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唐弘業其實也是做好了兩手準備的,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他抬起手來敲了敲門,敲了幾下之后,門里面有了腳步聲,隨后門開了,一個五十出頭的中年女人出現在了門口,她很瘦,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的憔悴,看到門口站著陌生的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還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找誰???”她一邊打量著面前的人,一邊開口詢問。 走廊里面有一盞昏黃的小照明燈,可以讓杜鵑和唐弘業依稀看清這個中年女人的相貌,盡管性別不同,但是那模樣卻與趙戚煒有著六七分的相似,所以他們兩個人也并不難去猜測這個中年女人的身份。 “阿姨,你好,請問這是戚煒家么?”唐弘業端起了他招牌的笑臉,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性格外向親切的陽光男青年,他為了換取對方的信任和好印象,還特意把趙戚煒的姓給省略掉了,叫得格外親切,就好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似的。 那個中年女人被唐弘業這么一問,似乎更加詫異了,她一邊緩緩的點了點頭,一邊說:“是啊,你們……你們是……?” “阿姨,我是戚煒的大學同學,以前我們兩個人住同一間寢室,畢業前他不是休學了么,我呢,忙著畢業,忙著報考,畢業之后工作又去了外地,一直都想聯系他,看看他,結果這一忙起來就沒怎么騰出空來,”唐弘業一本正經的對趙戚煒的母親說,“這不么,我跟我女朋友回家里這邊來辦訂婚,正好想要順便拐過來看看他,這么多年沒見,挺惦記的。阿姨,戚煒在家么?” “你想要見見我們家找戚煒?”趙嘉偉母親有些驚訝,然后她又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那行吧,你們就進來看一看他吧?!?/br> 杜鵑心里面咯噔一下——難道唐弘業和自己猜測的那種結果成了真?趙戚煒就在他的家里面?那自己這么一露面,豈不是就等于方才唐弘業找的借口被戳破了?要是趙戚煒見到自己之后就情緒失控,那可就不太好辦了。 帶著這種顧慮,兩個人還是硬著頭皮進了門,進門之后也沒打算換皮鞋或者是拖鞋,都打算看看情況怎么樣,隨機應變。 趙戚煒家里面的條件估計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一進門是一個小小的客廳,客廳里面的陳設都比較簡陋,給人一種生活慘淡的感覺。 “真好啊,小煒的同學,畢業之后,工作了,都要結婚了!”趙戚煒的母親讓他們兩個進了門之后,一邊嘴上念念有詞,一邊朝電視后面的工藝品柜走了過去,“我們家小煒是沒有那么一天了……難得還有人能記得他,來看看他……” 說完,她朝工藝品柜上面一個用布蓋住的東西伸出了手:“小煒啊,你看,你的同學過來看你來了!” 她的手拉著那塊布,往下那么一扯,布緩緩的滑落下來,露出了下面的黑色相框,以及黑色相框當中趙戚煒的那張臉。 杜鵑和唐弘業都有些傻眼了,他們之前預想過好多種可能性,唯獨沒有想到這么一種,眼前看到的很顯然是趙戚煒的遺像??! “這……”唐弘業愣住了,他看看那遺像,又看看一旁的趙戚煒母親。 趙戚煒母親的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家小煒這個傻孩子,都走了一年多了!本來他經過醫院里頭的治療,精神頭兒和情緒都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結果有一天突然就又鬧了一頓脾氣,因為他那陣子情緒也有反復無常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太在意,到睡前的時候,基本上就跟沒有事的人一樣了,誰能想到等第二天一早,他……他就尋了短見了呢……” 一年多的時間很顯然并不能夠平復趙戚煒母親失去孩子的那種傷心,她一邊說一邊掉眼淚:“這都一年多了,終于又有別人也還記得小煒,我心里頭還覺得挺安慰的,要不然,我就感覺好像全世界都沒誰能記得他了似的?!?/br> 第五十章 自欺欺人 杜鵑先是因為趙戚煒的死而震驚了一下,然后聽到趙戚煒母親無意當中說出來的這個時間點,心頭又是一沉,心里面已經隱隱的猜到了什么。 一年多之前,她已經開始籌備著要調轉到a市了,畢竟帶著工作關系正式的調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杜鵑在唐弘業留在了那一邊之后,就一直在計劃著這件事,但是時機不對,a市那邊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自己在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工作表現之前,這件事情的難度自然也會相對大一些。 所以杜鵑花了不少的時間去做努力,爭取機會,一年多之前終于等到了一個合適的契機,讓她的這個愿望開始轉變成了現實。 那個時候,趙戚煒這個名字對于她而言,就只是在學校讀書期間一段讓人回想起來有些不大愉快的回憶罷了,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在那段時間尋了短見的。 杜鵑再迅速的回憶一下,很快就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在她調轉到a市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原單位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之后,有一陣子尹湄每次看到自己,神色都非常的復雜,杜鵑當時也沒有多想,畢竟兩個人關系一直都沒有多么熟悉,杜鵑對于尹湄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樣的也并沒有特別深刻的了解,權當她的個性一直就是那么陰晴不定,并沒有特別當回事,現在回頭想一想,尹湄情緒不對頭的那段時間,應該就是趙戚煒尋了短見的那個時間點。 “真沒想到竟然會出了這樣的事情?!碧坪霕I這個趙戚煒的昔日好友雖然是假的,但是現在他的震驚卻是真真實實的,“他出事之前,真的沒有一丁點兒不對頭的地方么?怎么會明明都已經好轉了,忽然又這么想不開的呢?” “我們也想不通,當時我和他爸爸都特別開心,覺得照這個勢頭,很快我們就可以跟學校那邊聯系,申請給小煒復學的事兒了,就算不能跟你們一樣,畢了業以后也去當什么警察,最起碼拿到一個大學文憑,以后出去找份工作什么的,也沒有那么難,結果突然就出了這種事。我和小煒爸爸都難過的簡直恨不得自己也死了算了,后來等我們兩個稍微熬過來一點,仔細想了想,發現好像這里頭也有點別的事情,我們之前沒有在意,也沒有當回事兒的?!?/br> 趙戚煒母親被唐弘業問起這個事情,似乎也被勾起來了一段沒怎么和別人提起過的回憶:“小煒生病在醫院治療,還有回家休養的那幾年,你們學校一直有一個小姑娘小尹來看他,挺關心他的,我和小煒爸爸都特別感激那個姑娘,我們倆雖然不是什么小伙子小姑娘了,但是畢竟也是過來人,一個小姑娘不會無緣無故的就總來看一個跟自己什么關系都沒有的同學,所以我們就估計肯定是這個小姑娘對我們孩子有點意思,但是小煒對人家就很奇怪了,也不說不理人家,但是也一直不是特別熱情,我們也覺得對那個姑娘挺過意不去的,就求她能不能不要計較小煒的態度,有時間就還是來陪小煒說說話,我們就是希望小煒覺得過去的同學還有人記得他,還有人關心他,能讓他努力配合治療,有點積極性?!?/br> “我那時候也不太清楚趙戚煒的情況,不然早就來看看了?!碧坪霕I說,當然了,他實際上表達的意思,和此情此景下趙戚煒母親聽到的大相徑庭。 “是啊,我和小煒爸爸也總說呢,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太冷漠了!好歹以前跟他們都是同學一場,怎么就沒有人愿意關心一下我們小煒呢!”趙戚煒母親似乎對這件事真的滿肚子都是怨氣,“就因為他這樣了,算是落魄了,所以他們就看不起他,不愿意跟他交往?這人太現實了,就沒有人味兒了!” “阿姨,你方才不是說有什么事情是和趙戚煒忽然情緒又出現問題有關的細節么?”杜鵑對趙戚煒母親這種從來不反思自身問題的態度也是很不喜歡的,眼下又不能轉身就走,只好努力把話題朝正題上面引。 “哦,我說的就是那個總來看小煒的小姑娘,”趙戚煒母親趕忙說,“她之前每次過來看小煒,倆人就關起門來在屋里面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聊什么,也不許我們聽,我們要是想過去跟著聽聽他們聊什么,小煒就發脾氣,我們怕他激動,就不敢惹他。最開始我和小煒爸爸都以為小煒跟那個小姑娘是相互喜歡的呢,結果后來發現又不是那么回事兒。那個小姑娘最后一次過來的時候,跟小煒又是聊了好長時間,走的時候,小煒看起來倒是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反應,那個小姑娘兩只眼睛紅紅的,好像有些心情不太好,我們當時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聊了什么,所以也沒太在意,以為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樣,沒有什么區別。沒想到……過了幾天……小煒這個傻孩子他就……” 趙戚煒母親捏著自己的袖頭開始抹起了眼淚,唐弘業和杜鵑誰都沒有說話。趙戚煒母親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從這一點來說,也是挺可憐的,但是一想到彼此的立場,杜鵑又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去安慰對方。 “阿姨,有一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唐弘業也和杜鵑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開口問趙戚煒母親,“當初趙戚煒會出這樣的事情,根源應該是因為他在學校里面對一個女同學有不太合適的行為,這事兒肯定是知道的,不知道在他出事之前,對于這件事他想通了沒有?” “沒有,他有什么可想通的!”趙戚煒母親一聽唐弘業提起了當年的那件事,頓時臉色就不大好看了,“要不是因為當初你們學校小題大做,讓我們家小煒受了委屈,孩子能窩囊出心病來了么?我和他爸爸都心疼死了,后來孩子不愿意提那件事,我們當然也不能在他傷口上撒鹽,不會特意在他面前提起那件事?!?/br> “趙戚煒……當初那件事讓他覺得很委屈?”唐弘業盡管已經在極力克制著了,但聽到趙戚煒母親這番話,還是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那當然了!受這種莫名其妙的處分,換做是誰能覺得不委屈?要是換成你,你能覺得不委屈么?”趙戚煒母親很顯然是對唐弘業的態度不太滿意的。 唐弘業笑了笑,聳聳肩,攤開手:“如果是我,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畢竟埋伏在路邊,然后突然沖出來抱住女同學這種事,做都做了,做錯了挨罰也得認吶?!?/br> “是,那件事小煒肯定是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有錯認錯不就行了么,賠禮道歉還不夠?事情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什么鬧大了偏偏就罰我們家小煒自己?這么偏心眼兒的處理辦法,換成誰能覺得不委屈???”趙戚煒母親理直氣壯的說。 “所以按照你的看法,當初應該把那個被趙戚煒給嚇得不輕的女生也一起給處分了?人家在這件事上屬于被害人,哪有處理被害人的?”唐弘業怒極反笑。 “處不處分無所謂,最重要的是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雙方都有責任的,單單處理我家小煒自己,而且還處理的那么重,這就是讓我們孩子受委屈呀?!?/br> “阿姨,你這么說我就有點困惑了,這種事你是怎么看出‘雙方都有責任’的呢?”唐弘業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趙戚煒母親。 “怎么就不是雙方都有責任了?別人家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家小煒可是個老實巴交的好孩子,如果不是那個女生之前讓他有什么誤會,他哪有那樣的膽子跑去抱人家??!你們學校又不是只有那么一個女的,小煒為什么不去抱別人,偏偏要抱她?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句話你們總聽過的吧?”趙戚煒母親有些不高興的瞪了唐弘業一眼,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怒火中燒的意味,“你是小煒的朋友!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你當著小煒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覺得慚愧么?” 她一邊說一邊指著趙戚煒的那張遺像,語氣聽起來氣憤極了。 唐弘業看了看趙戚煒的遺像,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他并不想說什么,更不可能做什么,不過趙戚煒幸虧已經不在了,否則今天把他過去做的那件事,還有今天他母親的出言不遜,這新賬舊賬加在一起,唐弘業肯定不會讓他好過。 因為話不投機,趙戚煒母親的態度也變得冷淡起來,唐弘業得知趙戚煒已經死了一年多這個事實之后,也沒有久留的意思,所以沒有再說太多話就告辭了,趙戚煒母親樂得他們趕快走,唐弘業說話的那個立場讓她聽著別提多不舒服了。 離開趙戚煒的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兩個人找了一個旅館住下來,奔波了一天也有些疲憊,這地方人生地不熟,他們也懶得出去找地方吃飯,就在旅館旁邊的小超市里買了點碗面、面包還有火腿腸那些東西,拿回房間里面,燒一壺熱水,一邊泡方便面,一邊聊著今天這一天的收獲。 “現在我真的是一點也不奇怪為什么當初那個趙戚煒會是那么詭異的一種思維方式了,一方面他這個人的精神狀況可能本身就不大穩定,另外一方面估計也是‘得益于’他父母這么多年來對他的教育方式,反正自己家孩子永遠都是純良無害的,責任永遠都在別人的頭上,就算自己家孩子犯了錯,那也是別人把自己家孩子給拉下水的?!碧坪霕I對趙戚煒母親的那個論調氣憤不已,“她說你的那些話咱都不提了,就單說關于趙戚煒尋短見的這個根源,她就從來沒有想過,是不是他們全家都沒有找到趙戚煒心結的所在,沒有關注他的心理健康狀況,竟然話里話外都在把這件事情往尹湄的身上推,好像是尹湄間接害死了趙戚煒一樣?!?/br> “其實,我倒覺得,有可能真的是尹湄間接害死了趙戚煒?!倍霹N下意識的擺弄著泡面碗上面的塑料叉子,表情有些凝重,“今天趙戚煒母親說的那個趙戚煒尋短見的時間,剛好是我調轉去a市有了眉目,原單位那邊逐漸開始有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所以我覺得趙戚煒肯定是聽說了什么說法,并且讓他感到了絕望,就像你說的,他可能從頭到尾就沒有真正的覺悟過,反思過,原本支撐他裝出正在康復這種假象的,或許是別的什么念頭,但是后來那個念頭破滅了,他就失去了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所以就連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就像趙戚煒母親說的那樣,那一段時間里面,唯一會跟趙戚煒聯系,并且時不時會特意過來看望他的人,就只有尹湄,我認為尹湄肯定是把我要調去a市的事情告訴了他?!?/br> “可是……從這里到a市,和從這里到咱們家那邊,距離雖然有點差距,但是也不至于大到了讓人連活下去的信念都沒有了吧?”唐弘業總覺得趙戚煒不至于就因為杜鵑要調轉工作去a市就會活不下去。 “確實,如果我只是單純的想要調轉工作到別的地方去,可能這對于趙戚煒來說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假如他知道我調去a市不是為了那個地方,而是為了那里的某一個人呢?尹湄從跟我一起來a市之后,就一直都在試探,在想方設法套我的話,在學校的時候,咱們沒有留意過她,但是不代表她沒有留意過咱們,所以我覺得她可能一直都知道我跟你的事情,所以我極力的想要調去a市是為了什么,調轉成功了又意味著什么,尹湄比誰都清楚,她或許是忍不了趙戚煒不肯正視現實的那種態度,所以沒給他留繼續逃避的機會,只是沒有想到趙戚煒自欺欺人了那么久,根本不可能因為她揭出了客觀事實就瞬間醒悟,反而因為受刺激太大,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br> 第五十一章 共情作用 唐弘業聽完杜鵑的這一番分析,也有些認同,與此同時又覺得尹湄這個人實在是有點無法理解:“可是,尹湄對趙戚煒,按照她那天自己情緒激動時候吼出來的那一番話來看,應該是也喜歡了好幾年的吧?那別人不知道趙戚煒的性格,她難道還不知道么?趙戚煒那種精神狀態,她應該是清楚的吧?那怎么還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竟然把最能夠給趙戚煒帶來刺激的事直接說出來了!” “或許尹湄當時也是有些賭氣吧,之前她跟我說的話里面不是也有這么一層意思么,她覺得自己喜歡了趙戚煒那么久,對趙戚煒付出了那么多,結果趙戚煒竟然一直念念不忘的卻是別的人,很顯然尹湄對這一點是覺得心里面非常不平衡的,估計她當時也是出于一種賭氣的心態,想要一語驚醒夢中人,免得趙戚煒一直都搞不清楚誰才是他應該去關注和在乎的人,只是沒有想到趙戚煒并沒有被驚醒,反而因為尹湄的這一劑猛藥給摧毀了活下去的希望,尋了短見了?!?/br> 杜鵑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雖然我沒有辦法理解他們這種偏執的思維方式,但是按照現在咱們聽到的看到的以及很多其他的跡象,應該就是這樣的一個邏輯關系,而且尹湄事后應該也是很痛苦的,她潛意識里應該是清楚這個悲劇的根源在哪里,只不過自己不愿意承認,是她害了她自己喜歡的那個男人,所以就把這筆賬又給記在我的頭上了,覺得要不是我,趙戚煒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br> “豈有此理!”唐弘業聽了杜鵑的分析,覺得有些冒火,這件事里面,從頭到尾最無辜的就是杜鵑,莫名其妙被卷進去,受到了不小驚嚇的也是杜鵑,結果現在沒有一個人就這件事對杜鵑做出過任何表示歉意的舉動,反而好像她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樣,好像是她害了所有這些人似的,別說唐弘業作為杜鵑的男朋友,就算他現在處在一個普通旁觀者的角度上也一樣會覺得非常憤慨。 “還有一件事,其實我也考慮了很多?!倍霹N表情嚴肅的對唐弘業說,目前她沒有心情去為自己是不是很委屈而苦惱,另一邊的案子還壓在那里,侯常勝的安危到現在也還沒有得到保障呢,“之前黃帥說想利用共情作用,我一直在考慮這句話,我覺得尹湄應該確實是跟別人產生了共情作用,不過很顯然不是黃帥,而是另外的一個人,一個能夠讓尹湄聯想到什么,產生共情作用,愿意冒著犯這么大原則性錯誤的風險去幫對方。你能想到這個產生共情的事情會是什么吧?” “就是對方的情況跟尹湄她自己差不多,都是愛而不得,只能傻傻的守著,所以讓她覺得特別感同身受,所以希望能夠幫到對方?”唐弘業回答,說完之后,自己又覺得不太對,“也不是……如果是因為她覺得對方和自己的情況差不多,按照她自己的親身經歷,應該會勸對方趁早放手吧?畢竟她再怎么自己不愿意承認事實,不管她再怎么試圖把這筆賬記在你的頭上,遷怒于你,內心深處肯定是知道趙戚煒會選擇了尋短見,和她把趙戚煒最后的一點點希望都給戳破了有關。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她跟那個幕后黑手之間如果存在某種共情作用,恐怕也不應該是覺得對方像她自己,而是覺得對方更像是另外一個趙戚煒!我說的對么?” 杜鵑聽了之后點了點頭:“嗯,我就是這么想的,有的時候人的心理也是非常微妙的,如果自己的境遇不如意,看到別的跟自己之前處境差不多的人,未必會希望對方就能夠稱心如意,就像是自己在什么事情上面吃了虧上了當,一方面會覺得遭遇到這種事實在是很難過,另一方面卻又希望能有人和自己一樣的不走運,不要讓自己成為最后一個倒霉蛋。尹湄自己喜歡的人一直到死都沒有回應過她的感情,你覺得她會有那種善心善意去幫其他跟她處境相似的人么?所以我就認為,能讓她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也要幫忙,一定不是因為對方的境遇像她自己,而是對方的境遇就像當初的趙戚煒,所以才會讓尹湄特別動容,生怕趙戚煒的悲劇會再發生在這個人的身上,不遺余力也要幫助對方?!?/br> “對方第一次出招是在樓頂上往下扔磚頭,想要砸的人是我。第二次差一點點出事的時候,咱們兩個人都在車上,但是那輛車是我的……”唐弘業皺著眉頭,開始細細的梳理起之前每一次事情所針對的具體目標。 “還有一個細節,咱們之前都沒有跟車子剎車被人做了手腳聯系在一起?!倍霹N提醒唐弘業,“你記不記得,那天咱們準備開車離開的時候,我接了一個匿名電話?電話里面說要跟我單獨見面,指定的地點非常的偏僻,還說讓我必須立刻去,馬上去,一個人去,否則就什么都不會告訴我?!?/br> “記得,到后來也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神秘線人到底是誰?!碧坪霕I本來幾乎快要把這個小插曲給忘記了,但是那一次剎車失靈的遭遇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想要忘掉都不容易,所以想起這件事,之前的匿名電話就一并想起來了。 “對,我之前也沒有把這件事和其他的那些聯系在一起,最近因為侯常勝失蹤,把之前幾次針對咱們的事件都給串聯在了一起,我就把每一次出事前后的很多細節都重新梳理了一下,這才注意到那一通電話的?!倍霹N臉色有些難看,“我很清楚的記得,當時電話里面那個人是用了那種可以掩飾原本音色的變聲裝置,他說有關于我手頭正在調查的案子的重要線索,讓我單獨一個人去見面。因為咱們當時的調查進展也不是很令人滿意,所以我也比較心急,對方故作神秘,現在回頭想一想,他只說我手頭正在調查的案子,根本沒有提到任何具體的細節,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是這個人根本壓根兒就沒有打算提供什么線索,只不過就是想要用那么一個理由支開我,讓我不要上車跟你一起走?!?/br> 唐弘業一愣,隨后立刻就接受了杜鵑的這個分析結論,之前他們一共遇到過三次襲擊,第一次和第三次都是目標明確的針對自己,只有第二次是把杜鵑也給涵蓋進去的,原本他還以為對方可能只是并不在意造成多大的傷亡,只要其中包括自己在內就可以了,現在想一想并非如此,經過杜鵑的這個提示,唐弘業也想明白了,那一次杜鵑本來也不在計劃內的,對方分明是想要把她給支開,讓她沒有辦法上車,只不過是自己擔心杜鵑一個人去赴約有危險,把她給拉上車一起走,沒有想到真正的危險竟然就是車子本身。 這么一想,唐弘業又忍不住有一點后怕,現在這是危險排除,倒也沒有造成什么損傷,只不過是兩個人當時都嚇壞了而已,可是這種事情誰也沒有辦法預料,假如中途真的因為撞上了別的車,或者車子失控撞向護欄、建筑物之類,搞不定真的要鬧出個車毀人亡來,真的要是那個樣子,自己豈不是害了杜鵑? “我可真傻!”唐弘業這么一想,頓時就覺得懊惱起來,他攥著拳頭捶了一記大腿,“還以為自己這么做是為了保護你,沒想到差一點點就把你給拖累了!” “別這么說,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你拖累我的可能性,”杜鵑趕忙搖頭,“要是論誰應該自責,那也是我,這件事歸根結底是因我而起的,如果不是因為我,也不會有人這么莫名其妙的遷怒于你,非要針對你下這樣的黑手!所以要說誰應該覺得過意不去,那只可能是我,你才是那個被我給牽連進來,被我拖累了的人?!?/br> “得!咱們倆怎么還在這里爭著自責起來了!”唐弘業看杜鵑眼眶都有些濕潤了,鼻尖發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趕忙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走過去到她身邊,拿紙巾幫她把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擦干凈,“這件事歸根結底咱們倆誰都沒有錯,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真正有問題的不應該是趙戚煒和以他為代表的那一群心理有問題的人么?是他們把喜歡別人變成了一件必須要有所回報的付出,如果對方沒有回應自己的感情,就成了罪過,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不許得到,誰要是成了那個幸運兒,就想要針對誰,變態的是他們,咱們沒錯?!?/br> 杜鵑吸了吸鼻子,努力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在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后,她的情緒就一直不太好,去過趙戚煒家里之后,這種復雜的情緒就更加難以抑制了,也說不出到底更多的是委屈還是憤怒,還有一部分的內疚。 委屈的是自己,從頭到尾她自認行得正坐得直,不管是處理其他事情,還是與感情相關的,都算是光明磊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拖泥帶水,不口是心非,也不吊誰胃口,留著誰當什么備胎。以趙戚煒為例,他不是第一個對杜鵑有好感的男同學,也不是最后一個,杜鵑對于那些勇于表達自己感情的追求者都從來沒有讓對方覺得受到了侮辱或者傷害,更別提趙戚煒這種壓根兒在自己的印象中連存在感都談不上的“隱形人”了。結果趙戚煒的父母,甚至包括尹湄,竟然都把趙戚煒后來的精神問題以及自尋短見的最終歸宿全部歸咎于杜鵑自己,這么大的一口黑鍋,怎么會讓人不感到委屈呢。 憤怒自然是對趙戚煒,以及現在那個在幕后策劃著一切的神秘人。這世間所有的事情,有得必有失,能拿得起,就必須要放得下。都說一見鐘情易,兩情相悅難。喜歡上一個人,對一個人產生了好感,這是自己單方面的事情,對方是否做出同樣的回應,這就有一定碰運氣的成分了,在動心的那一刻誰也沒有辦法預料到結果,就算對方選擇了不接受,這也不是什么過錯,先動心的那個人有責任整理好自己單方面的感情,不對其他任何人造成困擾。 可是偏偏有的人就把自己付出的感情看成是對方必須要接受的事情,并且必須做出同等回應,否則就是對自己莫大的辜負,就是天誅地滅一樣的罪行,一旦感情沒有被接受,對方就欠了自己一筆巨額的債務,需要用各種方法來折磨對方,當做是自己感情“被辜負”的代價。 最后的內疚,則是對唐弘業的。雖然唐弘業說的沒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自己從頭到尾連最起碼的知情權都沒有享受到,還莫名其妙的被人沖出來從身后摟住,嚇了一大跳,要不是平日里也算是訓練有素,膽子也比較大,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抵抗,并且后來也自我調整的比較好,換做膽小體弱的女生,不知道后續還要發展成什么樣,會不會造成一生都抹不去的心理陰影。但是唐弘業在這件事里面不是更加無辜么?他幾次三番被人針對,每一次都是想要讓他落個非死即傷,原因竟然只是因為自己喜歡他,僅此而已,這又憑什么呢? “你不要胡思亂想,之前那人在暗處,咱們連一點線索都摸不著的時候,都沒能得逞,這回咱們都已經有了明確的方向,你還擔心什么呢?”唐弘業嘆了一口氣,伸手幫杜鵑擦拭了一下眼角,順便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臉,“咱們現在真的沒有時間去自責,越早把那個人給揪出來,就對咱們所有人都越好,不光是咱們兩個人,侯常勝現在可是還在對方手里,生死未卜呢?!?/br> “我其實已經有些猜到那個人會是誰了,只不過想不通如果真的是我猜測的那個人,他又為什么要這么做?!倍霹N深吸了一口氣,對唐弘業點點頭,把思緒重新拉回到這一系列的事件上面。 第五十二章 心態 “我心里其實也已經有了一個猜測,咱們倆要不要考驗一下默契度?”因為兩個人之前說的這些話題有些沉重,氣氛也有些壓抑,所以唐弘業決定稍微調節一下氣氛,談正事歸談正事,但是還是需要打起一些精神來的。 說完,他起身到一旁的寫字臺前,找到了意見簿后面的便簽紙和兩支鉛筆頭,拿過來遞給杜鵑一張紙和一支筆,示意她把自己心目當中的那個名字寫下來,自己也到茶幾那邊去,在紙上面寫下了一個名字。 兩個人都寫好了之后,交換了一下彼此的答案,打開一看,都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把對方的字條攤開放在小茶幾上,上面果然的寫著同一個名字——盧瀟平。 “你是怎么懷疑到他的?”唐弘業把兩張紙條撕碎,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杜鵑嘆了一口氣:“我是在考慮尹湄的時候,忽然想到了這一層的。前兩次你差一點出事的時候,尹湄都在這邊借調,對咱們的行蹤比較掌握,所以她給別人提供線索我覺得還是能說的通,但是有一件事說不通,那就是最后一次,那時候尹湄和黃帥都已經回去了,沒有了人給通風報信,那個人是怎么掌握到咱們行蹤,策劃了那第三次的呢?畢竟那第三次的手法,可不是什么突然開著車沖出來之后,而是提前約好了那么幾個群眾演員,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幾個人當時可是比咱們到的還早呢。所以我就在想,那個人一定還有除了尹湄以外的其他途徑,可以用來掌握咱們的行蹤,然后我就想到了那幾個群眾演員的事情。 想要提前安排好那一群人在飯店里面準備著,光是掌握了咱們工作上的行蹤是沒有用的,那個安排需要提前知道咱們那天要去那個飯店吃飯,你回想一下,那天鬧事那兩桌人做的位置,是那個飯店大堂里面最中間的那一排,也就是說咱們不管當時是選擇坐在哪一側,都不會遠離他們,確保咱們距離夠近,這樣才會過去插手幫忙勸架,離開自己的位子?!?/br> “對,我也是在這件事情上面有些疑惑的,后來想到了盧瀟平,就覺得好像很多問題都得到了解答?!碧坪霕I嘆了一口氣,“他最初對你表達好感被拒絕了,然后聯系我,說自己因為不知情,鬧了一個大烏龍,所以為了表達誠意,約我聊一聊什么的,后來一直表現的挺坦蕩的,我那會兒也覺得,人家表現得大大方方,我要是別別扭扭的不跟人打交道,反倒成了我這個人心眼兒太小了,沒想到現在回頭看,還真的是引狼入室!他因為跟咱們走動比較多,那一次本來也是約他到那里吃飯的,所以他知道那個地方,提前做好了安排也一點不奇怪。包括后來把侯常勝拘禁起來,盧瀟平也能夠做到,畢竟他和侯常勝也還挺熟的,至少在最開始的時候,就不可能讓侯常勝輕易的產生什么防備心理?!?/br> 說著,他臉上多了幾分困惑,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可是有一點我想不通,如果真的是盧瀟平,那次他為什么要自己把那個加了藥的飲料喝掉呢?想要用苦rou計?但是醫生不也說了么,那個藥的計量控制不好,真的會出人命的。他這樣會不會風險太大了?冒那么大的風險這么做真的值得么?” “如果他的的確確是服用了那么大的計量,那確實是存在一定風險的,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過,他有可能根本就沒有服用那么大的計量進去?”杜鵑提出了她的另外一個猜測,“當時他端起杯子就喝了,后來出現了癥狀,咱們就自然而然的覺得肯定是因為杯子里面被人投毒,所以才會變成那樣的,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在露面之前自己服了藥,然后喝了飲料下去,再把事先準備好的藥粉偷偷放進剩下的飲料里面,這樣他只需要把癥狀演出來給咱們看,到醫院檢查又癥狀也符合,沒有問題,不會出現破綻,并且還可以讓情況看起來有些兇險,實際上他自己根本不會因為過量服藥而引發什么問題?!?/br> “真是好一出苦rou計是!”唐弘業冷笑,“就因為他自導自演了這么一出,所以咱們對他就有一種歉意,也覺得內疚,侯常勝出事之后,咱們誰都沒有第一時間就先去懷疑他,畢竟在咱們眼中他差一點因為我而變成了替死鬼!” 唐弘業越想越惱火,兩只手攥著拳頭,有氣沒出發,這種被人當成猴子一樣給耍了的感覺別提多差勁了,他呼呼的喘了幾口粗氣之后,才總算是稍微平復下來一些,然后問杜鵑:“你回憶一下,咱們上初高中那會兒,盧瀟平對你表達過什么好感么?他之前不是說過什么你幫他輔導過功課么?” 杜鵑看起來也是一臉的困惑,擰著眉頭想了半天,搖搖頭:“我是真的想不起來思,一點一點都想不起來!我初中的時候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他說他叫盧瀟平,是轉學生,我想來想去都只有一個朦朦朧朧的印象,而且那個時候我幫咱們班同學輔導過功課的也不止一個兩個,你忘了么?那個時候咱們班主任搞了一個先進帶后進什么的活動,你那時候不也被分配過幾個幫忙輔導功課的幫扶對象么?就算是我真的給他輔導過功課,我也沒有對他有過什么特殊對待啊?!?/br> 杜鵑這么一說唐弘業也想起來了,還真的是杜鵑說的那么回事兒,當時他們的班主任因為班級里面的學生成績太過于兩極分化,所以就搞了那么一個輔導功課的活動,當時他們班好幾十人,班主任讓班級里成績在前十幾名的一對一的幫忙輔導倒數十幾名的功課,后來又發現十名開外的那幾個學生自己保持住名次都挺困難,希望他們幫忙輔導成績不好的,搞不定沒有把對方輔導上去,反而自己原本的成績都要跟著下降,于是就改變了原本的安排,給幾個成績特別穩定的學生同時安排了好幾個需要輔導功課的同學。 這樣的活動進行了大半個學期吧,才逐漸的被家長給聽說了,好幾個家長都覺得很不高興,覺得給成績不夠理想的學生輔導功課這本來應該是學校老師的工作,為什么要被攤派都是學生的頭上?同樣都是在班級里面聽課學習的同學,憑什么前幾名的孩子就必須要承擔這種影響自己學習和休息的額外任務? 那幾個家長找班主任反應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解決,于是就鬧到了校長那里,控訴班主任老師自己推卸責任卻讓學生來幫忙頂著,后來校長給幾個家長道了歉,讓班主任老師不許再這么給班級里前幾名的孩子加壓,于是這個先進幫助后進的活動就算是畫上了句號,之后也一直沒有再折騰過這一類的事情。 如果不是杜鵑提起這件事,唐弘業都差一點忘了自己當初也是負責幫人家輔導功課的人,既然是老師當初給安排的任務,并且一個人要負責輔導功課的也不但是專門的某一個人而已,這的確不是什么能夠造成誤會的事情。 “不過那種神經病的思維方式,根本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模式去理解?!碧坪霕I有些無奈,又有些頭疼,“趙戚煒不也是一樣的么,你順便幫了他一下,然后就所有的一舉一動都變成喜歡他的暗號,盧瀟平保不齊是不是也這樣的心態呢?!?/br> 杜鵑嘆氣,如果不是這一次盧瀟平湖人之間自己跑了出來,她保不齊連曾經有這么一個同學都記不得,就更別提對方過去對自己是一種什么樣的態度了。 “他那苦rou計用的確實挺不錯的,之后甚至還來了一個‘功成身退’,直接退到幕后去策劃這一次針對侯常勝,或者說針對你的這一個計劃,因為他先是不小心中毒,然后又耽誤了本來就周期很長的出差,所以后來沒有出席同學聚會,也好像變成了一個不在場的證據一樣,讓咱們沒有第一時間就對他產生懷疑?!倍霹N眉頭緊鎖,“不管這個盧瀟平過去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至少在我看來,他現在是一個心機很重,并且心態扭曲的很厲害的人。冤有頭債有主,他要是真覺得這么多年自己委屈巴巴的,得不到回應,蠻可以直接沖著我來??!為什么要對其他人下手?我沒有回應過他,關你什么事?有關侯常勝什么事?真是太過分了!”