼻里都是水,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什么都改變不了,甚至我連自己重新翻過去的力氣也沒有了。 海里一片漆黑,我看不到顧一笑的影子。 我肺里的最后一口氣終于用盡了,水全部涌進了五官,刺激得我全身痙攣。我知道,我這一次是要死了。 最后,我失去了知覺,也陷入了無邊的黑暗里。 在最后的清醒時刻,我眼前看到的居然是顧一笑拉著豆包在陽光下朝前奔跑的身影。 他們逆光而行,身上都是耀眼的光芒。 原來,死就是這樣子啊。 然后一切安靜了,一切都遠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掙扎了多久,再次醒來時覺得喘氣都是困難的。我知道自己沒死,因為身上很多地方都疼,特別是臉上就像被小刀刮rou一樣,疼到骨髓里。 我用力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一個模糊的男人的五官。 緊接著,我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道:“你醒了!” 這個聲音讓我突然放松,因為這是段景琛的聲音。我全身放松的躺在床上,看著依然不清楚的眼前人影,半哭半笑的問:“我還活著啊,顧一笑呢?” 段景琛沒直接說話,而是先坐了下來,握住我的手說:“他沒找到,你也是被路過的漁船救上來的?!?/br> 我失力了,再也勇氣問出其它的話。 我躺了很久,眼睛終于恢復了正常,我能看清楚段景琛的臉,也能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知道這是在醫院,而且是環境很好的醫院。 段景琛就坐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看到我的視線終于落到了他身上。他又走了過來,在病床前半蹲下來:“陶然,你不要這樣,豆包還需要mama?!?/br> “豆包在哪兒?”我輕聲問。 “在過來的路上,何蕭帶他過來的?!倍尉拌〉?,“同來的還有朱同和劉明白?!?/br> “過去幾天了?”我對于誰來不感興趣,想到了時間,算著顧一笑生還的可能性是多大。我都能被人救起來,他一定也能。 “兩天了?!倍尉拌〉?。 我在心里算著,兩天,兩天,只要沒遇到鯊魚,還是有可能活下來的。當時救的漁船呢?他們真的沒看到顧一笑嗎?我和他應該是同一個海域的。 想到這里我驀的坐了起來。 因為用力過猛,全身都不可抑制的疼了起來,這種疼來得太集中太突然,我忍住悶哼了一聲。 段景琛伸手就把我重新按回到床上,盯著我的眼睛說:“顧一笑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了,他自己帶你了去,惹了這些事出來。你還在擔心他?”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對顧一笑心有微詞我能理解。 而且不管他現在說什么我都不會介意,因為我沒力氣和他生氣。 “我想去問問那個漁船,看他們有沒有看到顧一笑。不管是生是死,總要有個答案,對不對?”我說。 在這個時候,我很冷靜。 我的冷靜讓段景琛放松了警惕,他松開了按著我的手說:“你好好養傷,如果臉上的傷處理不及時,是會毀容的?!?/br> 我笑了笑,毀容什么的我不怕了。 這條命都是被別人撿回來了,少一張臉又能怎么樣。 “我想見見救我的人?!蔽铱粗?,依然在說。 最后,不管他做什么,我都是只有這一句話。段景琛無奈的把手里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放說:“好,我讓人帶他來見你?!?/br> “謝謝?!蔽覍λf。 說了這半天的話,身子虛得出了一身的汗。 又因為皮膚上有大面積的曬傷,出汗是很影響全愈的,而且這種汗腌著的滋味是沙沙的疼,難受極了。 何蕭帶著豆包來得比漁船的船主要快,他看到段景琛以后,點頭打了個招呼。豆包一進病房看到我,就刷刷的流眼淚。 他哭了一會才跑到我身邊,抱著我的胳膊。 何蕭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說:“看到mama的樣子,很心疼?” 豆包點了點頭,何蕭又說:“要是真的心疼mama就別在她面前哭,你一惹她再哭起來,臉上的傷會疼,而且好得也慢?!?/br> 豆包聞言,馬上就止住了哭。 “乖孩子,何叔叔有點兒正經的事和你mama聊,先到一邊等一下?!焙问捳f。 豆包知道我談公事的時候,不會允許他在場,抱著我的胳膊又叫了兩聲mama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病房。 段景琛向他招手,帶他出去了。 我劫后重生,看著豆包,眼睛里都是貪戀。 何蕭看到病房的門關上了,才在我身邊坐下說:“其實這件事應該等到你出院以后再說的,但是醫生說你這種程度的過敏性曬傷康復的時間很長,而且以你的性格,絕對不會老老實實的等到出院才問我事情的真相?!?/br> 我聽到真相兩個字,心里咯噔一下問:“什么真相?” 他拿出pad打開拿到我面前,說:“在你和顧一笑離開北京的第二天早上。美國和中國同時發布消息,a財團的最大贏家是顧天寶。顧一笑出局了!中間都發生了什么,我們不知道,也沒人知道。但是,顧一笑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他手里唯一剩下的資產就是kb公司,還有就在北京的一套房間,那是他自己做律師時掙錢置辦的,與公司無關?!?/br> 何蕭的話夠簡單,夠明了,夠清晰。 但是,我卻聽不懂了。 “不可能,你在說笑話?!蔽铱粗问?,想從他臉上找出笑話的痕跡,“顧天寶是一個精神病,他不可能有繼承權的?!?/br> “多少人在落難的時候裝瘋賣傻,我記得有一個叫什么的皇帝在落難的時候,為了掩人耳目裝成瘋子,還天天吃屎玩屎呢。他這點裝,不算大的?!焙问捓潇o的,毫不講情面的說。 “不可能?!蔽胰栽趽u頭。 他看了我一眼,滿臉的悲憫:“你不相信也沒辦法,現在你可以自己去求證,a財團已經換天了?!?/br> 我一直看著他,從他臉上沒看到絲毫玩笑的樣子。 難道,是真的?! 何蕭沒再和我說什么,而是又拿出一個快遞的信封放到我面前說:“這是顧一笑在出發去三亞之前給你寄的,也是第二天早上派人送到公司的。至于里面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在這種時候給你寄東西,必定會解開你心里的疑惑?!?/br> 我可能是個絕情的人,在這種時候居然能做到心顫手不顫,平平穩穩的打開了快遞。 里面只有薄薄的幾頁紙,一張我和顧一笑的合影。 我拿起照片看了一眼,那是顧一笑一只手摟著我,一只手舉著機手拍的自拍照。兩個人的頭都很大,笑得很開心,我都笑出了法令紋和魚尾紋。 但是,那個時候在他面前的我又張揚又放肆。 照片后面是空白的,什么字都沒寫。我看了幾眼照片,把它放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那幾頁紙。 那是手寫的信,顧一笑寫的。 他的字不錯,不知道是不是從小練的。而我對他的字很熟悉,因為我見過他簽過不少的文件。 他把字寫得很大。 “陶然,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永遠的離開了這里。截止到現在為止,我和這個世界兩不相欠了。我不知道自己和你經歷過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是瘋狂的愛著你。否則,我那個一向理智的老媽不可能會用人工干擾的手段讓我徹底忘記你。她也是關心則亂,一個人怎么可能能從另一個人的生命里完全剔除呢。這里面有記憶,有感情,還有習慣。關于愛的習慣?!?/br> …… “這一段時間,我做了很多選擇,關于公司,關于責任,關于金錢。在做選擇時,我不自主的選擇了kb公司,也正是因為這個選擇,我因小失大了。從我十六歲開始,奮斗到現在,我剛剛實現的人生目村碎成渣。我什么都沒了,什么都不記得了。而你,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習慣你,也永遠不可能原諒我了?!?/br> …… “我最后的愿望就是,和你平平淡淡的過幾天單獨相處的日子,模擬一下我和你的婚后時光。我知道,所有的感情最后都歸于平淡,但是我們人類之所以能把這種平淡過下去,那是因為愛過啊??v然在平淡當中,也能夠覺察到另一半心愛守在自己身邊的安心?!?/br> …… “等把你從海上送回北京,我就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了。這么失敗的人生,不要也罷。關于記憶,我去找了很多醫生,他們說這種傷害是不可逆的。我幾乎沒有找回記憶的機會了。這樣的我算什么,一具失敗的行尸走rou?你恨我也罷,不恨也罷。反正,對于你我是恨不起來的。最后的最后,如果你重新愛上了別人,一定要永遠幸福下去?!?/br> …… 我看到這里,已經淚流滿面。 我從來不知道,在顧一笑心里把我看得這么重。但是,這一次共同經歷海上的大風暴時,我看到了。他是把我當生命來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